方未华从晚报记者那里要来了那个女大学生的地址。

  华灯初上,她买了一些礼品敲开了她娘俩租住的小屋,屋子其实是一间储藏室,低矮阴暗,昏黄的灯光让人几乎看不清屋内的一切,方未华问:请问是姚桃桃的家吗?

  开门的女孩打量了一下她,点点头说:我是桃桃,如果你是记者的话,对不起,请你离开。

  方未华微笑着说:我不是记者,我是从报纸上知道了你的情况,想来看看你和你妈妈。

  桃桃摇摇头说:谢谢,我们不需要同情,我还有功课,就不请你进来了。

  方未华用手撑住小铁门说:桃桃妹妹,我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我不是同情你,是钦佩你,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或者,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

  桃桃依然很固执的堵在门口说:我们生活的很好,不需要帮助,我只想要一个安静的读书的环境,你们不打扰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对不起,我关门了。

  说着就把门关上了。

  方未华站在门外,心里有一些辛酸,也有一些伤感,更多的还是理解。

  她明白桃桃的心里在想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穷也罢,富也罢,甘苦自知,是不需要旁观者的。

  方未华一个人走在灯光明亮的街上,繁华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她眼里渐渐模糊起来,她想着那间阴暗的小屋,想着倔强的桃桃,想着生命的坚韧,忽然就被一种莫名的东西击中了胸口,有些隐隐的疼,眼里不知不觉流出泪来。

  她有些压抑,给何日修打了个电话:何总,您有空吗?我……我想请您喝杯咖啡。

  何日修想起那日在方家铺子吃早点,自己说过要请她吃饭的话,就笑着说:好啊,我做东,你选个地方吧,我马上过去。

  听到何日修富有磁性的声音,方未华的心里便温暖起来,一天的云彩似乎一下子就散了,她想了想说;去上岛咖啡吧,我在那等……你。

  她本来还是想说“等您”的,不知道怎么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

  吐完最后一个你字,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跳了一下,她有些慌张,四下看了看,车水马龙,秩序井然,乱的只是她的内心。

  她在上岛二楼靠窗的地方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夜色氤氲,如她此时的心情。

  何日修悄然而至,坐到她对面,笑吟吟的看着她说:这地方不错,很……温馨。

  他是想说很浪漫的,但是话到嘴边感到那个词不太适合自己说,就换了。

  方未华看到何日修,心情好起来,问他要点什么,何日修要了一杯蓝山,一份牛排,方未华要了一杯红茶,一份原味松饼。

  何日修问:就吃这些?够了吗?不用给我省钱啊。

  方未华说:我晚上吃的很少的,怕胖。

  何日修很舒服的斜靠在沙发上,说:女孩子最累的一件事可能就是保持体形,我们男人就不一样了,宁愿牺牲身材,也不能辜负了胃。

  方未华表示同意说:其实我有时候也是要放开了吃的,只是今天没有胃口。

  何日修不解的问:为什么?

  方未华的神情忽然就黯然下来说:我刚从桃桃那里回来,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女大学生,她的生存状态真的很不好,她让我想到了我的那些同样贫困的同学,以前我只知道他们贫困,但是不知道那种贫困是怎样一种情形,今天我看到了,心里堵的难受。我们现在的一顿饭,可能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何日修坐正了身子说:你告诉她我们的资助方案了吗?她是什么态度?

  方未华摇了摇头说:饿死不受嗟来之食,渴死不饮盗泉之水。

  何日修把目光投向窗外,想起自己经历过的那一段苦难的日子,点点头说:我理解她。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吃完饭,何日修说:我看你情绪不好啊,你不要太消极了,我想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诚心,她会接受我们的帮助的。

  方未华说:要不,我们一起再去她家看一看,好吗?

  何日修点点头说:好吧。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查了一会号码,拨了出去:喂,你好,请问你是江副校长吗?我是上佳集团的何日修,是的,上次我们一起吃过饭,我想问一下,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学生叫姚桃桃的?有啊,我们上佳集团想资助一下她,你看你能不能帮助做做她的工作,对,那我在她家门口等你。

  何日修他们到了姚家门口时,江副校长已经来到了,他说:上次晚报记者把桃桃的事给报道出去后,有很多人想帮助她,都被她拒绝了,她是一个很有尊严,很坚强的女孩。

  何日修说:所以我请你来啊,她不让我们进她的家。

  江副校长笑了:这孩子就是这么倔。

  敲开门,桃桃看到江副校长,楞了一下,请他们进去。

  屋子顶多有十几个平方,一张床,一张小书桌,一个液化气小灶放在墙角里,锅碗炊具都摆在墙上的小木板上,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家具了。

  小屋实在太小了,三个人站在屋子中间,连转身都困难了,桃桃说:对不起,没有多余的凳子了,只能请你们站着了。说着把她书桌前的一把小凳拿给江副校长。

  江副校长让给何日修说:何总,你请坐。

  何日修请江副校长坐了,自己走过去半蹲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桃桃的妈妈转身问桃桃:你妈妈是什么病?

  桃桃的妈妈嘴里唔唔的说着什么,桃桃说:我妈得的是中风,半个身子瘫痪,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了。

  何日修握住姚妈妈的手说:大姐,你这病得看啊,能看好的,我想带你去看病,你同意吗?

  姚妈妈唔唔的说着话,何日修回头看桃桃问:你妈妈说什么?

  桃桃摇摇头说:她说谢谢你,不麻烦你了。

  桃桃说:我妈是个坚强的人,我十二岁就失去了爸爸,妈妈又当爹又当娘,一直把我供到上大学,从来不求别人什么,现在我们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我们娘俩现在这样很好,我也能照顾好妈妈,学校现在又免了我的学费,市妇联对我们也有帮助,所以你的好心我们心领了,这个社会上需要帮助的人很多,你们去帮助一下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吧。

  何日修看着姚妈妈说:大姐,我也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我十五岁时父亲就去世了,我也有一个象你一样伟大善良的母亲,看到你这样,我就想到了我母亲,为了孩子什么苦都能吃,可是你现在病成这样,不去好好治疗怎么行,你痛苦孩子心里也不好受,还会影响她的学业,我想找个好医院把你的病看好了,等将来孩子有出息了,你们一家该多幸福。

  姚妈妈嘴唇颤抖着,眼睛里有一种期待,她看着桃桃,又出了一些话。

  桃桃紧紧的抿着嘴唇,强忍住泪水,还是对着妈妈摇了摇头。

  江副校长说:桃桃,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固执,学校安排晚报采访你,就是想请社会上的人来帮助你一下,是的,也有一些人想借帮助你宣传自己,那些人我们不是都拒绝了吗?何总说了,他帮你不图什么回报,就是想让你能安心读书,当今社会上,每个人都不是孤立的,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人与人之间相互帮助是一种美德,这种帮助不是施舍,我们不要为了那么一点点所谓的自尊,忽视了世上美好东西。

  方未华揽住桃桃的肩说:是啊,桃桃妹妹,何总本来想悄悄的帮助你,不想让你知道他的,可是你连门都不让我进,我只好给他说了,这样他才把你们校长请来,他说了,不让任何媒体报道这事,你看看你妈妈病成这样,你就忍心吗?我们做女儿的,为了妈妈,别说接受别人帮助,就是要饭又能怎样?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人原则,但是这跟接受帮助并不冲突啊!

  桃桃的眼泪终于淌下来,她伏在方未华肩上,渐渐泣不成声。

  何日修和江副校长对视了一眼,会意的点点头。

  何日修把自己的方案说了一下,从明天起接姚妈妈去医院去住,直到把病治好,费用由上佳集团出,他还想再拿出一些钱给桃桃,但是桃桃坚持不再接受任何帮助。

  何日修只好遗憾的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