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能通一直没倒出空,把郑卫国要购买《天堂雨》电视剧拍摄权的好消息告诉金冉冉,他想给傻丫头一个惊喜。

  年前陪夏闻天去看刘凤云,刘凤云提供了一些重要信息,黄梦然陪何振东、苏红袖去法源寺见过智善和尚,黄梦然是通过丁能通认识智善的,想不到黄梦然和智善走得这么近,这让丁能通心里很不舒服,他决定见见智善,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丁能通坚信,何振东出事只是早晚的事,既然黄梦然与何振东走得这么近,就不可能出污泥而不染,黄梦然可是一直在做自己的文章,自己当然也不能任人宰割。当然,黄梦然不是钱学礼,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和自己叫板,但是暗算一旦伤人,就是致命的,自己不得不防啊!

  周日上午,丁能通约金冉冉一起去法源寺,金冉冉很兴奋,因为她从来没有正面与高僧接触过,和尚、尼姑在金冉冉的心目中就像金庸小说里的一灯大师、灭绝师太一样神秘。

  丁能通一边开车金冉冉一边问:“哥,你认识的那个智善大师是不是武功很高?”

  “我看你武侠小说读多了,智善是我的朋友,是一个修行很好的和尚。”

  “能讲经吗?”

  “当然能,和智善谈话能顿悟很多道理。”

  “哥,你是怎么认识智善的?”金冉冉好奇地问。

  “喏,”丁能通打开副驾驶座位前的储藏箱,里面露出一本书,“看了这本小说后,我就对法源寺产生了兴趣,去的次数多了,就认识了智善。”

  “《北京法源寺》,李敖写的,头一次听说李敖还写小说,哥,给我看看吧。”

  “送给你了,冉冉,今天约你出来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后一定会很高兴的。”丁能通卖着关子说。

  金冉冉心想,让自己痴情的这个男人,不断地送给自己惊喜,其实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能爱自己,莫非他想接纳自己了?但口气不像。

  “哥,是我的好消息,还是你的好消息?我更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

  “傻丫头,你的好消息就是我的好消息!我告诉你,一家影视公司要买你的《天堂雨》影视拍摄权,我给你开价一百万,他们答应了!”

  “天呐,这怎么可能!”金冉冉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哥,你没开玩笑吧?”

  “哥像开玩笑吗?”丁能通笑眯眯地问。

  “这是真的?哥,这么说,我有钱自费去美国留学了?”金冉冉兴奋地说。

  “当然,你可以圆你的留学梦了!”

  丁能通说完,心里空落落的,但脸上仍然挂着笑,他知道金冉冉早晚会飞的,她不属于自己,与其将来有一天两个人痛苦地分手,不如彼此默默地为对方祝福。

  “哥,什么时候签约?”金冉冉迫不及待地问。

  “这是影视公司老板郑卫国的电话,你抽空和他联系一下,可能你得去一趟东州,我就不陪你去了。”

  “郑卫国?不是肖鸿林的秘书吗?他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影视公司老板了?”金冉冉警觉地问。

  “他现在是一家私营企业集团的总经理,集团下面有一家影视公司,自信一点,《天堂雨》值这个价!”丁能通平和地说。

  奔驰车刚刚驶进宣武门外教子胡同,空气中就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正值初春季节,丁能通最喜欢在丁香花开的季节探访法源寺这座千年古刹。因为寺院里铺天盖地的丁香树,不仅激发了当年谭嗣同“休怀粉身念”的从容赴死的悲壮,也激发了丁能通寻古访今的情结。

  法源寺内每一砖每一瓦都包含着深厚而浓重的文化底蕴,历史上许多著名的事件都或多或少地与法源寺相关联,这里简直就是中国文明的汇集点。

  与熙熙攘攘的京城相比,这里太静,恰应了大隐隐于市的那份洒脱。上午的阳光似乎并未给这座千年古刹带来多少生机,静谧的胡同、默然的石狮,斑驳的山门,只有三个铜黄的大字“法源寺”熠熠生辉。

  金冉冉是第一次来法源寺,既虔诚又新奇,随丁能通过了天王殿,布袋和尚、护法韦驮像在任何寺庙都一样,一个嬉皮笑脸,一个恶煞凶神。

  来到大雄宝殿前,两个人烧香拜过佛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能通,久违了!”

  丁能通回身一看正是智善师傅,双手合十,立于身后。

  “智善师傅,好久不见了,您身体好吗?”丁能通关切地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能通偕红颜知己,一定是为了满园的丁香而来的吧?”

  “智善师傅,每当丁香花开的时候,我便想起杜甫写的那首诗:‘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垫。细叶带浮毛,疏花披素艳。深栽小斋后,庶近幽人占。晚堕兰麝中,休怀粉身念。’丁香是朴素而内秀的花中君子,丁香之芳可与兰花媲美,我是官场上的俗人,既需要在庄严的梵呗声中静静心,也需要用这圣洁的花香洗涤一下灵魂啊!”丁能通颇有感悟地说。

  “能通,你有这番感悟真是难得!丁香花姿容媚秀,花繁香浓,大概是由于花朵纤小文弱,枝条细长柔软,又经常缠绕在一起,很容易给人一种情思百结之感,因此,历代骚人墨客留下了不少有关‘丁香结’的诗句,这才又给它取了‘情客’、‘百结’的雅名。我见这位女施主眉间有婉约的惆怅,怕是为情所困,结了心结。”智善和蔼地笑道。

  “智善大师,那些百结的花儿是枝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是哀婉、惆怅的情愫让那些花儿变得那么沉重吗?”

  金冉冉犹如细叶浮毛,疏花素艳的丁香天生有一种自然颤动的风韵。

  “智善师傅,我这位红颜知己叫金冉冉,是一位作家。”丁能通补充道。

  “金施主,谈到丁香有一段凄美的传说,讲的是宋代有位书生,进京赶考,在一客栈住宿,传呼茶房小姐上酒。姑娘斟酒时说:‘冰冷酒,一点二点三点,请先生适饮’,并请赐对。考生本欲对答,无奈才疏学浅,终未对上。冷酒伤肝,一命呜呼。茶房小姐十分内疚,故在清明祭祀时节,为其扫墓,竟然发现坟头上长出一棵丁香花。小姐回家后,当晚梦见考生对她说:‘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供小姐欣赏。’小姐悲喜交加,醒来后就作了一副对联祭奠墓前:‘生前痛饮冰冷酒,含恨九泉;死后饱赏丁香花,流芳百载。’一树百枝千万结,不能承受也得承受,沉重也就在所难免了,所以,五代南唐后主大词人李煜才说:‘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智善师傅,法源寺是一部历史书,冉冉是第一次来法源寺,您给她介绍介绍法源寺的历史,说不定她会写出另一本《北京法源寺》呢!”

  丁能通说完,智善笑道:“好好好,两位施主这边请!”

  就这样,丁能通和金冉冉跟着智善,一边走一边听和尚讲解,说话间,三人走进第三重殿,丁能通不期然与一尊立佛对面而视,佛像是铜铸的,双手合十,身披明黄的袈裟,面容雍容,呈半月形的眼梢与微微上翘的嘴角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慈悲为怀的心态。

  智善微笑着问:“能通喜欢这尊佛像?”

  丁能通点点头说:“这尊佛像铸得真是精美,虽是铜铸,看上去仿佛紫檀的一般。”

  金冉冉接着话茬儿说:“我觉得这尊佛像兼备了包容与坚忍,历劫与愉悦的双重气质。智善师傅,我说得对吗?”

  智善哈哈笑着说:“金施主,眼睛所见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啊!他叫阿难尊者,是释迦牟尼的堂弟,称多闻第一,记忆力极好,佛祖说法都是由他记下才得以流传后世的,他最先提出男女平等,劝佛陀让女人也可以信佛,为此,佛的正法减去五百年寿命。当然,也因为他的相貌俊逸而坠入色劫,多亏佛祖及时发现,派出文殊师利保护才免于劫难!”

  “智善师傅,我们是凡人,怎么才能得到文殊菩萨的保佑呢?”金冉冉虔诚地问。

  “我看金施主很有佛缘,我教你一句文殊菩萨增长智慧的咒语好吗?”

  “智善师傅,真是求之不得。”

  “你听好了,嗡啊惹,巴扎纳德。”

  “嗡啊惹,巴扎纳德。”金冉冉学道。

  “智善师傅,诵这句经文有什么用处?”丁能通纳闷地问。

  “平时常念此咒能使你于空灵中慢慢开启智慧大门,事事如意!”智善师傅慈眉善目地说,“好了,两位施主,请到茶堂用茶吧!能通是最喜欢喝法源寺的丁香茶的。”

  “丁香茶一定很好喝吧?”金冉冉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单独冲泡丁香茶会像中药汤一样不好喝,一般把丁香和其它花草混合饮用。智善师傅泡的丁香茶,可是茶中极品。”

  丁能通说完,偶有微风袭来,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茶堂很小,摆设简单,朝南是一面窗,窗台下摆着太师椅,太师椅两面夹着茶几,茶几两边转成直角,各有太师椅一张,分别东向西向。北面墙上有书橱,书橱上全是佛经,橱中间伸出一张方桌,上面有文具,两面有椅子,看来好像是客房兼做书房,后面墙上最招眼的是一幅条幅,写的是南宗六祖慧能一首名传后世的偈语:

  菩提本非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丁能通深深地被这个偈语吸引了。

  “能通,领悟到了什么?”智善坐在太师椅上笑着问。

  “我只记得慧能师傅的大师兄神秀禅师也有四句话,‘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不知这两个偈子谁说得更有道理。”丁能通若有所思地说。

  “让我看,神秀仍困在二元对立之中,只知道让心空,不知道心本是空。”金冉冉笑着解释道。

  “金施主果然聪明过人,其实尘在外,心在内,常拂之,心净无尘;心中有尘,尘本是心,何思心中尘,无尘亦无心。二位还是用茶吧。”

  丁能通和金冉冉坐下品茶,茶入口中有微甜的辛辣味,金冉冉问:“智善师傅,茶里除了丁香花,还有什么?”

  “还有绣线菊、甘菊和香蜂草,常喝有缓解腹部气胀,增强消化能力的功效。”智善一边品茶一边说。

  “智善师傅,最近黄梦然来找你干什么?”丁能通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罪过,罪过,能通,黄施主不知从哪儿搞到一件佛家至宝,让老僧开光,被老僧婉拒了。”

  “什么宝贝?”丁能通吃惊地问。

  “一串用舍利子缀成的念珠,看年代好像很久远了,舍利子是佛教信徒们崇拜的圣物,是佛和有德行的高僧勤修戒、定、慧等的功德所形成之物,二十一颗有道高僧的舍利子缀成了念珠,是佛家的至宝,已经是佛光普照了,还开什么光,让老僧担心的是,这种至宝流入俗世,落入欲望之徒的手中,会玷污了圣物啊!”智善师傅惋惜地说。

  “这么说,这件念珠不仅是佛门圣物,而且是珍贵的文物了?”丁能通进一步确认道。

  “正是。”

  丁能通听罢,内心一阵莫名的欣喜,心想,好你个黄梦然,果然让我抓住了把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追究起来怕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丁能通看看手表,快十二点了,他最后喝了一杯茶说:“智善师傅,不早了,多有打扰,改天再来看您!”

  “吃了斋饭再走吧。”智善师傅挽留着说。

  “不了,恕我直言,我嫌你们的饭菜太素了。”丁能通毫不掩饰地说。

  “我就喜欢你这份直爽,那我就不远送了。”

  “智善师傅请留步!”

  “出庙门还有一个湖广会馆,你和金施主不妨到那里吃个便饭,会馆可是你们驻京办的前身啊!”

  丁能通听罢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