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君每每下去调研,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俞江伟自己,除此之外,再不带其他人。在很多人看来,王子君是一个低调的人。朱信涟记得他曾经说过,有些领导,无论走到哪里,都喜欢前呼后拥,声势浩大,一出行就恨不得鸣锣开道,全世界都得为之回避肃静似的,其实这是一种装腔作势,是一种内虚。
因此,当两辆车一前一后离法院门口越来越近的时候,朱信涟真是有点疑惑了。这是谁跟王部长一块来了呢?
当两辆车来到法院门口的时候,就见颤抖着一身肥肉的朱信涟一溜不跑的迎了上来。让鲁敬修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像肉球似的朱信涟不但满脸笑容,在王子君下车之前,还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来开了车门。
这样的一副场景让鲁敬修目瞪口呆。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来法院调研的时候,这朱信涟只是象征姓的和自己握了握手,接下来就有点不冷不热了。
心里虽然有点不爽,但是鲁敬修还是从车上走了下来。朱信涟在看到他之后,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就快步朝他走了过来,胖乎乎的手更是伸了过来:“鲁书记,您好。”
王子君看着朱信涟脸上虽有疑惑,但是反应的还挺快,淡淡的说道:“早就听说法院系统的党建工作做的不错,今天不算太忙,因此,就邀了鲁书记一块过来,实地考察一下,看看你们是不是弄虚作假,成绩是吹出去了,实际上却是近看不得。”
“王部长,您可别这么说,我要是敢弄虚作假,那您可真是太看得起我啦。对于您安排下来的工作,我可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您就放一百个心吧,绝对不是说一套做一套,这成绩都是实打实的。”朱信涟拱手站在王子君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向王子君说道。
王子君点了点头,就和鲁敬修在朱信涟等人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了法院的会议室。对这种前呼后拥,鲁敬修并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此时这种场景出现在法院,可真是让他大长见识了。
朱信涟的头不好剃,这是公认的一个事实,毕竟朱信涟级别上也是和鲁敬修平级,在业务上更有单独姓。
在装饰一新的会议室里落座之后,王子君就将话题引到到了鲁敬修的身上,认真道:“鲁书记,对于这次调研,咱们就按照来时的分工,我来负责提问,您呢,主要负责听,要是哪点不对,可就该您鲁书记出手啦!”
王子君话语之中的意思,鲁敬修自然明白。这一句话,王子君就把他放在了主要的位置,他在为自己曰后的工作开展斡旋开道!坐在王子君旁边的朱信涟神色变幻之间,就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飞快的看了王子君一眼,再看向鲁敬修时,神色不觉有了变化。
党建工作的调研,对于王子君来说是轻车熟路,朱信涟他们的准备虽然算得上充分,但是在王子君的追问之下,还是被弄得破绽百出,坐在一旁的朱信链不时的拿纸巾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每每到了这个时刻,王子君就会有意的和鲁敬修对视一眼。
鲁敬修是个聪明人,因此,王子君每次和他片刻的对视,他都故意冷着一张脸。
王子君又向朱信涟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不再问别的,而是开始和朱信涟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法院的其他几个头头脑脑也跟着凑趣,一时间会议室里倒也是其乐融融。
鲁敬修一直细细的观察着在场的众人,他发现王子君表现的很是淡定,好像就是聊聊天而已,但是法院上下,却是正襟危坐,小心翼翼,每一张脸上,分明带着一种敬畏之意。
一种对上位者的畏惧。
这种畏惧,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畏惧。年轻如王子君,怎么会有这般的官威呢?要知道,这帮下眼皮比较肿的家伙,根本就没有把他鲁敬修放在眼里的!
“王部长,您和鲁书记来我们法院,就是对我们法院工作的支持和肯定,我们真是倍受鼓舞。您看,快到饭点了,请两位领导委屈一下,在我们这儿凑合着吃点儿,也好给我们一个机会,多聆听一下领导的教诲嘛。”朱信涟看了看时间,笑吟吟的朝王子君和鲁敬修说道。
王子君没有直接回答朱信涟,而是笑着向鲁敬修道:“敬修书记,您看呢?”
鲁敬修此时已经明白了王子君带他来的意思,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给自己作铺垫,给他树立威信。想到自己以往对于王子君的猜忌,当真是有些惭愧了。
自己做人,实在是和王子君差远啦。一边感慨万千,一边配合默契的说道:“王部长,要说我和朱院长可是一条战线上的,今天我们政法口的同志,可得好好给你这个大部长敬杯酒,以后再提拔干部的时候,多想想我们政法口的同志。”
鲁敬修为人虽然傲气,但是本事还是有的,这句话一说,顿时赢得了一个满堂彩,在场的人,就算年龄快到站的,也希望在退休之前,能让自己的位置更上层楼,能得到一些更好的待遇,总归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对鲁敬修说出的话,王子君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一行人在几分钟时间里,就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饭店之中。
官场是一个等级森严之所,下级给上级敬酒,只能是我干了您随意,因为人家级别比你高,能和你随意,已经给足了你面子。喝多喝少不重要,喝了就行,当然不会像平级之间,真刀实枪的对着干。
这次喝酒,王子君对朱信涟他们敬的酒,只是喝一半,但是对鲁敬修,却是只要喝就是碰杯。这种不同的表现,就让朱信涟认真了形势,转移了目标,开始恭恭敬敬地给鲁敬修敬酒了。
有个段子说喝酒有五个阶段,一是处女阶段,要严防死守;二是少女阶段,半推半就;三是壮年阶段,来者不拒;四是寡妇阶段,你不找我我找你;第五就是老太太阶段了,明明不行还乱比划。
这场酒宴,严防死守的阶段倒没有,半推半就阶段持续了一段时间,来者不拒阶段还没有开始,一瓶酒已经喝完了。此时,酒场的氛围已经达到了高潮。脸上有点红晕的王子君,端着酒杯恭敬地敬了鲁敬修三杯酒,并说这是自己婚礼时候没能亲自给鲁敬修这个长辈敬酒补的,非得让鲁敬修喝下去。
鲁敬修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推脱,但是最后还是把酒给喝下去了。这三杯酒喝下去,鲁敬修就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
他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看他不一样,心里不免哀叹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和王子君的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同样是省委常委,他来到这里压不住场子,人家王子君在这儿一坐,就能让朱信涟这个老滑头安分守己,客客气气的。这可不是单单靠位置就能实现的,要想让人又敬又怕,还需要有治住他的手段。
吃过午饭之后,朱信涟等人恭恭敬敬的将王子君和鲁敬修送到门外,亲自帮着王子君打开车门之后,朱信涟更是马不停蹄的帮着鲁敬修的车门也打开了,一手扶住车顶,一手将鲁敬修搀进车里。
不知道是不是酒意有点上头的原因,鲁敬修那一刻就觉得朱信涟那张本来惹人讨厌的胖脸,看上去也很是可爱,喘气虽然喘得粗了点儿,但是,那不是因为人家胖嘛。
下午回到办公室休息了一个小时的鲁敬修,以为王子君下午要带着自己去公安厅,但是王子君的电话像是哑巴了似的,任他望眼欲穿的盼了半个多小时,愣是没有等来王子君的电话。
王子君怎么不给自己打电话呢?莫非是他忘了吗?通过上午的事情,已经有点明白王子君用意的鲁敬修,在对王子君深怀感激的同时,决定在走过公安厅之后,向王子君真诚的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
可是,王子君却是一直没有给他打电话,这让他心里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子蠕动一般,坐立不安,特别难受。
是不是该主动打个电话?这个念头一出现,鲁敬修就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但是拨了几个号码之后,又将电话给放下了。心中暗道,自己这般心急火燎的打电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于迫切了?
在犹豫不决之中,十几分钟的时间一晃而过,就在鲁敬修纠结的时候,省政法委的秘书长于长隆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于长隆这个人要说处理人际关系还真是一把好手,虽然鲁敬修来的时间不是太长,却已经和鲁敬修关系很熟络了。
看到于长隆,鲁敬修犹豫了瞬间,就打断了于长隆关于一些鸡毛蒜皮小事的例行汇报,沉声的道:“长隆,我有件事情想要和王部长商量一下,你给他的秘书打个电话,看看王部长是不是在办公室?”
于长隆嘴上答应一声,但是心里却偷偷的乐了。王子君今天上午和鲁敬修一起去法院看党建工作的事情,早就传到了他的耳中。从法院那边传来的消息中,于长隆已经明白了王部长的用意。王部长正在用自己的行动向朱信涟表示,他是支持鲁敬修的,而他的这种表态,也起到应有的作用,朱信涟果然对鲁敬修尊敬了许多。
看来,鲁书记这次是靠上瘾了!对于鲁敬修,于长隆虽然表面尊重的很,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太把他当回事儿。他在政法委混了这么多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领导,这其中有他佩服的,也有他不怎么服气的。而这位鲁书记,无疑就是他不服气的一个。
来了这么长时间,不但没有压制住自己的下属,反而为自己的工作开展戴上了一副看不见的枷锁。造成这种局面,除了南江的情况是客观因素之外,他本人的原因更是不能排除。要说情况艰难,他鲁敬修来上任的时候,有王书记当时的情况难吗?人家不是照样靠着自己的手段和本事,把南江的政法系统摆弄得顺顺当当嘛。
就是公安厅厅长甄红磊这样强势的主儿,在王部长面前,不照样低眉顺眼,笑得跟花儿似的?
心里这么想着,于长隆还是迅速拨通了俞江伟的电话,他和俞江伟很熟悉,但是当着鲁敬修的面,他却不敢过于亲热,只是老老实实的问了王部长在哪里?鲁敬修此时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王部长已经出去了。法院一行已经让他尝到了甜头,他很想让王子君帮着自己将关系再捋顺一下。如果说初来南江的时候,他还打算凭着自己的能力把分属的工作干出点成色来的话,那么看现在的情形,他已经彻底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鲁书记,俞江伟说王部长正在办公室。”于长隆放下电话之后,就沉声的向鲁敬修汇报道。
听到肯定的消息,鲁敬修的心里一阵狂喜,顾不上掩饰内心的喜悦,拿起电话就准备拨出去,就在这个时候,就听于长隆接着道:“鲁书记,王部长现在正在办公室里等人!”
等人,等谁?鲁敬修愣了一下之后,心里大为失望。王子君在等人?那岂不是表示已经没时间再和他一起去公安厅或者检察院走一遭了吗?
“等谁知道吗?”重新放下电话的鲁敬修,闷闷不乐的问道。
“是公安厅的甄厅长。”于长隆小心的看了一下鲁敬修的脸,轻声的说道。
王子君在等甄红磊?他要干什么!鲁敬修吃了一惊,王子君是为了他鲁敬修么?这么一想,立马就有点如坐针毡了。朝于长隆看了一眼,真想问一问,但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他心中犹豫的时候,就听于长隆道:“鲁书记,您不是找王部长有事情吗,不如去他办公室里看看。”
鲁敬修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来到咱们南江这些天,就像盲人摸象瞎子骑马,也该找老书记取取经啦!”
于长隆对于鲁敬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作派,虽然有点嗤之以鼻,但是嘴上还是不无关心道:“要不,我给俞江伟打个电话,让他通知一下王部长?”
“这个倒是不用,我干脆做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吧!”鲁敬修说话之间,就昂首阔步的朝着组织部办公楼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