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大厅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加显得庄严肃穆。随着一个个工作人员的入座,这个不知道牵涉到罗南市多少人心的审判,终于开庭了。

    作为这一次开庭的审判长,齐呈豪眉头紧皱。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主持这种审判工作了,但是他心头依旧有一种无比压抑的感觉。

    这次审判不好审,要不然那些本应该排在他前面主持这次审判的人,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因事因病请假,而这种大任务,更不可能落在他的身上。在得知自己将要主持这个审判的时候,齐呈豪想到的也是请假,可惜法院院长吉紫光却是说什么也不再准假。

    “小齐,除非你家中现在有什么红白喜事,我可以请假给你,不然你就算是打着吊瓶,这项工作你也要给我坚持下去!”吉紫光在说了硬话之后,接着又给齐呈豪许了愿,只要齐呈豪完成这项工作,等以后有提拔机会的时候,优先考虑齐呈豪。

    没有办法的齐呈豪,这才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接了下来。而接到这山芋之后,齐呈豪就感到一股股好似无形的压力,朝着他蜂拥而来。

    对于怎么对待这些压力,齐呈豪做了不少的准备,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正在碰撞的双方,都没有直接找他。更没有人对这个案子打任何的招呼。

    就好似这个案子一下子没有人关心了一般。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宁静的,齐呈豪认同这句话。所以他在宣布开庭的瞬间,声音还是有一些颤抖。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没有退路。

    检察院公诉人员的起诉书正在宣读,齐呈豪的目光,却是已经越过了被告席。落在了那些旁听的位置上。此时的旁听席上,并没有多少人,和这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的案子想相比,旁听席的人,简直是少的可怜。

    稀稀拉拉的几个身影,正静静地倾听着公诉人员的起诉,而那已经被压在被告席上的郑啸楠等几个人,一个个都仰头看着审判席。站在第一位的郑啸楠,此时更是昂着自己已经被剃光的头,目光之中充满了不屑一顾的神色。

    从郑啸楠的身上闪了一下,齐呈豪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离郑啸楠不远处的郑啸栋身上。虽然和郑啸栋没有什么接触,但是齐呈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在罗南市报纸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风云人物。

    作为法院的工作人员,他更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幕,他心中清楚,这次在罗南市上空进行碰撞的人之中,这个男子就是其中的主角之一。而在这法庭之中,这个男子更是唯一出现的主要人物。

    当然,在院长的会议室之中,市委政法委书记宋益民正在检查着法院的工作。

    起诉书上的内容,齐呈豪很是清楚。按照他专业的目光来看,这份起诉书对于郑啸楠是相当的不利。而在这种人证物证基本上都确凿的情况下,郑啸楠想要翻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郑啸栋的笑容,却让他从心底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项项的程序,井然有序的进行着,随着辩方律师的辩护,案子进入了证人作证的阶段。

    第一个走出的证人,是孙家沟向的一个六十多岁的村民,他可能是第一次来到这庄严的法庭,所以走起路来,整个人显得有些颤抖。

    “聂顺朝,今年八月九曰下午,你在干什么?”检察院的公诉人员柔声的朝着那村民问道。

    被称作聂顺朝的老者,乃是聂荣军同村的村民,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就大声的道:“我……我那天正在给牛扎草。”

    几声低低的笑声,在人群之中响了起来,不过只是瞬间功夫,那些笑的人都绷住了嘴。

    “八月九曰那天,你是什么时候去的聂附和家里面,又看到离开什么?”公诉人员脸色依旧严肃的继续着自己的问题。

    叫做聂顺朝的村民,好似因为笑声变得有点紧张,他的手不经意间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沉声的道:“我和附和哥家住对门,我在家门口扎草,附和哥在门口吸烟,我们两个还说着话。”

    “你们说什么话?”给郑啸楠辩论的律师,这个时候突然插口问道。

    聂顺朝愣了一下,就朝着那人看了过去。齐呈豪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聂顺朝,沉吟了一下道:“证人请回答被告律师的问题。”

    “我和……和附和哥说他们家老大的事情,我当时给附和哥讲让他放开心思。老大虽然不在了,但是他为了其他的孩子,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弄毁了。”

    “郑啸楠他们到聂附和家中的时候,你是看到的了。”公诉人员看着聂附和还要接着说谈话的内容,就沉声的向聂顺朝问道。

    聂顺朝点头道:“是,我都看到了,不但我看到了,还有几个在街上坐着的人,都看到了。”

    “那你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公诉人员朝着聂顺朝看了一眼,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当时我们正安慰附和哥,两辆车跑到了我们村里面,带头的就是这个人,他一下来,就气势汹汹的问附和哥家老大的家在哪里。附和哥还没有刚答应,那小伙子就要附和哥将他大儿媳妇叫出来。说是有事情要说。”

    “我们一看这小伙子态度太狂,就都围了过去。那小伙子虽然见我们过去,显得更狂,在附和哥说不知道老大媳妇在哪里之后。他就说聂家老大欠他们公司一百万,找不到老大媳妇,那就让附和哥还钱。”

    “附和哥那里去找一百万,再说他们这般空口白牙的要一百万,附和哥也不能相信不是。结果三两句没有说对,那小伙子就当胸给了附和哥一拳。”

    “你看到那小伙子打了聂附和么?”公诉人员等的就是这一句话,所以在聂顺朝说完,就急切的问道。

    “不但我看到了,很多邻居都看到了。那小伙子打了一拳还不算完,又紧接着对着附和哥的倒地的身体,狠狠地踢了好几脚。”聂顺朝说到这里,大声的道:“要不是他们这群孙子上车跑的比较快,我们聂家村的人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帮孙子给跑了,他一个大小伙子,打一个老头,算是什么东西!”

    “聂顺朝,你看一看,现在在这法庭上,是不是有打了聂附和的人?”公诉人员朝着四周一指,大声的问道。

    聂顺朝根本就没有犹豫,朝着郑啸楠一指道:“就是他个孙子,要是他不跑,我们村的老少爷们怎么都摁吧了他!”

    “老头子,你骂谁,你他娘的再骂一句,老子劈了你,你敢骂我,你他娘的敢骂我!”就好似疯了一般的郑啸楠,大声的咆哮着,他整个身子,更是有点疯狂的想要向聂顺朝冲,如果不是被后面的两个武警紧紧地抓住,说不定他就能冲到聂顺朝的面前。

    “肃静,肃静!”齐呈豪敲了敲法槌,示意法庭平静下来。但是那郑啸楠还是在咆哮,又跑来了两个法警,这才让他平静了下来。

    对于聂顺朝的证词,齐呈豪也看过,他心中清楚,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一套证词,就能够证明郑啸楠有罪。

    “聂顺朝,我问你,当郑啸楠和聂附和发生冲突的时候,我的当事人是不是情绪很激动,在没有动手的时候,聂附和是不是用言语刺激了我的当事人。”在法庭重新平静下来之后,为郑啸楠辩论的律师,轻轻地走过来问道。

    聂顺朝沉吟了一下,这才道:“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当时附和哥是和这小子吵了起来,不过就算是再吵,他也不能打人不是,更何况以附和哥的年龄,都可以当他的爷爷。”

    那带着金丝眼镜的律师,没有接着再问下去,好似他所有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了。而就在聂顺朝回答过这个问题之后,坐在旁听席上的郑啸栋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随着聂顺朝的离去,又是一个证人走到了台上,这个证人也是聂家村的村民,他和聂顺朝基本上说的差不多。而那位带着金丝眼镜的律师,同样问了刚才的那个问题。

    随着证人的作证完毕,作为公诉人的检察院工作人员开始了最后的法庭陈述,这位公诉人员穿着一身简洁的西装,朗声的念着自己的陈述:“……根据以上事实,我们认为郑啸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名成立,请……”

    江小荣就坐在离郑啸栋不远的地方,此时她的手紧紧的攥着,虽然她忍着自己心头的激动,但是她的身躯,还是在不断地颤抖着。坐在他身边的饿任雁彤能够感受到自己二姨的激动,能够感受到此时她的心情,能够理解自己二姨这个平凡的女人,此时的感受!

    虽然二姨夫的事情,依旧没有解开,但是只要是郑啸楠被法办,那对于二姨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安慰。而这一切,好似就要在眼前揭晓。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对于我的当事人对于聂附和老先生造成的伤害,我深感遗憾。”带着金丝眼镜的律师,轻轻地上前走了一步。他在请轻轻地躬下的身子抬起的时候,接着道:“我们愿意为聂附和老先生的去世造成的一切损失,负上应该担负的经济责任,但是我的当事人是一个病人,他当时对于自己的行为,并不能控制,作为一个限制行为能力人,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他不应当承担刑事责任。”

    律师说话之间,就将一份证明向上一递道:“我的当事人有间歇姓精神病,平时的时候,和好人差不多,但是一旦受到刺激,他的精神病就会发作。作为一个限制行为人,在发病期间的作为,按照我国法律的规定,是可以免负刑事责任的。”

    “刚才几位证人,也都证明了我的当事人和聂附和老先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而正是这激烈的冲突,让我的当事人精神病发作,这才出现了和聂附和老先生发生肢体冲突的行为。如果不是受到刺激发病的话,我的当事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先生动手。”

    本来平静的法庭,瞬间更是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律师,看向了已经递到了齐呈豪的手中的那份证明。

    齐呈豪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在这个时候真的来了一个惊天的大逆转。他看着那份标明是今年三月份开具的间歇姓精神病证明,以及证明者留美博士,山垣市精神病医院资深专家孙尧寿交教授的亲笔签字心中就好似兴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间歇姓精神病,原来郑啸栋是在这里等着呢,怪不得这些天来,他一直都不急,原来他手中竟然握着这么一张牌。间歇姓精神病人在犯病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自然也就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至于物质的赔偿,作为罗南市首富的郑啸栋,又岂会在乎那么一点点的钱。

    “郑啸楠不是精神病,审判长,您不要听他的,他不是精神病,那证明是假的!”坐在旁听席上的江小荣,就好似从万丈悬崖上失足一般的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的朝着齐呈豪喊道,她的手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整个人满是疯狂的味道。

    任雁彤紧紧的抓着自己的二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有这么一个结果。间歇姓精神病,她看着那个已经在自己面前昂起的光头,心中充满了不信。

    可是不信又如何,人家已经拿出了证明,他们就算是不信,又能够说什么呢?

    “这位女士,您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是这份有著名的精神病专家,从美国斯汀丹堡大学留学归来的,我省精神病学的权威之一孙尧寿教授开具的这份证明,您却不能不信。”带着金丝眼镜律师朝着那封已经重新放在了齐呈豪面前的证明信一指,脸上带着一丝傲然。

    江小荣呆在了那里,她的双眼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是她的这种神情,无疑是给了她现在心情最好的诠释。

    哀莫大于心死,现在的江小荣,心已碎,心已伤,心已死!

    为了丈夫的死,这个女人执着的奋斗,她为了还自己一公正,不惜离家千里到京里去找还没有上任的王子君。她为了这个公正,不惜抛去自己所有做人的脸面,奋声疾呼!她为了这个公正,不惜东躲藏省,最终还为此搭上了自己公公的姓命。

    而就在这一切都要露出曙光,她终于先还自己公公一公正的时候,却有了这么一个证明!

    她不相信,她不接受,她不能面对!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

    但是一切,都不依江小荣的意志为转移,法律只相信证据,现在郑啸栋能够拿出精神病专家开具的证明,那么法律就必须接受这个证据。

    接下来发生的什么,任雁彤都没有注意,她看着江小荣,心中暗自祈祷着自己的二姨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退庭的声音,最终还是传了过来,虽然任雁彤没有仔细听,但是从那些人带着胜利的笑容的脸上,她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不过这个结果对于任雁彤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她现在要的,是让自己的二姨重新好起来。

    “江小荣女士,对于聂附和老人家的死,作为郑啸楠的哥哥,我感到非常的抱歉,不过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你们进行补偿,以表示我们在这件事情上最深的歉意。”带着一脸低沉之色的郑啸栋,郑重的来到江小荣的面前,很是正式的说道。

    本来好似呆滞的江小荣,在这一刻陡然清醒了过来,她就好似疯了一般的扬起手朝着郑啸栋打了过去,嘴中更是大声的嘶嚎道:“滚,你给我滚,你这个杀人犯,是你杀了我公公,是你杀了我丈夫!”

    对于江小荣好似疯了的这一掌,郑啸栋很容易就能够躲开,但是他没有躲,只是然任由这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江小荣的疯狂,让维持秩序的法警,快速的将她和郑啸栋给分离开来,而那位跟在郑啸栋身后的金丝眼镜律师,此时却沉声的道:“郑先生,您当庭受到攻击,我们可以告她们。”

    “不用了,我了解江女士现在的心情,如果耳光能够赎罪的话,我宁愿为我啸楠躲让江女士多打几个耳光。”一阵沉痛的郑啸栋,刹那间好似生出了无限怜悯的说道。

    一阵的闪光灯,刹那间亮了起来,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的记者,开始蜂拥的朝着郑啸栋走了过来,他们热情地叫着郑啸栋的名字,对他提出一个个问题。

    看着这一切,任雁彤的心中无尽的悲凉,她实在是没有勇气留在这里,拉起自己那已经恢复了平静的二姨,任雁彤轻轻地朝着法庭外走去。在走出法庭的瞬间,任雁彤又看到了一个笑脸,一个属于胜利者——郑啸栋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