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有好处,王市长,我这个人别的都好说,就是讨厌逛街。这一点跟我家里那口子可是截然相反哪,咱平时忙,没空陪,哪天碰上我休息,她就高兴得跟过节似的,我再怎么不想去,也是敢怒不敢言哪。可是呢,自从当上了这个秘书长之后,跟她逛了一次街之后,她就再也不拉着我了,您知道为什么吗?”李鹤阳说话之间,脸上做出了神秘的样子。

    “为什么?”王子君虽然大概也能猜得出来,但还是顺着李鹤阳说道。

    “嘿嘿,逛街逛了仨小时,其中有俩半小时都用在跟人寒暄打招呼上了,一条商业街逛了一下午愣是没走出去一半,弄得她不胜其烦,再也不拽着我逛街啦。”

    在和李鹤阳说话之时,那陪着王子君和李鹤阳进来的小伙子已经开始指挥两个服务员上菜了,只是几分钟时间,本来还空空如也的桌子上,就摆上了六道菜。

    小伙子很机灵,在上完菜之后,就迅速带着服务员离开了包间。随着包间的门被轻轻的掩上,整个包间里就剩下了王子君和李鹤阳。

    “王市长,我知道您吃饭一向是有讲究的,菜不在多,精致就行。所以呢,这次也没给您多安排,就这几个菜。不过这几个菜,都是川菜系列的代表,尤其是这麻辣香水鱼和夫妻肺片,我是吃了一次还想吃啊。”李鹤阳指着中间的两个白瓷盆子,笑呵呵的介绍道。

    王子君朝着两个菜看了看,就觉得一股食欲从自己的心头升起,他朝着李鹤阳一笑道:“秘书长可是咱们东埔市有名的美食家,今天我可要一饱口福喽。”

    两人说话间,李鹤阳就将一瓶放在桌子上的红罗春酒打开了:“王市长,中午咱们少喝点,一人二两酒,您看怎么样?”

    “那就二两,秘书长你也知道我的酒量,这二两酒下去,我就得去睡一觉了!”王子君将两个杯子往桌子中间一放,等着李鹤阳倒酒。

    李鹤阳倒酒的动作很是麻利,只是瞬间功夫,就将两个玻璃杯子倒的一样满。他将一个酒杯放在王子君的身前,自己也端起一杯道:“王市长,咱们走一个,尽管咱们打交道的过程中也有些不痛快,但那都是工作方面的。我个人还是对王市长充满了敬佩的!”

    王子君笑了笑,他端起酒杯和李鹤阳碰了碰道:“工作上的分歧,能当面鼓对面锣的说出来,就足以说明秘书长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因此啊,能和秘书长碰在一起搭班子,也是难得的缘份!”

    两个人相互深深地看了一眼,就将各自酒杯里的酒喝下去大半。

    李鹤阳点的菜果然有特色,六个热凉搭配的川菜吃的王子君胃口大开。而李鹤阳就好像一个美食家一般,边吃边给王子君介绍这些菜的作法和传统。

    其实,在官场上,秘书长这个位置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别看大多工作都是迎来送往,“百忙”于市委大院,但是,想要把这个差使干出点成色来,那需要的本事大了去了。且不说这类角色既要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懂得因人而宜,看碟下菜,还要把各位领导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因为很多工作都是在接待宴会上促成的。

    单单从这点来看,李鹤阳这个秘书长还是蛮合格的。市委大院里曾经流传过一个段子,说的就是李大秘书长的随机应变能力非同一般。

    据说在薛耀进主政其间,碰上哪件事看不顺眼,脸一拉下来,想碰谁就碰谁,可不管你排名第几,年长还是年幼。训起人来用词很硬,不留丝毫情面。毕竟他是第一把手,本市最高人物,碰碰你不欠资格,毋需太多理由。唯独对李鹤阳情有独钟,不管是不是公务活动,也不管是不是适合秘书长随行,大小事情都找李鹤阳,如同雇了个万能型的私人大管家一般。

    话说有一年夏天正值防洪期间,薛耀进去省城开会。安排李鹤阳守在市防汛指挥部,及时沟通,掌握情况,彻夜不准眠。凌晨时分,薛书记从省城打来电话,接电话的是市委办一值班人员。薛耀进大怒,安排值班人员务必找到李鹤阳本人。

    等李秘书长接通电话时,薛耀进万分恼火的问了李鹤阳一句,听你电话里气喘,是不是知道我找你了,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李鹤阳笑着解释道:不敢欺骗领导,身体不如领导好,中气不如领导足,所以气喘。您不是让我严防死守吗?我今晚一直在防汛指挥部,不只是彻夜守候,已经是寸步不离了!

    电话那头薛耀进大笑着说你这就夸大其词了吧?总得出去方便一下吧?李鹤阳立马接话道,薛书记等您回来可以找人核实一番,今晚真是一步都不曾离开,憋了一夜了,刚有点尿意,您这一个电话,又把尿给吓回去了!据说,从此以后,李大秘书长果真得了个前列腺发炎。

    不经意的想起来这个关于李鹤阳的段子,王子君下意识的看了李鹤阳一眼。他第一次发现李鹤阳的牙是那么的黑,沿下牙龈的一排牙根那里因为长期抽烟,烟熏火燎被熏染得黝黑,像贴了一溜儿黑纸似的,王子君继而又想到李秘书长牙齿这么黑他老婆怎么跟他亲嘴啊,这种肌肤相亲的时候,他又能变出点什么花样来呢?

    想到这一点,王子君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又赶忙克制住,想想自己真是荒唐,一个堂堂的一市之长怎么在跟秘书长沟通思想的时候,脑子里溜号揣摩起人家的私生活来了,不像话!在心里自我批评了一番,便正襟危坐,全身心的投入到吃饭的场合中了。这一顿饭,两人吃的可以说是宾主尽欢,气氛一直是其乐融融的。

    在酒杯中的酒剩下还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时候,李鹤阳轻轻地放下了酒杯道:“王市长,今天我选错时间了,我不应该选中午,应该把咱们吃饭的时间约在晚上,这样咱们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喝一场了!”

    王子君也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秘书长,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你要是愿意,咱们下次约在晚上不就行了么?”

    “王市长,我倒是很想陪您晚上喝点,只是可惜,机会不多了,过些天,我可能就要到省里去了。”李鹤阳说到省里的时候,脸上不但没有欣喜的样子,反而有些沉重。

    王子君虽然此时脑子已经有些迷蒙的感觉,但是他的心理却是清醒的很,知道李鹤阳要说到重点,但是他还好是带着一丝醉意的道:“秘书长高升到省里,那真是可喜可贺啊,去哪个部门定了没有?”

    “省总工会。”李鹤阳努力保持着平静,但是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愤怒。

    省总工会是什么单位,王子君自然明白,依照李鹤阳的级别调到总工会,绝对不会有什么太好的职位。就算是行政级别不降低,在权利上,李鹤阳却是今非昔比,天差地别了。听说这个变动的时候,李鹤阳终于知道,东埔市的政治舞台上,他李鹤阳无疑是一颗流星,划过之后,只留下一条悲哀的尾巴。

    李鹤阳在王子君沉默不语的时候,目光也紧紧地看着王子君,这一次他之所以来找王子君,就是因为他得到了高人的指点,说现在在东埔市唯一能救他的,恐怕也就只有王子君这个代市长了。

    对于这种指点,李鹤阳也并不是全信,但是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准备试一次了。

    此时看着王子君沉吟不语的神情,李鹤阳的心慢慢的沉了下来,不过他心里也并没有多少怨恨王子君,两个人本来就没有过深的交情,王子君如果帮自己,那是他为人仗义;如果视而不见,那也是人家的本分。

    官场里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可以共吃共喝,一旦涉及人事问题,都会不由自主的揣着私有制观念,很难有[***]精神。

    试问,有谁会愿意你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弄它个顺风顺水,一马当先呢?难不成你天生就是当出头椽子的料儿,同时混迹官场,步子就得比别人迈得快一点,位置就得比别人高一点?即便两人不是处于同一起跑线,也愿意从头至尾,始终站在俯瞰的角度,而不是同甘苦共患难,在追逐名利的竞技场上,比肩接踵的扶持向前!

    心情不好的李鹤阳百感交集,喝着酒,吃着菜,一会儿感到愤怒,一会儿又觉得无所谓了。心潮起伏的时候喝酒,状态跟平时不一样,很容易显醉。不过李鹤阳还是竭力的掩饰着,再次端起酒杯道:“王市长,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东埔市现在风高浪急,王市长,您可得掌好舵,小心驶得万年船哪!”

    王子君听得出李鹤阳的意思,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笑了笑,就端起酒杯和李鹤阳又干了一个。

    李鹤阳好像忘记了开始的时候他所说的话,掂起酒瓶先给王子君满上了半杯,接着又给王子君倒酒道:“王市长,我李鹤阳下次再和你喝酒,那就成过路客了,趁着现在咱们还在一个锅里耍瓢,咱们再同端一个。”

    王子君没有推辞,他端起酒杯和李鹤阳又干了一个。有道是酒入愁肠,最是易醉,李鹤阳这半杯酒下去,整个人就开始有些摇摇晃晃。

    王子君又喝了半杯酒之后,差不多就已经到量了,他一把拦住还要倒酒的李鹤阳,算是结束了这次酒宴。

    “王市长,这次没有喝过瘾,这是兄弟我的责任,下一次咱们再接着喝,我李鹤阳即便喝它个人仰马翻,也得让王市长喝舒坦!”

    李鹤阳摇摇晃晃的拉着王子君的手,沉吟了瞬间,突然道:“我这次离开东埔市,是给人家腾位置的,他娘的,腾位置老子早就有所准备,问题是,你别背地里下黑手啊,这种龌龊的举动也能办出来,真是此生枉做一个人了!”

    “王市长,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当东埔市的市长,可得把眼睛睁大了,有些人你得小心点啊!”

    李鹤阳虽然没有点明是谁,但是对于他话里所指,他相信王子君是知道的。王子君没有表态,只是重重的跟李鹤阳握了握手。

    从二楼的包间下来,王子君就坐上了蔡辰斌早就停好了的奥迪车里,一溜烟离开了这家餐馆。而就在他离开以后,刚才还醉态百出的李鹤阳,脸色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秘书长,王市长他……”等候在门口的年轻小伙子轻轻地来到李鹤阳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年头,锦上添花的人排成了队,愿意雪中送炭的又能有几个?唉,镇海,准备准备东西,等调令下来了,你就跟我去省里吧。”李鹤阳叹了口气轻轻地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落曰的余晖,照耀在东埔宾馆的走廊下,王子君看着正走在自己前方的许钱江,心中暗自琢磨着这位省委组织部长找自己单独谈谈的意思。

    许钱江是今天上午来的东埔市,对东埔市安排好的几个点例行检查了一番之后,许钱江就在董国庆等人的陪伴下,在东埔宾馆住了下来。

    “子君市长,从常务副市长到市长,现在还算适应吧?”轻轻走了几步的许钱江,笑着扭过头,轻声的朝着王子君问道。

    王子君对组织部长的问话,自然不能怠慢,他笑了笑道:“还行吧,就是比以前忙了点儿。”

    “那就好,子君市长,对于聂书记大胆启用你担任东埔市市长,我是赞同的,但是省委中也有不少同志担心你太过年轻,经验不足,有些事情容易出叉子。对于这一点,我本人不敢苟同。我觉得年轻既是一个劣势,又是一个优势,没要经验不要紧,正好可以不拘泥于俗套,在工作方法上与时俱进,开拓创新。”

    “创新是什么?从大的方面来说,那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从小处着眼,那就是东埔市滚滚向前的车轮!一个鲜点子,一个好创意,有可能会把一个城市的经济发展提前十年!因此,在工作中,你要充分发挥你的优势,当然了,遇到问题还要和国庆同志商量一下。虽然他离开东埔市也有些年头了,但是作为东埔市的老市长,在有些方面,他还是能给你提出不错意见的。”许钱江看了王子君一眼,轻声的说道。

    许钱江说这句话的意思王子君自然清楚,他心中淡淡一笑,但是嘴上却笑着道:“许部长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许部长您失望的。”

    “嗯,不是不让我失望,是不能让省委失望,不能让东埔市的人民群众失望。这次调整幅度最大的班子,就是你们东埔市。一二把手都换了不说,而且还弄出了个任昌平、李康路事件,这对你们可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有的代市长通常取守势,把现有的一摊子守好,别出事就行,不宜轻举妄动,到时候该谁谁去做就行了。但是你真不凑巧,一接手就碰上这么一摊子事情,不对付不行,捂着盖着、藏着掖着都不行,得拿出点有效的手段来。你们这届班子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稳定东埔市形势,带领东埔市的经济快步向前,在最短的时间内争取能呈现出一个欣欣向荣的局面。”

    王子君的回答,并没有让许钱江感到满意,因此,他在话语之中对这个年轻的市长不动声色的敲打了一番。

    王子君见许钱江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请许部长放心,我相信,我们东埔市的班子现在还是有战斗力的。”

    许钱江点了点头,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话锋一转,谈起了一些工作之外的琐事。在谈到工作的时候,许钱江总是一副严肃的模样,但是谈到工作之外的事情,许钱江却是谈笑风生,很是洒脱。

    “许部长,子君市长,你们真是让我好找啊。”董国庆笑呵呵的从一边走过来,在朝着两人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笑着朝许钱江道:“许部长,今天我们东埔市全体班子要向您汇报一下工作,听说您在红玉市那可是所向披靡,打了个通关,这一次来我们东埔市,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董国庆满脸带笑,和他以往那总是沉着脸的模样大相径庭。看来,这当官的表情就是孙悟空的脸,七十二变有点夸张,说瞬息万变倒是一点也不为过。

    “我早就听说许部长乃是海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好好领教,今天许部长您可不能藏私啊!”王子君作为代市长,同样也是地主,因此,在董国庆说话之际,也跟着帮腔道。

    “国庆书记,国庆部长,你这前脚刚刚离开我们组织部,啊,你就卸磨杀驴,联合王市长要把我这个老同事给灌醉,你这点心思,可是大大的坏啊!”许钱江伸出一根手指朝着董国庆一点,哈哈大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