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丽琼的心情十分矛盾。她已经跟罗国平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在心里她对罗国平还有着深深的怨气,自己为这个家操持了20多年,一直在幕后默默支持着罗国平的事业发展。应该说,罗国平在仕途上的成功,任丽琼是有着一份功劳的。过去,在很多公开场合,罗国平曾满怀感激地说过:“我的成功有妻子的一半。”可到头来,好端端的家却被一个苏丹丹给毁了。她至今都无法相信,自己花了大半辈子心血经营起来的家,怎么就如此不堪一击呢?作为一个法学专家,任丽琼在这个问题上却无法找到答案。

    没有离婚的时候,任丽琼曾经劝过罗国平:“国平,在做人做事上,不要这么霸气,把脾气收敛一点。”

    可是罗国平却不听,“你呀,只能做学问。在官场上就是不能太软弱了,尤其当一把手的人,一定要有威信。否则,怎么做到政令畅通?”

    “怎么能把威信与霸气打等号?霸气不是威信。我们古代就有‘不怒自威’、‘其身正,不令自行’的说法了。”

    “好了,不跟你说了。”罗国平显然对妻子的规劝很不耐烦。

    任丽琼总是担心罗国平出事。虽然她不在官场,但深知所谓的官场险恶,主要是因为面对的诱惑太多,一旦经不住考验和诱惑,可能就会万劫不复。很多时候,她真希望罗国平去做一个清闲部门的官,那样面对的诱惑少,日子也过得清静。虽然表面上没有这么风光,但只要过得充实就行了。

    每到晚上,看着一张张前来拜访的笑脸,她感觉那些人根本不是冲着罗国平来的,而是冲着罗国平手中的印章来的、冲着他手中的权力来的。罗国平一旦失去了手中的权力,那些笑脸也将随之失去。

    这一点,罗国平也清楚,他常常说:“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国平,我知道这是权力的魅力,但是,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任丽琼这时候总是不无担忧。

    “我知道。人们为什么追求权力,就是因为权力能带来利益,能带来快感。你有了权力,别人就会臣服在你的脚下,就会送上一张张笑脸;你失去了权力,你就可能什么也不是,可能一个叫花子也会往你脸上吐口水。现在,不是权力依附在我身上,是我依附在权力身上,我只不过是权力的一种暂时的表现形式。”

    任丽琼不知道,为什么罗国平看得清楚,想得明白,但行事却是这样糊涂。难道这是人天生的欲望驱使他这样?

    罗国平被双规,这意味着什么?从已经查处的众多的腐败案件来看,这意味着他可能从此身陷囹圄。那么,茜妮怎么办?任丽琼反复地思考着,自己在这件事上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做?是置之不理,任由事情发展?还是像有些离婚的夫妻那样,干脆再给罗国平一下,以解心头之恨?或是帮他一把,为他做点什么?她知道,这时的罗国平最需要帮助。

    思来想去,任丽琼最后还是决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罗国平,为了茜妮,也为了曾经的爱。

    她打了个电话给大学同学胡树文。胡树文在省财政厅任第一副厅长,在大学时,他是与任丽琼关系最要好的同学,两个人曾经是一对恋人。后来,两个人因为家庭原因分手了,但却一直保持着很好的朋友关系。

     “老同学,近来可好?”任丽琼在电话中寒暄道。

    “哟,是任丽琼啊,我说今天早上天气怎么这么好,还有两只小鸟在门口的树上唱歌。原来是你要打我电话。”

    “树文,你就别贫了,我有要紧事求你呢。”

    “什么事?是不是你们法学院要立项,有一笔什么资金要通过我们这里,或者是想让我们多给点钱?”胡树文手中大权在握,任丽琼说有事要求他,他自然以为是为拨款的事。

    “不是,这种事情哪用得着我来操心?有学院的领导找你们呢。”

    “不是拨款,其他的事找我可就没辙了。”

    “是这样的,罗国平被纪检部门双规了,我想来想去,只有请你帮帮忙,看能不能关照一下他。”

    “罗国平被双规了,什么时候的事啊?”胡树文并不知道这件事。

    “几天前。”

    “你不是跟他离婚一段时间了吗?怎么还去管这事?这事比较难办,我看你还是不要管了,婚都离了,还管这事人家会怎么说你?”

    “可是,我们家茜妮还跟他一起生活。不帮他,我总得帮茜妮吧?你在财政厅这么长时间,对海阳的关照比较多,市委、市政府这边你肯定比较熟。我想请你帮忙了解一下,罗国平到底是一些什么问题,是什么性质,让有关领导出面关照一下。当然,违法的事情我也不会让你做,我不能因为他的事,把你牵扯进去。”

    “丽琼,我们是老同学,我也是实话实说,这件事恐怕不好办。除非是办案人员,要么就是市里的主要领导,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况的,这也不方便过问。泄露案情本身就是违纪,要去打听恐怕比较难。既然你开了口,我试试看吧。不过,你就算知道了,恐怕也难以帮上忙。”

    “那就谢谢你了!”

    “我们之间,你就没必要这么客气了。”

    胡树文还是非常够义气的,星期六他自己开车特意来了一趟海阳,找到分管交通的副市长岳高峰。

    岳高峰分管交通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只是他一个人在胡树文那里多要的资金恐怕就不下3000万。胡树文来了,岳高峰把手头所有的应酬都放了下来,全心全意地陪他。他们先是去森林公园逛了一上午,接着又叫了两个人打了一下午的麻将,胡树文手气背,老放炮,输了3000块钱,岳高峰赢了2000多。

    “树文,今天你这是来我们海阳市扶贫来了,知道我包里没钱花了,特意送点钱过来给我花。”

    “呵呵,你别骄傲,找时间过去我那里,看看你有多太能耐?你以为是我水平不行,不是。今天,我是求你办事,送点礼给你岳大市长。”

    “我早就猜到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不可能特意来我这里玩几圈麻将。”

    “高峰,你们的建设局局长罗国平被双规了,是吧?”

    “是啊,几天前的政府常务会上通报了这事,具体情况我们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和他第二次结婚办酒有关。怎么了?他是你什么人吗?”

    “是我什么人你不要管。现在我就是想请你帮忙了解一下,他到底有些什么问题,是什么性质?你看能不能跟有关领导打打招呼,看能不能关照关照。”

    “树文,这事可难办。你知道,我一直分管交通。监察是市长直接管的,不归我们管,这事过问起来不方便。”岳高峰为难地说。

    “这些,我都知道,肯定是不方便。所以才要你想办法。要是方便我就不过来了,直接打个电话给你就搞定了。”

    “我看这样吧,我想想办法,我现在也不想多说,你帮我们市这么多,现在你要我办点事,我总是推三阻四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只能说,我尽力,至于事情办到什么程度,我也不好说,更打不了包票。我建议你最好找找我们祝勇书记。”

    “我去找祝勇书记?”

    “是啊,你去,比任何人去都好。我们祝勇书记多次说,胡树文厅长是我们海阳的恩人。有你这个恩人去,他肯定给面子的。”

    “你先看看怎么回事儿,万一不行,我再找他,行吧?”

    “那行,我帮你看看。”岳高峰答应了,但是,怎么去说这件事,倒真把他难住了。

    作为副市长,岳高峰还是比较敏感的,他知道这事不好打听。这不仅仅是打听不到的问题,而是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人家误会了。误以为罗国平跟他岳高峰有什么关系而产生不好的影响。如果是别人,他当时一口就拒绝了。但是,胡树文来了,能怎么办?只好答应下来,要不然,太不讲义气了。

    胡树文走后,岳高峰把秘书小朱叫来,对他说:“你看能不能通过侧面了解一下,罗国平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被双规的。”

    小朱说:“行,我马上去了解一下。”

    出了门,小朱就为难了,这事怎么了解呢?谁都知道,纪检办案纪律性很强,案情从来不外泄。小朱找到在纪委工作的老乡蔡启生,“启生,向你打听个事,罗国平被双规是因为犯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蔡启生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们一般是这样,其他室办的案子我们没有参与的人基本不过问,这个案子我没有参与,所以我不了解情况。”

    “是谁在办?”小朱又问。

    “案子好像挺大的,据说是凯兵和崔立他们在办,这几天基本上没有看到他们。估计是抽调过去办案子去了。”蔡启生说。

    弄了半天,小朱只知道崔立可能在办案子。

    小朱跟崔立虽然常常见面,但是也不是很熟。所以,小朱不敢去打听什么事情,也知道肯定问不到。

    崔立在办案子,吃住在六一九。那天崔立正准备晚上请个假回家一趟,妻子丽雯来电话了,说是父亲和姐姐有事来找他。

    崔立问:“丽雯,什么事?我正准备今天回家看看呢。”

    妻子说:“爸和你姐下午过来了,说有事要找你商量。”

    “他们没说是什么事?”

    “没有,看他们的样子,非常高兴,但又有点紧张,估计是找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抽空回来一趟,我估计是你姐调动的事情吧。”

    “好的,我一会儿下班后回去。”

    崔立赶紧把手上的工作做完,下班之后赶回家里。看到父亲和姐姐都好好的,他的心里才踏实了些。

    “爸,发生了什么事吗?”

    父亲高兴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姐姐进城的事情,想要你帮忙办一下。”

    “我帮忙办一下?”崔立听得有点莫名其妙,“爸,我要是能办好,早就办了。”

    崔立的姐姐在宏图县交通局,姐夫在海阳二中教书,夫妻两地分居已经多年。这几年崔立的姐姐一直想调到市交通局,可是申请写了一份又一份,就是调不成,眼看着别人一个接一个地调进去,就是没有他姐姐的分儿。

    “这次你一定能办得到。昨天,有人找到你姐,说她的调动办好了,让她去领表办手续。来人说要你姐帮个忙,问一下你现在正在办的那个案子的情况。”

    对父亲知道自己在办案子,崔立觉得非常意外,“爸,你们怎么知道我现在在办案子?”

    “我本来也不知道,是昨天那人告诉我的。”

    “爸,昨天那人是谁啊?”

    父亲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

    “姐,这是真的吗?”崔立又问姐姐。

    姐姐点点头说:“昨天他是这么说的,上面都已经签好字,章也盖好了,我只要拿表去办手续就可以了。”

    “爸,姐,这个忙我不能帮,这是纪律。办案期间,有关情况那是国家机密,我要告诉你们就是违法违纪了。你们说,我能说出去吗?”

    “你说了,我们不告诉别人,谁知道是你说的呀?”

    “爸,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我说了,组织上就一定会知道。我们的纪律不允许我这样做,恐怕到时连我的饭碗也保不住了。”

    父亲非常生气,说:“那你就看着你姐和你姐夫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下,总这样跑来跑去?当弟弟的看着不心疼?你不要跟我说什么纪律。我只知道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父亲,你难道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吗?”

    “爸,我知道我是你儿子,你是我父亲。可也不能用原则做交易呀!要调动总得按正常程序办吧。”

    姐姐焦急地说:“按正常程序办,我都办了多少年了,可年年调进来这么多人,哪一年到我了?!”

    “姐,你也别生气,请你理解我,我真的不能帮你。”

    “一家人辛辛苦苦让你读书读出来,想不到你连动动嘴皮子的事也不帮!那真要是请你卖力帮大忙的时候,你还能出力?我算是白让你读书了。好,你连父亲、姐姐都不要了,今后我再也不上你这来了。”

    “爸,你别急,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实在是不能这样做。你这样逼我,我也没有办法,以后你会理解的。”崔立实在无可奈何。

    父亲气冲冲地走了。

    崔立坐在沙发上,心里非常难受,想不到那些人打起亲属的主意来了。

    这事是小朱一手策划的。他想起去年一次跟几位朋友一起吃饭时,崔立曾说过想把姐姐调到交通局,问他有没有办法。小朱赶紧找到交通局王成名局长。“王局长,求你办个事?”

    王成名自然对这个跟随岳高峰的秘书非常熟悉,问道:“朱秘书,是什么事?”

    小朱不好直接把岳高峰的意图告诉王成名,只好说,“岳市长要我来办个事,宏图县交通局一个姓崔的女干部想要调进市局,请你帮忙。”

    王成名一听,马上明白这是崔立的姐姐,因为崔立为这事找过他。“你说的是纪委那个崔立的姐姐吧?”

    小朱点点头。

    “朱秘书,这事可不好办,有多少人想进来都弄不成。”王成名为难地说。

    小朱忙强调道:“王局长,这事事关重大,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想办法把这事弄好,岳市长现在有个事得通过这事帮忙。”

    “朱秘书,是什么事啊?”

    “王局长,这事我不能说。如果能说,岳市长也找你了。正因为这样,我才自作主张地来找你帮忙,要是我自己的事,我还没这个胆呢。”

    王成名看小朱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只好答应了。“那行,一会儿我叫办公室的人去办这件事。”

    小朱把相关表格弄好后,来到县里找到崔立的姐姐说:“你先把这个表格填好,然后去找你弟弟崔立,问问他罗国平现在到底如何了,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双规的,情况越详细越好。这次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机会了。”

    崔立的姐姐听说这样一个机会十分高兴。她担心弟弟不会听自己的话,赶紧把父亲也叫了过来。

    崔立的父亲对这个知冷知热的女儿一贯疼爱,也一直在为女儿调动的事发愁。听女儿说有这样一个机会,他马上动身和女儿来到崔立的家里,准备劝说崔立无论如何办成这件事。谁知道崔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听话。

    崔立不肯违反纪律,小朱也没了办法。

    岳高峰等了两天也没听到什么反馈,只好问小朱:“小朱,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没有呢,岳市长。”

    “你通过什么途径打听的?”

    “我到纪委去问了,没问到什么。后来,我就想通过崔立的姐姐去问,结果也没有问到情况。”小朱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岳高峰本想让小朱想办法去打听一下,给胡树文一个面子。想不到小朱会出这样一个馊主意,要崔立的姐姐去打听情况,弄得好像这事是跟自己有什么瓜葛似的。

    岳高峰找到张震东,“震东书记,有个事情不知你方不方便说。”他把胡树文找他了解情况一事向张震东作了汇报,“你也知道,胡树文对我们海阳一直是非常关照的。”

    张震东明白岳高峰的心情,“岳市长,本来我们也没有打算对他进行双规,但是,在调查中我们突然发现罗国平涉嫌严重违纪,并且有大量的物证。现在,我们正在对一些情况进行调查了解,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罗国平的情况可能比较严重。”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震东书记。”

    胡树文接到岳高峰的电话后,马上给任丽琼打了电话:“丽琼,罗国平的问题不是一般问题,现在纪委的同志已经掌握了物证。我看,这件事情,你就不必再过问了。”

    “好的,谢谢你!树文。”

    任丽琼挂了电话,一颗心沉了下去,罗国平出事了,茜妮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