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去河塘村那天,陈仲成没开警车,也没穿警服,是坐香港黄老板的黑牌奔驰车去的。原来也没说去看相,是到新区高尔夫球场打高尔夫球的。车开到半路上,经过河塘村时,黄老板无意中说起这村上有个甘四先生,是如何了得,连他包了三个二奶都算出来了,更奇的是,上次一见面就说他要破财,并且是为女人,后来果然就破了财,广东的二奶闹起来了,一下子就出去五十万!还说,和他一起去的一个副区长当时正犯事,甘四先生也给算出来了,算得那个准啊,都神了!甘四先生说那个副区长有牢狱之灾,起码在牢里住半年,结果,副区长没多久就因为经济问题被抓起来,审查时间不多不少,正是半年零十天,后来判了两年缓刑出来了。

    陈仲成不禁动了心,

    高尔夫球也不打了,让黄老板掉转车头去了河塘村。

    到了河塘村才知道,这位甘四先生不但看相算命是一绝,竟然还是村主任。据女“秘书”四宝宝介绍,还是这几天经民主选举上的台,陈仲成的好奇心就更大了,非让四宝

    宝马上把甘四先生找来见见。四宝宝先还搭架子说,今天是民主选举的村委会第一次开会,甘子玉又是一把手,不好叫的。黄老板一听就笑了,指着陈仲成说,知道他是谁吗?峡江市领导,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还是市公安局长,比你们村上的一把手不知大到哪去了!你快去叫吧,就说是香港老板黄红球带来的。四宝宝这才不敢怠慢了,跑到村委会把甘子玉拖了回来。

    因为已经从四宝宝口中得知陈仲成是市领导,又是市公安局长,甘子玉看相算命的事只字不提,说来说去都是这次民主选举的事,大夸市长助理贺家国和县委季书记是如何有气魄,敢在沙洋县带头搞民主试点。兴奋之余也叹息:民主虽好,集中也不能丢,光民主不集中也办不成事,还谈了谈会上的反腐败,———民主讨论了快两个小时,差点没打起来,还是没定下来。

    陈仲成倒也饶有兴趣,一边听,一边问,问得还挺仔细。

    黄老板有些急了,一心想让甘四先生好好给陈仲成露一手,便说:“四先生,陈书记今天难得出来休息一下,你就别谈工作上的事了!快给陈书记看看,咱陈书记的命相怎么样?”

    甘子玉直笑:“黄先生,你瞎闹什么?我和你随便说说,和陈书记不能这么随便嘛!”

    黄老板以为甘子玉怕惹事,拍着胸脯说:“陈书记是我的朋友,你别装正经了,就随便吧!”

    甘子玉看了看陈仲成,仍是推辞:“我都知道陈书记是咱市领导了,还算啥呀!”

    陈仲成这才发话了:“就算算我的过去嘛,我的过去你不知道,权当是个游戏嘛。”

    甘子玉又看看陈仲成,这回看得比较细,看过阴阴笑道:“陈书记,我还是别说了吧?”

    陈仲成愈发好奇了:“你说,大胆说,黄老板把你吹得那么神,我倒要见识一下!”

    甘子玉没办法了,只好算,定定地看着陈仲成,眼睛突然放出光来,开口就说:“陈书记,你不容易,你能有今天都是奇迹!在这之前你有三次大难,两次危及生命,第二次最险,已经走到奈何桥上了———不是黄老板今天带你来,我都觉得你是鬼!陈书记,咱这么说吧,你出身很苦,不是一般的苦,第一次危及生命是因着饥饿,你差点儿被饿死……”

    陈仲成脸上不动声色,微笑着听,心里却骤然掀起了一阵惊涛。

    这位甘四先生说得太对了!他出身是很苦,还不是一般的苦———父亲在他没出生就病逝了。四岁那年随母亲从老家青湖,改嫁到秀山大成乡三湾村。村上谁把他们娘俩当人看啊?继父更不是东西,喝醉酒就打母亲。一直到他十五岁考上省警察学校,十五年中他永远处于一种饥饿状态中。第一次危及生命的事情就发生在那段人生岁月里,是一九六○年春天的事。那个春天太悲惨了,让他永远忘不了。三湾村八十多户人家饿绝户的就有二十多户,全家死绝的人家,窑洞里都长出了荒草。爱打人、爱喝酒的继父最先饿死了,接下来是母亲。母亲是为他死的,最后不到二斤玉米面母亲一直藏在枕头里,看着继父饿死都没拿出来,自己也没舍得吃,要断气了,把枕头推到他面前,一句话都没说就去了。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还不知道枕头里的秘密,饿得啃枕头时,才把秘密啃了出来,这两斤玉米粉救了他一条年轻的生命。

    “……没饿死你,你的运气就开始好转了,这一转不得了,你就鬼神难挡了……”

    可不是么?一九六三年上了西川省警察学校,不但从此吃上了不要钱的饱饭,还穿上了警服。其实按他的学习成绩,完全可以读县城高中,然后上大学。可饥饿给他留下的记忆太深了,就是为了早点吃上这不要钱的饱饭,他才在班主任老师的惋惜声中,背着一个补钉连补钉的破包袱,穿着一双草鞋离开三湾村,徒步一天一夜走进了省城峡江。当时一路走,一路想,以后当警察也好,再也不会受别人的欺负,倒是可以欺负别人,甚至还想过:哪一天从警察学校毕了业,就穿着警服到三湾村走走,把那些曾经欺负过他和他母亲的坏东西们全收拾一遍。

    “……我说的鬼神难挡,指一件大事,该你死而没死,别人替你死了,死得很惨……”

    甘子玉说的应该是一九六五年十月的那次大火了,那时他已在峡江市市中区解放路派出所做了户籍民警,有一天夜里,对门的大众旅社突然失火了,火势一开始就很大,他和同时分到派出所的同学小刘正巧一起值班,便去救火,一趟趟往外背人,背了多少人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是抱着一个小女孩时被一块燃着的木梁砸倒的,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已是十天以后了,全身烧伤面积达百分之七十几,一条腿也被砸断了。可总算活过来了,被评为爱民模范。同学小刘却牺牲在火海里,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也就在那年,他入了党,被破例提拔为解放路派出所指导员,是峡江市整个公安系统最年轻的一个指导员。欺负别人的念头就此消失了,面对组织给予的荣誉,面对老百姓尊敬而感激的笑脸,你怎么能不好好

    为人民服务?怎么能不往进步向上的正道上奔呢?更何况那时他又有一个如此贤惠善良的好妻子!

    “……你现在的夫人不是原配,你原配夫人在哪里我看不清,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是的,第一个妻子死于一九八三年的大年二十八,那时他已是沙洋县公安局长了。妻子带着十二岁的儿子回老家过春节,公共汽车在西角山里翻了车,十二岁的儿子当场死亡,妻子被抢救了三天,最终还是去了。他拉着妻子的手后悔得痛不欲生!原说好要和妻子一起回老家过节的,因为政委生病,他主动留下来值班就没回去。如果他也回去,就不会让妻子儿子坐公共汽车,就会开着县公安局的警车走,惨祸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妻子却无怨无悔,弥留之际还说,办私事哪能用公车,不影响你的进步么?听到妻子这话,他心都碎了。

    “……你有过一段孤独的日子,也就在这段日子,遇上了第三次大难,是工作上的事……”

    当然是工作上的事!为了他的进步,妻子、儿子连命都送掉了,从一九六五年当上人民警察到一九八五年,整整二十年他没收过任何群众、下属一点礼品,只知道好好工作,可他得到了什么?一直到一九八五年还是沙洋县公安局局长,虽说进了县委做了常委,也只是带上了一个括号副县级。想开了,一下子就想开了,人生在世不就这么回事吗?该收就收,该送就送,送礼把自己送上去了,就能更好地收礼了。这一干还真有效果,一年以后就进了一步,坐到了峡江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上。副局长一做又是五年,市委组织部的同志几次透信说要提,硬是没提起来,当时的市委书记还是钟明仁,他壮着胆把一块外商送他的名表送到了钟明仁家里,这下子惹了大麻烦:钟明仁当场开销,指着鼻子狠批了他一通,让他紧张得差一点儿尿了裤子。好在钟明仁还记得他过去的功绩和荣誉,算给他留了面子,没把这事捅出去。正因为这件事,在钟明仁做峡江市委书记期间,他一直没提起来,当时他甚至想,这辈子算是混到头了。

    “……你的新夫人帮了你的大忙,你的新夫人有一段助夫命……”

    一点不错,和新夫人宋雪丽是一九九一年认识,一九九二年结的婚,好像就是结婚前几天,钟明仁调到省里做了省委副书记,赵启功做了峡江市委书记。他便带着宋雪丽往赵启功家跑,先是汇报工作,后就下围棋,最后宋雪丽不愿去了,说是赵启功不正经。他暗中一惊,心里的滋味真是说不上来,喜中有悲,甜中透苦。他并不想把新婚太太青春的身躯作为贿赂奉献给赵启功,是想在摸到赵启功的底之后送礼的———这也是接受盲目给钟明仁送礼的教训。那一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一亮终于做出了一个一生中最无耻的决定:把宋雪丽奉献上去,为此,给宋雪丽说了多少好话呀,还不能把话说透,只要宋雪丽去替他跑官,把局长和常委的位置跑下来。宋雪丽被逼无奈,只好一次次去找赵启功,有时在家里,有时在宾馆,有好多次彻夜不归。随着宋雪丽彻夜不归的日子一次次增多,赵启功对市公安局的工作越来越重视了,半年之后便在常委会上提出让他做局长,进市委做常委。不曾想,钟明仁在省委常委会上提出了反对意见,硬是给打了回票。更倒霉的是,宋雪丽偏在那时怀上了赵启功的种。事情办到这种地步,已没有退路可走,就此罢休,暗亏就吃大了。于是,他让宋雪丽流产之后不到三天又去找赵启功纠缠,又是长达近一年的奉献和等待,终于如愿以偿了。然而,他和宋雪丽的夫妻关系也基本上玩完了。宋雪丽对他的评价是:一个世上最下流的男人!

    “……陈书记,以后的事就不说了吧?”

    陈仲成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甘子玉,笑道:“怎么不说呢?说,你继续说,挺有趣哩!”

    甘子玉道:“也没必要再说了,再说没意思,陈书记,你现在是市领导,这谁不知道?”

    黄老板插上来说:“那你就帮市领导算算以后的前程!”

    陈仲成摆摆手:“什么前程呀,就说说我以后顺不顺吧,还有没有什么大难?”

    甘子玉直笑:“陈书记,你可别当真,都到了这个地位了,哪还会有什么不顺的事?”

    陈仲成显然想让甘子玉说下去:“怎么?还天机不可泄露呀?”

    甘子玉仍是不为所动,摇摇头说了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哩!”

    陈仲成呵呵笑了:“好,好,这话说得好,那就不打搅了!”

    黄老板觉得有点怪,待陈仲成出门上了车,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数都没数,便递给了甘子玉:“甘先生,你怎么不给陈书记算算以后的事?”

    甘子玉这才悄悄说:“还算什么?他哪还有什么前程?搞不好有牢狱之灾,我从来都是算福不算祸,尤其是高官的大祸!”

    黄老板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甘子玉:“甘先生,你不是唬我吧?”

    甘子玉矜持地道:“信不信由你,———回头你可以问问,他过去的事我算得准不准。”

    黄老板上车后马上问了:“甘先生算得到底准不准啊?”

    陈仲成坦然地笑了笑:“谈不上准不准,没出我的预料,都是些规律性的东西。我们这代人,有几个出身于富豪高干之家?谁的身世不苦?三年自然灾害谁没经过?人的一生中又怎能没点坎坷?尤其是我这种干公安的,碰上一次两次有生命危险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黄老板对甘子玉的信仰极是真诚:“可他算出你的夫人不是原配!”

    陈仲成说:“也是瞎蒙嘛,他就没敢说我的第一个妻子死于

    车祸,更没提我儿子。”

    黄老板也不勉强陈仲成一定去信仰甘子玉:“你不信就好,他还说你有牢狱之灾哩!”

    陈仲成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黄老板啊,怕我有牢狱之灾,你以后少跟我打交道嘛,别连累了你们这些做生意的朋友!”

    黄老板立即放弃了对甘子玉的信仰———至少是口头上暂时放弃了对甘子玉的信仰,忙道:“哪能啊,陈书记,这种话我也不相信,信的话,也不和您说了!”

    陈仲成分析道:“我看呀,这又是蒙骗的一种:他以为我找他就是心虚,就是犯了什么事,你黄老板最清楚,我们只是顺路休息一下嘛!”想了想,又说,“这种算命看相的人竟然当上了村委会主任,也算是一绝了,恐怕只有在我们市委书记李东方同志领导下的峡江才会闹出这种贻笑大方的笑话!”

    黄老板知道陈仲成的后台是赵启功,现在和李东方不太对劲,没敢插言。

    赶到新区

    高尔夫球场时,和赵启功不期而遇。赵启功每个月总要忙中偷闲到他当年一手抓起来的新区高尔夫球场打打球,放松一下,没想到今天赶巧碰上了。

    陈仲成忙走过去和赵启功打招呼。

    赵启功多少有点意外,也不给陈仲成留面子,脸一黑,没好气地说:“老陈啊,峡江的烂事这么多,你怎么还有心思跑到这里来打球呀?啊?”

    陈仲成灵机一动,赔着笑脸道:“我哪有这闲心呀,主要……主要是想见见你老领导!”

    赵启功警觉了:“怎么?又出什么麻烦事了?是不是又要我替你收什么风?”

    陈仲成忙道:“不是,不是,赵省长,上次您批评我后,我再也没敢乱来。是李东方和贺家国的事。您知道么?在李东方的支持下,贺家国跑到太平镇的河塘村搞起民主选举了,把一个算命先生选上了村主任!我刚刚做了一番实地调查了解,那个算命先生还给我胡说了一通。”

    赵启功不为所动,话语中带着嘲笑:“老陈,你现在工作做得可真细呀,连太平镇一个村委会都亲自跑去搞调查!你什么身份啊?有这个必要吗?”继而又问,“怎么听说前阵子你还跑到峡江宾馆去捉了贺家国的奸?尽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小名堂干什么?这就是你老陈的水平?”

    陈仲成支吾说:“这事早过去了,也不是我搞的,是下面的同志扫黄时无意碰上了。”

    赵启功根本不信:“那么,华美国际公司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市局经济犯罪侦查员老往那里伸什么头?你搞清楚了,那不是贺家国的公司,是西川大学的校产,贺家国压根儿不是贪财的人,真贪财他也不会做这个市长助理了!你们就别再给我惹麻烦了,我现在麻烦够多的了!”

    陈仲成没想到暗中调查华美国际公司的事,赵启功也知道了,再不敢多加辩解了。

    赵启功又不客气地警告说:“老陈,你自己也要小心了,别光盯着人家的屁股看,也摸摸自己屁股上的屎擦干净没有!你做的那些事你心里有数,别人心里也会有数,在这种被人盯着的时候就得收敛点了,不论是对贺家国还是李东方,都得多尊重,不要再四处激化矛盾了!”

    说到这里,高尔夫球场老总和几个工作人员从会所迎了出来。

    赵启功就此打住,瞬即换了副和气的笑脸,在老总和工作人员的迎接下,走进了贵宾室。老总招呼陈仲成时,陈仲成却在发愣,根本没听见……

    热脸碰上了冷屁股,陈仲成情绪变得更坏了,高尔夫球也不敢打了,要黄老板马上送他回城。回城的路上,一直郁郁不乐,禁不住又想起了甘子玉关于牢狱之灾的话———难道他真有牢狱之灾?这回就跳不过去了吗?他跳不过去,赵启功又如何跳得过去?赵启功这阵子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真搞不懂……

    41

    峡江宾馆的闹剧过后,徐小可连着两三个星期没怎么答理贺家国。贺家国打电话她不接,约她出去她不干,还要贺家国注意点影响。影响确实不小,那阵子机关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跑来向贺家国打听:问他和徐小可什么时候结婚?贺家国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对这些传言和询问惟有苦笑而已。好在工作上的事不少,忙起来也就把徐小可淡忘了。

    却也没忙出什么成绩,除了四处得罪人,一事无成。陈仲成仍做着政法书记,田壮达的案子进展不大,红峰商城官司正在重审,结果如何尚不得知。连河塘村的选举都不成功,尝试着搞了一回民主,竟选上来个算命先生,不但计夫顺、刘全友这些基层乡镇干部不服气,就连李东方和钱凡兴都说他胡闹。他嘴上不承认,心里也有点打鼓了:民主看来真不是一蹴而就的。

    这天快下班了,到底碰上了一件让贺家国高兴的事:徐小可突然跑到他办公室来了,说是马上要到机场接几个客人,给了他一把钥匙,让他晚上到她家“听旨”。贺家国心中一喜,意识到了什么,推掉了当晚的两场公事应酬,精心修饰了一下,去了徐小可的家。

    用徐小可给他的钥匙打开了徐小可家的房门,一脚踏进房内,就嗅到了一股淡淡薄的香水味,再一看,客厅的桌子上燃着几根火苗乱蹿的红蜡烛,贺家国偏判断徐小可已从机场接回人回了家。四处瞅瞅,并没发现徐小可的影子,正想到卧房去看看,卧房的门突然开了,徐小可只穿着件黑颜色的真丝吊带睡裙,款款走了出来。

    贺家国上前搂住徐小可纤细的腰枝,笑道:“市领导来领旨了!”

    徐小可一把推开贺家国,嗔道:“市领导,我今天得和你好好谈谈!”

    贺家国在徐小可粉颈上吻了一下:“徐处长,我知道,你小姑奶奶终于发现了我的潜在价值,一心想嫁给我了,是不是?我早就和你说过嘛,我是只股本扩张能力很强的绩优股,买下决不会上当!”说巴,又是一番缠绵的爱抚亲吻。

    徐小可却说:“算了吧,贺领导,我被你这支垃圾股坑死了!”拉着贺家国在红烛耀闪的桌前坐下,为贺家国和自己各调了一杯酒,杯一举,“来吧,在我宣布这个决定前先干一杯!”

    贺家国揽着徐小可,笑问:“徐处长,你还是先宣布吧:我们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徐小可讥讽地看着贺家国:“呸!真以为我要嫁给你了?你以为我怕那些流言蜚语呀?”

    贺家国忙道:“你不怕,肯定不怕!——你这不是为了我吗?我怕呀,因为峡江宾馆那一出子,不少别有用心的家伙都诬蔑我是流氓市长了,你肯定很同情我,就决定嫁给我了!”

    徐小可叹了口气,这才问:“李书记和你说过了?”

    贺家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李书记说过什么?”

    徐小可又点了一下:“我的事啊!”

    贺家国回忆了一下:“你的事?没说过你什么事呀!”

    徐小可见贺家国不像装洋相,便说:“我主动找李书记谈了一次,问李书记:如果我和你正式结婚,我的工作能不能不动?而且,我还把那晚发生的一个重要细节告诉了李书记,李书记考虑了一阵子,又和钱凡兴商量了一下,同意不动我了,——当然,必须买你这支垃圾股。”

    贺家国乐了:“这可是李书记上任后办得最漂亮的一件事!”酒杯一举,“来,小可,干!”

    徐小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为什么?为李书记还是为我?”

    贺家国道:“为李书记,更为你!”

    徐小可仍不响应:“那你找李书记干去吧!”

    贺家国立即抛弃了自己的领导:“小可,为你的永远善良美好干杯!”

    徐小可这才笑着把酒杯举起,和贺家国碰了下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罢,又说:“家国,你这个糊涂虫,都没问问我和李书记说了一个什么重要细节?”

    贺家国这才想了起来:“哎,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

    徐小可说起了那天峡江宾馆发生的事:“家国,你知道么?陈仲成、赵娟娟给我们下套的那天晚上,钱凡兴市长一直在峡江宾馆,就在五楼,他常去的那个套房里,从晚上九点呆到十一点。”

    贺家国还没意识到徐小可想说什么:“是不是钱市长当时不知道我们的事?后来钱市长不是打了电话给陈仲成么——不是钱市长,那晚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徐小可冷冷一笑:“钱市长怎么不知道我们在出洋相?宾馆经理把他叫出了门,请他干涉一下,他把宾馆经理一顿吼,吓得经理连话都没说完。更可气的是,钱市长离开时,宾馆里外都闹翻天了,赵副市长说是太不像话了,想管管,钱市长却硬把赵副市长拉走了。”

    贺家国一下子明白了:“如果李书记找不到钱市长,钱市长根本就不会管我们,是不是?!”

    徐小可点点头:“一点都不错!家国,你不要以为只是陈仲成这些明里的对手想看你的笑话?钱市长也想看你的笑话,也想让你早点下台滚蛋!你还笑话我是猪脑子,你的脑子这么好就不想想:你和李书记是什么关系,市里的这些头谁不知道?人家乐意你做这个市长助理吗?”

    贺家国惊出一身冷汗,脱口骂道:“他妈的,我真没想到连钱市长也容不得我,我这一做市长助理,那么多枪口都瞄上我了,我再替他当抹布也没用!”

    徐小可说:“家国,你明白就行了,也别骂了,反正倒霉的不是你,是我!事后钱市长专门找我谈过一次话,那意思还想让我劝你激流勇退。谁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得很,才去和李书记谈了一次。现在我也决定了,就陪你做孤家寡人了。李书记说,闹到这个地步,不结婚政治上影响确实不好,我就决定和你结婚了。”

    贺家国苦笑道:“小可,这种勉强的政治婚姻还有意思吗?”

    徐小可说:“还有点意思,——起码现在还有点意思,不行以后再离嘛!”

    贺家国差点跳了起来:“你想清楚了,以后再离还不如不结呢!”

    徐小可拍了拍贺家国的脸颊,开玩笑道:“你叫什么叫?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你贺家国要真是个绩优股,我就长期投资,就算是垃圾股也不怕嘛,我还可以对你进行资产重组嘛!”

    贺家国这才笑了:“还不知你是只什么股呢!”说罢,把徐小可抱到了卧室床上。

    徐小可真是娇艳无比,简直是魔鬼身材,看上去决不像个30岁的女人。更让贺家国着迷的是,这魔鬼在他们二人的秘密世界里永不安分,总是能给他带来一些意外的新鲜感和惊喜。夫妻生活在前妻赵慧珠那里日复一日一成不变,在徐小可这里却日日常新。这日,和徐小可在床上亲热时,贺家国便想,不知结婚后徐小可是不是还能这么吸引他?激发他不断探索两性之间所能达到的新境界,窥视着生命本能中那些无解的奥秘?

    在床上亲热时,两人又开起了玩笑。

    贺家国说:“娶你也真得有点胆量,你徐小可是什么人物?是我们峡江出名的阿庆嫂啊,哪个男人对你敢放心呀!”

    徐小可说:“没信心的男人不敢放心,有信心的男人就会放心。”

    “我就没信心,不知哪天就会被人家搞垮。”

    “你垮了,我再去找个有信心的男人!”

    “就不能含蓄点,在困难的时候鼓励领导两句?”

    “什么领导?说清楚了,结婚以后,你得服从我的领导……”

    贺家国乖乖地服从徐小可的领导,一个星期后以闪电式的速度结了婚。结婚时,按徐小可的意思在福满楼摆了五桌,热热闹闹举行了婚礼,李东方、钱凡兴这些领导一个没请,请的都是徐小可的姐妹和贺家国华美国际公司的朋友,却故意请了陈仲成。陈仲成来了一下,扔下一百块钱礼金,喝了几杯酒,说是还有任务,及早走了。一帮年轻人便从福满楼闹到家里,闹了大半夜,搞得贺家国和徐小可到天亮时才拥着迷糊了一会儿。

    早上起来,徐小可去拿牛奶,出门一看,新房门口摆着一只纯白的花圈,一条挽带上写着:“贺家国、徐小可千古”,另一条挽带上写着:“峡江市人民敬挽”。

    徐小可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回屋推醒贺家国,要贺家国出门去看。

    贺家国看到花圈,破口大骂:“他妈的,这些缺得的王八蛋!”

    徐小可倒清醒了,怕贺家国粗喉咙大嗓门一声张,招来些邻居看热闹,影响更坏,便劝:“算了,算了,快把挽带扯下来,拿到楼下扔了。”

    贺家国正扯挽带时,沈小兰和红峰服装公司的一帮女工们匆匆赶来了。

    沈小兰和女工们看着花圈也很生气,把花圈拿走后,又七嘴八舌劝贺家国:

    “贺市长,徐处长,你们别生气,这送花圈的家伙代表不了峡江人民!”

    “贺市长,你要不是个为老百姓做主的清官,坏人还不会给你送花圈呢!”

    “贺市长,你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得罪坏人了……”

    “贺市长……”

    “贺市长……”

    这一声声“贺市长”,把贺家国的心叫热了。贺家国觉得,比起那只送丧的花圈来,这些真诚的面孔才更能代表峡江人民。便也不气了,和徐小可一起,把沈小兰和女工们让进新房里,又是泡茶,又是拿糖,忙得不亦乐乎。

    沈小兰进屋一坐下,就埋怨说:“贺市长,你真不像话,给我们红峰公司帮了这么大的忙,烟没抽我们一支,茶没喝我们一口,我们诚心请你去吃次饭,你都一再回绝……”

    贺家国说:“怎么没吃过你们的饭?吃过一次嘛,还喝了碗营养汤。”

    沈小兰挺惭愧:“贺市长,你别提那碗营养汤了,你喝的没有吐得多!现在260万拿来了,我们日子好过多了,请你们新婚夫妇吃顿饭能做到了,你们就给我们一个面子吧,也让我们有机会谢谢你。”

    贺家国说:“别,别,真吃了你们的饭,我就说不清了,以后也不敢替你们讲话了!你们这官司还没完,红峰商城还没拿回来,还有700多万租金没讨回来嘛!”

    沈小兰从一个女工手里要过一个礼品包:“贺市长,其实我也知道请不动你,你和徐处长结婚我们事先也不知道,姐妹们昨夜临时一凑,办了点礼品……”

    贺家国忙劝阻:“沈经理,你们把礼品赶快退掉,心意我们领了!”

    徐小可也说:“沈大姐,红峰公司还那么困难,你们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沈小兰着急地说:“贺市长,徐处长,你们就是廉政也不能这样不讲清理嘛!再说,这些被面、床单和一些布艺,是我们公司三十多个下岗姐妹连夜赶着绣起来的,一针一针绣的,这片心意你们能推吗?你们推了,我们可真没法向公司干部群众交待啊!大家会说你们瞧不起我们困难企业的干部群众!”

    贺家国注意一看,果然是手绣的被面、被单、布艺制品,一件件做工都很精细。尤其是那些布艺,既是装饰,又很实用,插袋做成了一个大熊猫,擦手手巾做成了圣诞老人的白胡子,简直是工艺品。看得出,这些女工们为了他很是动了一番心思的,心里禁不住一阵阵感动,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

    徐小可悄悄碰了他一下,他才醒悟了,把礼品从沈小兰手里接了下来。

    沈小兰又说:“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可能也不合你们的意,就当个纪念吧!”

    徐小可一一欣赏着那些精美的手工布艺制品,连连赞叹:“不错,不错,沈大姐,我是真心话,真不错!我们就是花多少钱在外面也买不到!真谢谢你们了!”

    贺家国被徐小可无意中的一句话提醒了,眼睛突然一亮:“哎,沈经理,这不就是一条出路吗?你们有这么多能人巧手,为什么不能组织起来,创个品牌,搞一搞布艺生产?我看会有市场,甚至会有很大的市场!”

    沈小兰和女工们都愣住了,来之前她们谁也没想到过,这竟会是一条出路。

    贺家国进一步指点道:“拿到手的260万,除了非花不可的,尽量集中使用,我请华美国际的朋友们在9999网站上给你们免费发信息,做广告,把这些布艺都做成图片发到网上去!你们起点高一点,瞄着全国的旅游市场,还有抓住西川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最好再搞一批样品给我看看,我有机会也帮你们推销宣传!”

    沈小兰趁机说:“260万都用去200万了,贺市长,你要能帮我们弄点贷款就好了。”

    贺家国笑了;“我前几天才帮你叫老计弄了300万贷款,今天你又开口了,我到哪去弄呀!”

    沈小兰也笑了:“那是两回事,太平镇就是你抓的点,我们红峰公司也算你抓的点嘛!”

    贺家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哎,哎,沈大姐,这你可别赖我,你们公司可不是我抓的点,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想了想,又诚恳地说:“等你们的官司重审后再说吧,只要有好项目,有机会,能帮的忙我总会帮的!”

    沈小兰握住贺家国的手,连连点头:“贺市长,那好,那好,那就太谢谢你了!”

    也就在这一天,沈小阳发在《内部情况》第一期上的长篇文章《令人深思的红峰商城诉讼案》经李东方批准,在《峡江日报》公开发表,发了整整一版。红峰商城的官司就此从幕后走向前台,再度成了街头巷尾的议论话题和新闻焦点。

    同一天的《峡江日报》上还出现了一条与此相关的新闻:市人大免去邓双林中级人民法院院长职务,任命程功为中级人民法院院长。

    贺家国十分欣慰,对徐小可说:“这么看来,我也不全是白忙活,沈小兰他们快熬出头了!”

    徐小可拍拍贺家国的大脑袋;“可怜的宝贝,你呢?只怕苦日子才开头吧?”

    贺家国有些不解:“我什么苦日子?贺市长的生活充满阳光!”

    徐小可嘴一撇:“是月光,徐领导的月光从此照耀着你了,——快去把领导的那些丝袜全洗了,领导不说你就不自觉,一打丝袜都穿完了,你让领导明天穿什么?”

    贺家国这才明白过来:“徐小可,你的资产重组现在就开始了?这开始得也太早了吧?!”

    42

    陈仲成觉得赵启功近来的态度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有一种疏远他、进而抛弃他的趋向。西川省和峡江市貌似平静的政局中正酝酿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大风暴,不论是田壮达的案子,还是红峰商城的官司,都足以把他和相当一批达官显贵抛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不管他和赵启工愿意不愿意激化矛盾,矛盾实际上都已激化了,目前态势只是一场大战爆发前的静场而已。

    这才在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被一条叫做赵娟娟的柔软绞索深深套住了。随着李东方到任后的步步紧逼,套在脖子上的绞索不再柔软,开始变得发硬,且越勒越紧,快让他喘不过气来了。《峡江日报》公开报道红峰商城的官司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情况很清楚了,赵启功当初是看错了人,留李东方来守峡江市的摊子是一大失策。貌似软弱的李东方骨子里其实硬得很,是要置他和很多人于死地的。李东方连邓双林这样廉洁听话的法院院长都容不得,如何会容得了他们这帮人?现在不赶他下台,决不是给赵启功面子,而是有着更险恶的用心。

    更可恶的是市长助理贺家国,此人就像一把燃着的火,随时可能点爆另一些定时炸弹。

    在赵启功调离峡江市之前,陈仲成再也想不到自己会面对今天这种危险局面,他也真是太胆大妄为了。明明知道赵娟娟和赵启功的关系非同一般,却出于一种报复的心态,把赵娟娟毫不客气地睡了。据说邓双林就没敢,有一次邓双林在亚洲宾馆开会,赵娟娟去找邓双林谈红峰商城的官司,主动把衣服脱了,邓双林吓得看都不敢看,连连说,领导怎么交待我怎么做,这事就免了吧。邓双林这熊包没下水,最先倒霉的却是邓双林,法院院长还是被李东方拿下来了。

    他和赵娟娟的第一次是怎么想的?好像没想什么,报复之类的念头,是事过之后为了心理的平衡才产生的。当时好像还是他主动的。赵娟娟早年做过电视台主持人,是峡江有名的美人,实在是撩人,吃饭时,他就借着敬酒似乎无意地把手三番五次碰到赵娟娟高耸的乳峰上。待得曲终人散,到了赵娟娟的包房,看到赵娟娟身上艳红的乳罩,艳红的三角裤,艳红的吊袜带和艳红的丝袜,只有一连串雄性动物的本能动作。他记得,他把赵娟娟身下那口罩般的小小三角裤从裆部一把扯断,连裤子都没脱下来,就把赵娟娟按在地毯上了,几近强xx。赵娟娟说他像只好久没见过荤腥的饿狼,不懂一点温柔和情趣。那次完事之后,他把赵娟娟细如凝脂的躯体抓出了几块青记。

    以后在赵娟娟的指点下,就懂得情趣了,还用赵娟娟的摄像机摄了像。不是赵娟娟要摄,是他要摄。留着下次做爱时自我欣赏,摄过好几次,什么镜头都有,绝不比哪一部收缴上来的毛带逊色。有他钻在赵娟娟修长玉腿下的,有他带着黑皮革脖套被赵娟娟像狗一样牵在手上的,还有些更不堪入目的玩意儿。当时,赵启功做着峡江市委书记,赵娟娟的官司很顺,在邓双林那里就搞定了,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几乎没插上手,因此,也没想到赵娟娟会是一条绞索,更没想到这些录像带回带来什么麻烦。那时赵娟娟带给他的只是温柔和享受。到得贺家国在政法工作会议上发难,形势急转直下,他才想到了那些要命的录像带,专门找了赵娟娟一次,要赵娟娟当着他的面把录像带洗掉。赵娟娟屈辱说早已洗掉了。陈仲成心里不太相信,可也没办法证明赵娟娟说了假话。

    贺家国和徐小可在峡江宾馆同居那夜,赵娟娟突然来了个电话,要他带人去“扫黄”。他没当回事,还大大咧咧说,要扫黄,我先扫你这小×的黄,你这小×就是峡江第一黄。赵娟娟不高兴了,口气一下子变得比赵启功还大,点名道姓地命令道:陈仲成你听着,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这事你赶快给我办去!办不好,别怪我不讲交情,那几盘录像带可都是你的杰作,我把它往李东方手上一交,市委就该知道谁是第一黄了!陈仲成心里很气——在峡江还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命令他,他干过的女人并不只有赵娟娟一个!可一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录像带,和赵娟娟身后的赵启功,便害怕了,只好把解放路派出所所长刘方平找来安排了一番。刘方平是他批条子进的公安系统,他的话刘方平不敢不听。于是,一出闹剧便完全按赵娟娟的旨意上演了,连他什么时间才该去峡江宾馆也是赵娟娟在电话里指定的。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张不但在床上,而且在生活中也成了赵娟娟手里牵着的狗。

    用于床上游戏的柔软的脖套变得一点点硬了起来,像血腥的绞索,死死勒住他了。昨天,贺家国和徐小可结婚,赵娟娟又指使手下的马崽往人家新房门口送花圈。他知道后吓了一跳,想到赵启功在高尔夫球场门前的警告,立即打了个电话给赵娟娟,要赵娟娟千万别惹事了,说是再这么闹下去,只怕大家都得栽进去。赵娟娟偏偏就和贺家国拼上了,在电话里满不在乎地说:陈仲成,你们这白道靠不住了,我只好从黑道下手了,你就等着破案吧!陈仲成真害怕了: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人真要是对贺家国下了手,责任可全是他的,违反赵启功的意愿进一步激化了矛盾不说,也对李东方没法交待。李东方早防到了这一招了,已经当面把话说得很清楚,贺家国在峡江地届被西瓜皮滑倒都得他陈仲成负责。

    于是,当天下午派了两个保卫人员暗中保护贺家国,自己一下班,就赶到赵娟娟在新区经二路新开的娱乐城去了。挂着警牌的专车照例没敢用,用的还是港商朋友黄红球的车,上班时的警服也脱了,西装革履,打扮得也像个港商。

    到了娱乐城,陈仲成把车停在后门院中,轻车熟路去了三楼自己的销金窟。

    三楼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没有,陈仲成用随身带着的钥匙开了八号房的门。进门一看,吓了一跳,奢侈豪华的套房里生生多出两件“艺术品”,是全裸的东方美女。一个身披红纱凝立床前,一个长发披肩,对镜梳妆。见他进来,两个“艺术品”就活了起来,用吴侬软语一声声叫着“老板”,亲热地偎依过来,转眼间将“艺术”化为淫荡。其中一个吊着他的脖子,另一个用高耸丰满的硕大Rx房在他背后蹭着,两只软手伸向了他的腰际,解下了他的裤带。

    陈仲成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不客气,一手搂着一个,瞬即和两个“艺术品”融为一体。真是两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也不知赵娟娟又从哪儿收罗来的。浪得够味,淫而不荡;叫得够味,不是虚伪的奉承,身下的水也是好水。因着这番真实而深切的感受,陈仲成便与这场遭遇战中有了超常发挥:一比二,竟雄风大振,于极度愉快的崩溃中完成了生命中的又一次虚无。

    其中一个“艺术品”看到他身上当年烧伤、砸伤的疤痕,壮着胆子问:“老板,你是黑道上的人吧?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啊?怪吓人的。”

    陈仲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瞪了那个多嘴的妓女一眼,什么也没说。

    置身于这种场合,又和两个妓女同时干着这种事,在烈火中救人的历史功绩就不能谈了,谈也没人会相信。那一瞬间,陈仲成心里很不是滋味,难得有了一回愧疚感。1965年在解放路派出所,当他和同学小刘冲进大众旅社火海奋勇救人时,再也想不到25年后的今天自己会堕落到这种地步!确是堕落啊,这一点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嗣后,“艺术品”们要伺候他到按摹浴缸洗澡,他挥挥手将她们喝退了。

    独自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两件“艺术品”已经不见了,沙发上坐着赵娟娟。

    赵娟娟绝口不谈那两件“艺术品”,只问:“邓双林院长被撤了,我怎么办?”

    陈仲成说:“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能再抗下去了,李东方、贺家国盯得这么紧,你抗也没用,不就是几百万么?该给人家就给人家嘛,你就别再赖了,这次赖不了了!”

    赵娟娟气道:“陈仲成,我告诉你:不但是钱,我更在乎这口气!”

    陈仲成说:“要说气,我比你还气!可有什么办法呢?赵启功当着副省长、省委常委都顶不住,谁还顶得住?你知道李东方现在怎么对待我的吗?简直把我当条狗了,我几次找他汇报工作他都不听!”

    赵娟娟冷艳逼人:“你本来就是条狗,所以,不能光吃食不咬人。”

    这已经不是床上的玩笑话了,陈仲成周身的血一下子全涌到了脸上,真恨不得扑过去,一把掐死面前的这个冷艳美人,一他今天的身份地位,这种耻辱是难以忍受的。

    赵娟娟看出了他压抑在心头的愤怒,可根本没有缓和气氛的姿态,冷艳依旧:“陈书记,你不咬,只好我来咬了。我出10万买贺家国一条狗腿,你我都知道,峡江可是个穷地方,这价在峡江还从没有过!”

    陈仲成忍不住了。扑过去,一把揪住赵娟娟:“你敢这么做,我有你的好看!”

    赵娟娟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陈仲成有力的手:“放开,你弄疼我了!”

    陈仲成悻悻放开了赵娟娟:“赵娟娟,我警告你:你如果对我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我想,我们的关系也该完结了,我们的路也算走到头了!我是干什么的,你不是不清楚!我就是死,也会在死前先除掉你!你不要以为拿着我什么把柄!”

    赵娟娟呜呜哭了,哭得浑身颤抖。

    陈仲成烦透了:“别哭了好不好?现在还没到哭丧的时候!”

    赵娟娟不哭了,抹抹泪,站起来出去了,片刻,又回来了,把三盘录像带往陈仲成面前一放:“陈书记,拿去吧,这本来就不是我要录的,是你录的,你拿走以后就可以放心了!绝话你也说了,我们的路走到头了。我以后做什么都和你无关,其实,我在电话里就说过了,我作案,你就去破案嘛!”说罢,冷冷看了陈仲成一眼:“你真是个流氓,我真不知道你凭什么能爬到了这么高的位子上!”

    陈仲成心里有数,面前这个要强的女人什都干得出来,再说,谁也不敢保证这三盘录像带就没翻录过,只得忍住气,劝赵娟娟道:“娟娟,你别闹了好不好?和你说心里话,我也想好好教训一下贺家国,可你要知道,贺家国只是李东方手里的枪,在红峰商城事情上真正起作用的不是贺家国,是李东方!可以再和你说透一点,李东方盯住的不只是一个红峰商城官司,还有田壮达的大案要案,还有整个政法系统,和一批赵启功提起来的干部!你感情用事,死死揪住一个贺家国不放,就可能坏大事,捅大娄子!甚至把赵启功都填进去!到那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赵娟娟眼里盈满泪水,蛮横而娇柔地叫:“我不管你们这些,我就管我自己!这个贺家国,那么狂傲,我去找他,他都没正眼看我!还有他那个女人,什么东西,凭什么在我面前这么神气?一个破货而已,只怕不知和多少市长、书记睡过,连她男人都不要她了,也不知贺家国怎么就看上了她,还和她结了婚!”

    陈仲成这才悟到了点什么:赵娟娟对贺家国的疯狂仇恨看来不仅仅是因为红峰商城的官司,感情深处可能还有对贺家国的暗恋,以及一个成功而漂亮的女人对另一个成功而漂亮的女人的嫉妒。赵娟娟和徐小可都是峡江出了名的美人,早先赵娟娟还在电视台做过主持人,她们岁数也相仿,贺家国插手到红峰商城的官司中后,个中情况也许就变得复杂

    陈仲成便问:“娟娟,你和我说实话,那次你去找贺家国到底想干什么?”

    赵娟娟毫不讳言:“想和他做爱,他只要有一点暗示,我就会脱了个精光!”

    陈仲成皱了皱眉头:“你就不能含蓄点,当着我的面这么说!”

    赵娟娟叫道:“你要我怎么说?我又不是你包的二奶!”

    陈仲成又问:“如果那天贺家国和你上了床,又会怎样?”

    赵娟娟说:“如果上了床,如果贺家国要我让一步,我会让的!可他没正眼看我,他讥讽我,问我是不是想和他做场交易!我和你们可以做交易,和他不愿做交易!他很优秀,贷款50万起家,两年帮西川大学赚了五个亿!他根本不该和你们这种人为伍,当什么狗屁市长助理,他应该去做李嘉诚!”

    陈仲成勉强笑了笑:“那你就更不该闹了嘛!”

    赵娟娟说:“他现在不属于我,属于徐小可那个破货!”

    陈仲成问:“得不到,就毁灭他,是不是?”

    赵娟娟道:“也不是毁灭,只是让我他为傲慢付点代价!”

    陈仲成劝说到:“这事往后拖一拖好不好?娟娟,你不要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你不是不知道,你也被人盯着呢,区院、中院不少人都因着你倒了霉。不是我硬护着,你搞不好也进去了。”

    赵娟娟仍听不进去,淡然说:“陈书记,你别管了,我的私事我处理吧!”

    陈仲成想想也是,如果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赵娟娟就算把贺家国活撕了,也与他没什么关系。赵娟娟在这场激烈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掺入一份私情,把水搅得更浑一些,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许不是坏事。又想,若是赵娟娟真能以什么狗屁爱情的名义把贺家国拉下水,对李东方倒也是个变相打击,对他怎么说都是有利的。因此,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吃过饭后,和赵娟娟打了一会儿保龄球便回去了。

    被赵娟娟送出门时,已经快十点了,正是上客的高峰。娱乐城大堂里和门外闪烁的霓虹灯下,袒胸露背的暗娼成群结队。陈仲成便提醒了赵娟娟一下,要她注意点社会影响,不要搞得太过分了。

    赵娟娟问:“最近会有行动么?”

    陈仲成说:“最近顾不上,临时扫黄行动可能会有,我会让人事先打招呼的。”从新区回城的路上,意外地接到了赵启功的一个电话,是打到他手机上的。

    赵启功先问:“老陈,现在说话方便吗?”

    陈仲成看看倒车镜和车窗外空荡荡的路面:“赵省长,方便,请您指示。”

    赵启功的声音冷峻:“和你通个气吧,李东方紧追不放,你的事恐怕收不了场了。”

    陈仲成愕然一惊:“赵省长,那……那我……我马上到你家去!”

    赵启功的声音越发冷峻:“不必了,你心里有个数就行了,不论谁找到你,你都不要乱说,你乱说你负责,这个招呼我先打在前面。当然,能做的工作我还会继续帮你做,你这个同志也不要考虑得太多。你很难,李东方也不轻松,峡江并不只有一个田壮达案子,矛盾不少,也都很激烈,许多矛盾搅成了一团麻,所以,鹿死谁手现在还说不准……”

    陈仲成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赵启功也许要牺牲他了,心中禁不住一阵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