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从阳明山回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这天,他开着田市长的那辆大红旗车,载着田鹏远去省里参加一个会议。

    车上了高速公路,汪洋盯着前方的路况,熟练地换挡,加大马力,汇入了疾驰如飞的车水马龙中。

    田鹏远欣赏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身子靠在后座上怡然道:“小汪,最近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家里又有什么困难了?”

    汪洋目光仍紧盯着前方,没做声,只是苦涩地微微摇了摇头。

    田鹏远看不到汪洋的表情,他以充满关切的口吻接着道:“你老母亲身体还好吧?弟弟妹妹们没有再失学吧?”

    汪洋回顾从前,心中一热,眼中不觉噙上泪来,有些哽咽道:“好,好。我娘自从上次吃了您寄给她的中药后,就又能拄着拐棍下地了。弟妹们也都用您赞助的钱重返课堂,并都努力地用心读书,说要用优异的成绩来回报您。我每次回家去看我娘,我娘都流着眼泪抓着我的手说,这都是托共产党的福,托新社会的福,托田市长的福啊。您不知道,我娘在家里天天给您烧香,让老天爷保佑您平安顺利,保佑您当更大的官。她要我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对我全家的大恩大德。……”

    田鹏远深有感慨状:“多好的人民,多好的母亲呀!他们养育了党,对党有着最朴素的阶级感情,得到了一点应有的回报,就对党和政府感恩戴德。想起这些,我就感到有愧,感到工作仍须努力,感到任重而道远啊。”

    汪洋听到这些话,更为感动,同时也就更为惶恐。祁莹在她父亲的墓前向他敞开心扉,透露了她对田鹏远的复仇计划后,他陷入了两难选择。他内心里从未想过要背叛田鹏远这个对全家有着莫大恩惠的大恩人。他是来报恩的,不是来害他的。他从内心里也认为田市长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是个有雄心有魄力的领导干部。尽管田鹏远对祁莹心存爱慕,但作为一个性情中人,谁不愿意尘世间有红颜做伴?这反倒让他觉得田鹏远作为一个人更加真实更有人情味。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又能摆脱七情六欲呢?况且这又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之事,田鹏远似乎也并没有强迫祁莹。可是另一方面,在孤苦无援的祁莹的心中,田鹏远又是她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他这才明白了祁莹为什么会和田鹏远始终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关系,原来她苦心孤诣强颜欢笑所做的这一切完全是为了报杀父之仇。他无疑是深爱并同情祁莹的,他已经情不自禁地站在了她的立场一边,内心里真的想帮她,助她一臂之力,分担她的痛苦。可是他又怎么能恩将仇报,同祁莹合起伙来害自己的大恩人呢!有时候,他真的很难置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

    关于那起特大诈骗案,汪洋是知情者,汪洋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回忆——

    一年前的一天,田鹏远忽然提出要汪洋给金鑫贸易公司北京分部打一个匿名举报电话,内容是检举其设在青川市的分公司经理李辉有不法金融行为嫌疑。

    对于李辉其人,汪洋甚至一面也未见过,自然也谈不上了解他的为人,但平白无故地在人家背后搞小动作,行为似嫌不光明磊落。再说自己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何苦要暗箭伤人落井下石。又想田市长大权在握,何不通过正常法律渠道自己解决?汪洋一时有些犹豫。

    田鹏远见汪洋迟疑,解释说:“此人是我夫人昔日的老同学,鉴于这样的一层关系,所以我不好出头露面,也不好过问干预。”

    接着田鹏远义正辞严地对汪洋说: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家财产白白流失,看着这样一个骗子挪用公款、浪费人民的血汗钱花天酒地挥霍逍遥。这种人跟吸血鬼有什么两样?小汪,这不是管闲事,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揭露这一丑恶行径,这是国家赋予任何一个公民的权力和义务啊。”

    汪洋不放心道:“有真凭实据吗?”

    田鹏远笑道:“怎么,你还不相信我的为人?你看,我是那种捕风捉影造谣诬陷的小人吗?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辉是否有犯法行为,让他们调查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田鹏远大义灭亲道:“按说李辉是我夫人的老同学,为了讨我夫人的欢心,我完全可以装聋作哑,置之不理。我甚至有理由帮他遮掩,充当他的地方保护伞。但一个公民的最起码的责任感,使我不能坐视不管。我坚信在我们这个法治国度里,不论是谁,任何人违犯法律,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汪洋见田鹏远说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语重心长大义凛然,他不禁心灵震撼了。他随后拨打了这个举报电话。

    这之后不久,他就听到了李辉畏罪自杀的消息。他当时心中还颇有些过意不去,觉得应了那句话——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又经公安机关调查核实,此案定性为一起特大的诈骗案。案犯李辉是死有余辜。

    汪洋闻知后,才心下稍安。

    田鹏远拍着汪洋的肩膀说:“小汪,你知不知道,你为国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你立下大功了呀!”顿了顿又笑道,“可遗憾的是,我却不能为你请功,为了我的家庭和睦,为了我的一己私心,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呀,小汪!在你面前我有时候真是感到惭愧啊……不过,”田鹏远朝汪洋眨眨眼说,“我相信,你内心里也不愿意你欧阳阿姨和我吵得不可开交吧?……”

    汪洋愉快应道:“是。”

    汪洋满以为自己是干了一件有益于国家和人民,有益于青川百姓的大好事,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可谁又能料到,他又偏偏命中注定碰上了李辉的女儿,并且越来越浓得化不开地爱上了她。

    汪洋暗自思忖:如果说是因为自己的举报而使李辉畏罪自杀,那他无形中就变成了杀死李辉的凶手。如此说来,祁莹痴心相爱真心相托的男朋友,竟是变相杀害她亲生父亲的凶手。天哪,怎么会是这样?

    如果有一天祁莹一旦得知,自己才是她真正的杀父仇人,她又会作何感想?又会怎样的伤心难过,痛不欲生?

    就算此事人鬼不知,能瞒得过她一辈子,可他自己又怎能无动于衷、心中坦然?这叫他以后如何面对自己最为心爱的人呢?

    李辉是祁莹之生父,这一消息于汪洋已不啻于晴天霹雳。如果祁莹有朝一日获悉真相,她所受到的打击当远在汪洋之上!她定然会离开自己,这姑且不论,说不定一气一怒之下还会以性命相搏。如若她想杀了自己为其父偿命,如若这样做会令她心里好受,那他一定引颈就戮、坐以待毙……

    汪洋颠来倒去,禁不住出神地想个不停,越想越觉得肝肠寸断、头痛欲裂。突然听得身后田鹏远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小心!”

    汪洋急回神,见自己驾驭的红旗车如脱缰的野马,正要一头向路边护栏撞去。

    这是一个向下的大弯道,想是事故多发地带,原先的护栏已经遭到破坏,临时搭起了简易护栏。

    汪洋慌忙中踩下刹车,红旗轿车带着惯性冲了出去,“砰”的一声撞上护栏,将护栏拦腰撞断。

    红旗车停住了,两个前轮中的一个,已悬空探出路面。

    好险!幸亏汪洋刹车及时,又有护栏阻截,才不致翻下桥梁,车毁人亡。

    汪洋和田鹏远均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汪洋余悸未消,慌忙回头看了一眼田鹏远,见其安然无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汪洋内疚地说:“对不起田市长,让您受惊了。”

    说完,他先下了车,然后打开后门,将心惊胆战的田鹏远小心翼翼地搀扶了出来。

    田鹏远脸上的愠怒之色此刻已渐渐散去,汪洋正等着他的批评甚至劈头斥责,田鹏远却反过来安慰汪洋说:“怪我,这一阵你太辛苦了。等回去我放你两天假,你好好休息休息。”

    汪洋听罢,心中大为感动。

    这份对田鹏远由衷的感动,与心底困扰他的疑团碰撞到了一起,翻江倒海一般纠结在了一起。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颗烟,哆哆嗦嗦点上,用力吸了两口。

    田鹏远注意到了汪洋的异常之举,亲切地笑道:“小汪,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可是从来烟酒不沾的。怎么,这么快就学会吸烟啦?……”

    汪洋自我解嘲笑了一下道:“我没瘾。不过偶尔抽一颗解解闷。”

    田鹏远盯着汪洋的眼睛道:“不对,你一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你骗不了我的眼睛。小汪,实话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一定想方设法帮你解决。”

    汪洋望着田鹏远热切的目光,他忍不住脱口问道:“田市长,李辉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田鹏远一怔,目光逼视着汪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这是听谁说的?这是谁在背地里造谣生事、不负责任地信口雌黄?”

    汪洋话一出口,即觉后悔。

    汪洋支支吾吾说:“没、没人说。就是……我这一阵总梦见李辉来向我讨命……他……他没向你讨命吗?……”

    他面上随即涨红了起来,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扯谎,而且还是当着自己最为尊敬的大恩人之面。

    田鹏远脸色稍缓,笑道:“咱们的大学生还挺迷信的嘛!这件事情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李辉尽管是因你我而死,可他是咎由自取。这是为社会又挖出了一条潜伏的大蛀虫,否则将是危害国家危害社会呀。在这个意义上,咱俩人谁都不是凶手。尤其是你,立下了大功一件,是勇士,是无名英雄,对此你应感到骄傲和自豪,不必心怀歉疚。”

    少顷,又语带双关道:“有个别人别有用心,惟恐天下不乱,一心想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小汪,你可要炼就一双火眼金睛,千万不能上当哟!”

    汪洋无言地低下了头。

    田鹏远拍了拍汪洋的肩膀,言辞关切道:“好啦,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又亲切地小声透露道,“市政府于近期要向社会公开招考一批公务员,回头我找一些资料给你。小汪,你转正的机会终于来了。我会在推荐一栏中对你的表现据实填写的。”

    田鹏远说完,反身走回车内。再面对汪洋时,手里已多了一条烟。这条烟正是祁莹所送的那条高档香烟。

    田鹏远看了一眼那烟,在手里掂了掂,似乎在掂它的分量,然后一脸肃然说道:“吸烟有害健康,这是人所周知的常识,所以我从不鼓励任何人吸烟。但作为一个男人,现实生活中不可避免会遇到一些挫折,而男人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又让他对别人难以启齿,所以他们只好抽烟,把烦恼随着那一缕轻烟吐出去,把痛苦自己悄悄吞咽下去。作为一个男人,真的是很不容易,有时候甚至很难。所以我也从不反对男人抽烟,但一定要适可而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这条烟是别人送给我的,你拿去。你目前工资收入不高,还是把钱节省下来寄给家中的老娘亲吧。……”

    汪洋望着田市长,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汪洋万万没想到,一双黑手此刻已经张牙舞爪地伸向了他,他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已经为自己日后种下了祸根。

    与此同时,欧阳筱竹在一家画廊里款步而行,边行边观赏着壁上的画作,她走到一幅工

    笔仕女画前停下,这是她从前的一幅作品。

    这时钟慨身着便装,也缓缓走了过来,驻足在这幅仕女画前,他看了一会儿,不由得啧啧称赞。

    欧阳筱竹不由得打量了身旁的这个陌生男子一眼。

    男子发现有人看他,转过身,怔了一下,忽然惊喜交加道:“恕我唐突,莫非……你就是这幅画的作者——欧阳女士吧?”

    欧阳筱竹好奇地问:“怎么,你认识我?”

    男子显得倾慕已久道:“我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我在《艺苑奇葩》栏目里见过对你的专访。欧阳女士,我一直非常喜欢你独树一帜、敢于创新的绘画风格,你在传统技法上融入了现代油画的表现手法,把东方的写意和西方的写真较完美地结合了起来,不敢说是叹为观止,但的确是令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啊。今天能够和你不期而遇,真是幸会,幸会。”

    欧阳筱竹宠辱不惊地说道:“过奖啦,我实在是不敢当。听你此言,请问你也是此道中人吗?”

    男子不好意思笑道:“不比你是专业画家,我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

    欧阳筱竹说:“彼此彼此。还望不吝赐教。”

    男子沉吟道:“欧阳女士,能不能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欧阳筱竹矜持道:“但说无妨。”

    男子道:“我注意过你的画,你笔下的仕女虽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但却都脱不了一个主题。”

    欧阳筱竹眉毛一挑道:“是什么?”

    男子不动声色道:“幽怨。确切地说——闺怨。”

    欧阳筱竹身子一震:“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谦道:“不敢当。无名之辈钟慨。”

    欧阳筱竹继续追问:“可否告知职业?”

    钟慨不讳言道:“警察。”

    欧阳筱竹听罢先是怔住,继而微微一笑说:“难怪目光这么犀利敏锐。不错,我是用了大量的笔墨描述了古代妇女的闺怨。”

    钟慨道:“为什么?”

    欧阳筱竹避实就虚道:“不为什么,个人偏好而已。就像你喜欢刨根问底。”

    二人目光对视,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钟慨假意无视欧阳筱竹脸上的那道丑陋的伤疤,主动热情地伸出手,说:“欧阳女士,如若不弃,咱俩交个画友如何?”

    欧阳筱竹显然对钟慨也产生了几分好感,她犹豫了片刻,然后一脸爽快道:“好啊,希望有机会能和你切磋交流。”

    她莞尔一笑,随即把手递给钟慨,两人蜻蜓点水般轻轻握了一下。

    钟慨但觉触手沁凉,欧阳筱竹也觉得心里一电。

    钟慨打趣道:“许多人对警察有着莫名的畏惧,你不怕警察吗?”

    欧阳筱竹笑道:“正好相反,和警察交朋友会增添我的安全感。”

    钟慨继续深入试探道:“我还知道,你是田市长的夫人。你和田市长是人人称羡、有口皆碑的模范夫妻。作为青川市第一夫人,难道……这还不使你有足够的安全感吗?”

    欧阳筱竹盯着钟慨的眼睛,警惕道:“有关我的资料,你还了解多少?”

    钟慨见她心生戒备,故作神秘地一笑道:“很多。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追星族啊。”

    欧阳筱竹听钟慨这么一说,往事涌上心头,她禁不住神色黯然下来,低低诵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欧阳筱竹说罢,即觉失言,对凝神谛听的钟慨掩饰地一笑道:“我非常喜欢李清照的这一首《如梦令》,时常沉醉不知,让你见笑了。我今天还有事,实在抱歉,先告辞了。”

    钟慨似有些不舍道:“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当深感荣幸。”

    欧阳筱竹稍一踌躇,随即大大方方地掏出派克金笔,在钟慨递上的本子扉页工整娟秀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笑道:“认识你很高兴。现在我已经改画油画了,希望你日后能光临我的画展。欢迎你届时提出宝贵意见。”

    欧阳筱竹匆匆逃离了春风画廊,来到了行人如织的大街上。

    望着五光十色的街景,她忧郁的心情渐渐变得好了起来。

    走过一个拐角,正行间,她忽然于无意中发现,马路对面,祁莹正和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有说有笑相伴走进了路旁的一间咖啡店。

    她心里一动,随即悄然也跟踪了过去。

    在上次出现的咖啡店里,乔装的谢虹和大胖扮成情侣,坐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一边品着醇香的咖啡,一边喁喁私语。

    两人的目光有时会不经意地扫向临窗的那个位置。

    祁莹和何不为此时正坐在那里攀谈。

    何不为变魔术似的突然从身后取出一大捧鲜花,卑躬屈膝地向祁莹献花。

    祁莹和何不为已很熟络了,开玩笑地笑道:“你这是干什么?你懂不懂规矩,这可是代表爱情的玫瑰花,是不能随便送给女孩子的。”

    何不为显得煞有介事道:“我决定了。”

    祁莹乐不可支道:“你发什么神经?你决定什么啦?”

    何不为不敢看祁莹的眼睛,期期艾艾道:“我……我想当个候补人,我……我决定和汪洋……展开公平竞争。”

    祁莹不笑了,她明白了何不为的意思,板着脸说:“何大哥,你违反了咱俩当初约定的交往规则。”

    何不为一急,脖子一梗道:“是又怎么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让我一见钟情爱上了你。爱一个人又不犯法何过之有?再说有两个好青年一同爱上了你,你大可以从容不迫地从中挑选如意郎君,何乐而不为?”

    祁莹站起来,冷着脸一言不发,抽身要走。

    何不为慌道:“别走,别走,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祁莹坐下,警告说:“何大哥,以后如果你要再开这样的玩笑,别怪我不理你了。”

    何不为忙道:“是,是。你说我怎么这么没记性?我这已经是连续碰了两鼻子灰了。放心,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瞧着何不为诚惶诚恐的表情,祁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道:“这还差不多。算了,这次就原谅你了。”

    何不为拿着花就像拿着一枚炸弹,尴尬道:“你看这花,我也没别的女孩子可送,拿回去也没地儿搁,让人知道了还会惹人耻笑……你能不能临时代我女朋友笑纳一下?”

    祁莹顺手接过何不为手里的鲜花,放在鼻前嗅了嗅,她也不忍心令何不为太难堪,遂大度地绽颜一笑道:“好吧,我就先笑纳了吧。不过,不许得寸进尺。”

    何不为见祁莹收下了花,心中大慰,又有一丝小小的得意。不管怎么说,他让这些花到了喜欢的女孩子怀里。

    祁莹发现何不为暗笑,诧道:“你笑什么?”

    何不为说:“你想知道?”

    祁莹不假思索道:“当然。”

    何不为说:“我偏不告诉你。我偏要吊着你的胃口。”

    祁莹从心里一开始就把何不为当成哥哥,现在依然如是。她本在天真烂漫的年龄,况又是个性情活泼的女孩,听了这话,马上像小妹妹上当了一样跳起来,不依不饶地上前摇晃着何不为的肩膀说:“不行,不行,我偏要你告诉我,不告诉不行。”

    何不为被祁莹可爱的样子所打动,不由得又痴了。

    他嗫嚅道:“这可是你要我说的,说出来你可不许生气。”

    祁莹催促道:“你说。”

    何不为鼓起余勇道:“今后我不管你爱不爱我,对我有没有感觉,我都不在乎,可是我不能不爱你。即使是单相思,我也认了。我誓将这单相思的爱情进行到底。”

    “你又来啦,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再也不理你了。”祁莹说着,撅着嘴生气地扭过脸去,果然说到做到,不去理他了。但这回却没有起身离去。

    何不为发愁地看着祁莹,他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就凭自己这副长相,恐怕一辈子都难讨得姑娘的欢心。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没负担一身轻松。最感欣慰最无憾的是,他已经遇到了他为之倾心的姑娘,他心里涌动着爱情的暖流,只要她好,此生能时时看到她,就算得不到她,他也心满意足了。他想,就这样幸福地把她装在心里一直到死又有什么不好?

    何不为真心妥协道:“祁莹,我知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其实我也就是过过嘴瘾,我还有点自知之明。”说到这里,清清喉咙,照着电影里常见到的情节,伸出兰花指一点,捏着嗓子模仿女腔疾言厉色替祁莹说道:“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哼,你这个猪八戒丑八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性,还妄想鲜花插在牛粪上……”

    祁莹被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何不为趁热打铁道:“好啦好啦!常言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还不知道我天生就这副德性?正如一句歌词唱的,我很丑,可我很温柔。祁莹妹子,别生气啦,好不好?啊,我慢慢改,慢慢改,总而言之一定改总行了吧。”

    祁莹本来也没有真生气,虽然不可以和他谈婚论嫁,但何不为是个有趣的朋友,又像个大哥哥又像个大孩子,能逗她玩又善解人意,有很多汪洋没有的优点。至于相貌,男人丑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她自身已经拥有了美丽的相貌,所以对人的长相美丑并不太在意。从内心讲何不为并不令她讨厌,如果不是汪洋在先,她或许真的会考虑一下这个人选。与何不为相比,汪洋多了几分憨厚老实,却少了些生活情趣。生活中没有两全其美的人,这实在是鱼和熊掌的关系。有何不为这样的人能经常使她开心,让她能够暂时缓解生活的压力和忘掉内心深处的烦恼,就像何不为的那句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何乐而不为?她扭过脸来转嗔为喜道:“这回说话可得算数,不许再耍赖了。”

    两人又为是击掌为定还是拉钩算数而发生了争执。何不为心想反正也没有什么指望了,也就不让着她,索性单纯了心思跟她玩。祁莹正中下怀,两人像两个孩子一样争得面红耳赤。两人都感到很过瘾。

    这边桌上的大胖见状,半开玩笑地对谢虹道:“你看人家那边谈得热火朝天的,又是献花又是撒娇的,真让人羡慕啊。再瞧咱俩这儿冷冷清清的,多没劲。怎么样,要不要咱们俩也假戏真唱,迎头赶上?”

    谢虹嗤之以鼻笑道:“就你也想浪漫一把?免了吧,你就别假公济私了。”

    大胖嬉皮笑脸道:“我怎么啦,你还别不承认,咱们组里,除了钟队、林晓风、小李子……大马,也就是属我最有魅力了!”他把人都说了一个遍,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

    谢虹笑得前仰后合,连连点头称是道:“我承认,我承认……”

    正说笑着,不知何不为对祁莹说了句什么,祁莹和何不为同时站起身,欢欢喜喜地并肩走了。

    “走了。”谢虹说罢就要站起来。却不防被大胖一手按住了。

    “别动。”大胖低声道。

    “干什么?”谢虹茫然道。

    “你看那边。”大胖用目光示意。

    谢虹顺着大胖的眼神看去,这才发现在另一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低着头啜茗的女人背影。

    见祁莹二人去远,这时那个女人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也影子一样随后离开了这里。

    “市长夫人欧阳筱竹?”谢虹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差一点惊呼了出来。

    大胖笑了笑,肯定地点点头。

    “她怎么也来啦?”谢虹目送着欧阳筱竹的离去,大惑不解道。

    “有趣,有趣。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大胖神秘兮兮地一笑。

    田鹏远果然给汪洋放了几天假,并让人给他从资料室找来了一些复习资料。

    汪洋在这几天里哪儿也不去,甚至也没有去找祁莹。他足不出户,饿了就泡一袋方便面充饥。大多的时候连饿的感觉也没有。他一天到晚闷闷不乐,难遣愁怀。自然,他更是无法静下心来用功复习。

    他心里乱得像长了草,整天四仰八叉无所事事地躺在那张单人床上。生活把一张严峻的考卷呈现在他面前,可这上面都是一些怎样的难题呀!他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法做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田鹏远和祁莹的微妙关系,原本已经够让他心烦,够让他忧心忡忡的了。这其间的坎坷多磨尚不知要经历多少劫难,现在又凭空冒出来了一个李辉。

    李辉居然是那起特大诈骗案的主犯。李辉居然是女友祁莹的亲生之父。李辉居然因自己的无心之举而死,自己居然无形中变成了女友的杀父仇人。这一切是多少令人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还有,李辉明明是畏罪自杀,却为何一口咬定田鹏远是杀害他的凶手?

    田鹏远绝不是那种卑鄙无耻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

    汪洋相信自己的眼光。否则自己舍弃个人前途这样鞍前马后地前来报效田鹏远,岂不是不仅毫无意义成为了笑谈,并且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了吗?不,事情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都是这个李辉闹的!这个李辉,这个李辉到底是何许人也?

    二十年前的一个深夜,田鹏远带着怀抱婴儿的欧阳筱竹,趁着夜色的掩护,直奔郊外的布丁河而去。

    到了目的地之后,田鹏远看四下里无人,快步走到一棵柳树下,从草丛里三下两下地扒出一个木盆来。他从妻子的怀里将襁褓轻轻抱过,凝视片刻襁褓中的婴儿,在婴儿熟睡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放在了木盆中。

    欧阳筱竹两眼怔怔地失神,双手仍呈怀抱婴儿状,这时忽然从呆怔中惊醒过来,发现怀中的婴儿不见了,她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惨白,天崩地裂般哇地尖叫了一声,目光慌乱地急急去寻找孩子,及至见到自己的孩子正躺在木盆里,她不管不顾地就要扑过去。

    田鹏远一把拉住了她,劝道:“筱竹,在家里不是都说好了吗?这孩子留不得!就算你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就算你不为我的前途和事业考虑,也要为欧阳老书记的面子考虑啊!你难道又要反悔吗?”

    欧阳筱竹哭道:“可我舍不得我的孩子啊……”

    田鹏远也双目流泪道:“我知道你的心里剜心疼痛。别说你作为母亲对孩子割舍不得,我作为一个父亲,心里同样也难以割舍。我跟你是一样难受啊。”

    欧阳筱竹跺脚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们男人就是狠心,你们男人永远都是铁石心肠。”

    田鹏远无言地垂下了头。

    欧阳筱竹泪水涟涟道:“鹏远,难道除了抛弃孩子,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那么聪明,就不能想一个好一点的办法吗?”

    说到这里,欧阳筱竹眼睛倏地一亮:“要不,咱们马上回去结婚。”

    田鹏远摇头苦笑道:“莫非抱着孩子去举行婚礼吗?你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吗?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欧阳筱竹摇着田鹏远的胳膊,目光热切道:“不管别人的议论,咱们什么都不要了,前途、名誉、面子等等统统都不要了;就要咱们的孩子,关起门来过咱们自己的小日子。”

    此时田鹏远刚刚调动到了市经委,作为一名最年轻的副主任,正是前途无量之际。田鹏远道:“筱竹,别说傻话了,咱们不是生活在世外桃源,咱们都是生活在现实社会里的人,势必要受到社会规范的约束。”

    欧阳筱竹眼里的火焰慢慢熄灭了下去。她神色黯然道:“难道为了这些世俗的东西,就要以牺牲咱们的孩子为代价吗?失去了孩子,让我以后可怎么活下去呀?与其这样,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田鹏远柔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才做出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最大最痛苦的牺牲。筱竹,谢谢你,我这一生都会刻骨铭心地牢记你对我的这一份爱情。”

    欧阳筱竹闻言,扑在田鹏远怀里,呜呜咽咽地又失声痛哭起来。

    田鹏远抚着妻子的头发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爱你一辈子的。好啦,咱们得快点,要

    不然一会儿天就亮了。”

    田鹏远起身推开怀中的欧阳筱竹,将木盆端起,走下河岸,放入了水中。木盆漂浮在水面上,轻轻地荡漾着,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后,正要用力向河中心推去。这时孩子却突然放声啼哭了起来。

    欧阳筱竹惊恐地连爬带跌地扑下水中,她把木盆中的孩子重又抱了起来,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顿时泪雨滂沱。

    田鹏远一旁也是泪如雨下。

    过了良久,在母亲的怀里,孩子的哭声渐歇。欧阳筱竹流着泪水解开衣扣,把乳头塞进孩子的小嘴里。

    孩子吮着奶,脸上甜甜现出了微笑,渐渐地睡着了。

    田鹏远又将孩子轻轻放入了木盆中。

    欧阳筱竹不放心地问道:“你敢保证,孩子真的会被好心人搭救上来吗?”

    田鹏远自欺欺人道:“这条河数百公里以内水势平缓,木盆顺水漂下是不会翻沉的。孩子的性命可确保无忧。待天一放亮,沿岸自然会有人发现,将她救起的。”

    田鹏远心中却明白,孩子这一去,生死茫茫,再难相见。是死是活,全凭她自己的造化了。即使天亮后侥幸有人搭救,也是远离青川市,至少在数百公里之外了。

    他悲伤地轻轻将木盆推离了河岸。木盆在水中旋转了几个圈,随即向下游漂去。越漂越远,转眼间便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小黑点,消失在了水雾缭绕的夜色中。

    欧阳筱竹撕心裂肺地喊叫了一声“田甜”,随即眼前一黑休克了过去。

    谁都没有想到,李辉在田鹏远夫妇前脚一出门,后脚便暗暗尾随而来。

    李辉当初含愤离开青川市后,便不时地潜伏回来,暗中关注着田鹏远和欧阳筱竹的一举一动。欧阳筱竹无故请假在家,足不出户,让他心中疑窦丛生。后来又见田鹏远请了一个老妪来照顾妻子,便料定这其中必有文章。

    果不其然,工夫不负苦心人,李辉终于等来了机会。

    他隐在一棵树后,将二人的所作所为看了个一清二楚。他强自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自忖道,田鹏远啊田鹏远,这下可总算让我抓到了你的把柄。我一定要把你做下的这件见不得人的丑事公之于众,叫你们夫妻二人今生今世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他对田鹏远可谓是恨之入骨,而欧阳筱竹的背叛也令他耿耿于怀。本来他对欧阳筱竹还抱有一丝幻想,可不知田鹏远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眼见着她对田鹏远越发地死心塌地起来。

    此时见田鹏远将盛放着亲生骨肉的木盆放入水中,顺水漂下,知道他这是欲图弃婴。李辉忙转身骑上自行车,沿着河岸悄然向下游狂奔。他想,你田鹏远想掩饰丑行,我却偏偏不让你得逞。

    李辉追踪着那个木盆,在下游的一个狭长的水面处,他扔下车子,三步并作两步跳入水中,游过去将婴儿打捞了上来。

    李辉湿淋淋地上了岸,他解开襁褓查看了一下,发现是个女婴。他久久端详着婴儿粉嫩的脸蛋,一个新的报复计划在头脑中形成了。看着女婴那娇美的面容,他取消了借此事使田鹏远身败名裂的想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要等待着这个襁褓中的女孩渐渐长大,他要娶这个女孩子为妻。他要糟蹋、蹂躏、奸污田鹏远的女儿,还要让她对自己感恩戴德。这比让他直接去报复田鹏远本人更让他感到复仇的快意。不能娶欧阳筱竹,他要用她的女儿来补偿。

    他用双手把女婴高高地托举在半空中,禁不住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他又立即马不停蹄地潜回青川市,把这个女婴于当夜就送给了鸿图造纸厂的看门人祁师傅。李辉谎称自己是女婴的父亲,并编造了一大堆令人同情的借口,才最终打动了那个性格执拗的看门人。他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田鹏远恐怕连做梦也想不到女儿会插上双翅,转眼间就又飞回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此后,李辉又去了南方,一走便是若干年。但李辉仍是不时地潜回来,打听一下田鹏远夫妇的最新动态。并每次总是忘不了特意到祁师傅家中,看一看那个日渐长成的女孩。眼看着祁莹越长越是楚楚动人,他总是抑制不住冲动地去搂抱她、亲她。若不是有祁师傅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他恐怕早已对她做出了不轨之事。

    在这期间,李辉还调查出了那一伙流氓系受一个叫程北可的人指使。而程北可也曾在鸿图造纸厂工作过,并与田鹏远关系密切。昔日的一切如今都昭然若揭。但田鹏远也早已高升为青川市长。此时要想扳倒他,无异于蚍蜉撼树,更是难上加难了。

    一年前,李辉又回到了青川市。这一次与往日不同,他大摇大摆地回来,并在母校的校庆会上做了一名不速之客。他也终于面对面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欧阳筱竹。

    尽管时过境迁,但李辉对欧阳筱竹依然是涛声依旧。在南方经商的这十多年,他可谓是阅女人无数,但却总是不能对筱竹忘情。校庆会上欧阳筱竹光彩照人,气质益发优雅,一见到欧阳筱竹,他才明白自己仍是那么强烈地爱着她,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包括她的女儿祁莹。

    爱之弥深恨之弥切,李辉旧情复炽,他一方面又展开了对欧阳筱竹的爱情攻势,另一方面抓紧着复仇。与上一回正好相反,这一次他在暗,田鹏远在明。他要给不可一世的田市长戴上一顶人人耻笑的绿帽子,他要和田鹏远之间展开新一轮争夺欧阳筱竹的竞争。

    田鹏远有权,李辉有钱。多年的从商经验,使李辉认定金钱是万能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喜欢浪漫、不喜欢享受的。而田鹏远工作上的繁忙,早出晚归,必定会让欧阳筱竹感到难言

    的寂寞。他正可以乘虚而入。但他需要大量的金钱,欧阳筱竹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不愿意让自己在欧阳筱竹的眼里低田鹏远一等。他要让她感觉她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李辉最终想出了从银行洗钱的办法。此举无疑风险极大,但李辉早已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念。韶光飞逝,岁月无情,他近日就常感到体力不支、周身乏力。

    他想借助欧阳筱竹和田鹏远的关系,向银行靠拢。这样即使事发,自己难逃法网,田鹏远也会被自己拉下水,来个同归于尽。

    李辉兵分两路,他一方面先设法接近欧阳筱竹,重新取得她的信任;一方面投石问路,瞒着欧阳筱竹偷偷向田鹏远行贿,然后水到渠成地由其出面向银行推荐自己。现在的贪官污吏,鲜有不受贿者。只要田鹏远接受了自己的贿赂,那也就是等于抓住了田鹏远的一条罪状。孰料田鹏远竟拒不受贿,一副清正廉洁模样。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约田鹏远小酌叙旧。并同时约请了吴天放行长。此局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鸿门宴。是李辉设计往自己脸上贴金,以此证明他与田鹏远的亲熟关系。上次碰了钉子,他原以为田鹏远此番定会不来,不料田鹏远却表现得异常慷慨大度、不计前嫌,欣然赴会。

    他却不知田鹏远早已心知肚明,并对李辉对欧阳筱竹的纠缠深感厌恶。此举实乃将计就计,促成李辉的犯罪,加速其死亡进程。

    李辉别有用心地把聚谈地点设在了夜总会的一间高级包厢内。这之前,他已经得知祁莹在这里秘密做了小姐,并且来后不久就走红了起来,成为了这里的头牌。

    气氛甚洽,酒喝得极为尽兴,李辉和田鹏远俱心怀鬼胎,都闭口不谈贷款一事,只是把吴天放一人搞得一头雾水,误以为二人情同手足,莫逆之交。这之前有市长夫人欧阳筱竹的电话,这之后又有田鹏远的亲笔信,不由得他不信,于是最终大着胆子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答应了与李辉的合作。

    酒至半酣,李辉借口溜了出来,他找到夜总会的妈咪,掏出了一大摞钞票,指着正在舞台上表演的祁莹,要求妈咪叫她去陪自己包厢内的那两位客人。妈咪看到这么多的钱,喜得眉开眼笑,连忙满口应诺。

    李辉一直偷望着祁莹走进包厢,不怀好意地窃笑一下,随即转身离开了夜总会。他笑着走出了大门,禁不住心花怒放,幸灾乐祸道:就让你田鹏远去调戏你的亲生女儿吧。

    他想象着田鹏远日后若一旦得知真相,得知女儿身陷夜总会,得知无意间侮辱了自己的亲骨肉,其痛悔难言、自责不堪之状,心中就油然升起阵阵莫可名状的快意。

    李辉从银行得到了大笔的钱之后,便开始挥霍无度,频频向欧阳筱竹发起进攻。他告诉筱竹,说他才是天底下最爱她的男人,这么多年了一直未娶就是明证,可谓是爱我所爱,无怨无悔。说当初那几个流氓实系田鹏远一伙,并说当年的失火案也与田鹏远有关,是田鹏远欺骗了欧阳筱竹的爱情。欧阳筱竹只是抿着嘴乐,时过境迁,她已不再嫌恶李辉,有一个男人这么多年了痴心不改不可自拔地爱着自己,无疑极大地满足了欧阳筱竹的虚荣心,这毕竟是令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引以为荣的事情。但她并不相信李辉的话,最多也不过是将信将疑,以为他这是醋令智昏,有意挑拨离间,并当作笑谈回家告诉了田鹏远。

    田鹏远心里一惊,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除掉李辉的念头更加强烈了。同时对夫人欧阳筱竹也不得不起了戒心。

    李辉仍频繁约会欧阳筱竹,终于有一天欧阳筱竹回来后头发凌乱,双颊绯红。田鹏远询问妻子发生了什么事,欧阳筱竹眼神慌乱,害羞不答。田鹏远误以为妻子与李辉有了奸情,给他戴上了绿帽子,此事对于雄心勃勃的田鹏远来说是件奇耻大辱之事,又兼欧阳筱竹从李辉口中得知了自己的部分秘密,对他的仕宦生涯已构成一定的威胁。也就在那个时候,他心头萌生出了杀妻之念。

    其实田鹏远真是误会了妻子,欧阳筱竹在与李辉的约会中,只是攀谈同学旧谊,缅怀大学时代的美好时光,从没有过分之举。她的心中一直爱的是田鹏远,再也装不下其他任何男人。李辉殷勤备至,用法拉利跑车载着她去兜风,去音乐吧里听歌,去月下水边散步,使尽温柔浪漫手段,花了大量的心血,破费了不少的钱钞,却一直久攻不下,及至刚见有些软化松动,连忙凑上前去,欧阳筱竹却又一本正经起来,弄得他束手无策,不禁心生焦躁。

    他身上的无力感更加严重,遂去了一趟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了,他被告知患有艾滋病,并且时日无多。这无疑是他在南方寻欢作乐、寻花问柳所结的恶果。

    他顿时如雪水浇顶,过了良久,不禁慨叹道:天绝我也。

    人之将死,他不思悔过,反倒有一个恶毒无比的想法跃上心头。

    他想拼死一搏,他想临死前与欧阳筱竹能共赴巫山春宵一度。一来以解思念之苦,告慰平生憾事;二来将此不治之症,趁机传染给欧阳筱竹,然后由她再传染给她的丈夫田鹏远。如此便可同归于尽。

    他把欧阳筱竹约到凤凰大酒店。他开了一间房,往房间内布置了鲜花和蜡烛,并把自己刻意打扮得新郎一般。李辉悄悄打着如意算盘,但他的这一险恶用心却并未得逞,他不论如何勾引、挑逗,用尽种种风流手段,欧阳筱竹都不为之所动。最后他百般无奈跪倒在欧阳筱竹脚下,涕泪俱下诉说相思之苦,求她答应帮自己了却这一风流债。并说只要一次,一次足矣。任何一个女人都看不得男人的眼泪,欧阳筱竹惊慌失措,怜悯之心顿起,想李辉这二十年间对自己一往情深,一厢情愿地做着单相思的痴梦,也着实可怜。正在犹豫不决,李辉见她心里活动,似有些动心,便迫不及待地起来抱住欧阳筱竹,并把她抱至床上。他将欧阳筱竹压在身下,就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谁想欧阳筱竹却并不是个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女人,这时吓得惊醒过来,她用力地挣扎。却并没有大声喊叫,意在给李辉留一点颜面。李辉见她并不喊叫,越发有恃无恐。两人在床上撕扯了半天。本来一个女人无论如何力气也不及男人,可李辉此时已是绝症在身,病入膏肓。几个回合下来,竟是虚汗淋漓,气喘如牛,一个松懈,竟至让她从身下逃走了。

    过了几日,李辉本待重整旗鼓,再图不轨。却忽然耳闻公司总部追查自己一事。他万没想到这么快总部就得知了此事。却不知是田鹏远黄雀在后,相机而动背后捣的鬼。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又得知了吴天放在讨要无果的情况下,于今日上午已向警方报案。

    他感到彻底地无望了,本来假以时日,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可他却已经是没有时间了。

    他不想在大狱中了却残生,更不愿让人五花大绑地押赴刑场枪毙。他此时万念俱灰,觉得人生如梦,苦不堪言。不觉中信步来到旧货场的铁轨上。

    一列火车由远及近呼啸驶来。他此时再不犹豫,几步上前,一下子就躺卧在了轨道上。他心中哀叹:与其落入法网,让警察枪毙,再度受人耻笑,索性倒不如自行了断。早脱苦海,早了痛苦。

    当火车就要在身上碾过去的一瞬间,他突然脑中清明,心中似有一件未了之事耿耿于怀,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他下意识地往外爬,但却已经来不及了,只爬得一下,火车轰隆而至,一下子就撞击上了自己的身体。他觉得灵魂出窍,身不由己地飘向地府。

    过了良久,他悠悠地醒转过来,他很诧异自己居然没死。但他很快意识到生命之水正在像一只沙漏一样从身上慢慢地流逝。他蓦然想起了那件未了之事,那便是复仇。也许正是这复仇的一念,使他不肯就此瞑目。

    李辉费力地取出手机,他要给祁莹打一个电话。他要把自己的死嫁祸于田鹏远,他要对她谎称说他才是她的亲生父亲,让她替自己完成未竟的心愿,利用她给自己报仇,让她和田鹏远之间父女相残……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得意地失声笑了起来。

    待祁莹闻讯赶来时,他又已经昏迷了过去。是祁莹的悲声将他唤醒,此时他进入了弥留之际,突然间回光返照,对祁莹把要说的话说完之后,见她深信不疑,知复仇有望,后继有人,不禁心花怒放,心中生出了莫名的喜悦。他最后冲着祁莹露出了诡秘的一笑,随即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