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哥,别着急,宋哥在这儿不方便。”唐韵躲着老苏说。

    “真邪门儿了,你还知道不方便?别装丫的了,要不这三十万归我。”

    “钱是宋哥给我的。你要怎么办就随你了。”唐韵开始脱衣服。

    “你们忙吧,我走了。”我离开了他们,走进楼外的夜色。

    今晚的夜色太迷人了。我脱掉了身上的盔甲,五脏六腑、肌肉、骨骼,也全部随风而去了。我的躯壳变成了一个通体透明的影子,我不是在走,而是在飞,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中飞翔。我甚至想唱歌了,我的嗓音是不敢轻易亮相的,忍耐力不强的人会被我吓得四散奔逃。

    当我飘到家门口的时候,影子变成了实体,我重新拥有了强壮的躯体,一个真正男子汉的躯体。杨倩本想像过去几天那样抱着失望睡去,没想到身边来了个猛汉,作为女性的肉体被激活了,她险些昏死过去。

    25

    夜将过去,我把胳膊支在女儿墙上,向四下里望去。远近高低的建筑物在朦胧的晨曦中凸现出来,展现出雄性的神姿。这就是我的世界。我仿佛躺在大地上,看到一把利剑正在剜割我腐烂的肌体。我不知道把腐烂去掉之后,我还能不能站起来,用残缺不全的身体继续前行。

    当第一场冬雪飘然而落的时候,马、范的案子公开宣判了。我陪着葛局长参加了宣判大会。在庄严的法庭上,曾经人精一般的马锐马局长,已经落魄得像个乞丐,他为自己的贪婪将要付出十五年的自由生活。我不知道十五年后,一个年近六十岁的老人还能做什么,但我清楚,此生无论他再做什么,都不可能达到曾经有过的风光,他还会活下去,只不过像狗一样苟延残喘,他的精神从他被“双规”起,已经死亡了。对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来说,精神上的死亡就意味着一切已彻底结束。范平用他那颗黄金大脑和疯狂的贪心,换来了十三年的徒刑。从他冷漠的外表上,可以看出他对判决结果没有任何疑义,似乎站在法庭上的他已经死亡,另一个范平正在这具尸体上孕育着生命。

    我为自己成功逃脱法网而暗自庆幸。唐韵的威胁警报早已解除,新办公大楼里的办公设备在数量上不少,在质量上达标,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场令我心惊肉跳的风暴,即使在这寒冷的冬天,大楼里的人们照样干得热火朝天。如果跟马局长和范平商量,拿出三十万来换取自由,我想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几步之隔,两个天地,没有耻辱的自由生活,能够让生命变得格外可爱。

    为了加强反腐防变教育,局党组决定以马锐和范平作为反面教材,在全局处以上干部中开展一次反腐教育活动。这次教育活动由葛局长负责,他利用这个平台,充分表现出他能说善写的特长。他不仅以马锐和范平为反面教材,还搜集了十几个局级以上腐败分子的材料,多方面、多角度地阐述他们蜕化变质的原因,为听众敲响了振聋发聩的警钟。他的慷慨激昂常常能够引起观众的强烈共鸣,激起观众对腐败分子的同仇敌忾。

    开始的时候,葛局长每次外出演讲都要我来陪他。但由于我是全局杂事总管,长期脱岗,为局里的工作带来诸多不便,在黄局长的一再要求下,我把陪同任务交给了毕勋。我的心灵不用在葛局长的慷慨激昂中备受折磨了。他的演讲在我听来就是对我的警告,我的所作所为和他讲的腐败分子是一丘之貉,在本质上没有区别。

    原来我还为成功甩掉三十万的重压而沾沾自喜,觉得雨过天晴,天下太平。经过葛局长的演讲教育,我明白了这是两回事。受贿罪肯定是跑不了的,和唐韵应该算作通奸,把受贿来的钱给通奸对象,根本就减轻不了受贿的罪行。我的沾沾自喜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明白了这一点后,我再听葛局长的报告,屁股底下就像扎了针,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是坐立不安。要是有一天我的斑斑劣迹被揭露出来,我的出路只有去死。我无法忍受自己遭受别人的批判和嘲弄。

    在葛局长开始巡回演讲两个月的时候,一纸调令将他调到了市委宣传部,担任副部长。黄局长为他召开了隆重的欢送会,祝他在新的工作领域取得更大成绩。我用热烈的掌声来表达我的兴奋之情,葛局长终于淡出了我的视野,腐败问题不用整日在我耳边警钟长鸣了。

    现在局级领导只剩下一正二副,黄局长当正,何局长、孙局长辅佐,有三个副局长的位子急需人来填补。我这个综合处处长的位置离副局长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遥。我不知道这一步之遥有多远,却清楚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不再那么执著。局级的位子像一块肉,我的心变成了一匹狼。这匹狼充满警觉,围着肉转来转去,眼里放出贪婪的目光,却不肯轻易扑上去。它怀疑这块肉本身就是个陷阱,扑上去的结果将是自我毁灭。

    我的确无法把握自己,在处长这个位子上我就险些把自己毁掉。要是官升一级,马局长是不是我的榜样,我真不敢确定。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欲望的奴隶,而不是主人。我应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知道自己干的每一件事的前因后果,把规避风险变成一种本能。但是,当眼前出现金钱美女时,渴望占有的欲望就代替了一切,我就变成了把风险当儿戏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