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我还是能够明辨是非的。”庞局长鼓励我道。

    “我觉得在办班的时候,郑处不应该在中午和晚上都喝酒,一是对他身体不好,二是影响形象。”

    “中午喝酒?”庞局长扫了一眼郑处长,“你答应过我中午是绝不喝酒的。”

    “老师要喝,我得陪啊。再说,是小宋建议我在开讲后就下来休息的。”

    “是我建议的,你要是不下来休息,就可能摔倒在主席台上。”我为自己开脱了责任。“还有,向每个老师送两瓶茅台酒,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已经给讲课费了,就没必要再送和讲课费等值的酒了。”

    “老郑,这事又是你决定的?”

    “是我决定的,这点事我还决定不了吗?”郑处长委屈地说。

    “你做的这是什么决定?简直是胡来!跟了我那么多年,遇事怎么就不过过脑子?再说,我一再向你强调,要多听听小宋的意见,我的话你当成了耳旁风?”

    “还有一件事,我认为有必要提醒郑处,”我看着脸色已如猪肝的郑处长,停顿了一下说,“处理好和小吕的关系,都是结了婚的人,免得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

    “你什么意思?”郑处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和她是清白的,你这是污蔑。”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这么激动。小吕为什么提前从北戴河回来?她加班加点编辑刊物时,没发生什么故事吗?”我要用事实来打击他的嚣张气焰。

    “把小吕叫过来。”庞局长对我说。

    “不能叫!”郑处长跳了起来,挡在了门口,发神经似的说:“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事,任何人无权干涉。”

    “老郑,你是不打自招啊,你们之间的私事,什么私事?说出来听听。”庞局长冷冷地说道。

    “小宋,你想坐我的位子,就造谣中伤我,别以为把我搞臭了,你就能代替我,你这是梦想,因为你的档案里已经写上‘此人慎用’的结论。”郑处长在激动中泄露了不知从哪里搞到的天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如五雷轰顶,他的杀手锏顿时击碎了我的雄心壮志。我早已属于另类,过去的努力像跳梁小丑一般可笑。还谈什么?再谈我也是小丑。“对不起,庞局,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今天我什么也没说,什么我也不会承认,谈话到此结束,我先告辞了。”

    说完,我推开门口的郑处长,拉开门出去了,后面传来庞局长的呼唤:“小宋,你等等,站住!”

    我没有站住,我需要往前走,可路在哪里呢?

    16

    夜空中的乌云被风吹开了,月亮闪出了俏丽的身影。云从月下过,像一缕飘散的炊烟。大自然真是奇怪,那些乌云刚才还在天地间呼风唤雨,现在却变成了一缕轻烟。人不也是这样吗?庞局长是一个多么了不得的女人,能把郑处长那样一个大男人变成一只耗子,然而,说走就走了,变成了一缕轻烟飘向大海。

    大学同学的一次聚会,使我萌生了退出官场下海弄潮的想法。和同学们分手十一年了,才有了这次难得的聚会。本来大学毕业时,班长高原倡议十年一聚,并得到全体同学的响应,谁知一晃十年过去了,高原和十五个同学已散布在世界各地,在国内的三十四个同学也都是天南海北。高原委托在B市工作的两个女同学筹备同学聚会,经过千辛万苦的联系,在十月一日这天总算把多一半的同学聚集在一家名叫桃花坞的酒店里。

    老同学见面自然热闹非凡,别后的经历和现在的状况成了主要话题。混得都还可以是这群当年的天之骄子的生存基调,特别是从国外赶回来的十几个同学,基本都进入了当地中产阶级的生活圈子,举止做派多少带点洋味儿。还有几个同学,不是公司老总就是局级干部,使他们的身价无形中高出了一块。

    和这些已在各自领域中打造出辉煌的老同学相比,我感到了自卑。年龄上我偏大,职务上我偏低,收入上我偏少,再加上我被列入了灰色名单,以及和郑处长的紧张关系,让我抬头只见乌云不见天。我要不要来个急刹车,向海里纵身一跃呢?那些到海外打拼的人,不管他们是不是报喜不报忧,也不管他们经历了多少磨难,走到今天没有一个倒在半路的,他们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呢?现在出国也许已经晚了,年龄不饶人,但在国内还可以干起来。瞧那几个开着奥迪、奔驰来的老总,身价肯定不止百万了。他们凭什么?没有当初向海里的纵身一跃,也不会有今天的奥迪和奔驰。与其窝窝囊囊地苦熬着,不如下海去弄潮,几年以后也开着名车满世界掠夺财富和惊羡的目光。人不潇洒活一回,枉来人世走一遭。我正想着,李凯递过一支中华烟。这个以小郭沫若自居的巴蜀鬼才,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寒酸。我记得当年他的衣服全部加起来不超过四套,他最钟爱的是一套蓝色运动衫,大概要伴他走过春秋冬三季。他的拿手好戏是写诗,巴山蜀水的精气被他凝聚笔端,幻化成美妙绝伦的诗句,拨动人心底里的琴弦,不把人催得如梦如幻绝不罢休。

    “老宋,小说还写吗?”李凯点燃打火机问。

    “惭愧,一直没写。你呢?出版几本诗集了?”我吸了口大中华问。

    “毕业后我就没写过诗。”

    “为什么?我记得你分配到诗刊社去了?”

    “干了一年我就辞职了。没钱的时候,我想等有钱的时候再写诗,等有钱了,又写不出诗来了。我琢磨着,写作这东西,跟钱没关系,关键在心气儿,心气儿高,有追求,就能写出来,没心气儿了,再怎么努也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