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领导考虑的事,咱没担任那个职务,不操那份闲心。”

    小白讲的是为官之道,我明白这里面的奥秘,该你操心的你操心,不是你管的事你最好想都不要想,越级越位是官场大忌,等于自己踏进了雷区。但是,作为一个讲师团成员,和这里的官场没有直接的瓜葛,把我所看所想写进调查报告,应该没有犯忌。

    在曹子营中学,我遇见了两个充满理想又备受理想折磨的年轻人。这是一对和我同时走出大学校门的夫妇,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一个学艺术,一个学化学;男的叫施才,女的叫文烁。我是在小白的建议下来的。小白说曹子营中学值得一看,但马上又叮嘱道,如果有人问起为什么去曹子营中学,和他可没关系,就当他什么也没说。

    “曹子营中学有鬼吗?”我问小白,我不喜欢没来由的神秘。

    “不是有鬼,是有两个新来的大学生。”

    “大学生能到这里来支教,应该是好事,有什么不敢让人知道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搞的那一套,从上到下都有反对意见。”

    “有反对意见很正常,关键是看他们搞得对不对。”

    “说不准,您看看就知道了。”

    我到学校的时候,施才和文烁都在上课。一个自我介绍是教导主任的中年人接待了我们。教导主任简单寒暄之后,就带我们参观起校园。

    曹子营中学的校园和别处不同的是,学校有养鸡场、羊圈、鱼池、蘑菇大棚,给我的感觉这里不像学校更像农场。

    “你们这里的副业搞得不错。”小白说。

    “这些都是孩子上课的课堂。”教导主任纠正道。

    “那学什么呢?”我问。

    “实用农业技术。”教导主任说,“施校长说了,农家的孩子一定要学农业技术,将来好有生存的技能,光学书本上的知识是不行的。”

    “看来施校长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我想起了以搞职业教育而名垂教育史册的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他当初就是主张半工半读的,用行动来获得知识。

    “是啊,不过有的做法这里的人并不完全接受。”教导主任说。

    “什么做法人们不接受呢?”

    “我带您去看。”教导主任前面领路,来到一排房子前。“您看,这是当年的知青宿舍,施校长硬是让初三的学生全体住校,说是有利于孩子们的学习。”

    “住校是有利于学习,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对施校长的做法投了赞成票。

    “这是在农村,很偏僻的地方,不是在城里。上初三的孩子们都十五六岁了,下学要帮家里干活的,留在学校,家里的活谁干?再说了,男女生住在一个院子里,要是出点男女方面的事,谁担待得起?”教导主任不无忧虑地说。

    “施校长怎么说?”

    “他说,这些想法都是小农意识,教育孩子们,就是要让他们脱离小农意识。”

    “孩子们接受吗?”

    “孩子们当然接受了,不用干活了,晚上还有电视看。可家长反对,有好几个家长要给孩子退学,孩子们不干,有个叫张红的女生被家长拽回去之后就喝农药了。幸亏抢救及时,才没闹出人命来。”

    “宋队长,这个施校长不是在办学,他是在搞一场革命,这是他和乡长说的。”小白插嘴道。

    正说着,下课的铃声响了,孩子们纷纷从教室里跑出来,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我注意到,这里的学生从着装上和别的学校的孩子没有什么差别,但孩子们的精神状态不一样,没有农村孩子们常见的木然表情,他们拥有和年龄相符的快乐,像一群在乐土上自由嬉戏的鸟儿。

    施才从孩子们中间穿过来,小白做了介绍。施才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中等个儿,鼻梁子上架着副无边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不大,此刻漾满笑意。他握着我的手,兴奋地说:“市里终于来人了,谢谢你们的关心。”

    “我是来搞调查研究的,你们这里搞得很有特色。”我说。

    “来听听我们的名著名片欣赏课吧。”施才发出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