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督导,我向您提个建议,不知行不?”八个馒头说。

    “当然行了,欢迎您提任何建议。”我真诚地说,解除精神上的折磨是我们共同的需要。

    “我琢磨着这宣讲活动不能再搞下去了,县里通知说要搞一周,我劝您下午就收摊吧,估计没有人去听了。”

    “为什么不愿听呢?”我希望听到他的心里话。

    “听那玩意儿有啥用?俺们想啥你们知道不?”

    “不清楚。”我摇摇头承认道。

    “不清楚你们讲啥呀?要对症下药,不知得什么病就下药,那不是胡来?”

    “那您的建议是……”

    “我看你们不如走下去,看一看下面的实际情况,能帮我们反映就反映,不能反映的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到那个时候,你们有什么主意再帮我们出一出。您看咋样?”

    “我们研究一下。”我很高兴听到八个馒头的建议,这样可以使小分队的任务通过变通的方式来完成。“您是哪所学校的?贵姓?”

    “我是石窝子乡中学的,姓黄。”

    “是校长吧?”

    “凑合着干吧。”黄校长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谢谢您,黄校长。”我伸出手,和黄校长使劲握了握。

    黄校长的建议得到小分队绝大多数成员的赞同,除了那个有川味口音的助理研究员之外。这位搞研究的,喜欢用现成的数据,嫌自己调查太麻烦。作为分队长,我行使了一下自己的权力,决定停止宣讲,要求所有成员走下去,开展调查研究活动。散会后,我对助理研究员说,下去搞调查是个难得的机遇,能摸到第一手材料,说不定能搞出几篇引起国际轰动的论文呢。比如农村孩子早恋问题,似乎还没有谁研究过。助理研究员恍然大悟一般,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意见统一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愿意组合的两个人一组,愿意单独下去的也可以。县教育局长听了我们的想法后,也表示赞同,但要请示县委书记。县委书记一听,立刻就赶来了,表示坚决支持我们开展调查研究活动,为全县的教育工作出谋划策。他还当面指示县教育局长,一定要开绿灯,一定要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县委书记感慨地说,教育问题是个大问题,要是通过讲师团的工作引起市里领导的重视,拨下教育专款来,那比搞一百场宣讲都管用。

    我觉得书记有点实用主义,但不管怎么说,小分队的下一步行动得到了县里的全力支持,这才是最重要的。我选择了石窝子乡,八个馒头当校长的地方。

    石窝子乡有方圆六七十里,在深山老林中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村民点,我走了全乡一半左右的中小学,感受只有两个字:震惊。我情愿相信所看到的一切不是真的,而是一种幻觉,一种不该存在也不会存在的幻觉。

    黄校长是石窝子中学的当家人。学校就在乡政府北面的半山腰上。那天我去学校时,天上正飘着扯不断的雨丝,沿着坑坑洼洼的泥泞山路走进校园,黄校长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欢迎市里领导来视察,接着自豪地宣布,他的学校是全乡教育设施最好的学校。黄校长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但我所看到的校舍情况,却很难相信校长说的是实话。用石头和土坯垒的二十间教室分两侧呈梯状排列,一边十间,每间有五十来平方米,因为地面是黑土地,里墙和外墙一样颜色,房梁上只吊着两盏小灯泡,桌椅是用石头和木板垒起来的,给我的整体感觉就像黑乎乎的牲口棚,不像教室。

    黄校长兴致勃勃地带我参观了化学实验室和物理实验室。所谓实验室,只不过有些简陋的实验仪器和瓶瓶罐罐。对实验室的保卫工作倒是十分到位,由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专门负责。黄校长介绍说,她是马副乡长的夫人。我顺便问了一下学校教职员工的情况,也就是学校有多少吃教育经费的在编人员。黄校长说有一百二十五人。我又问有多少学生,得到的答复是有二百个。我吃了一惊,问黄校长,学生是否太少,而教职员工是否太多。黄校长说学校的编制是上级定的,从学校领工资的有一百二十五人,但来上班的也就三十来人。

    “那些人呢?不来上班,也要拿工资吗?”我感到奇怪。

    “都是乡里和县里干部的亲属,上班也没事干,还不如去干点别的什么呢。”黄校长解释道,“反正上级是按照编制拨教育经费,给谁不是给啊!”

    “把钱用在改善办学条件上该多好,发给不上班的人算怎么回事?这不是吃国家事业费的空额吗?”

    “宋队长,学校经费是按项目切块下来的,是人头费的就得按人头费来发,是办公经费的只能用在办公经费上,不能混着来,否则就是违反财务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