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悍马发动起来,盖三县才又想起什么事来,急忙从给爹的营养品大提包里抽出几个小袋子,又抽了一条红双喜烟夹在一处,反身下车塞给正在看着她倒车的乔峻山,说:“二哥,改日再去家里看望嫂子。我到仙洞沟坟上去烧个纸,还要到岭上羊圈找我爹。”

    乔峻山连连摆手说:“东西给四海叔叔留着,我怎么能要。你难得回来一趟是稀客,尽顾忙着说事,也没有请妹子到台上家里喝口水,这太让人过意不去了。”

    “谁跟谁呀,别絮叨了。”盖三县硬把东西塞给乔峻山,反身钻进车门,很娴熟地将“悍马”拨转打顺。

    “慢点,路不好走。四海叔就在圣贤洞口岭坡上放羊。”乔峻山冲着司机窗叮嘱的当儿,“悍马”已经拐上进仙洞沟的路口,盖三县在窗口摆手的同时已经提速,“悍马”“嗡”地叫了一声就跑起来,不一会儿便绝尘而去。

    婆家的坟就在仙洞沟的南坡下。“悍马”虽悍,却也不能跑到灌木丛生的山洼里去。盖三县在一个三岔口的柿树下把车停好,提着祭品钻过一丛又一丛的荆篷,在几个大大小小的坟丘中,找到了山柱坟上那块她滴过多少泪的棋盘状祭台石。

    山柱坟后是乳娘婆母喜婶子老两口的大坟丘,已经被蓬勃疯长的艾枝蒿草给遮掩得放不下纸钱和祭品,盖三县后悔忘了在村里找一把镰刀。无奈只能用手拔脚踩在坟头前拓出一片空地。

    正当盖三县拔蒿草捋艾棵子干得直冒汗时,坟丘里“扑楞”一声窜出一团灰白的东西,吓得她“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定睛看时,原来狂跑的是一只兔子。这意外的惊悸让她突然想起喜婶子是属兔的。心下便就暗暗称奇,心想莫非是老人家显灵不成?

    毕竟是给亲人上坟,虽有意外惊扰,稍顷就心神甫定。盖三县把纸钱和祭品按照辈分,摆在两代人的坟头上,并合依照先老后少的程序烧钱化纸。一边用根捋光的艾秆翻转燃烧的纸钱,一边还就念念有词:公婆大人,收好你们的钱和纸。冬时寒月快要到了,儿媳提早把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先送上,现在是什么都不缺,整捆的票子随意花。阳世活了一辈子都没过上好日子,在阴间可别再受穷了。”

    在老人坟头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回到山柱坟头的时候,盖三县突然悲从中来,下意识地想到,膝下这个墓穴,按常理多少年之后,也就是她的人生归宿。

    “今日上坟有我在,他年化纸知是谁?”四十多岁而尚风采照人的女老板,这时候突然感觉到未育子女的无限悲凉。一腔积怨和所有的甜酸苦辣,一时如山洪暴发,就随着如雨的泪滴向着亡夫的坟头倾泻——

    “柱哥呀,你好命苦,我好后悔呀!当初咱们新婚燕尔结伴出门,起早贪黑只怕耽误了挣钱,这办法那措施心机用遍,本应有一男半女传宗接代香火延续,你怎么说走就走,车轱辘一转留下我无人相伴?虽说是好男儿随处可见,可有谁像你对我无一丝杂念?茫茫人海称心难,千思万念月难圆,怕你肚挂肠牵一人太孤单,送俩画中美人,铺床暖被任你选,望你地下心安然。改革开放不封建,我还要干一番事业,让父老乡亲不受穷,为咱两小无猜祈盼富裕的好梦成真,正在张罗开发八圣山,建成硕果累累的花果山。”

    盖三县在泪眼婆娑中把蛋糕饼干掰碎,把开瓶的酒都浇在祭品和燃旺的纸钱上。触景生情地对山柱说:“吃的花的都有了,酒也管够,没事了别给我托梦喊冷嚷饥的,也为和谐社会作点贡献。”

    盖三县如泣如诉的一番心灵剖白,似乎让墓穴中的山柱感动得无以为报,只见谷中的山风聚成一个飘然而至的风旋儿,把化灰的纸钱兜地卷起,在坟头上空旋成了一个漏斗形的黑色花篮徐徐而起……

    盖三县觉得心诚则灵,九泉之下的山柱是在给她烧钱化纸的最好回应,于是躬身俯额,长跪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