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官人不由得想起了陈雪,却不知她假期回家的时候,经过这里要不要被收费,这种胡乱收费的状况在新开发的景区尤为常见,这种现象如果持续下去,长期的不规范很可能会影响到刚刚形成的旅游市场,今儿会损害到地方经济的持久发展。

    途径紫霞观的时候,看到紫霞观的大门处也设置了一个检票口,不知是不是他们来得太早,门口看不到一个游客,自然也就没有了检票人员。

    老道士李信义站在大门口优哉游哉地晃荡,看到张扬他颇有些喜出望外,乐呵呵迎了上来:“张扬,你好久没来了!”楚嫣然他也是认识的,笑眯眯打了个招呼,然后邀请张扬去道观里坐。

    张大官人道:“要买票吗?”这厮颇有点存心故意。

    老道士被他问得一愣,然后会过意来,哈哈笑道:“买什么票,这检票口和售票亭都是乡政府建的,说是要推动景区经济,原本我这紫霞观里来得香客就少,这样一来,一天都难得见一个人影了,反正无所谓,对我没啥损失,乡政府说好了每年给我五万块的补贴,说起来我还是占了便宜。”

    张扬呵呵笑了起来,玛格丽特道:“这道观有不少年头了吧?”

    李信义道:“很久了,里面的老物件不少,您要是感兴趣进去看看,我给你介绍介绍。”

    张扬道:“不了,我们先去找陈大爷。”

    李信义道:“他啊,去后山打猎了,要回来也得是正午,先去道观坐,他跟我说好了,中午来道观吃饭,我这正准备着呢。”

    张扬征求玛格丽特的意见之后,背着她走入紫霞观。

    李信义让小道童将后面的庭院拾掇干净,泡了一壶野山茶。

    楚嫣然陪着玛格丽特在道观里游览的功夫,李信义和张扬则坐在后院里面喝茶。

    李信义看到周围没人,低声道:“最近可有小妖的消息?”他对这个孙女儿一直都是关心的很。

    张扬道:“她在欧洲,现在好的很。”

    李信义道:“欧洲能有什么好?再好也比不过家里,周围全都是一帮黄头发蓝眼睛的家伙,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跟着张扬一起过来的玛格丽特,嘿嘿笑了一声道:“我可不是说那个外国老太太。”

    张扬道:“李道长,小妖也不是不回来了,她只是去国外学习顺便散心,你想想啊,她过去一直都以为自己活不长了,好不容易才把她的病给治好,现在她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健健康康的生活,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李信义道:“享受人生,就怕她回来,我的人生就差不多了。”

    张扬笑道:“不至于吧。”

    李信义道:“对了,你和楚小姐好像很不错啊。”

    张扬坦承道:“我和嫣然已经登记了,打算明年年初结婚。”

    李信义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轻声道:“过去我一直都以为小妖和你会走到一起,没想到……”

    张大官人笑得有些尴尬,李信义对其中的很多内情是不知道的,他和安语晨不但走到了一起,而且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些事情都无法公开,张大官人现在很难把这件事完美的解决,当今的社会道德会让他在感情中做出取舍,而他不想取舍,想鱼和熊掌兼得,这就需要一个个红颜知己的理解,如何把这碗水给端平了,绝对是个高深的学问。

    李信义道:“如果没有你,小妖早就死了,她能有今天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张扬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妖心地善良,就算没有遇到我,她也一定会逢凶化吉。”

    李信义跟着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的年龄也一天一天的大了,用不了多久我或许就会追随大哥而去。”

    张扬道:“道长的身体硬朗得很,我看您活一百岁都没有问题。”

    李信义淡然笑道:“对我而言,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对了之前清明,几个小子来清台山祭拜,我偷偷跟了过去,发现他们有些不对头。”

    张扬道:“都是谁过来的?”

    李信义道:“安德渊和他的儿子安达文,我总觉得这爷俩有些诡秘,他们在我大哥的墓前还发生了争吵。”

    张扬道:“安达文现在是世纪安泰的总裁,据我说知他正在将不少的生意转移到国内,至于安德渊,他在国内做了不少善事,不知道是不是为他过去的一些罪孽做出补偿,据听说在台湾那边已经金盆洗手,放弃了信义社老大的位置,专心帮助议员洪恩正竞选总统。”

    李信义道:“但愿他们不做坏事就好,我大哥临终之时曾经跟我说过,他的几个子女中,德渊的戾气最重,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儿子,生怕有一天安家会坏在他的手里。”

    张扬道:“所以安老把家业交给了安达文,这小子是个经商奇才,但却是个六亲不认的冷血人物。”

    李信义道:“安家我只认小妖一个孙女儿,谁欺负她都不行。”

    楚嫣然陪着玛格丽特在道观内游览了一周回来,玛格丽特饶有兴致道:“紫霞观的宝贝真是不少,李道长,你要好好维护啊。”

    李信义道:“我们出家人,视一切都为身外之物,这些都不是我的,我就是个看守人,什么时候国家接管最好。”

    张扬道:“你不是新收了两个徒弟,紫霞观还是可以延续下去的。”

    李信义叹了口气道:“现在又有几个真心修道的,外面的花花世界对他们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两个徒弟已经跑了一个,说是跟人家卖摇摆机去了,现在剩的这个,整天心思也不在修道上,我看他离开也是早晚的事情。”说完他又沮丧地叹了口气道:“道门清静之地,如今售票处都建到了大门口,去年庙会开始,前来摆摊的商贩把道观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我想修道出世,却没想到老来又回去了。”

    玛格丽特道:“中国的旅游开发还处在萌芽阶段,这方面应该多去国外学习一下先进经验。”

    楚嫣然道:“的确如此,旅游产生的最大利益并不是门票收入,而是因旅游而产生的周边行业,好不容易才搞起了一个景区,马上就开始收门票,而且逐年涨价,这无异于杀鸡取卵,短期内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利益,可是从长远来看,一定是得不偿失的。”

    李信义对她们的话深表赞同:“我早就说收什么劳什子门票,当初他们把青云竹海圈起来我就不同意,我和老陈为了这件事专门和他们理论,可他们就是不听,现在根本没什么香客过来,更证明了我们当初的看法是正确的。”

    几个人正聊得热乎,陈崇山打猎回来了,现在山上的猎物越来越少,陈崇山今天收获不多,打了一只野兔,留在了自己的石屋里,又顺路摘了一些野果子,看到张扬几人过来,陈崇山也是笑逐颜开。他向玛格丽特道:“嫂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玛格丽特道:“趁着还能动弹,拜访一下老朋友,没有张扬,这座山我是爬不上来了,这一路全都靠他背着才上来。”

    张扬笑道:“您是老当益壮,就算您自己走也能上来,不过我想讨好您,是我非要背着您。”

    玛格丽特呵呵笑道:“我这个孙女婿嘴巴就是甜,难怪我家嫣然会被你哄得晕头转向。”

    楚嫣然撅起樱唇道:“外婆,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好骗啊?”

    玛格丽特道:“你啊,是甘心被他骗。”她转向陈崇山道:“崇山,嫣然和张扬已经注册了,准备明年年初举办婚礼,到时候你一定要捧场。”

    陈崇山微笑道:“如此说来要恭喜嫂子了,您放心,到时候我不但要过去,而且会备一份厚礼。”

    张扬道:“陈大爷,您不用送别的,给我写幅字就行,这次就写我先带走。”

    陈崇山道:“你小子,自己的书法这么好,还要我动笔?这不是要我班门弄斧吗?”

    张扬道:“我的笔力可比不上您。”

    陈崇山道:“你要是不嫌弃,我自当倾力而为。”

    玛格丽特笑道:“崇山何时变得那么谦虚了?”

    陈崇山道:“不是谦虚,真的是后生可畏,你这个孙女婿如果专心于书法,将来的成就说不定会超过天池先生。”

    张扬道:“陈大爷,您老就别捧我了,再捧我就坐不住了,这可是青云峰,要是打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我准保摔得死死地。”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李信义道:“我去准备午饭,你们先聊着。”他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亲自去做饭招呼客人。

    陈崇山道:“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很久没有见你亲自下厨了”

    李信义笑道:“豆腐宴!”

    第三更送上,这月票为毛没有起色呢,章鱼心急火燎啊,肉没吃成,汤也喝不上了,怎地一个惨字了!

    老道士原本就烧得一手的好菜,今天有贵客到来,更是用足了功夫,他做了煎烧豆腐、浇汁豆腐、香菇豆腐丸子、炸金条、翡翠豆腐羹、老汤素鸡、文思豆腐、素板鸭、炸千张,主食是豆腐水饺。

    玛格丽特对李信义的厨艺真是赞不绝口,尤其是对他做得翡翠豆腐羹大为推崇,询问他的做法。

    李信义道:“很简单,无非是用黄瓜和豆腐、辅以草菇笋丝而成,黄瓜要去皮,切碎成沫,豆腐要用软嫩的水豆腐,你们今天吃到的这些豆腐全都是我亲手做的,这道菜的关键在于火候的掌握,火候不到黄瓜的水气会太重,火候若是过了,黄瓜的清香就完全失去了,这道菜做成之后,色泽碧绿,豆腐鲜嫩,汤汁鲜美,具有补气生血,健脾益肺,润肌护肤,养肝健胃之功效,尤其是适合女施主们,按照现在的说法,绝对是美容佳品。

    楚嫣然笑道:“听道长说得那么动人,我都想拜您为师跟您学做这道菜了。”

    李信义欣然道:“想学这道菜又有何难,我回头将菜谱写给你,你以后可以做给张扬吃。”

    玛格丽特道:“在美国可吃不到这么美味的菜肴。”

    李信义道:“中华饮食文化博大精深,岂是其他国家能够比拟的。”他显然对国外饮食嗤之以鼻,由此也看出他以中华为荣的爱国主义精神。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当然不会和老道士就此争论什么。

    午饭后,陈崇山陪同玛格丽特来到紫霞观后面的观海石上,红日当空,云淡风轻,虽然看不到云潮涌动的壮丽景色,可是站在这里却可以看到远方的春阳县城,让人的胸怀也感到宽阔起来。

    陈崇山道:“嫂子,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玛格丽特毕竟是美国人,自从楚镇南去世之后,她一直都在那棵埋有楚镇南骨灰的银杏树下守候,异国的生活不知她是否习惯?

    玛格丽特道:“总是觉得老东西一直还在我身边,他没走,就在我心里。”她看了陈崇山一眼道:“你和邱敏分开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陈崇山道:“那段日子,我的确埋怨过命运的不公,可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到了我自己都已经老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如果没有这样的经历,或许我的记忆不会如此深刻,我对邱敏的感情从未改变,越来越浓,正如你所说,她就在我心里,永远都在。”陈崇山的脸上没有忧伤,他的唇角荡漾着淡淡的笑意。

    玛格丽特道:“年轻人不会懂得我们那代人的感情。”

    陈崇山微笑道:“感情是很私人的东西,可以收藏一生,无需让他人知道。”

    玛格丽特道:“我准备回美国了。”

    陈崇山道:“我记得上次你曾经说过,要永远留在中国。”

    玛格丽特道:“我在世的日子应该已经不多,这次回去,我要去看看我的故乡,我死后,再让嫣然把我带回到老东西的身边,去天堂和他吵嘴。”

    陈崇山微笑道:“那,我和邱敏还是不要和你们做邻居,不然整天都要被你们吵得鸡犬不宁。”

    玛格丽特笑道:“就算我愿意,老东西也未必愿意,他肯定要缠着你,缺了你,他就像缺了主心骨一样。”

    陈崇山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空:“都走了,想当初我、老杜、老楚,我们三个并肩战斗,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而浴血奋战,到现在只剩下了我。有时候我时常在想,他们只是先离开了一步,正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去和他们会师。”

    玛格丽特道:“一辈子就快过完了,忽然发现经历过的,无论是伤心还是快乐都是值得的。”

    陈崇山微笑道:“人生没有那么多的悲伤,我们年轻的时候不懂得这个道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这辈子活得也算精彩。”

    玛格丽特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张大官人没想到自己在检票口遇到刁难的事情这么快就传了出去,他还在紫霞观陪李信义聊天,那边黑山子乡党委书记佘国民就赶过来了,他今天刚巧在清台山附近做调研,听说了这件事赶紧上山来向张扬当面解释。

    张扬和佘国民之前并没有打过交道,不过这次佘国民由副乡长耿秀菊陪同一起过来的,耿秀菊是陈雪的母亲,是陈崇山的儿媳妇,这些年来陈崇山一直都和她没什么联络,耿秀菊过去在黑山子乡担任办公室主任,和时任乡委书记的王博雄有过一段时间的地下情,名声在黑山子乡并不怎么样,陈崇山也是因此对这个儿媳妇敬而远之,不过无论怎样亲戚关系是不能否认的。

    张扬对耿秀菊还是相当客气的,他笑道:“耿大姐,这么久没见,您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耿秀菊格格笑道:“张书记,您可别开我的玩笑了,我今儿是特地带着我们佘书记过来跟您见面的。”她把身边的佘国民介绍给张扬,现在的张扬已经是副厅级干部,论级别要高出佘国民这个乡镇干部许多,佘国民在张扬面前明显的底气不足,一脸的媚笑,双手去握着张扬的右手,用力地摇:“张书记,我对您可是仰慕已久啊,这次来清台山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也好为老领导做出安排。”

    张扬微笑道:“挺好。”

    佘国民道:“张书记这次回来一定要多提宝贵意见,看看清台山有没有什么变化和发展。”

    楚嫣然插口道:“变化不小,过去从荆山到春阳没有收费站,现在卖票的地方都多了十几个,真是经济大发展。”

    佘国民听到这句话,老脸有些发热,张扬遭遇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佘国民干咳了一声解释道:“张书记,我都听说了,回头我一定严肃处理那两个管理人员。”

    张扬道:“处理他们干什么?他们也是尽职尽责,佘书记,我看你不但不能处理,还要表扬他们,乡里的经济都是靠他们一张张门票给拉动的。”

    佘国民的脸红了,人家这显然不是好话。

    耿秀菊看到气氛不对,赶紧帮忙打圆场道:“咱们都坐下说话吧。”

    佘国民这才趁机坐下,他向张扬解释道:“其实青云竹海和青云峰这两个地方收费的事情不是我们乡里定下来的,我们没那么大的胆子,这都是县里的决定,我们这些当地干部对这里的情况还是清楚的,平时都没有几个游客过来,这一收费,人家就更不愿意过来了。”

    老道士李信义道:“还有我这紫霞观,过去每天还有那么几个香客,乡里弄了个售票亭在这儿,好嘛,谁也不愿来了,老君的香火钱都得我自己掏腰包了。”

    楚嫣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佘国民的脸色越发难看。

    耿秀菊道:“李道长,关于您这边的问题,乡里不是有补贴吗,现在是一开始,以后的情况肯定会越来越好,乡里还准备把紫霞观的庙会做大呢,经过我们的宣传,以后你这座道馆的名气肯定越来越大,香火自然也会越来越旺。”

    李信义道:“我是修行的,又不是做生意的,什么庙会,根本就是打着我们紫霞观的幌子弄一帮小商小贩在这里赚昧心钱,老君都不会答应。”

    佘国民道:“李道长,关于这件事我们会向县里提出来,宗教方面的事情,县里会优先解决的。”他又向张扬笑了笑道:“张书记,您也知道,我是个乡镇干部,很多的政策都是上头定下来的,我作为下属只能执行。”

    张扬道:“你也有建议权啊,看到有些不合理的情况,基层干部有义务提醒上级领导。”

    佘国民道:“其实我也知道,现在这种把每个景点都圈起来收门票的做法不好,这叫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短期内的确可以见到一些效益,可以后劣势就会慢慢显现出来。”

    张扬道:“老沙还是县委书记吧?”他说的老沙是春阳县委书记沙普源。

    佘国民点了点头道:“是。”说完就没下文了,他在张扬面前不能过多评论上级领导,这种事情如果让沙普源知道,足够他喝一壶的。

    佘国民这次过来主要是害怕张扬生气,见到张扬之后,发现这位传奇人物根本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想得实在是太多了,压根没必要来这一趟。

    耿秀菊不想和陈崇山碰面,明显有些坐立不安,所以两人没停留多久就起身告辞了,佘国民向张扬提出邀请当晚想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张扬道:“不了,回头我还得带嫣然去家里转转,等下次吧。”

    佘国民也没有强求,知道自己的级别很难请动张扬这尊菩萨,当下很礼貌地向他们告辞。

    说来也巧,耿秀菊他们前脚刚走,陈崇山陪着玛格丽特后脚就回来了。

    老道士李信义道:“老陈,你儿媳妇刚走。”

    陈崇山淡然道:“儿子都不在了,哪还有什么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