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宣传部长黄步成道:“步成同志,宣传工作是重中之重,在目前的状况下,老百姓的内心多数都惶恐不安,我们一定要将党的政策及时传达到他们那里,要让老百姓对我们的政府有信心,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才能重新点燃工作的动力。”

    黄步成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在小本子上记录着。

    宫还山又道:“大灾之后往往会有大疫,这一点上必须要有加强,许坤同志着重抓这一点。”

    副市长许坤一直负责文教卫生,这是他的本职工作,许坤点了点头。

    宫还山道:“还有,要在全市范围内考察各中小学的安全状况,在确保教学设施没有隐患的前提下,尽快安排学生复课。”

    许坤道:“这方面的工作已经在做。”

    宫还山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赵国强道:“灾后的治安问题是个难点,国强同志一定要加强这方面的工作,全体公安干警在忙于救灾抢险的同时还要负责治安工作,辛苦了。”

    赵国强道:“宫市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宫还山留意到他还是称呼自己为宫市长而不是宫书记,事实上宫还山的内心并不介意,人生很多的转折都发生在突然之间,他也是突然之间就看破了名利,如果项诚还活着,他会安心当自己的北港市长,如果龚奇伟仍然活着,他绝不会去兴起竞争的念头,这样的转变别人是不会了解的,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宫还山的目光最后落在张扬的身上:“张扬同志,滨海是北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对滨海而言,保税区又成为重灾区,刚刚建设起来的基础设施遭到了严重破坏,各方投资商都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所以你在抓好救灾工作的同时,还要和投资商做好沟通工作,争取获得他们的理解,让他们相信,我们的政府是一个负责任的政府,是有能力保障他们的利益的。”

    张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脑子到现在都很乱。

    宫还山说完之后,环视众人道:“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现场一片沉默。

    宫还山又道:“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忌。”

    仍然没有人说话,宫还山点了点头道:“那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会议结束之后,赵国强和张扬一起来到新港,两人将车停在码头,站在阳光里,望着前方已经恢复平静的大海,赵国强眯起双目,指了指右前方:“项诚的尸体就是在那里被发现的。”

    张扬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道:“自杀?”

    赵国强道:“根据推断应该是这样,不过还缺乏有力的佐证!”

    张扬道:“他设下圈套陷害了龚副书记。”

    赵国强道:“能谈谈发生过的事情吗?”

    张扬道:“我和龚书记一样,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别人看到的那样。”

    赵国强道:“我早就猜到了,你们在南锡的时候合作愉快,而且你还救过龚书记的女儿,以你们当初良好的关系,绝不会在短期内恶化到这种地步。”

    张扬叹了一口气,赵国强既然能够看出来,证明肯定有其他人看出了各种的关窍。

    赵国强道:“现在所有的矛头和疑点斗都指向项诚。”

    “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

    赵国强道:“就算有人指使,知道这个人真实身份的也不多,项诚一死,很多线索就此中断了。”

    张扬道:“我不会让这个人逍遥法外。”

    赵国强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张扬摇了摇头:“没证据的事情,我不能乱说。”

    赵国强叹了口气道:“其实龚书记并不是白白牺牲,这件事之后,那个幕后黑手或许会放弃在北港的利益。”

    张扬道:“我不会放弃!”

    赵国强望着张扬的双目,主动向他伸出手去,两人没有说话,彼此的手握在一起,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迹。

    当天下午龚奇伟的遗孀杨宁带着女儿龚雅馨一道前来北港,母女两人表现出超出常人的坚强,眼睛红红的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张扬望着杨宁,抿起嘴唇,充满伤感道:“嫂子,对不起!”

    杨宁轻声道:“他自己的选择,不怪任何人!你不用向我道歉。”

    母女两人的坚强在见到龚奇伟遗容的一刻终于土崩瓦解,杨宁泪如雨下,龚雅馨哭得晕厥过去,目睹眼前的场面,负责陪同的张扬和赵国强眼圈都红了,好不容易才劝两人回到休息室。

    杨宁平复了一下情绪,接过张扬递给她的一杯茶,轻声道:“张扬,之前外界传言很多,说你和奇伟发生了矛盾,可我知道不是这样。”

    张扬道:“嫂子,龚书记永远是我最尊敬的大哥和朋友。”

    杨宁道:“我问过奇伟,他说过,你是他的好兄弟,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在为了北港的未来而努力,奇伟没有福分,没能坚持走到最后,我知道他心中的愿望,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无法代他完成,这件事只有靠你了……”

    张扬用力点头道:“嫂子,您放心,龚书记的事情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龚雅馨含泪道:“张叔叔,我爸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张扬摇了摇头,之前他们和杨宁已经有过沟通,在龚奇伟的真正死因上要瞒着龚雅馨,这也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避免她稚嫩的心灵受到伤害,张扬道:“你爸是个英雄,他是为了指挥抗灾抢险而因公殉职,组织上已经决定追认龚书记烈士的称号。”

    杨宁却道:“帮我谢谢组织和各位领导,这个称号,我们不想要,奇伟活着的时候,从未参加过哪怕一次的先进评选,死后我们也不想要这个荣誉称号。”

    赵国强忍不住道:“嫂子,这是龚书记应得的,也是组织上对他功绩的认同和肯定。”

    杨宁道:“奇伟在工作上雷厉风行,但是他在骨子里是个安静的人,只要他有时间,总会选择呆在家里,下下厨房,洗洗衣服,他说过,有一天退休了,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当个家庭妇男,享受平平淡淡的生活……”杨宁掩住嘴唇,抑制住又想流泪的冲动:“他离开了我们,我想让他安安静静的走,我们不要什么荣誉,也不要什么报道,因为再大的荣誉也换不回奇伟的生命,我们不想博宣传,也不要任何隆重的追悼仪式,他当初静静地来北港,现在让我们静静地带他走,作为家人,我们只想静静地缅怀他,我们不需要其他任何的东西,你们明白吗?”

    一旁龚雅馨已经泣不成声。

    赵国强和张扬全都为之动容,张扬点了点头道:“嫂子,我答应你!”

    没有花圈,没有追悼会,没有报章的大幅报道,杨宁母女俩带着龚奇伟的骨灰悄然离开了北港,载着她们的车辆离开北港的时候,有十多辆汽车默默跟在后方,一直跟到了高速的出口,宫还山、赵国强、张扬这些北港市的常委和主要领导全都下车,然后他们排成长列,向着前方离去的车辆深深鞠躬。

    龚奇伟在北港的时间并不长,他的离去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比不上项诚离去给予北港市民的震动,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殉职的真相,但是他的风骨和人品仍然获得了北港领导层的敬仰。

    司机放缓了车速,杨宁从反光镜中看到了后面的场景,她没有流泪,只是默默抱紧了骨灰盒,轻声道:“奇伟,咱们回家吧……”

    海啸虽然过去,可是北港震动仍未平息。

    元和集团正式向滨海市政府提出撤资,并针对这次海啸的损失要求索赔。

    张扬刚刚回到行政中心,就听说了这个消息,目前元和集团的代表元和秋直正在招商办和乔梦媛交涉。

    张扬走到招商办主任办公室门外,就听到乔梦媛义正言辞的声音:“元和先生,请问您这次是代表元和集团而来还是代表你个人而来?元和集团的法人代表是元和幸子而不是你。”

    元和秋直道:“元和幸子在返回日本之前已经授权给我,让我代理执行元和集团在中国的一切权力,所以我可以代表元和集团。”

    乔梦媛道:“合同上事先已经标明了条例,遭遇不可预测的灾难时,损失由双方共同承担,所以你的这些索赔没有任何的理论基础,还有,根据我们的正式合约,如果元和集团现在选择退出就是违约,我们会保留追究贵方责任的权利。”

    元和秋直道:“威胁吗?我们在这次的灾难中损失了这么多的财产,失去了这么多的员工,请问谁会将自己的资金投入到一片连安全都无法保障的土地上?这是我们集团的声明和索赔细则……”

    张大官人在这个时候走了进去,从乔梦媛手里拿过了那份索赔细则,看都不看就扔到了废纸篓里。

    眯起双目,极其藐视地看着元和秋直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当初代表元和集团与滨海签约的是元和幸子,或许她已经授权给你,可惜我们对这种授权并不认同。”

    “这是我们集团的内部决定,无需获得你们的认同。”

    张扬冷笑道:“对不住,我记得当初在合同上有这么一条,双方发生重大人事变动的时候,必须提前知会对方,你们连这件事都没有做到,我又怎么有兴趣跟你这种人谈判,元和秋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没资格过来跟我们谈判,我们不承认你可以代表元和集团。”

    元和秋直愤然起身道:“我会控告你们!”

    张扬道:“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我也要提醒你,贵方涉嫌商业犯罪,我们已经做出决定,对于你们元和集团在国内的一切资产进行展示查封,对于发生过的事情进行全盘调查,如果证实贵方在北港的经营中存在任何的犯罪事实,将依照中国的法律严惩不贷!”

    元和秋直被张扬充满气势的质询震住了,他恨恨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话:“你等着!”

    元和秋直走后,乔梦媛看了一眼废纸篓内的索赔细则,轻声道:“这些日本人真是让人作呕,滨海正值困难之时,他们在这种时候出来发难。”

    张扬道:“日本人什么时候讲究过,那天日本人伏击我们的事情正在调查中,就算他们不走,我也不打算和他们继续合作下去。”

    张扬坐了下去,乔梦媛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来到他身后,帮他揉了揉肩头,小声道:“元和集团的内部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过去一向都是元和幸子负责这边的事务,怎么突然间改成元和秋直了?”

    张扬道:“他们内部的事情我懒得去管,总之,伏击事件没有一个合理解释,我就不会解除对他们的查封。”

    乔梦媛道:“元和集团会将那件伏击你们的事情推得干干净净。”

    张扬道:“真以为我们中国人那么好欺负?这次我要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北港收到的第一笔捐款是萧国成捐出的,萧玫红亲自将一张两千万元的支票送到了北港市民政局,萧国成为人低调,不愿出面,这些出头露面的事情全都交给萧玫红处理,萧玫红在北港民政局被记者的话筒和闪光灯包围的时候,萧国成正在福隆港,望着海啸过后满目疮痍的港口,萧国成的表情非常复杂。

    这里也有萧国成的大笔投资,福隆港的扩建改造,实际上的出资方主要涉及到三个层面,滨海政府、元和集团和萧国成,这次海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萧国成也难以独善其身。

    他在港口实地视察了一番,正准备离去的时候,看到一辆车从远处驶来,车上下来的是滨海市委书记张扬和招商办副主任乔梦媛。

    萧国成正准备去和张扬见一面,想不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他走了过去,最近所有人的脸上最常见的都是沉重的表情,很少看到人们脸上的笑意,面对这样的灾后场景,也的确少有人笑得出来。

    张扬和乔梦媛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向萧国成,两人握了握手,萧国成叹了口气道:“想做成一件事真的很不容易,不但要靠自己的努力,还必须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张扬道:“情况您都看到了,福隆港损毁严重,已经开始的初期工程遭到严重破坏,我征求过专家的意见,这次海啸证明,之前我们关于新港的设计方案还存在着很大的不足,必须推倒重来,拿出一个完善的设计方案。”

    萧国成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港口,低声道:“损失很大啊!”

    张扬道:“的确很大,任何事情都存在风险,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只是可能得到的利益,而忽略了其他方面。”

    萧国成道:“情况比我预想中要严重得多。”

    张扬道:“今天上午元和秋直来说要从这里撤资,还要向我们滨海索赔!”

    萧国成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元和集团方面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和我沟通。”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作伪的成分,张扬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萧先生怎么打算的?”

    萧国成道:“我在其中的投资额不多,损失自然是最少的一个,不过我仍然看好滨海的未来,看好福隆港的扩建改造工程。”

    张扬道:“我已经让人查封了元和集团在国内所有的财产,有证据表明元和集团很可能和一系列的犯罪行为有关。”

    萧国成点了点头道:“我对元和集团的内部情况也不太清楚。”他的这句话说的有些不负责任,毕竟当初正是他一手将元和集团引入了滨海。

    张扬也没有点破,望着眼前的福隆港,低声道:“用不了太久的时间,滨海就会重新站起来!”

    萧国成的目光流露出欣赏之色:“我相信!”

    元和集团并不是唯一一个打起退堂鼓的外资企业,因为这场海啸,让很多拥有投资意向的外商改变了主意,短短的一个星期内,仅滨海保税区就已经有近二十家大小企业或商家决定撤资或者取消了投资意向,涉及到的金额约有七十亿人民币,面对这样的局面,滨海有不少人已经坐不住了,滨海保税区建设指挥部副主任常海天心急火燎地来到了张扬的办公室内,他把这件事汇报给张扬,愁眉苦脸道:“张书记,海啸的影响力太大了,保税区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我们前往京城参加夏季经贸会,招商成果不错,可一场海啸不但将我们积极努力的成果全都毁了,而且让之前已经确定的不少项目流产,这样下去,保税区的未来不容乐观啊。”

    张扬点了点头:“海天,要多做做这些投资商的思想工作,安抚他们的情绪,这次的海啸非常偶然,要让他们相信我们的政府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

    常海天道:“嘴皮子都磨破了,这两天,我和乔主任都在和投资商联络,好话没少说,诚意也没少拿,可到最后很少有人领情,这次海啸带给大家的打击太大了,很多人问我,你能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发生海啸?我怎么能保证?老天爷安排的事儿,我能改变吗?”常海天愤愤然道。

    张扬道:“你可以说,我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发生海啸,但是我可以保证以后再大的天灾都不会给各位造成太大的损失。”

    常海天道:“张书记,说真的,这种话我不敢说,我没那个底气。”

    张扬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留不留,强扭的瓜不甜,人家要是真心想走,咱们也不能死乞白赖地央求人家留下,随他们去吧。”

    常海天有些垂头丧气道:“前阵子招商情况喜人,我还以为保税区如今成了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一场天灾就把咱们打回原形了,这闺女嫁不出去了。”

    张扬道:“海天,别这么垂头丧气,最近社会各界也有不少捐款捐物,海啸刚刚过去,大家心理上存在阴影,在投资上采取谨慎观望的态度也是难免的,我相信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等这段时间过去就会好转。”

    常海天道:“希望真能如此。”他对目前的状况并不乐观。

    傅长征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通知张扬车已经准备好了,张扬这两天的工作排的很满,马上又要前往滨海市人民医院探望在这次灾难中受伤的群众。

    常海天道:“你先忙着,我还得去找投资商做思想工作。”

    张扬来到楼下,看到常海心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海啸发生期间,她刚巧去京城参加研修班,听说这边突发海啸,这才慌忙中断了学习,回来帮忙救灾。最近常海心也是到处组织宣传慰问工作,整个人忙的都瘦了,她这次是代表滨海市团市委陪同张扬一起前去慰问的。

    几人上车之后,张扬向常海心道:“听说你们团市委组织了青年志愿者行动,在滨海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常海心道:“困难当前,大家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共度难关,广大青年团员自然要走在公益事业的前头,我们展开了血浓于水重建家园的青年志愿者行动,短短的一周内,主动参予这次活动的年轻人就超过了五万,有主动献血的,有捐款捐物的,还有利用工作之余参加重建家园行动的,目前参与到这场活动的青年志愿者仍然在飞速递增,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我们和红十字会联合举办的捐款活动如今已经收到了热心捐款四百多万元。”

    张扬点了点头道:“青年是我们重建家园的主力,帮我转告大家,热心公益的同时也要注意身体。”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缕柔情,常海心心中一暖,知道张扬表面上是在让她转告,实际上是在叮嘱她。

    常海心道:“张书记也要多多注意身体。”

    张扬道:“我身体一向好得很。”

    常海心俏脸一热,他身体怎样,她心里当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