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子弹贴着张扬身体的右侧飞了出去,他操纵摩托艇一个突然变向,拐入仓库的右侧,子弹追逐着他的身影,在仓库的墙壁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枪眼。

    前方两艘摩托艇向张扬包抄而来,张扬看得真切,两艘摩托艇之间有一条纤细的钢丝,钢丝的两端分别被一人握住,在高速奔行的状况下,很容易忽略正中的那道钢丝,如果自己选择从对方之间冲过,肯定会被拦落水中。

    张大官人怒吼一声,速度瞬间提升到最大,然后牵动方向舵向空中腾跃而起,跃离水面近两米左右,避开了那道意图拦截他的钢索。

    身在半空中,改为单手掌握方向,抽出背负腰间的冲锋枪,瞄准下方的摩托艇居高临下的扫射。

    蓬!地一声巨响,其中一艘摩托艇被子弹击中了油箱,在水面上爆炸开来,形成一颗硕大的火球,另外一艘摩托艇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波及,摩托艇上的两名日本武者被震得身体腾空飞了出去,撞击在右侧的仓库墙壁之上。

    冲锋枪内已经没有子弹,张扬扔掉了冲锋枪,双手握把操纵摩托艇落入水面之上。转身回望,摩托艇爆炸形成的火球,瞬间已经被潮水湮灭。

    一股无形的寒气从上方蔓延而至,张扬抬起头,却见仓库屋脊的顶端站立着一个身穿白衣的日本忍者,他的整张面孔几乎都被蒙住,流露在外的只有一双鹰隼般的双目,阴冷的光芒直视张扬的面孔,双足立于屋脊的顶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

    张扬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从对方的气势他已经感觉到这个对手非同一般。

    白衣忍者一扬手,两颗弹丸弹射向张扬前方的水面,弹丸在落水之前就已经发生了爆炸,绿色的火焰瞬间封锁住了张扬前进的道路。

    张扬想要改变方向,白色忍着接连投射弹丸,将张扬包围在绿色的火焰之中。

    张扬点了点头,身体腾跃而起,右手在仓库的墙壁上轻轻以拍,连续重复了几下,身体已经接近仓库的屋脊。

    白衣忍者反手抽出背后的东洋刀,双手高举,东洋刀擎过头顶,全力一劈,刀锋向仍然身在空中的张扬劈斩而去。他站在高处,双脚立在实地之上,居高临下,以静制动,张扬身在虚空之中,双脚无立锥之地,两者相比,境遇之优劣一天一地。

    张大官人在对方出刀之时,身体已经向右旋转,紧贴着仓库的墙壁平移出两米左右,这两米已经完全逃过了对方的刀锋所及。

    东洋刀周身包裹着一层绿色的火焰,一刀劈出,刀气竟然在仓库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接近三米的刀痕。

    张扬抓住对方出刀之后刀势去尽的时机,身体再度腾空跃起,这次的飞升竟然超过了对方的头顶。

    白衣忍者手中刀一个反切,然后双足在屋脊上急速滑行,后退出十米有余。刀锋过处,一道绿色火焰脱离刀身飞出,向张扬的身体包裹而去。

    张大官人一掌拍出,掌风和绿色火焰先行撞击在一起,波!地一声闷响,绿色火焰被分裂成数十朵小火苗,落在屋脊之上仍然燃烧不熄。

    张扬的双脚成功落在了屋脊之上,望着足下燃烧的绿色火焰,张扬点了点头道:“刀法不怎么样,虚张声势的玩意儿倒是不少,这火焰有毒吧?”

    白衣忍者在距离张扬十米外的地方站着,刀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宛如一泓秋水般在他的手中荡漾。

    张扬皱了皱眉头,随着绿色火焰的燃尽,还可以闻到空气中有些腥臭的味道,屋脊上火焰燃尽的地方出现了不少被腐蚀后的斑块,这白衣忍者显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如果普通人就算不被他的这种绿色毒焰暗算,也要伤在这种古怪的气体下。

    张大官人的大乘决早已修炼到了相当的境界,自然不会怕这种味道。

    白衣忍者将刀横握,然后向前跨出了一大步,连续挥舞了两下东洋刀,大踏步向张扬冲去,刀锋向前直刺,人刀合二为一,形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东洋刀。

    张扬冷哼一声,右脚一顿,内力沿着仓库的屋脊传了过去,脚下的屋脊龟裂开来,迅速向前方蔓延。

    白衣忍者方才冲过一半的距离,脚下的屋顶就已经断裂开来,露出一个洞口,他一脚踏空,手中刀改变方向在前方屋脊上刺落,刀身在屋脊和身体的共同压力下弯曲如弓,在刀锋重新弹直的时候,他的身体利用这反弹之力,倒飞出去,回到了刚才启动的原点。

    张扬根本没有出手就已经击退了他的这次进攻。

    白衣忍者将东洋刀反插入身后的刀鞘之中,然后张开双手,数十只铁蒺藜呼啸着向张扬射去。或高飞,或低舞,或直行或曲折,从四面八方将张扬可能逃避的去路封锁。

    张大官人不屑一笑,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在暗夜之中格外夺目,他脚下一顿,仓库屋顶的瓦片从地上升腾而起。现场响起一片叮叮咚咚的声音,铁蒺藜尽数被瓦片挡住。

    白衣忍者身上的暗器层出不穷,铁蒺藜刚刚被挡住,他又接连扔出绿色燃烧弹。

    张扬怒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手里抓住一张瓦片,掷飞盘一样扔了出去。啪!地一声准确无误地砸在那白衣忍者的面门之上,这次的出手深得稳准狠的要诀,砸得那白衣忍者满脸开花,原本蒙在脸上的那块白布瞬间被鼻血染红。

    张大官人咧嘴笑道:“见红了?再来!”又是一张大瓦片飞了过去。

    白衣忍者慌忙抽出东洋刀去劈斩瓦片,可是那边张大官人又扔出了一张,后面的一张瓦片无论力量速度都远远超出了之前的那块,两张瓦片没有来到白衣忍者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先行相撞,蓬!地一声撞得四分五裂,碎裂的瓦砾宛如漫天花雨一般向白衣忍者笼罩而去,这白衣忍者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挡不住张大官人的全力一击。只觉得身体仿佛被千万颗子弹洞穿,他惨叫一声,手中东洋刀拄在地面上,浑身都是血洞,如果不是依靠东洋刀的支撑,他早已倒了下去。

    张大官人道:“玩暗器,我们中国人才是祖宗!”

    白衣忍者颤抖着向前走出一步,扬起手中东洋刀,似乎想发起最后一次攻击,身体却失去了平衡,从仓库屋顶叽里咕噜滚落下去。

    张大官人吁了口气,叹道:“麻痹的,这帮龟孙子咋就那么不自量力……”

    话没说完一道霹雳撕裂了黑色的天幕,紧接着一声闷雷在身边响起,震得张大官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远方传来宛如野兽嘶吼般的风声。

    风声中隐约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张大官人倾耳听去,那声音在夜风中断断续续,被风声雨声打得支离破碎,不过他仍然辨认出那是乔梦媛的声音:“张扬……你在哪里?张扬!”

    张扬没有听错,来得正是乔梦媛,张扬走后,她一直留在土丘高地帮忙维持秩序,刚才程焱东受伤返回,乔梦媛方才知道他们遇袭的事情,现场警员忍受不住,程焱东联系救兵的时候,乔梦媛偷偷开了一辆快艇过来,她在这片水域已经搜索了十多分钟,仍然没有看到张扬的身影,风雨越来越大,波浪比起刚才似乎又大了许多,快艇在水中不停颠簸着,乔梦媛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素来坚强的她此时也不禁哭了起来:“张扬!张扬……你不要丢下我……”快艇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乔梦媛拿起手灯照射下去,却看到一张惨白的死人面孔,吓得她大声尖叫起来。

    “梦媛!”乔梦媛抬起头,她看到了仓库顶端的光芒,她看到了风雨中虽然模糊,但是仍然坚强屹立的身影,乔梦媛捂着嘴唇哭了起来,泪水肆意奔流,但是她知道自己此刻是幸福的。

    张扬从仓库的顶端飞掠而下,足尖在浮尸上轻轻一点,来到快艇中,来到乔梦媛的面前,两人在风雨中对望着,忽然同时冲了上去,紧紧拥抱住对方,他们的身体早已被风雨湿透,但是他们的内心却是无比火热的,张扬找寻着乔梦媛的嘴唇,乔梦媛前所未有的主动逢迎上去,亲吻着张扬的嘴唇,主动奉上香舌。

    接二连三的霹雳声让沉浸在幸福中的这对情侣清醒过来,张扬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中宛如金蛇乱舞,时而亮如白昼,时而又沉寂入无尽的黑暗。

    乔梦媛有些惶恐道:“会不会还有台风?”

    张扬摇了摇头,眉宇中却流露出深深的忧郁,他低声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乔梦媛将快艇交给他,此时闪电和雷声突然停歇了,风雨也变小了,整个世界突然就寂静了下来,静得让他们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张扬的心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自从这场风暴开始,项诚就没有离开过他的办公室,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项诚似乎已经麻木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已经抽离了躯壳,虽然他的生命仍在,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桌上的电话响了好久,项诚却没有去拿起它的欲望,除了坏消息,还能有什么?项诚点燃了一支香烟,默默抽了一口烟,试图将自己的精神一点点找回来。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笃笃敲响了,项诚有些不耐烦地吼叫道:“我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许打搅我,我什么人都不想见,我什么人都不想见!”

    秘书听到了项诚的吼声,但是他仍然顶着压力走了进来,一脸惶恐地望着项诚道:“项书记,刚刚接到最新的天气通报,宙斯风暴正在接近北港,沿海三公里以内的范围可能都会被淹没,还有……刚才发生了地震……根据地震局的通报,今晚还可能再次发生地震,频繁的地震或许会引起大规模的海啸……”

    项诚眯起双目:“那又怎样?”

    秘书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项诚:“什么?”

    “那又能怎样?你可以阻止吗?你以为我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吗?”

    秘书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他方才低声道:“项书记,现在大家都已经开始撤离办公楼,这里距离海岸线很近,也不安全,所以……”

    项诚摇了摇头:“你们走吧,我留下!”

    “项书记……”

    “出去!”项诚怒吼道。

    房门从外面关上之后,项诚愤怒的目光迅速变得黯淡下去,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意义,他开始反思,开始回忆。他想不起自己从何时开始走上了这条道路,只知道自从选择了这条道路,就已经无法回头,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低沉的金属摩擦声由远而近,宛如远古凶兽的咆哮,张扬闭上双目,他听到沉闷而持续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震颤来自于海洋深处,张扬霍然睁开双目,他启动了快艇,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前方的灯塔,乔梦媛睁大了美眸,望着远方的海面,她看到一条白色的水线正在迅速向他们接近,巨浪,足有十层楼高的巨浪,大浪袭来的低频声让整个天地为之战栗。

    快艇接近了灯塔,张扬搂住乔梦媛的纤腰,全力腾跃出去,抓住了灯塔外部的铁梯,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爬。

    几乎在同时滔天巨浪已经扑到了他的身边,快艇向一片枯叶般被卷起,然后高高抛扬到了半空中,随即袭来的一波巨浪将快艇拍击得四分五裂。

    张大官人刚才已经判断出又一轮巨浪袭来,就算快艇全速前进也无法躲开巨浪的袭击,生死关头,张扬选择了这座灯塔,既然灯塔可以在刚才的巨浪冲击中幸存下来,或许它的身躯可以抗住第二波巨浪的考验。

    事实证明张扬的判断是正确的,灯塔坚实的结构再次承受住了海浪的冲击。

    张扬带着乔梦媛攀爬上去,踹开灯塔的窗口,先将乔梦媛托了进去,然后自己也爬到了灯塔内。

    灯塔在海浪中不断颤抖着,仿佛随时都可能倒掉。

    张扬和乔梦媛拾级而上,来到灯塔的最顶端,塔内的长明灯仍然亮着,灯光带给他们些许的温暖。

    张扬走向窗前,瞭望者外面的情景,整个福隆港的仓储区都已经被潮水淹没,他们所在的灯塔似乎成为潮水中的一个浮标,大半已经没入了水中,随着这一轮巨浪的到来,风雨再度降临,闪电和雷声蹂躏着这片已经饱受创伤的土地。

    乔梦媛来到张扬身边看着外面的情景,咬了咬嘴唇,张扬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乔梦媛将身躯主动偎依在他的怀中,张扬轻吻她的耳垂道:“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

    乔梦媛点了点头,却听张扬又道:“就算是死,还有我跟你作伴。”

    乔梦媛抬起头望着张扬温暖的笑脸,忽然发现他的目光中缺少了昔日的那种自信,乔梦媛轻声道:“你也没有把握我们能够活到明天?”

    地面震动了一下,两人立足不稳摔倒在墙上,张扬用身体护住乔梦媛,避免她被摔伤。

    灯塔上的长明灯剧烈摇晃了起来,这绝非是海浪的冲击而引起的震动,是地震,灯光闪烁了两下,终于熄灭,灯塔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飓风卷起暴雨,敲打着灯塔的窗口,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着灯塔的身躯。

    乔梦媛的娇躯在张扬的怀中瑟瑟发抖。

    张扬紧紧拥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柔声道:“别怕,其实我的命一直都很好。”

    乔梦媛摇了摇头,小声道:“可是我的命一直都很不好,我担心会拖累你。”

    张扬微笑道:“傻丫头,怎么会呢?”

    乔梦媛道:“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张扬笑道:“不会,我还没活够,我还没有享受跟你谈情说爱的好日子,这样死我不甘心。”

    乔梦媛道:“如果真的这样死了,我会很满足,至少有你在我的身边!”

    一道闪电劈打在灯塔的顶端,雷声随后而至,震得整座灯塔再度摇晃起来。

    张扬拥抱着乔梦媛,轻声道:“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这次去东江,周省长给我介绍对象,知道他给我介绍的是谁吗?”张扬故意提起这件事,目的是引开乔梦媛的注意力,减轻她心中的恐惧。

    乔梦媛道:“谁?”其实她心中已经猜到了。

    张扬笑道:“是你啊!”

    乔梦媛道:“我怎么不知道?”

    张扬道:“你爸的意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话说回来,你对我怎么看?如果咱们能够逃过一死,你愿不愿意做我老婆?”

    乔梦媛道:“你好贪心,你已经有了嫣然,为什么还要想着别人?”

    张大官人道:“我对感情的态度从来都是跟吃饭似的,这辈子总不能始终吃一样东西吧,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不要脸!”乔梦媛小声骂道,其实这厮的脾性她早已心知肚明。

    又一轮巨浪拍击在灯塔之上,乔梦媛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害怕,她将娇躯紧紧贴在张扬的怀中,小声道:“我知道你心中始终爱着嫣然多一些,张扬,我承认我喜欢你……”乔梦媛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期盼今晚就是世界终结,如果那样,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张扬道:“梦媛,我真的很贪心,我总是见一个爱一个,可我对每一个都是认真的,你信不信我?”

    乔梦媛道:“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无论你心里怎么想,无论你心里装着多少人,我却是已经被你害了,这辈子除了你,心中再也不会去想别人。”

    张大官人道:“我知道,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情都瞒着你,其实……”

    乔梦媛掩住他的嘴唇道:“不要说了,我不在乎,哪怕是你心中有再多人,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去死,已经足够了。”

    张大官人内心激动地难以形容,他低声道:“其实我……我是从大隋朝过来的,我根本就不是现代人。”

    乔梦媛道:“这种时候你还说这种鬼话,想逗我开心吗?”

    灯塔剧烈震动了一下,塔身开始倾斜,两人的身体向一旁滑动,还好倾斜到一定的角度没有继续歪倒,张扬牵着乔梦媛的手,两人来到窗前,看到外面巨浪滔天,狂风暴雨大作,宛如末日来临一般。

    “我们会死吗?”这已经是乔梦媛第二次询问他这个问题了。

    张扬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我们不会死,我们一定不会死,我们还要活下去,创造一群新生命。”

    黑暗中,乔梦媛感觉到这厮的大手解开了自己湿透的衣裙,轻轻抚弄着自己的肌肤,乔梦媛咬了咬樱唇,颤抖的手落在张扬坚实的胸膛上,虚弱无力的做出试图推开他的动作。

    张大官人握住她的皓腕,低声道:“我要你,我现在就要你。”

    乔梦媛望着张扬在黑暗中闪烁的双目,娇躯却在瞬间软化,她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勾住张扬的腰背。

    张扬亲吻着她的柔唇,颈部,胸膛,在他的亲吻下,乔梦媛的呼吸变得急促。

    一道闪电从窗口划过,照亮了两人青春美好的身躯,乔梦媛含羞用手臂挡住自己的俏脸,随即她感觉到张扬灼热的身体贴近了自己,一阵从未经历的痛楚在雷声中到来。

    乔梦媛咬住樱唇,鼻息中发出一声嘤咛。

    张扬感受到来自于乔梦媛身体深处的湿润和温暖,轻吻着她的柔唇,等她的娇躯完全放松,彻底接纳了自己,这才轻轻动作了一下,附在她的耳旁小声道:“就算世界终结,我也死而无憾!”

    “骗子!你就是个骗情骗色的大骗子……啊……”

    人在预感到死亡即将来临之时,往往会说一些埋藏在心灵深处的话,也会做平时不敢去做的事情。换成平时,矜持的乔梦媛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张扬,即使她很爱他,可是她的性情却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张大官人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把自己过去那档子事儿给供出来,当然他虽然说了,乔梦媛也没相信,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玄奇,这世上没几个人会相信。

    灯塔和海平面的夹角几乎达到了六十度,但是仍然倔强不屈地屹立在海面之上,任凭逢风浪吹打,依然用它坚固的身躯护卫着这对情意绵绵的爱侣。

    对他们来说,这是终生难忘的经历,生死关头的缠绵如此的惊心动魄,却又如此的难以忘怀,对乔梦媛而言是有生以来全新的一次经历,对张大官人而言,这次充满了异样的刺激。不过他们都从彼此的慰藉中找到了安全感,忘却了外面暴风骤雨的存在。

    天光从小窗中透射进来,照亮灯塔内的情景,照亮乔梦媛美得让人心动的玲珑玉体,张大官人轻轻抚摸着,对这件造物主的神作依然有些爱不释手。

    乔梦媛红着俏脸,从他身边挪开,蜷曲着娇躯,抓起衣服护住身体,小声道:“天亮了……”

    张大官人点了点头,他也穿上衣服,沿着倾斜的地面走向窗口,看到外面已经渐渐放亮,潮水比起昨晚似乎有些消褪。转过身去,却见乔梦媛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用捡到的毛巾,小心地擦去地上的血迹。

    看到张扬目光正看着自己,乔梦媛的俏脸红得越发厉害,轻声啐道:“被你害死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充满了浓浓的柔情蜜意。

    张扬走过去,拥住她温暖的娇躯,轻轻吻了吻她的俏脸,低声道:“看来我们命不该绝!”

    乔梦媛道:“你没说错,你的命果然很大。”

    这一整夜,项诚都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望着窗外的天空,未曾有一刻合眼,当黎明的天空现出第一抹天光的时候,项诚知道,新的一天来临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宛如一个垂暮的老人,拿起桌上的电话,慢慢拨通了宫还山的号码:“还山……情况怎么样?”

    接到项诚的这个电话,宫还山充满了诧异,这一夜他打了无数的电话,项诚始终没有去接,他知道项诚就在办公室,这场天灾已经击垮了项书记的神经,他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在昨晚风暴最猛烈的时候,他都拒绝离开办公室。宫还山心中清醒地意识到这场灾难中,项诚并没有很好的发挥出一个领导者的能力。宫还山道:“项书记,到目前为止,已经掌握的死亡人数是三百二十七人,这只是初步统计数字,随着潮水的退去,这个数字肯定还会增加。”

    项诚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低声道:“还好……”

    宫还山有些诧异地张大了嘴巴,他不知项诚为何会说出还好这两个字,就算死亡人数只有那么多,他们都要被追究相当的责任,更何况死亡人数绝不止这个数字,项诚难道是被这场风暴彻底给打糊涂了?宫还山又道:“项书记,龚奇伟同志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项诚嗯了一声道:“好好找找。”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

    项诚穿好衣服,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他拿起电话,电话的那端传来省委书记宋怀明愤怒的声音:“项诚!你搞什么?北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整个晚上都联络不到你,身为北港市委书记,你不去第一线指挥,躲到了哪里?你心中还有没有北港人民?你还是不是一个共产党员?”

    项诚道:“我不称职,我做好了承担一切责任的准备!”项诚说完就挂上了电话,他主动挂断了宋怀明的电话。有生以来,项诚在上级领导的面前还从未表现出这样的主动和强势,他感觉郁闷的内心似乎好受了一些,换好衣服,慢慢走出了办公楼。

    市委大院内,洪水还有齐膝深,院子里并没有多少人在,项诚一步一步走着,空中仍然飘着雨,比起昨晚,现在称得上是和风细雨。

    项诚望着这满目的疮痍,内心中感到一阵酸痛,他有种想哭的欲望,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对北港拥有着如此之深的感情,他想起了自己的成长历程,想起了北港给予自己的一切,北港在自己的心目中就像他的母亲,可是他却伤害了母亲,他是个不称职的干部,他是一个逆子。

    项诚听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了电话。

    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项诚道:“我很后悔,我……活到今天才想明白……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不要想太多,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场风暴来得真是时候,洗刷掉了很多东西,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项诚道:“洗刷掉什么了?你以为发生过的东西可以洗刷掉吗?”

    “可以!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项诚摇了摇头:“我是不是也属于应该被洗刷掉的那部分?”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怎么会?我始终当你是大哥一样。”

    项诚笑了笑,笑容说不出的惨淡:“我明白的。”

    “明白什么?”

    “明白你心里想干什么?如果你真的将我当成大哥,那么……”项诚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让我有尊严的死!”

    对方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项诚说完这番话,将手机扔在了水中,然后继续向前方走去。

    潮水在渐渐消退,一度被覆盖的土地重新暴露了出来,滨海无疑是整个北港地区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城区有四分之三的面积遭受海啸的灾害,更不用说台风、地震、冰雹造成的几乎笼罩全境的灾难。

    截止清晨八点,滨海已经发现了五十七具尸体,失踪人数一百二十三人,连市委书记张扬也在失踪名单上。

    程焱东受了枪伤,经过医院的紧急处理,取出弹头之后,他顾不上休息第一时间来到前方负责救援指挥,滨海受灾最为严重的要数保税区,刚刚兴建的基础设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变得支离破碎,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常海天呆呆站在水里,望着一片汪洋的保税区,眼睛红红的,就快哭出来了,虽然他曾经一度想离开滨海,可是他在内心深处是舍不得的,他对这块土地倾注了太多的热血和情感,他舍不得离开这里。

    程焱东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表示安慰。

    常海天喃喃道:“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天,我们花费这么大的心血,可老天一夜之间就将所有的一切给毁掉了。”

    程焱东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常海天道:“张扬呢?有没有他的消息?”

    程焱东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担忧之色,他并不担心张扬会被日本人所伤,真正担心的是昨晚的那场海啸,无论一个人的武功如何强大,在自然的面前都是如此的渺小。

    常海天低声道:“希望他不会有事。“程焱东道:“一定不会有事。”

    此时他接到了救援队的消息,已经在福隆港港口的灯塔处找到了张扬,和他一起的还有乔梦媛,两人全都平安无事。

    听到张扬平安的消息,程焱东长舒了一口气,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常海天。

    常海天道:“他的运气一向不错,我早就料定他没事。”

    程焱东却道:“虽然逃过死劫,可这次的责任恐怕不小。”

    常海天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点了点头道:“是啊,这次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下马。”

    张扬在上午九点重新回到了滨海行政中心,移动信号仍然没有恢复,不过固定电话线路多半已经修复,张扬联系了部分市委常委,召开一个紧急会议。

    前来开会的常委们都是一脸疲惫,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市长许双奇脸色腊黄,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无力地摇了摇头道:“这次的灾情太严重了,建国以来还是第一次。”

    张扬环视众人道:“大家辛苦了,我们都没有料到这场天灾会如此严重,虽然我们做好了准备措施,可这次的海啸仍然给滨海带来了无法挽回的生命和财产的损失,身为滨海市委书记,我要向各位常委道歉,我要向全体的滨海市民道歉。”

    现场鸦雀无声,张扬一上来就拿出了诚恳的态度,他的意思很明显,已经将这次的主要责任一力承担下来,其实每个人都明白,这次的事情和领导能力无关,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应急措施,但有些事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张扬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我深深为死去的市民感到痛心,这次的惨痛经历不会打倒我们,只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