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级数的撞击中,那辆依维柯显然吃了大亏,被张扬驾驶的那辆车以车尾撞击在车身中段,车身在强大的冲击力下发生了侧翻。

    祁山将车停下,摇摇晃晃从车内走了出来,因为刚才撞车的时候,他的额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所以流了不少的血。

    张扬已经从驾驶室内跳了出来,来到那辆侧翻的依维柯前方,将里面的两个人拖了出来,分别制住他们的穴道,拎起他们的衣领,将他们和刚才那两名发动袭击的歹徒扔在了一起。

    祁山本想走过去,可是头脑一阵眩晕,他不得不扶住一旁的柱子,依靠着柱子的支撑才没有倒下。

    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听到警笛的声音,似乎看到人们跑来跑去,又似乎听到林雪娟焦急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到最后他的意识终于变得一片混沌。

    祁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他惊呼道:“雪娟!”周围并没有人在。

    张扬从隔壁的休息室内走了出来,他笑道:“你醒了!”

    祁山松了口气:“我怎么在这儿?”

    张扬指了指自己的头,祁山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他想起当时被两辆依维柯夹击的情景,想起自己的额头和挡风玻璃相撞的情景,祁山道:“还好,我们都还活着。”

    张扬道:“那四个家伙被我给抓住了,一个都没逃掉,现在全都被白沙区公安分局给控制了,栾局正在审问。”

    祁山道:“不知道他们这次的目标是你还是我?”

    张扬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平安无事。”

    祁山的目光向周围看了看,他并没有看到林雪娟的身影,这让他多少有些失落。

    张扬猜到了他的心思,低声道:“林雪娟跟我一起送你来医院的,她在急救车上一路之上都抓着你的手,不过,来到医院后听医生说你没事她就走了,可能是不想别人看到。”

    祁山抿了抿嘴唇。

    张扬道:“真是不明白你们两个,既然彼此相爱,为什么不挑明自己的感情呢?”

    祁山道:“我有些头疼,想休息一会儿。”

    张扬知道他在回避这个话题,笑了笑道:“你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情况叫我就行。”

    祁山道:“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张扬道:“大半夜的,我也懒得回去了,隔壁有张床,我凑合一夜,再说了,外面有警察保护,睡得也安心。”

    祁山点了点头,他看到床头上的电话,拿起电话,却发现电话已经关机了。

    张扬道:“林雪娟关上的,说是害怕有人打扰你休息,她真的很关心你。”

    祁山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微笑。

    栾胜文审讯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四名案犯对昨晚意图谋杀的罪行供认不讳,只说是收了别人的钱,他们的目标是祁山,张大官人听说之后,内心中居然有些失落,想不到昨晚自己居然是配角,不会啊,平时一向自己都是主角的,这次谋杀的目标居然不是自己?当然张大官人也不会真的因为这种事情而失落。

    对这件事张扬更多的是表现出好奇心,有句简单的话其实很说明道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别人为什么要谋杀你?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除此之外就是利益纷争。

    栾胜文亲自给祁山做了笔录,他先将昨晚四名凶犯的照片出示给张扬和祁山辨认,确认无误之后,栾胜文道:“这四个人全都是受人雇佣,你们之前有没有见过他们?”

    张扬摇了摇头,祁山也摇了摇头,他低声道:“他们受了谁的雇佣?”

    栾胜文道:“我对这一点也很感兴趣,可是根据我审讯的情况来看,这四个人显然对内幕并不知情,他们只是收钱办事,背后还有老板和雇佣者单独联系。”他停顿了一下,盯住祁山的眼睛道:“祁山,难道你不清楚自己得罪过谁。”

    祁山摇了摇头道:“不清楚,如果我知道这个人是谁,我早就去找他复仇了。”

    栾胜文道:“看来你的仇人真是不少,我记得不久之前,有人向警方举报你在慧源宾馆藏毒。”

    祁山道:“那件事已经查清楚了,是别人诬陷我的。”

    栾胜文道:“祁山,我想你清楚一件事,如果不尽快地将你的这个仇人找出来,只怕他还会对你下手,对你的身边人下手,如果你想隐瞒什么,对你自身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想你应该和我们警方合作。”

    祁山道:“我对警方的行动一直都很配合,我也没有隐瞒什么。”

    栾胜文从祁山的嘴里并没有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离开的时候,张扬将他送到楼下,刚巧看到林雪娟过来,远远向张扬笑了笑,然后匆匆上楼去了、栾胜文望着林雪娟的背影道:“如果我没看错,她好像是霍云忠的妻子吧?”

    张扬道:“她和祁山是老同学。”

    栾胜文道:“我听说霍云忠两口子在闹离婚,不知道是不是和祁山有关。”

    张扬笑道:“我很少关心别人的感情事,栾局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

    栾胜文道:“祁山这个人非常不简单,张扬,咱们是老朋友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最好离他远一点。”

    张扬道:“栾局的话很有道理,如果昨天我不是跟他一起看音乐会,也不会赶上这场大追杀,不过……说起来祁山应该感谢我,如果昨天我不在场的话,他岂不是要死翘翘了?”

    栾胜文道:“一个人不可能永远走运,当运气用完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很多时候还需要依靠经验来做出判断。”

    张扬道:“我最近一直都不走运。”

    栾胜文道:“那就更需要慎重。”

    林雪娟的到来让祁山非常欣喜,可是祁山却是一个极其内敛的人,即便是心里高兴,脸上仍然没有表露出来,他只是很平淡地说道:“你来了!”

    林雪娟点了点头,看到祁山头上包裹的纱布,轻声道:“还疼吗?“祁山摇了摇头:“这点小伤我没问题的。”

    林雪娟道:“为什么你们的生活总是充满了风险?”

    祁山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林雪娟的这句你们中不但包括他还包含别人,那个人或许就是她的丈夫霍云忠。祁山道:“我喜欢安逸的生活,可是现在发现,那种生活距离我总是很遥远。”

    林雪娟道:“那是因为你不懂得放下。”

    祁山望着林雪娟明澈而充满伤感的双眸道:“放不下!”

    林雪娟的内心宛如被针扎了一样疼痛,这种痛感随着她的神经迅速传遍了她的全身,痛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她知道祁山放不下的是自己,但是祁山放不下的不仅仅是自己。

    祁山道:“我现在才发现,一个人没必要奢求太多,如果人生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会选择简单,简单的生活,简单的感情,简单的渡过一辈子,那样才是人生的真谛,那样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林雪娟道:“可是你选择得是一条复杂的道路。”

    祁山微笑道:“所以我感到自己并不幸福,可是这条路已经走了一半,想要回头……”他的话没有说完,静静望着林雪娟,似乎想从她那里找到答案。

    林雪娟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回头路,没有人会永远不变,等你想起回头的时候,早已物似人非。”说到这里,她鼻子一酸,有些想哭。

    祁山道:“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你问我,我都不会瞒你。”

    林雪娟却摇了摇头:“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她说完放下那束带来的鲜花,转身走了。

    祁山呆呆望着她的背影,似乎自己的血液被瞬间抽空,他刚才说的话发自肺腑,如果林雪娟问他,他会毫不犹豫的向她坦承一切,包括自己之前做过什么,包括自己的一切,可是她用一句不感兴趣就回绝了自己,祁山从心底感到悲哀,他拥有了财富,拥有了曾经梦想中的一切,缺发现自己距离梦想中的生活越来越远,他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知己。

    五哥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祁山的床边,他低声道:“你没事吧?”

    祁山摇了摇头,闭上双目,良久方才道:“帮我办手续,我要马上出院。”

    祁山的这次遇袭牵动了很多人的注意,其中不仅仅有他的朋友,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人,祁山就要准备离开的时候,霍云忠到了,霍云忠的身上重新穿上了警服,从他的这身打扮,祁山就已经明白,他已经重新获得了任用,看来之前的那场危机已经过去。

    霍云忠的双目中居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仇恨和愤怒,这让祁山感到有些意外,他主动道:“该说的我已经向栾局说完了,我正准备出院。”

    霍云忠的目光在祁山受伤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霍云忠道:“没想到你这么多仇人!”

    祁山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霍云忠的目光几乎和祁山同时落在床头柜的那束鲜花上,霍云忠双目中的妒火稍闪即逝,低声道:“她送的?”

    祁山并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她是个善良的人。”

    霍云忠道:“对你来说或许是,但是对我来说她很残忍。”

    祁山道:“我们之间很清白,远比你想像的要纯洁的多。”

    霍云忠道:“精神上的出轨甚至比肉体上的背叛还要严重得多。”

    祁山道:“有一点你和我相似。”

    “嗯?”霍云忠实在想像不出自己和祁山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如果真要勉强说出一个,那就是他们都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祁山的回答却出乎霍云忠的意料之外:“我们都不懂得珍惜,并不是找不到幸福,而是我们放走了幸福。”

    霍云忠呵呵笑了起来,他的目光禁不住喷出了怒火,他盯住祁山一字一句道:“你是我所见过最卑鄙无耻的人。”

    祁山道:“任何事情都是相对而言。”

    霍云忠道:“你可以骗过别人,你却骗不过我,当初在丁兆勇的婚礼上,那出戏根本就是你一手导演的。”

    祁山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你说的是哪件事?”

    霍云忠道:“这次没把你的脑子给撞坏吧,是你故意放出消息,说慧源藏有大量冰毒,画好了一个圈套等着我们钻进去,借此试探我们警方,同时又成功挑起张扬和我们之间的矛盾,这手很漂亮,一箭双雕,你是不是很得意?”

    祁山微笑道:“你把我想得太聪明,也把警方说得太无能,其实我没那么聪明,不过你们这些警察的确很无能,我弟弟死了这么久,到现在都没有查出幕后真凶。”

    霍云忠并没有被祁山激怒,他低声道:“一个人计划事情无论多么周密,多少都会露出一些破绽,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可是你仍然做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假消息可以让我们无功而返,却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你和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一定有关。”

    祁山道:“这么肯定?”

    霍云忠点了点头。

    祁山道:“你有证据吗?你是警察,没证据的事情千万不能乱说。”

    霍云忠道:“你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吗?”

    祁山点了点头:“我相信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霍云忠盯住他的双目:“你会有报应的!”

    “我等着!”

    霍云忠站起身,他出乎意料地抓起了床头柜上的那束鲜花,带着那束花走出门去,然后狠狠将鲜花扔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张扬原计划中要和周兴国、薛伟童一起返回滨海,可是他突然受到了滨海那边的电话,这两天要来台风了,今年最大的一次热带风暴宙斯将在今晚凌晨抵达北港附近海域,张扬前来东江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次热带风暴的事情,不过当时的预报情况是,风暴会从距离北港海岸线五十海里外经过,对北港当地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可是最新的天气预报显示,热带风暴转变了方向,极有可能从北港登陆,对当地的生产生活将造成很大的影响。

    目前北港各地已经开始严阵以待,积极对抗这场风暴,张扬身为滨海市委书记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他必须赶在这场热带风暴来临之前回到滨海,组织并领导这场和自然界的抗争。

    张扬并没有叫上周山虎,他自己驱车赶回滨海,途中就已经从天气预报中听说热带风暴不断加强的消息,情况似乎开始变得越来越严峻了,张扬也有些不安,他接通了市长许双奇的电话,询问滨海的准备情况。

    许双奇道:“张书记,你不用担心,每年大大小小的台风都会有十几此,我们各阶层的干部对应对这种自然灾害已经有了相当的经验。”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信心,在这方面他比张扬要有发言权。

    张扬道:“老许,我听中央气象台的天气预报,这次的热带风暴好像很厉害,东移的速度很快,而且风暴呈不断加强的趋势。”

    许双奇道:“现在的天气预报就没有几次靠谱的,六月份的时候就说有台风,可是台风擦着边就吹过去了,到了北港这一块儿根本就没有登陆,我在这一带生活了三十多年,还没有经历过一次大风暴,咱们这儿的地理位置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暴,天气预报听听罢了。”

    张扬道:“老许,你不能掉以轻心啊。”

    许双奇道:“我这么说可不是掉以轻心的意思,我们要在战略上重视它,在心理上藐视它。”

    张扬道:“你召开干部开一次会,要让他们务必要重视这次的风暴。”

    许双奇道:“放心吧,我马上就开会。”

    张扬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道:“我五个小时后应该可以回到滨海。”

    此时的北港仍然是阳光普照,项诚站在新港的灯塔上眺望着远方的海面,身边站着市委副书记龚奇伟。项诚看了一会儿,转身向龚奇伟道:“看来今天的天气预报又没谱了,说什么热带风暴宙斯,别说风了,连云影子都不见一个,晴空万里,哪像有风暴的样子?

    龚奇伟道:“项书记下达的抗灾通知,我已经让人传达下去了。”

    项诚道:“今年台风预警都有四五次了,每次都是狼来了狼来了,咱们的抗灾通知隔三岔五的就下达一次,可每次都是虚惊一场。”

    龚奇伟对北港这一带的气候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轻声道:“以防万一吧,做足准备,未雨绸缪总不是什么坏事。”

    说话间项诚的电话又响起来了,却是北港市海洋气候监察局的负责人打电话,通报他台风会在今天傍晚时分登陆,中心风力可以达到十级,项诚听完他的汇报,挂上电话向龚奇伟道:“这次兴许是真格的,傍晚时分登陆,预计中心风力可以达到十级,局部会有暴雨,还是通知大家,做好应对灾情的准备。”

    龚奇伟郑重点了点头。

    项诚缓步走向灯塔的另外一边,从这个角度眺望阳光下的北港,色彩如此鲜明,项诚对这座城市是有感情的,外人是不知道他为这座城市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的,项诚双手扶着凭栏,一只海鸥从下面飞升而起,靠近他的面前,好奇地看着他,然后扑闪着翅膀落在他左手侧不远的栏杆上,鸟儿并不怕他,事实上在项诚担任北港市委书记之后,就已经命令老百姓要保护当地的鸟类资源,严格渔业捕捞禁令,在这样的政令下,鸟儿和市民们建立了很好的感情,它们并不怕人,一阵微风吹来,海鸥迎着阳光连续做出了两个抖动翅膀的动作,双爪却没有离开栏杆。项诚望着这美丽的鸟儿不禁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灯塔的管理员送上来一小包饲料,平时他经常在这里饲喂鸥鸟,所以他以这样的动作来取悦领导。身后不远的地方两名记者做好了准备,正等待捕捉市委书记喂海鸥的精彩画面。

    项诚笑着摇了摇头,倒了一颗饲料在掌心上,他的表情充满了慈爱,就像父亲看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他很小心的探出手去,海鸥先仰起头看了看他,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去,用嘴喙去叼啄那颗饲料,可是它的动作却停在了中途。

    灯塔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像,所有人都被这响声惊动,从灯塔的下方,成千上万只鸟儿振翅高飞,鸟儿的翅膀遮住了天空,遮住了阳光,那只正想啄食项诚掌心饲料的海鸥,也放弃了叼啄的动作,用力地震动了一下双翅,然后宛如一道银色电光一般汇入这无可计数的鸟类大军之中。

    只有当事人才能感受到此时心头的震撼,灯塔管理员的脸色变了,他在这座灯塔上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年,可是从未见过今天这样的场面。

    项诚的脸色也变了,鸟儿的翅膀遮住阳光的同时,也遮住了他的心头。身旁的秘书第一时间跑了过来,他举起双手护住项诚:“项书记,咱们赶紧进去!”

    面对成千上万只盘旋升腾的鸟儿,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些忐忑。

    项诚笑了笑,试图用微笑来表示自己并不在乎,自己仍然气定神闲,身为市委书记,本应该拥有这样的气魄,可是头顶忽然一凉,却不知哪来的鸟屎落在了他的头上。

    两名记者手里的相机不停拍摄,在这样的自然奇观下,新闻本能让他们忘记了害怕。

    还好在整个过程中鸟儿并没有对这群人发起进攻,除了肆意落下的鸟屎之外,并没有带给他们更大的伤害。

    这群人走下灯塔,顾不上擦去身上的污秽,抬头看了看天空,那群鸟儿越飞越高,黑压压宛如一片乌云,向西北的方向迅速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