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西瓦娅的情绪不免受到了一些影响,这次的招标她本来认为胜券在握,却没有想到一个意外让他们的努力前功尽弃。

    张扬安慰她道:“保税区还有很多招商项目,前景都不次于福隆港的扩建改造,你可以去我们招商办乔主任好好谈谈。”

    艾西瓦娅道:“可星月是做海港贸易起家的,其他的并不是星月的长项。”她叹了口气,黯然道:“谢谢你赶来,我要尽快向总部汇报这件事。”

    张扬点了点头,和艾西瓦娅分别之后,他直接去了北港市行政中心,龚奇伟上任不久,理应去龚副书记的办公室拜会他一下。

    龚奇伟昨晚喝了不少,今天感觉胃部有些不适,中午在机关食堂随便吃了点,就回到自己办公室里翻看文件,项诚没有给他什么重要的工作,而龚奇伟刚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熟悉一下周围的一切。

    张扬的到来让龚奇伟稍稍有些惊奇,他责怪道:“昨晚不来参加我的欢迎宴会,今天跑来干什么?”

    张扬笑道:“我是特地过来恭喜龚书记上任的。”

    龚奇伟道:“一个负责党史统战的副书记有什么好恭喜的?”来到北港之后的开局并不顺利。

    张扬听龚奇伟这么说,不禁笑了起来。

    龚奇伟也笑了起来:“你小子笑话我。”

    张扬道:“不是笑话,是为您高兴啊,项书记心疼你,没忘你身上压担子,要不然你哪有时间在这里翻看文件。对了,怎么没见你秘书,市里不会那么抠门吧,连个秘书都不给你配?”

    龚奇伟听他提起这件事不禁叹了口气道:“本来我想调郭杰胜过来的,可是他父亲突发中风了,他家就他一个男丁,我要是把他弄过来,谁照顾他父亲啊。”

    张扬道:“难怪说忠孝不能两全,郭秘书这次看样子要为了孝道放弃对你的忠诚了。”

    龚奇伟道:“谁能没个难处,郭杰胜是个大孝子,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他也没有说不来,可我总不能明知道人家有事,还给人家增添压力你说是不是?”

    张扬道:“那也不能当个光杆司令啊。”

    龚奇伟道:“我正考虑呢,实在不行就从秘书科挑一个先用着。”

    张扬道:“秘书可不能随便凑合,万一你挑了一卧底,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底下,以后你想开展工作可就难喽。”

    龚奇伟道:“做任何事都不容易,想不到找个秘书都这么难。”

    张扬道:“我倒是有个人选,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龚奇伟道:“谁啊?说来听听。”

    张扬道:“过去杜天野的秘书江乐,眼皮儿活络,头脑也够用,就是当年没抵受住诱惑,犯了一点小错误,后来被杜天野给开了,现在一直灰头土脸的混着,在江城恐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龚奇伟道:“搞了半天你把一犯过错误的人推荐给我啊。”

    张扬道:“人一辈子谁能不犯点错误,纵使英明如您龚书记,也不能说你事事全都作对啊。犯了错误不要紧,关键是愿意改,吃一堑长一智,江乐有了上次栽跟头的经历,这次肯定学乖了。”

    龚奇伟道:“如果真有能力当然可以,就怕你小子夸大其词。”

    张扬道:“我说了没用,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你要是觉得还行,我待会儿就把江乐给招来,你要是认为他过去犯过错误,因此而有所顾忌,那就算了。”

    龚奇伟现在手头的确没有可用之人,北港肯定不缺秘书,但是他又不想用,张扬推荐的江乐他没接触过,不过这个江乐既然曾经是江城市委书记杜天野的秘书,按理说水平应该不低,张扬说的对,谁没有犯过错误,总得给人家一个机会。想到这里龚奇伟点了点头道:“张扬,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把江乐叫过来,我先跟他见见面,看看他到底水平怎么样。”

    张扬笑道:“放心吧,我给你推荐的绝对没错。”

    龚奇伟道:“我听说你们今天搞福隆港公开招标,结果怎么样?”

    张扬叹了口气道:“星月没去,所以只有元和集团一家参与投标。”

    龚奇伟哦了一声,他轻声道:“那不是说最后花落元和集团了。”

    张扬道:“不谈这个,一想起这事儿我就闹心。”

    张扬离开市委,还没有走出大门,就接到了萧玫红的电话,她邀请张扬去喝下午茶。

    张扬婉言谢绝道:“我这会儿没空,正在滨海准备开会呢。”

    萧玫红那边笑了起来:“张书记,您说谎话不怕鼻子长啊?”

    张扬道:“我怎么说谎话了?”

    萧玫红道:“你向东边看。”

    张大官人转身向东望去,果然看到萧玫红就站在远处,一手拿着电话,另外一只手向他挥舞着,张大官人被人当面戳穿了谎话,却没有感到任何的尴尬,他乐呵呵走了过去:“麦琪儿,这么早?”

    萧玫红颇感诧异道:“张书记,你过去可没这么称呼过我。”

    张大官人振振有辞道:“那是因为过去咱们两人关系没处到那份上。”

    萧玫红笑道:“我倒是想高攀,可是害怕高攀不起。”

    张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来这里有事?”

    萧玫红点了点头道:“半点小事,刚巧看到你了。”

    张扬道:“今儿福隆港竞标,你们怎么没跟着过去?”

    萧玫红道:“我叔叔将投标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元和集团一方,所以我们没有去现场,最后谁赢了?”她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张扬道:“还用问吗?当然是你们的合作伙伴。”

    萧玫红道:“张书记好像不太高兴。”

    张扬道:“我倒不是不高兴,只是原本期待的激烈竞争场面没有出现,我心里有些失落罢了。”

    萧玫红道:“走吧,咱们去金色港湾喝下午茶,边喝边聊。”

    张扬道:“我还在上班时间呢。”

    萧玫红道:“反正滨海又没人敢给你打考勤。”

    张扬和萧玫红一起来到金色港湾大酒店,萧玫红请他来到楼顶露台,让人沏了一壶好茶,坐在午后的阳光里,整个人都感觉到非常的慵懒,萧玫红端起茶盏,一双美眸半睁半闭,神态显得颇为妩媚,柔声道:“张书记是不是对元和集团有些偏见?”

    张扬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萧玫红道:“我看得出来!”

    张扬道:“我是滨海市委书记,我不可能对任何一个投资者抱有偏见,在公开招标这件事上,我是希望出现百家争鸣的情况。”

    萧玫红笑道:“你当然希望,竞争者越多,价格就哄抬的越高,最后你们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张大官人道:“麦琪儿,我发现你们商人都喜欢用商业标准来衡量一个人,我在你心中没那么浅薄吧。”

    萧玫红啐道:“张书记,你太不厚道了,这话是不是说我们商人都很浅薄咯?”

    张扬道:“跟你们这些成功商人谈话真是费劲,同样一个问题,咱们看到的重点是不一样的。”

    萧玫红道:“你是说,我们商人凡事都以利益为先了?”

    张扬笑道:“我没说,反正咱们俩谈话的时候,我没占过便宜。”

    “哪有,张书记,你有没有发现,你一点谦让精神都没有,我只不过口头上占了一点点上风,你马上就开始不平衡了。”

    张扬道:“麦琪儿,我问你一件事啊,你对元和集团究竟了解多少?”

    萧玫红摇了摇头道:“我不了解,但是我叔叔了解,根据我对元和夫人的印象,这个人很务实,也很精明。”

    张大官人喝了口茶没说话。

    萧玫红的眼波在张扬的脸上停留了一下,低声道:“我听说元和夫人长得和顾家大小姐很像?”

    张扬笑了笑道:“简直一模一样。”

    “我还听说你以亡妻之礼对待顾家大小姐?”

    张扬道:“你还听说过什么?”

    萧玫红笑了笑道:“张书记不要介意,女人的好奇心总是有些强。”

    张扬落下茶杯道:“其实无论福隆港的扩建改造工程花落谁家,我都无所谓,只要投资商能够兑现竞标书中承诺的内容,只要能够帮助滨海发展起来,我都会把他当成朋友。”

    萧玫红道:“张书记话里有话,您是怀疑我们的诚意?”

    张扬道:“那倒不是,总之啊,今天这事情搞得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萧玫红笑道:“张书记,您不用不舒服,在滨海的发展上,我们和您拥有着共同的想法,只有把滨海发展起来,我们的投资才可能见到效益,也就是说我们的目标利益是一致的。”

    张扬点了点头道:“大家一起努力吧。”

    萧玫红道:“今晚我和梦媛约好了一起吃饭,张书记一起来吧。”

    张扬摇了摇头道:“真抽不出时间,我晚上还要去保税区视察基础建设工作。”

    萧玫红道:“晚上还要工作啊?”

    张扬道:“我们这些国家干部,时间都不是自己的,哪里有需要,我们就得到哪里去。”张扬的这句话没说完,他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却是滨海市公安局长程焱东打来的电话。

    张扬向萧玫红苦笑道:“看到了没有,我现在是一会儿都闲不住!”他拿起电话,听到程焱东那边充满焦急道:“张书记,出事了。”

    张扬皱了皱眉头,程焱东很少表现出这样的惊慌,他的性情素来沉稳,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可今天却有些失常了,张扬道:“怎么了?”

    程焱东道:“董正阳内脏大出血,恐怕有生命危险。”

    张扬愕然道:“怎么会突然这样?”

    程焱东道:“文浩南今天上午提审了他,您让我配合他的调查工作,可他把人送来之后,就发生了这种事。”

    张扬怒道:“他滥用私刑了?”

    程焱东道:“张书记,这事儿回头再说,您还是赶紧过来吧,医院说董正阳的问题比较严重,恐怕有生命危险。”

    张扬顾不上向萧玫红解释,告辞后马上离开。

    张大官人心中不禁怒火中烧,还是他吩咐让程焱东配合文浩南的调查工作的,如果董正阳这件事真的是文浩南做的,那么这个干哥哥可真是不省心,现在事情的关键是董正阳能否保住性命,张扬一路心急火燎的赶往滨海市人民医院,只要他及时赶到,应该可以救回董正阳的性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张扬来到滨海市人民医院手术室外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虽然院方派出了所有精锐力量,但是仍然没能挽救董正阳的性命。

    程焱东脸色苍白,张大官人脸色铁青,他低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程焱东摇了摇头,和他一起来到医院楼下的花园,两人在连椅上坐下,程焱东道:“文浩南上午提审了他,说是要问一些关于丁高山兄弟的事情,我考虑到大家的关系,还有他是省厅派下来的,所以就同意了,根据看守所的人说,董正阳被送来的时候就嚷嚷着肚子痛,开始的时候负责值守的警察没当成一回事,可没多久董正阳就满地打滚,脸色苍白,惨叫不已,他们这才重视起来,把董正阳赶紧送到了医院,途中董正阳的病情就急转直下,出现了休克症状,进入手术室没多久就死了。”

    张扬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配合文浩南的工作,但是一定要全程紧盯,你有没有做到?”

    程焱东道:“我派陶明清陪同过去的,可是文浩南要求独自审问,之后才出了这件事。”

    张大官人火冒三丈,他掏出手机马上拨通了文浩南的电话。

    电话那头文浩南没事人一样:“张扬,找我有事啊?”

    张扬怒道:“你干得好事!”

    文浩南似乎楞了一下,然后笑道:“张扬,怎么了这是?我哪儿招你了?”

    张扬认为这厮是在装糊涂,冲着电话吼道:“谁让你对董正阳刑讯逼供的?谁让你滥用私刑的?”

    文浩南道:“谁跟你说的?董正阳?你信他胡说?”

    张大官人怒不可遏道:“董正阳已经死了!”

    电话那头文浩南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方才丢下一句让张扬齿冷的话:“他死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张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实在不能想像文浩南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文浩南却已经挂上了电话,嘟嘟嘟的忙音让张大官人回到现实中来。

    程焱东一直在关注着张扬的这个电话,董正阳的死不是小事,纸包不住火,董正阳在羁押期间出事的,导致他死亡的原因是肝脾破裂引起的大出血,而董正阳在被文浩南调查之前好端端的,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程焱东几乎能够断定文浩南一定对董正阳进行了刑讯逼供,但是这件事又是复杂的,文浩南在闻讯董正阳的时候并没有按照常规程序进行,程焱东派去的陪同人员被文浩南排斥在外,而且现场并无监控,换句话来说,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文浩南对董正阳进行了殴打,那么董正阳死亡的责任界定就会变得麻烦。

    程焱东很清楚文浩南的背景,以他的地位是不可能和文浩南抗衡的。从张扬铁青的面色,程焱东已经明白今天的事情可能麻烦了。

    张扬放下电话之后,气得他在花园内来回踱步,他本想马上给干妈罗慧宁打电话说清楚这件事,可是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这个电话并不方便打,文浩南已经是个成年人,他做任何事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程焱东能够理解张扬此时的纠结,他低声道:“张书记,您放心,这件事我会承担应有的责任。”

    张扬摇了摇头道:“你承担什么责任?是我让你配合他工作的,出了事情当然是我来担着,更何况打人的不是你,等法医鉴定的结果出来再说。”

    程焱东道:“结果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董正阳死前遭到了殴打,这件事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哭号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张扬和程焱东同时向远处望去,看到一群人正朝病房大楼走去,那群人是董正阳的家人,董正阳这次可谓是倒霉到了极点,听说丁家兄弟遇害的消息之后兴冲冲的从外地赶回来,准备在丁家兄弟的葬礼上闹事,好好出一口胸中的恶气,却想不到遇到了张扬,不但将他揍了一顿,还把他弄进了局子里。

    本来张扬也没打算和他计较,只是准备给他点教训,就放他走人,却没有想到文浩南的出现让这件事又出现了变数。张扬本以为文浩南这次到来只是一次普通的调查,却没有想到最终会演化到如今的场面,更没有想到,这次调查会闹出人命。

    张扬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还是先给荣鹏飞打一个电话,文浩南是他派下来的,除了事情当然要第一个向他通报。

    荣鹏飞听张扬说完这件事之后,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这件事对他而言是非常棘手的,虽然隔着电话,可他也能够感受到张扬的愤怒。他斟酌了一下,方才道:“张扬,你别着急,这样,我马上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在事情搞清楚之前,我希望你要尽量控制事态,一定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张扬道:“荣厅,什么叫事情搞清楚之前?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董正阳死前遭到了殴打,他的身上有多处伤痕。”

    荣鹏飞道:“张扬,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必须要了解这件事的全部,总不能我单凭着你的电话就对整件事作出判断。”

    张扬道:“荣厅,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只怕压不住,这件事一旦闹起来会很麻烦。”

    荣鹏飞道:“压不住也得尽量压着,在我搞清楚事情之前,你不可以擅自做主,也不要采取任何行动,明白吗?”

    张扬道:“荣厅,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这黑锅我不能背。”

    荣鹏飞低声道:“张扬,相信我,是非曲直我会弄清楚。”此时荣鹏飞的内心是极其纷乱的,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张扬虽然没有直接挑明,但是他刚才的那番话已经表明董正阳生前遭到过文浩南的暴力殴打。荣鹏飞对文浩南的印象一直是成熟稳重,即使上次发生了突击慧源宾馆,结果一无所获的事情,但是荣鹏飞认为那是霍云忠的缘故,文浩南在那件事上并没有太大的过失,所以他才放心派文浩南前往北港调查丁氏兄弟遇害一事,文浩南做事兢兢业业,又和张扬是干兄弟关系,张扬理应会配合他的工作,可董正阳之死却打乱了荣鹏飞的所有步骤,让荣鹏飞一筹莫展。

    他理解张扬为什么表现出这样的愤怒,董正阳之死如果不能妥善解决,如果他被殴打致死的事情曝光,势必引起震动,一定有人要出来为这件事负责任,而这个责任绝对不可能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

    不等荣鹏飞给文浩南打电话,他已经率先打了过来,文浩南所说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关于董正阳的死讯,他的声音冷静如常:“荣厅,我已经查到丁家兄弟走私的一些线索。”

    荣鹏飞现在关心的已经不再是这件事,他沉声道:“董正阳怎么回事?”

    文浩南道:“我今天提审他了,滨海方面也很配合,董正阳这个人的嘴很紧,我没问出什么结果,所以就把他送了回去,没想到刚刚张扬打电话来告诉我董正阳死了,还说他可能是被殴打致死,我真是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他们怀疑是我干的?”

    荣鹏飞道:“浩南,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在审讯董正阳的过程中,有没有对他进行非法问讯?”

    文浩南道:“荣厅,我知道您的意思,没有,我绝对没有对董正阳进行过严刑逼供,我是一个警察,我又不是不懂法律,而且我送董正阳回去的时候,他好端端的,如果我当时打了他,为什么送他回去的时候他不说?他内脏大出血是发生在看守所,并不是我审讯的时候发生的,荣厅,我也希望把这件事搞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荣鹏飞虽然希望张扬能够控制住这件事的影响,可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只是一相情愿罢了,董正阳之死引发了一场地震,董正阳是北港人,他在当地不乏亲戚,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被警方带走之后没几天,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这对他的亲人和朋友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在董正阳死后第二天,就出现了近两百人在北港市委大门前长跪不起,打起条幅——草菅人命,千古奇冤。

    项诚上班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这群情激愤的场面,很多人都认得项诚的车号,看到项诚的座驾过来,不知有谁喊了一句:“项书记来了!”那群人潮水般向项诚的汽车涌了上来,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赶紧上前组织人墙,试图将这悲愤的人群阻挡在外,可是在这种状况下,他们的警力明显是不够的,项诚的司机见状想要倒车,可是后面也有不少人围了上来,项诚的座驾就这样被包围在人群之中。

    外面有人在哭叫着,有人在拍打着车窗,司机的脸都吓白了,项诚表现的倒是相当镇定,他表情如常,示意司机打开中控,推门走了出去。

    司机提醒项诚外面的人群情绪激动,要注意人身安全,事实上他也做出了坚决捍卫领导安危的举动,第一时间冲出去挡在项诚面前。

    人群虽然激动,可是却没有丧失理性,项诚一出来,那群人哗啦一下就跪了下去,项诚道:“大家这是干什么?有话好说,有话站起来说。”

    人群中有一个老年男子痛哭道:“项书记,求你给我们做主啊,求你给我们老百姓说句话啊……”

    项诚道:“老人家,您不要这个样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我是北港的市委书记,我的职责就是为老百姓说话的,我工作的目的就是要维护你们的利益。”

    此时警察和保卫全都赶了过来,想要将项诚和人群分隔开来,项诚做了一个不必着急的手势,他走上前去,握住那老人的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他的脸上带着悲悯的表情,语重心长道:“大家不要这样,有什么话,对我这个市委书记说,你们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心事对我说,我项诚在位一天就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董正阳的家人前往市委闹事的时候,张扬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从董正阳死过之后,滨海这边一直表现的相当平静,出奇的平静,张扬知道这种平静维持不了太久的时间,董正阳已经点燃了导火索,这个炸药包早晚都要爆,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张扬是从北港市公安局长袁孝工那里得知董正阳家人去市委门口闹事的,他并没有感到意外,董正阳的家人闹事是正常的,不闹事反倒奇怪了。

    袁孝工的语气非常郑重:“张书记,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董正阳家里人纠结了几百口子聚在市委门前,项书记已经接见了董家的代表。”

    张扬道:“他们找项书记反映什么情况?”

    袁孝工犹豫了一下道:“他们说你制造冤案,先无辜殴打董正阳,又利用权力将他非法拘禁,董正阳在被羁押期间遭遇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他们要求公布董正阳的死因,要求上级部门介入调查。”

    张扬道:“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袁孝工道:“张书记,我多说一句,这件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啊!”袁孝工虽然知道张扬背景很深,但是这次不是小事,而且看情形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如果闹大,即便是张扬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化解。

    张扬道:“多谢袁局提醒,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放下电话,张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嘴里说得轻松,可是内心中却是纠结的很,这件事涉及到了文浩南,根据他目前掌握的情况,董正阳无疑是死在了文浩南手中,但是文浩南断然否决了这件事,如果他撇清责任,那么所有的责任就要落在滨海公安局方面,董正阳的真正死因是瞒不住的,张扬也没有隐瞒的打算,现在他并没有将文浩南的事情宣扬出去,只是告诉了荣鹏飞,文浩南是省厅派下来的,他希望省厅能够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然而从昨天和荣鹏飞联系之后,到现在荣鹏飞都没有给他答复,张大官人的耐心也在一点一点的消退,这件事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

    挂上袁孝工的电话后不久,市委书记项诚就让秘书打来了电话,通知张扬马上去他那里。电话中并没有说是什么事,但是张扬也能够猜到肯定是关于董正阳的事件。

    张扬直接来到项诚的办公室,他惊奇地发现省公安厅副厅长荣鹏飞已经到了,北港市公安局局长袁孝工也在项诚的办公室内,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严峻。

    张扬和他们打了招呼之后,来到袁孝工身边坐下。

    项诚叹了口气道:“张扬啊,这次你可捅了一个大漏子。”

    张扬看了荣鹏飞一眼,荣鹏飞眉头紧锁,似乎仍然在思索着,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张扬道:“事情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项书记,您别着急。”其实张扬把这件事看得很清楚,他没有把文浩南给推出来,毕竟他还不知道荣鹏飞的态度。

    项诚道:“你是没看到,今天四百多人把市委大门给堵上了,他们口口声声叫嚷着千古奇冤,说你利用手中职权把董正阳迫害致死。”

    张大官人听他这么说心中大为不爽,即便是那帮人这么说,你项诚用得着重复吗?这老项真是不厚道,抓住机会落井下石,这会儿心中不知多么高兴呢。

    公安局长袁孝工道:“我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董正阳送到医院不治身亡,到现在为止,他的尸检结果我们并没有向外公布,他的家人为什么要一口咬定他是被殴打致死的?而且矛头直指张书记和滨海公安系统,是不是有人将内部消息透露了出去?”

    项诚道:“现在不是分析阴谋论的时候,我且问你,董正阳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的尸检结果到底是什么?”

    袁孝工没有回答,他看了张扬一眼,虽然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是如果经由他的嘴里说出,很可能会得罪张扬。

    张扬道:“尸检结果……”

    荣鹏飞此时开口打断他的话道:“这件事必须要慎重,项书记,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项诚道:“荣厅,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滨海公安系统,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最佳的方案,尽快平息这次事件。”

    荣鹏飞道:“会有办法的,尸检结果和相关事件的责任处理马上就会对社会公布。”

    项诚点了点头道:“越早平息这件事越好。”

    征求项诚的意见之后,荣鹏飞和张扬来到小会议室内单独谈话。

    张扬将房门关上,言语中明显带着怒气:“荣厅,您来得倒是挺快,直奔北港,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解决这件事的方法?”

    荣鹏飞道:“我刚刚来到,和袁孝工联系之后才知道你要来这里的消息,所以就直接到项诚办公室等你了。”

    张扬道:“荣厅既然来了,这件事就交给您解决吧。”

    荣鹏飞道:“尸检报告我已经看过了,董正阳死于肝脾破裂引起的内出血。”

    张扬道:“董正阳死前只有文浩南提审了他!”

    荣鹏飞道:“我问过文浩南,他坚称自己没有对董正阳进行过任何的暴力殴打和人身攻击,当时他审讯董正阳的时候,还有工作组的两名同志在场陪同,他们都可以作证。”

    张扬一听就火了:“荣厅,您什么意思?合着我说的都是谎话,我在诋毁他?”

    荣鹏飞道:“你叫什么?声音大就能解决问题?我们现在是在分析问题,你就不能冷静一点。”

    张扬道:“你让我怎么冷静?董正阳死了,尸检结果清清楚楚摆在那里,我们怎么向人家家里人交代?难道我们说他是病死的?你觉得能够交代的过去?”

    荣鹏飞道:“我刚才和孝工同志交流了一下情况,董家人应该听说了什么,很可能已经掌握了董正阳死亡的内幕情况,我怀疑你们公安局内部已经有人把情况泄露了出去。”

    张扬道:“为什么不让文浩南过来,我当面问他!”

    荣鹏飞道:“张扬,在这件事上你并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以指证董正阳遭受了文浩南的殴打,他有证人,你拿得出证据吗?”

    张扬怒道:“搞不好他的两名证人也参与了殴打,自己人给自己人作证,亏你们省厅能够想得出来,我问你,当时我们滨海公安局派出了陪同人员,为什么文浩南要把他排斥在外?”

    荣鹏飞道:“张扬,任何事都是需要证据的,这件事存在很多种可能,你所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就算浩南有存在殴打董正阳的可能,他提审之前董正阳是不是已经受到了殴打?还有,他把董正阳送回去之后,是不是又有人对董正阳实施了殴打?”

    张扬瞪大了眼睛:“荣厅,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说这责任应该我们来承担?”

    荣鹏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也不能只凭着个人感情的好恶去判断一件事。”

    张扬道:“文浩南是我干哥哥,我会害他?你以为我会害他吗?你以为我会凭空捏造一件事去扣在他的身上?”

    荣鹏飞道:“我是就事论事,我对你,对文浩南都是一视同仁,文浩南在这件事上的确存在疑点,但是你自己就没有嫌疑吗?董正阳为什么被关进去,他犯了什么罪?”

    “他跑到别人葬礼上闹事,侮辱死者,制造混乱,无论哪样罪关他都不冤。”

    荣鹏飞摇了摇头道:“权力是个很危险的东西,我们运用它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

    张扬道:“荣厅,我没有滥用手头的权力,我只是在伸张正义!”

    “正义的标准不是由你界定的!”

    张扬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不谈这些,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他将问题扔给荣鹏飞。

    荣鹏飞道:“这件事必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董正阳在看守所发生了问题,就要从根源查起。”

    张扬道:“荣厅,我不认为看守所有问题,我不认为我们滨海公安局内部在执法的过程中有任何问题,我们的公安人员只是配合工作组工作,是工作组不按照章程办事。”

    荣鹏飞有些火了:“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是工作组出了问题?”

    张扬道:“我不明白?我比谁都明白,荣厅,我知道我没证据,但是这件事明摆着的,好好的人被你们工作组给提走了,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按照规则办事?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派去的同志给打发到外面,整个审讯过程有什么需要保密的?现在人死了,你说我们没证据,也就是说所有责任都要让我们来承担了?”

    荣鹏飞压住怒火道:“张扬,我没说让你承担。”

    张扬恨恨点了点头道:“没说让我承担,你的意思是什么?你暗示我把责任推出去,反正还有下级承担。”张大官人是真火了,他和荣鹏飞硬杠上了。

    荣鹏飞怒道:“难道说看守所没有责任?如果他们责任心更强一点,早就应该发现董正阳的身体出了问题,早就应该将他送到医院,事情也不会闹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张扬充满失望的望着荣鹏飞,虽然荣鹏飞没有挑明,但是张扬已经明白了荣鹏飞的态度,他要追究责任,却不是从文浩南查起,张扬明白荣鹏飞在原则上的坚持是有所保留的,即便是他知道这件事上存在着疑点,首先想到的仍然是保护文浩南,这也难怪,以文浩南显赫的家世,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去考虑,不去顾虑。

    张扬没有继续和荣鹏飞说下去,他缓步离开了小会议室,当房门在荣鹏飞的身后关闭,荣鹏飞紧紧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久他方才睁开了双目,房门被轻轻敲响,荣鹏飞以为张扬去而复返,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这只是自己的奢望罢了,张扬的性格宁折不弯,虽然他看起来玩世不恭,但是在原则的问题上,这小子从来都是寸步不让。

    进来的是袁孝工,他来到荣鹏飞身边,低声道:“荣厅长,这件事您看……”

    荣鹏飞道:“找到责任人,一定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都不明白张扬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要针对我?我提审董正阳不假,但是我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办的,审问董正阳的时候,我们工作组还有两位同志在场,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我根本没有动过董正阳一根手指。”文浩南愤愤然道。

    荣鹏飞道:“浩南,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张扬的人品你也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的诬陷别人,尤其是,你又是他的干哥哥。”

    文浩南道:“荣厅,您认为我有问题?”

    荣鹏飞道:“我不是说你有问题,我是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文浩南道:“张扬认为董正阳是我打死的,那好,让他拿出证据,他当时并不在场,有没有任何的证据,他凭什么要把这件事赖在我头上,滨海公安系统的名声一直都不怎么样,过去他们不是没有滥用私刑的先例,曾经还有警察因为这种事受到了处罚。”

    荣鹏飞道:“这件事非常麻烦,根据尸检报告,董正阳死前肯定遭到了殴打,抛开谁打了他不论,这件事必定要由公安机关负责,毕竟他当时被临时关押。”

    文浩南道:“因为我提审他,就把这件事算在了我头上,好,荣厅,如果你坚持那么认为,我也无话可说,处分我就是,把董正阳死亡的责任全都算在我的头上,这件事总得有人出来扛。”

    荣鹏飞道:“我的本意是要把这件事暂时平息下去,稳定董家人的情绪,给我们一段时间,让我们查清楚董正阳在死前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董正阳的死因却不知被谁透露了出去。”

    文浩南道:“荣厅,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会有多少阴谋,既然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那么,总得有人站出来,我来承担一切后果就是。”

    荣鹏飞道:“浩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可能让一个无辜者来背负这个责任,因为那样是对死者的不公平。”

    文浩南道:“荣厅,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董正阳这次回来,目的就是在丁氏兄弟的葬礼上闹事,他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当天葬礼的状况,可是也听说了,董正阳搞得很过份,是不是还有这种可能,有人记恨董正阳当天的所作所为,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报复。”

    荣鹏飞道:“混进看守所内报复董正阳?”他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想报复,痛快的将他弄死不就玩了,何苦要折磨他那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