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浩南道:“祁山的身上存在很多的疑点,我们盯了他很久,而且根据我们的线报,的确有冰毒存放在慧源的仓库内,否则我们不会采取行动的。”
荣鹏飞道:“两种可能,一是你们的线报错误,二是我们中计了,人家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目的就是让我们采取行动,这样一来,不但我们调查他的事情全部暴露,只怕连埋伏在他们内部的同志身份也被暴露了。”
文浩南的脸色变了,他是个骄傲的人,自从在秦萌萌那里感情受挫,曾经一度沉沦下去,时间治愈了他的创伤,自从他一怒之下除掉秦振东之后,他发现自己再不是昔日的文浩南,他对感情变得淡漠,他恢复了昔日的骄傲,他认为自己的智慧超人一等,想不到这次会中了祁山的圈套,文浩南的内心宛如被千万只毒虫咬噬着,异常的难过,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在工作上还是第一次。
霍云忠道:“荣局,这件事上我也有责任,是我把事情给闹大了,对不起……”
荣鹏飞不满地看了霍云忠一眼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从今天起,你被停职了!”
霍云忠想不到荣鹏飞居然如此无情,即便是自己今天的行为有些冲动,可他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不应该受到这样严厉的惩罚。
文浩南同样认为荣鹏飞对霍云忠的处罚过重,他慌忙道:“荣厅,这次的行动是我指挥的,我……”
荣鹏飞怒视文浩南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霍云忠此时面如土色,当真是心灰意冷,自己只是一个命令的执行者,想不到出了问题,所有的责任都要他来承担,他明白,荣鹏飞是不可能将大板子落在文浩南身上的,人家是文副总理的亲儿子,而自己,在荣鹏飞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虾兵蟹将,他点了点头道:“荣厅,我先走了……”霍云忠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荣鹏飞的办公室,他感觉到自己两腿发软,如果不是扶住了墙壁,可能会一头栽倒在地面上,现实的残酷压迫的他透不过气来。
荣鹏飞将霍云忠停职真正的用意并不是要让他承担整件事的责任。
文浩南对此同样不解,霍云忠走后,他大声道:“荣厅,要处理也是应该处理我,我才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
荣鹏飞道:“你躲在背后,他是直接的执行者,我已经将这件事了解的很清楚,你让他尽量低调行动,将祁山带来问话,是他擅作主张,带着十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前去抓捕祁山。”
文浩南道:“荣厅,就算他采取的方式有些过激,可是你对他的处理是不是过重?”
荣鹏飞面无表情道:“应该怎样处理,我不需要你的指点。”他明显有些不悦了。
文浩南尴尬道:“荣厅,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霍云忠并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他的目的也是为了破案。”
荣鹏飞摆了摆手道:“你走吧,回头写份完整的报告给我,今天的事情你必须做出深刻检讨,还有,马上撤回我们的内线,他的身份应该已经暴露,非常的危险。”
文浩南默默离开了荣鹏飞的办公室。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荣鹏飞在此时接到了厅长高仲和的电话,荣鹏飞放下电话,来到了高仲和的办公室内,将今天的事情向他做出汇报。
高仲和对今天发生在慧源宾馆的事情相当恼火,警方采取了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到最后一无所获,所谓的毒品只不过是味精,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公安系统,高仲和道:“鹏飞啊鹏飞,你们在搞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有权利,没有掌握证据就能够随便抓人了?”
荣鹏飞诚恳道:“高厅长,在这件事情上,我承认指挥失误。”
高仲和道:“我听说你把西城分局的霍云忠给免了?”
荣鹏飞也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高仲和的耳朵里,看来霍云忠在公安厅内部也有些关系,荣鹏飞道:“我免他是为了保护他,再说在慧源宾馆的事情上霍云忠的确存在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浩南负责指挥这次行动,他考虑到自己和张扬的关系,所以不方便直接出面,让西城分局配合,霍云忠原本可以采用更低调的方法将嫌疑人找来问话,可是他却采取了最激进的方式。”
高仲和道:“我还听说这个霍云忠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他老婆一个耳光,真的是威风煞气,我们平海警界的形象让他这一巴掌给毁得干干净净。”
从高仲和的这句话可以听出,他并不是要为霍云忠说话,荣鹏飞点了点头道:“当时他刚巧看到了他的妻子和祁山跳舞,我了解过,过去祁山和霍云忠的妻子林雪娟曾经是一对恋人,可能正是当时的场景刺激到了他,所以才会让矛盾突然激化,搞得剑拔弩张,这一切都超出了我们预先计划的范围,等浩南赶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荣鹏飞的字里行间明显在为文浩南开解。
高仲和叹了口气道:“公私不分,这样的人把他放在领导的位置上始终都是一个隐患,你的处理很恰当。”
荣鹏飞得到高仲和的认同,心中松了一口气,其实高仲和有件事并没有挑明,现在张扬和那帮朋友的火气也很大,这帮年轻人的能量不可小觑,周兴国、徐建基、薛伟童任何一个都是政治背景深厚的人物,现在他们的怒火全都指向了霍云忠,如果他们不做出及时的反应,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算完,霍云忠表面上被停职了,其实也是对自己人的一种保护,他们先惩罚了霍云忠,有助于平息张扬一方的愤怒,或许他们会放弃继续对付霍云忠的想法。
高仲和又道:“有必要给年轻人一个提醒,做事不能太激进。”高仲和虽然没有说明是谁,可荣鹏飞心中已经明白高仲和所说的正是文浩南。
其实将文浩南派到他的部门让荣鹏飞相当的头疼,他承认文浩南有些能力,但是文浩南的身上同样有高干子弟的毛病,他的家世背景注定他的性情有些高傲,而且底气十足,做事雷厉风行,或许这些高干子弟认为,自己无论捅了怎样的漏子,都有家人帮他收拾残局。
荣鹏飞道:“我说过他了,不过浩南的个性很强,未必会做出改变。”荣鹏飞委婉地向高仲和表明,文浩南的头也没那么好剃。
高仲和能够体谅到荣鹏飞的苦衷,当初将文浩南交给他的目的就是害怕放在别的地方麻烦更多,高仲和道:“文副总理将他放在我们这边的目的就是想多锻炼锻炼他,鹏飞,你也不要有太多的顾忌。”
荣鹏飞心中暗自苦笑,你要是没有顾忌,你去说,对于文浩南说轻了没用,说重了只怕要得罪人,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将这个太子爷收入麾下。
高仲和道:“祁山到底有没有问题?”
荣鹏飞道:“这个人非常可疑,不过又非常狡猾,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抓住他的任何犯罪证据,可是我坚信他不会那么清白。”
高仲和道:“我们是要靠事实证据说话的,不能凭主观臆断去办事,今天这样的乌龙事件,我希望不要发生第二次。”
荣鹏飞道:“高厅放心,我会约束好他们。”
高仲和叹了一口气道:“今天的事情搞得大家都灰头土脸的,我在宋书记面前都不好说话,对了,你抽时间找张扬谈谈,争取获得人家的谅解。”
荣鹏飞有些无奈,手下人捅了漏子,却要他低声下气的向人赔不是,虽然张扬和他是老朋友了,可是今天的事情的确搞得张扬在人前没有面子,他对张扬也有些歉疚。
荣鹏飞考虑再三,还是亲自去了慧源宾馆一趟,他来到慧源的时候,看到省纪委的两个干部也在,荣鹏飞还以为又出了什么问题,了解后才知道,张扬是将自己的收礼名单向省纪委报备,毕竟是当了市委书记的人了,现在做事周密了许多。
张扬正和楚嫣然一起陪着玛格丽特说话呢,老太太因为今天警察来到婚礼现场的事情也有些不安,张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她解释清楚。听说荣鹏飞过来了,张扬不禁皱了皱眉头,要说对荣鹏飞一点意见都没有那是骗人,今天的事情搞得张扬相当不舒服,但是大家过往的交情摆在那里,而且张扬对荣鹏飞的为人还是清楚的,自然不能避而不见。
两人见面之后,荣鹏飞的第一句话就是:“张扬,没生我气吧?”
张扬道:“你是领导,我不敢生气!”
“那还是生气了!”荣鹏飞笑着拍了拍张扬的肩膀,两人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荣鹏飞道:“今天的行动并不是针对你,是我错误的估计了形势,所以在具体的行动过程中出现了偏差。”
张扬道:“祁山有没有问题?”
荣鹏飞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们没有查到。”
张扬叹了口气道:“兴师动众,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结果搞了个灰头土脸,你们警方的办事能力真是那啥……”
荣鹏飞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跟着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把霍云忠停职了。”
张扬对这件事看得很透彻,他淡然道:“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我不骗你,刚开始我挺生气的,可后来想想,这件事没必要生气,你们也是想破案,不是想找我麻烦!”
此时他们看到祁山缓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祁山的表情从容镇定,即便是经历了今天的这场波折,祁山的情绪都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面对荣鹏飞他仍然礼貌地招呼道:“荣厅,是不是还要找我调查情况。”
荣鹏飞静静望着祁山,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很不简单,荣鹏飞已经想透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今天的这一幕或许正是祁山一手导演,放出消息,让他们展开行动,将他们陷入眼前尴尬的局面之中,难道这正是祁山想要的效果?
荣鹏飞微笑道:“祁总,今天的事情是一场误会,我此次前来是专程向张扬表达歉意的。”他只说向张扬表达歉意而并非包括祁山。
祁山道:“看来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也是特地过来向张书记表达歉意,因为我的事情扰乱了这场喜宴,真是惭愧!”祁山嘴里说着道歉的话,眼睛却看着荣鹏飞,分明在暗指,今天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警方。
荣鹏飞道:“或许这就是常说的殊途同归!”
祁山笑道:“道路不同,目的却相同,荣厅长的话总是那么发人深省。”
荣鹏飞微笑站起身来:“你们聊,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祁山挽留道:“荣厅,不如留下来小酌几杯。”
荣鹏飞摇了摇头道:“改天吧,今天真的有好多事。”
送走了荣鹏飞,张扬转向祁山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祁山笑道:“怎么?你想我一去不复返啊?”
张扬对祁山被警方带走之后发生的一切极其好奇,不过他也没有急于询问,他知道祁山肯定会给出答案,笑道:“我正准备去给你送饭呢!”
祁山哈哈笑了起来,他语气轻松道:“牢饭没那么容易吃,他们从我的仓库里收走了两吨多的食用味精,化验证实之后,才跟我说是一场误会。”
张扬道:“你运气真是不错!”
祁山笑道:“我又没犯法,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虽然是简单的两句对话,张扬已经将这件事搞了个清楚,原来文浩南从这里收走的全都是味精,警方的这次行动无功而返,这件事传出去恐怕要成公安系统内部的一个大笑话了。
张扬道:“没事就好!”
祁山道:“今晚一起喝几杯吧,就算我为今天的事情向你表达歉意,也算是帮我压压惊。”
张扬点了点头道:“好!”今晚楚嫣然要陪着外婆去宋怀明家里住几天,梁成龙、陈绍斌、袁波那些人中午都去了丁家道贺,晚上也过来这边热闹一下。楚嫣然特地给张扬放了两天大假,这两天他只管和朋友们疯玩,但是后天要陪她和外婆一起去北港,陪老人家散散心。
祁山去安排晚上的酒宴,看起来没事人一样,张大官人却感觉到这件事非常的蹊跷,一切发生的都非常突然,警方的出动,祁山的获释,根本没有给人太多的反应时间,从现在的情形来看,祁山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反倒是警方搞得有些灰头土脸。
文浩南主动打来了电话,他邀请张扬晚上一起出来小酌两杯,张扬根本没做考虑就将他拒绝了,当然他的语气并不生硬,婉言道:“浩南,我今天还有这么多朋友需要招待,实在抽不出时间陪你!”
文浩南也没有勉强,他从张扬的话中还是咀嚼出了异常的味道,张扬似乎在表明自己并不是他的朋友。
罗慧宁没有选择在东江继续逗留,她当晚乘车去老家探望姑母,临行之前专门将张扬叫到身边,握着他的手道:“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要记恨你浩南哥。”说这话的时候罗慧宁心中隐隐有些难过,她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张扬和她的亲生儿女之间始终难以走近,虽然罗慧宁很想让他们像亲兄弟一样相处,可是她发现这些孩子之间还是不能如她所愿,如果成不了朋友,罗慧宁也不希望他们成为仇人,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颇感无奈。
张扬微笑道:“干妈,你放心,事情已经搞清楚了,都是那个霍云忠自作主张,而且浩南又不是针对我,我怎么可能记恨他呢?”
罗慧宁晃了晃张扬的手,叹了口气道:“浩南刚来平海不久,太着急表现自己,我担心他工作这样激进,容易得罪人。”
张扬道:“应该没那么严重吧,他做事也不是激进,只是做事风格使然,人不一样,您总不能强求都按照您的模式去做事。”
罗慧宁道:“张扬,妈这心里不舒服,我总觉得浩南变了,变得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我骂过他了,可妈觉得对不起你。”
张扬笑道:“干妈,您以后就别操心这些事了,我们这代人已经大了,也有了足够的能力去处理自己的问题。”
罗慧宁点了点头。
张扬又道:“如果这次我不是抽不开身,我会陪您一起回老家走一趟。”
罗慧宁道:“嫣然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还是抽时间多陪陪她,这么好的女孩儿,你不能委屈了人家。”
张扬连连点头,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干妈,何叔叔的事情……”
罗慧宁道:“他目前在检察机关的手里,检方已经掌握了他过去的一些商业犯罪事实,他也对其中一部分罪行供认不讳,你帮不了他,任何人都帮不了他。”
张扬道:“会不会很严重?”
罗慧宁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太严重,你放心吧,他是你干爸多年的老友,作为朋友,我们会尽一份力,你要做的就是静待消息,千万不要参予到这件事情中去。”
送走了罗慧宁,张扬给秦萌萌打了一个电话,将刚才罗慧宁跟自己说过的话告诉了她,秦萌萌知道父亲已经被检察机关控制,反倒平静了下来,至少知道了他的下落,张扬让秦萌萌不要太过紧张,今晚会抽时间去她那里一趟。
发生在慧源的事情显然在东江引起了轰动性的新闻效应,当晚梁成龙、陈绍斌一行过来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件事。祁山虽然安排了晚宴,可他在宴会开始之后不久就已经匆匆离去。
祁山去得地方是白沙区人民医院,能让他抛下一切事情,匆匆前往的原因只有一个——林雪娟,霍云忠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一记耳光,打掉了林雪娟的自尊和骄傲,回家之后,她居然吞下了整瓶安眠药,幸亏被前去探望她的母亲发现,及时送到了医院。霍云忠却在这时失去了联络,谁也联系不上他,这让林家人越发的齿冷心寒。
祁山坐在汽车内,脸色苍白,黑暗中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五哥感到了他的痛苦,安慰他道:“刚才我问过医院方面,没有生命危险。”
祁山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掌心内,低沉的声音颤抖着:“如果雪娟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霍云忠死无葬身之地!”
五哥叹了一口气:“感情这么痛苦,你又何必如此执着,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一个天生的受虐狂?”
祁山道:“她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
五哥低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向她坦白,为什么不大胆追求你的幸福?”
祁山摇了摇头道:“我配不上她……过去我配不上,因为我穷,所以我拼命改变自己,可是当我拥有了财富,却发现自己更加配不上她……”
五哥道:“其实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祁山的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我是不是一个懦夫?”
五哥没有给出答案,随着夜色一起陷入黑暗的沉默中去。
林雪娟躺在病床上,她的面孔苍白而毫无血色,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输液瓶内的透明液体,一滴一滴注入她的体内,宛如春雨滋润着干涸的土地,试图一点点唤回她的生命力。
祁山拿着一束鲜花缓步走入病房内,将那束鲜花放在床头。
林雪娟的目光仍然盯着天花板,医院的世界洁白单纯,她本渴望得到一个单纯的世界,可是现实却并不是这样。
祁山看到了她的手腕,看到林雪娟手腕上的绷带,他的心在滴血,林雪娟服药之前曾经切脉,证明她想自杀的意愿非常坚决,祁山默默坐在床边,他低声问候道:“嗨!”试图引起林雪娟的注意。
林雪娟依然没有向他看上一眼,虚弱道:“其实你没有必要过来!”
祁山道:“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一直以来对不起我的是我自己,我不该勉强自己。我一次次尝试改变,用自己的改变去适应这个世界,可是我最后仍然适应不了这个世界,却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林雪娟的面庞滑下。
祁山道:“雪娟,在我心中,你从未改变过!如果你肯给我机会,我……我可以陪你走过以后的日子。”
林雪娟摇了摇头,终于看了祁山一眼,轻声道:“失去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再回来,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孩子,我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你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你,我们早已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