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并不想在这一话题上继续下去,他笑道:“谢局,晓军回来没有?”

    谢志国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他晚上到!你林阿姨准备好了,晚上咱们去潮州海鲜城吃饭。”

    张扬道:“我还打算今晚回去呢。”

    谢志国道:“也不差这一晚上,你明天早点走就是。”

    张扬想了想,谢志国说得不错,更何况他还有事情没有办完,现在就走未免有些仓促了。

    从谢志国那里出来,张扬并没有直接返回暂时借住的别墅,而是前往荆山观音院,一来他是要将孟传美的死讯告诉定闲师太,二是询问这串佛珠的来由。

    定闲师太听到孟传美已经离世的消息也是颇为感叹,佛门弟子在感情方面往往不会轻易表露,对生死看得比普通人要淡一些。

    张扬拿出了那铅盒中的念珠,向定闲师太道:“师太可认得这串佛珠?”

    定闲师太手握佛珠,仔细端详了一下,低声道:“这佛珠是一位女施主送过来的,我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她来观音院期间除了她女儿之外,只有这位女施主拜访过她,此后她的手上就多了这串佛珠。”

    张扬道:“师太可否记得那位女施主的样子?”

    定闲师太想了想道:“四十多岁年纪,举止气度非常的高贵。”她的这个描述聊胜于无,谁也不能仅凭着这一点推断出来人究竟是谁。

    不过张大官人还是从中把握到了一些线索,四十多岁年纪,往往举止高贵保养得当的女性很难从其外表判断出确切的年龄,这个人应该和孟传美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否则孟传美也不会收下她的礼物。

    晚上六点半,张扬准时来到潮州海鲜城,林秀在这里做东,一来是为了宴请张扬,二来是给她宝贝儿子谢晓军接风洗尘。

    谢晓军也给林秀两口子带来了一个惊奇,他带来了一个女孩儿,是他谈的对象,女孩叫徐凝,长得还不错,不过穿着打扮非常的前卫,这就是林秀两口子惊奇多过惊喜的原因,他们这代人并不喜欢太时尚的女孩子,尤其是看到徐凝脸上妆容有些过度,心中就感到有些不爽了,谢晓军倒是不觉得,他来得比张扬还要晚一些,看到张扬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林秀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迟到了?”当母亲的心中不爽马上就表露出来了。

    张大官人一看就明白了,敢情林秀对儿子的女朋友不满意。

    谢晓军毕竟年轻,还没从中悟出怎么回事,乐呵呵道:“妈,我去接小凝了,这是徐凝,我女朋友,你未来的儿媳妇。”

    林秀一听脸色就变了,这哪跟哪儿啊,就说是自己的未来儿媳妇,谁家的闺女都不知道呢。她正想发作,可看到丈夫朝自己递眼色,显然是因为张扬在场,现在发作应该不合适。

    谢晓军向徐凝介绍道:“这是我妈,这是我爸!”

    徐凝挨个儿问候:“叔叔好,阿姨好!”

    林秀脸都白了,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谁都能看出她不高兴,谢志国还算正常,点了点头道:“来了,一起坐吧!”

    谢晓军最后把张扬隆重推出道:“小凝,这是我师父,我跟你说过,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那个,这天下间武功要是我师父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徐凝格格的笑,她也跟着谢晓军叫了声师父,轻声道:“师父,您可真帅!”

    张大官人被这记马屁拍得晕乎乎的,笑了笑道:“别这么叫,咱们都是同龄人,叫声张哥吧!”

    谢晓军道:“哪能呢,我叫你师父,她叫你张哥,这不是差辈了吗?再怎么着也得叫声张叔叔!”

    徐凝道:“哪有那么年轻的叔叔啊!”

    林秀道:“年龄是一回事,辈份又是另外一回事,年轻人知老知少!”一句话把徐凝说得满脸通红。

    谢志国终究大度一些,他笑道:“赶紧坐,别光顾着说话了。”

    凉菜上来之后,谢晓军起身把父亲带来的茅台给开了,林秀多数时间都在打量徐凝,看得徐凝如坐针毡,这丫头也不傻,看出来了人家母亲根本不喜欢自己。

    谢晓军给他们倒上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林秀道:“小孩子家喝什么酒?”

    谢晓军道:“我师父大老远来了,当徒弟的陪着喝杯酒有什么不对?”

    林秀道:“你这孩子好的不学,什么打架喝酒泡妞,社会上的坏习气全都学会了。”

    谢晓军的脸涨得通红,徐凝气得想要站起身来夺门而出,幸亏谢晓军一把将她拉住。

    谢志国也觉着老婆说话有点太过了,笑道:“行了,今天张扬大老远过来了,你想教训儿子也别在饭桌上。”

    张扬笑道:“林阿姨,你这是教训我啊,你把晓军说得一无是处,分明是说我这个当师父的教徒无方。”张大官人当然不是认真,真正的用意是帮助谢晓军化解尴尬,谢志国说的没错,就算教育孩子也别在饭桌上,既然谢晓军已经把徐凝带来了,就算心中再不满意也别当场表露出来。

    谢志国端起酒杯道:“来,咱们欢迎张书记到荆山来指导工作。”

    张大官人哈哈笑道:“谢局长,您这是折杀我了,我一县处级干部,您就别拿我开涮了。”

    林秀这会儿也转过弯来了,以后再跟儿子算账,她笑道:“老谢,你少打官腔,官不大,味儿卖得倒是挺足。”

    谢志国笑道:“我可不是打官腔,我是个局长,张扬都是市委书记了,我哪敢在他面前卖味儿。”

    谢晓军道:“爸,您这升官的速度也忒慢了,我记得我小时候,您就是副局长,长大了您是局长,我师父现在都是市委书记了。”

    谢志国笑道:“我不敢跟他比,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黑山子乡计生办代主任。”一句话把满桌的人都逗乐了。徐凝那女孩儿的性格非常活泼,她格格笑道:“张叔叔,真的吗?您真的当过计生办主任?”

    张扬笑道:“的确有这么回事儿,我刚刚进入仕途,九二年的时候,那时候谢局带了一群警察过来要把我给铐走。”

    林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铐你也是应该的,谁让你把嫣然给禁锢起来了。”

    谢晓军瞪大眼睛道:“师父,您居然这么做,你真是色胆包天啊!”

    “怎么说话呢?”林秀啐道。

    张扬笑道:“那是嫣然受伤了,我把她从悬崖下背了上来,她腿断了,深更半夜的让我把她送哪儿去?你爸去找她,把我当成犯罪分子了。”

    谢晓军笑道:“我爸最疼的就是嫣然姐,要是谁敢欺负她,他指定要拼命。”

    谢志国道:“什么话?我不疼你?在我心中你们都是一样的。”

    张扬道:“晓军,看你爸对你多好,赶紧给他端酒!”

    谢晓军起身去给父亲端酒。

    谢志国笑了笑,接过酒杯喝了,谢晓军示意徐凝也去敬酒。

    徐凝端起酒杯道:“谢叔叔,我也敬您一杯。”

    谢志国虽然心中对这丫头并不感冒,可还是接过了杯子,林秀却伸手阻止谢志国再喝,淡然道:“老谢,你多大年龄了,还当自己是年轻人啊,别喝了,还要不要命啊?”

    徐凝一时间僵在那里,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林秀这样做让她实在下不来台,谁都有自尊,徐凝就快哭出来了,强忍住泪,抓起手包道:“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晓军道:“别啊……”徐凝已经夺门而出。

    谢晓军望着林秀道:“妈你干什么?”他起身欲追。

    林秀道:“你给我站住,哪儿都不许去。”

    谢晓军压根没理会她的话,还是追了出去。

    林秀气呼呼道:“你走了就别给我回来。”

    谢志国苦笑道:“你今儿是怎么了?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呢,张扬还在这里。”

    林秀道:“张扬又不是外人,谢志国,你少给我护犊子,晓军都让你给惯坏了,他带一什么人回来啊?浓妆艳抹的,裙子连屁股都盖不住,你丢得起那人,我还丢不起呢。”

    谢志国道:“那你不会好好说啊,非得搞得人家这么难堪?”

    林秀道:“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不能说?”

    张扬笑道:“林阿姨,你今儿反应是不是过激了,年轻人谈恋爱很正常,你勒得越紧,他叛逆心就越强。”

    谢志国道:“张扬说的对,年轻人什么都欠缺经验,只有经历多了,才会有进步。”

    林秀瞪圆了双眼:“谢志国,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经历多了才会有进步?我看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谢志国苦笑道:“你瞎说什么?让张扬笑话。”

    张扬笑道:“得,你们的家务事我不跟着掺和,谢叔叔,咱们喝酒。”

    谢志国端起酒杯,林秀道:“你们喝你们的,我下去看看!”

    谢志国道:“看什么看?这么大人了,你还怕他出事啊?”

    他的话刚刚说完,张扬的面色却是一变,因为他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呼救声

    康洪亮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徐大光道:“这是什么?”

    康洪亮道:“冰冻水产,里面有些冰很正常。”

    徐大光指了指鱼腹里面:“你不要告诉我这里是鱼鳔,我还没糊涂到连避孕套和鱼鳔都分不清的地步。”

    康洪亮道:“大哥,我都告诉你了,是冰!”

    徐大光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点着康洪亮的肩头:“枉我对你这么相信,将生意都交给你打点,你他妈居然背着我去贩毒!”

    康洪亮道:“大哥,时代变了,你以为贩些臭鱼烂虾就能够赚钱?就能养活这么多的兄弟?这几年,你什么都不过问,只管到了时候就伸手拿钱,你有没有想过,仅仅凭着你的那些生意能够赚多少?“徐大光怒道:“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毒品这东西不能碰,我不怕坐牢,可是我们不再年轻了,我们有家人的,我们赚的钱已经够多了,没必要拿着自己的姓命去冒险。”

    康洪亮道:“你赚够了,可是兄弟们呢?你住着别墅开着豪车,可是兄弟们却在为一曰三餐而打拼,你不管他们,可是我不能不管他们。”

    徐大光气得当胸给了康洪亮一拳,打得康洪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徐大光拍着自己的胸膛道:“我徐大光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跟我的兄弟,我亏待过他们哪一个?你他妈当初被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人砍死了,你现在跟我说义气,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义气这两个字?”他扬起手中的斧子道:“信不信我劈了你?”

    康洪亮脸上露出惶恐的神情。

    徐大光道:“我虽然老了,可是我并不糊涂,今晚我女儿被枪击,是被谢晓军连累了,有人想杀他,报复他老子谢国忠,这件事和前几天谢国忠破获的冰毒案有关,你急着进货,那匹被收缴的冰毒是不是你搞进来的?你跟我说清楚!”他端起斧头气势汹汹的逼向康洪亮。

    康洪亮颤声道:“大哥……大哥……你想干什么?”

    徐大光咬牙切齿道:“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

    康洪亮双膝一软,扑通一下就给他跪下了“大哥……大哥……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徐大光道:“给你机会?给你机会再欺骗我?”

    看似被徐大光吓住的康洪亮却突然动作了起来,他手中暗藏的匕首一下就捅进了徐达光的小腹,如此近的距离下,徐大光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也是彪悍无比,扬起斧头向康洪亮的头顶劈了下去,一声轻微的鸣响,子弹通过消声器迅速穿过了空气,准确无误地射在徐大光的右腕上,他的手腕中弹,斧头再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康洪亮拾起了地上的斧头,一脸凶光地冲了上去,扬起斧头狠狠砍在徐大光的肩头:“老东西,去死吧!”鲜血四溅,康洪亮的脸上身上都被鲜血染红,这厮看起来就像一头凶残嗜血的野兽,挥动斧头一下又一下的砍在徐大光的身上。

    徐大光虽然带了四名手下过来,可是没等那四名手下做出反应,就接连遭到枪击。

    徐大光满身是血,踉跄着倒了下去,康洪亮追了过去,双手举起斧头,准备一下将徐大光诺大的头颅给剁下来,一道冰冷的寒光从远处倏然射了过来,正中康洪亮右肩,康洪亮痛得闷哼一声,手臂一软,斧头偏离了方向,砍在了徐大光的左臂上,并没有多少力量。

    货仓内响起乒乒乓乓的声响,里面的几盏灯被尽数击碎,货仓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康洪亮有些惊恐地站起身来,手中仍然拎着那把斧头,一声惨叫声从黑暗中响起,子弹向叫声的方向射去,似乎有人倒下,可随即又归于沉寂,货仓内静得怕人,只听到弹壳延后落地的声音。

    沉寂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没多久就听到接二连三的闷哼和惨叫,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深深地惊恐之中,难道遇上鬼了?

    康洪亮感觉到有液体沿着自己的身体向下流淌,他分不清是鲜血还是冷汗,内心笼罩在浓重的惊恐之中,他想到了逃,不仅是康洪亮,所有人都想到了要逃,黑暗带给人恐惧,而对方神出鬼没的身手更无限放大了恐惧的存在。

    当啷一声,东南角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随即一颗子弹准确无误地射向了那个地方。

    摸黑潜入货仓的人正是张扬,他进入货仓之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的灯光击灭,利用黑暗向对方发动了突袭,已经成功放倒了七个,刚才玻璃碎裂的声音是张扬扔出了一个玻璃瓶,他利用声响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发动射击的那个人枪法相当的不错,而且很机警,现场携带武器的人并不多,在对方射击之后,张扬锁定了他的位置。

    张大官人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潜行,今晚刘耀招供的一切可谓是意外发现,张扬从他的话里判断出这个康洪亮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就和雇凶杀人的事件有着直接的关系。

    张扬赶到崇明水产7号货仓的时候刚巧看到了康洪亮挥动斧头砍杀徐大光的一幕,张扬甩出飞刀阻止了康洪亮将徐大光的脑袋给切下。

    张扬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个持枪者,此人射术精准,而且所持的手枪装备了消声器,这几点特征都和暗杀谢晓军的杀手符合。如果这个人就是林光明,那么就找到了杀害姜亮的真凶。

    张扬悄悄掂起一个罐头,向左前方扔去,罐头刚刚落地,一颗子弹就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它,罐头在地面上蹦跶了几下,然后叽里咕噜地滚了起来。

    张大官人分辨出射击来自于自己的右后方,他悄然走了过去。

    枪手非常狡猾,他已经意识到对方先后抛出两件东西,其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自己的连续两次射击可能将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暴露,他开始移动脚步,打算改变位置。

    他刚刚向后退了两步,就感觉到一种危险正在迫近自己,这是杀手的直觉,他有些狐疑地望着脚下地面,缓缓将枪口瞄准了地面,手指搭在扳机之上,就在他正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些异样,他握枪的手腕已经被人拿住,枪手迅速反应了过来,他的左手抽出腰间军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袭击者扎去,对方一把抓住他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到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枪手握刀的手臂竟然硬生生被他折断。

    枪手因为疼痛而发出一声闷哼,就在此时,对方抓住机会将他右手中的手枪抢夺了过去,然后掉转枪口瞄准了抢手的大腿开了一枪。

    枪手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然后他的后心遭受了一次重击,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当枪手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捆绑在立柱之上,货仓内点燃了一个火堆,借着火光可以看到货仓内东倒西歪的躺着不少人,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全都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在他短暂昏迷期间,张大官人已经结束了全部战斗,最大的遗憾就是让康洪亮趁乱逃走了,而最大的收获就是眼前的这个枪手,正是当初杀害姜亮的那名职业杀手林光亮。

    张扬的手里晃动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军刀,来到林光亮的面前,一言不发,一刀捅进了他的肩头,然后一个逆时针的旋转,林光亮痛得身躯抽搐起来。

    张扬道:“我可以不重样的捅你一千刀还让你清清醒醒的活着。”

    林光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既然你这么恨我,杀了我就是……何必折辱我……”

    张扬慢慢抽出军刀,将刀锋上的鲜血在林光亮的身上擦干:“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

    林光亮惨然笑道:“我不认识你……”

    张扬道:“你认识姜亮吧?你在东江杀死的那名警察,我最好的朋友!”张大官人说到愤恨之处,又是一刀捅进了他的大腿,刀锋刺入了骨骼,林光亮甚至清晰地听到到刀锋突破股骨的声音,难以忍受的疼痛,生不如死,却偏偏头脑保持着清醒,疼痛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

    林光亮张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呼着气,试图利用这样的方式减缓体内的疼痛,可一切都是徒劳的。

    张扬道:“谁让你干得?谁让你杀死了姜亮?”

    林光亮用力咬住嘴唇,嘴唇很快被他咬出了血:“我不知道……别人给我钱……我……我拿钱办事……”

    张扬摇了摇头,刀柄微微转动,痛彻骨髓的疼痛让林光亮闷哼一声,他惨叫道:“……他叫邦仔……香港人……”

    张大官人步步紧逼道:“哪里可以找到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邦仔……在东江和祁家兄弟抢地盘……祁峰……祁峰也是死在他手里……”

    张大官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