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如乔梦媛也有她软弱的一面,她哭了好久方才止住哭声,从张扬怀中抬起头来,红着眼睛道:“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在我面前哭,证明把我当成自己人,我高兴都来不及,你要是背着我跟别人哭,我这心里肯定不舒服。”
乔梦媛啐道:“我用得着背着你吗?再说了,我跟别人哭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张扬道:“当然有关系,你想想啊,除了我以外,你还跟谁这么好?”
乔梦媛俏脸有些发热了,有些难为情的皱了皱眉头道:“别胡说八道,对了,我妈到底什么病?”
张扬道:“主要是营养不良,如果她配合治疗还好说,如果不配合,后果可能很严重。”
乔梦媛听他这样说顿时又难过了起来,有生以来她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多愁善感过,有道是关心则乱,毕竟是关系到她母亲生死的大事,更麻烦的是,她无法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张扬,也不敢将母亲的病情告诉父亲。
张扬在这一点上的看法和乔梦媛不同,张扬认为孟传美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她丧失了求生欲,如果她得了某种绝症,张大官人就算不能将她彻底治愈,但是至少可以延续她的生命,可目前这种情况,即便是以张扬之能,也有些为难了。孟传美的情况很不稳定,就算她和乔振梁已经分开,可两人毕竟几十年的夫妻,他们之间不但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扬认为必须将孟传美的情况告诉他们。
乔梦媛道:“张扬,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我爸,我担心我妈知道了会受到刺激。”
张扬道:“就算你不跟你爸说,也要通知你大哥一声,孟阿姨不仅仅只有你这一个女儿,鹏举也有知情权。”
乔梦媛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怎样跟他说。”
张扬道:“我不是担心你无法承担这么多的责任,而是作为你的父兄,他们有知情权,你不可以永远隐瞒下去。”
乔梦媛咬着嘴唇,内心在激烈地交战着,张扬并不知道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昔日恩爱的一家如今已经四分五裂,父母之间早成陌路。她低声道:“我心里好乱,张扬,等过两天,我妈的情况稳定一些再说好吗?”
张扬道:“好吧,希望我们能够帮她解开这个心结。”
第二天一早,林秀带着两名荆山市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过来,这是张扬要求的,他在药物之中加入了安眠的成份,所以孟传美睡得很熟,张大官人虽然医术超群,但是仅凭着脉相还是无法正确判断孟传美体内所中的毒到底是什么,他并没有将孟传美中毒的事情告诉乔梦媛,只说请这些医护人员过来,目的是为了抽取血样,对孟传美目前的健康情况做一个综合的评定。
林秀几乎没有认出来这个病怏怏的尼姑居然是昔日平海省委书记乔振梁的夫人,她心中颇感诧异,离去的时候,张扬把她送到门外,林秀忍不住问道:“乔夫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孟传美和乔振梁分开是轰动政界的一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她出家就少有人听说,至于她身在荆山,林秀更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张扬道:“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林阿姨,这件事我想你权当不知道。”
林秀道:“乔梦媛请你来给她妈妈治病,可乔家为什么没有其他人过来?为什么不把她接到京城去?”
张扬道:“她现在厌世情绪很重,对此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林秀道:“你一定有办法救她!”在林秀的心目中,张扬俨然是无所不能的神医。
张扬苦笑了一声,想起嫣然月底要回来的事情,他轻声道:“林阿姨,嫣然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林秀道:“接到她的电话了,说是月底回来,参加你妹妹的婚礼,到时候我和老太太一起过去,一来是为了恭贺你妹妹新婚,二是陪老人家到处走走,整天呆在那个岛上,闷得很。”
张扬点了点头道:“多谢林阿姨了。”
林秀笑道:“谢什么?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喝到你和嫣然的那杯喜酒,你妹妹都结婚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一定要抓紧了。”
张扬道:“这次我和嫣然争取把日子定下来。”
林秀道:“你们只管定下日子,操办婚礼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张扬担心林秀将孟传美的事情传出去,又交代了一遍。
林秀忍不住笑了:“你啊,对我还信不过,放心吧,我记住你刚才的话,权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只管让乔夫人在这里安心养病,所有的一切我来安排。”
张扬对林秀的办事能力是清楚的,她之所以能够得到玛格丽特的器重和喜欢,和她这方面的能力有关,张扬又道:“血样化验的结果一旦出来,马上通知我。”
林秀道:“好!等你有时间,去我家里坐坐,我们家那个儿子对你可是崇拜的很,后天回家,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
张扬笑了笑,林秀和谢志国的儿子谢晓军从小就崇拜自己,张扬也点拨了他一些功夫。一直缠着张扬要拜他为师,张扬有感于他的诚心,再加上上次嫣然回国的时候帮忙说情,于是就把谢晓军收为了徒弟,平时谢晓军没少跟他电话联络。张扬道:“我在滨海也是一摊子事儿,这边稳定下来,我就得回去,希望能够抽出时间吧。”
林秀道:“只要你想去,时间一定能够抽得出来。”
张扬道:“成,晓军回来了让他给我电话。”
林秀笑着摆摆手道:“我走了,乔梦媛对你好像很依赖啊!”这话说得多少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
林秀走后,张扬转过身去,看到乔梦媛从别墅里面出来了,他笑着迎了过去:“怎样?阿姨醒了?”
乔梦媛点了点头道:“今天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张扬和乔梦媛一起来到房间内,孟传美已经醒来,今天精神果然很好,居然坐了起来,双目望着窗外。听到张扬和乔梦媛的脚步声,她并没有回头。
张扬笑道:“孟阿姨,今天精神好了许多!”
孟传美道:“我看任何东西都是朦朦胧胧……”
张扬走了过去,来到她的面前。
孟传美道:“我看得到你的影子,看不清你的容貌。”
张扬安慰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孟传美其实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健康情况,她轻声道:“张扬,你还记得昨天答应我的话吗?”
张扬点了点头道:“记得,你今天还没吃药吧?”
孟传美道:“我想今天就去西山寺。”
乔梦媛反对道:“妈,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不如等你恢复了再说。”
孟传美斩钉截铁道:“我等不了这么多时候,等会儿你们就带我过去。”
张扬向乔梦媛使了一个眼色,现在的孟传美非常的偏执,他们最好顺着她的性子去做事,一旦激怒了她,形势只会变得越发恶劣。张扬道:“西山寺位于清台山上,那里汽车是无法直接到达的,孟阿姨,你想去也可以,必须先吃药,还要吃早饭,不然怎么有力气上山呢?”
孟传美道:“就算是我吃饭,我也走不动,张扬……辛苦你了!”
张大官人心中暗自苦笑,看来孟传美已经有了准备,今儿说什么都要上山,那西山寺位于清台山西麓,海拔要在一千二百米,她想要到达那里,只能有人背她上去,眼前最合适的人选只有张扬,孟传美虽然眼睛看不清了,可心里却明镜似的。
张扬对孟传美也是尊敬的很,谁让他惦记人家闺女来着?这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女婿背丈母娘原本就是责无旁贷的事情,不过张扬和乔梦媛之间至今还没发展到那种关系。
孟传美又道:“张扬,你的本事我是清楚的,昨晚我为何睡了这么久?一定是你在药里动了手脚。”
张大官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孟阿姨,我哪有那个胆子,再说了,我敬您都来不及,哪敢害您?”
孟传美咳嗽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是真想帮我就带我去西山寺一趟……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听到孟传美的话,张扬心中一怔,孟传美坚持去西山寺绝非是兴之所至,这西山寺中说不定隐藏着她心中的秘密,孟传美的话语中几度流露出她不久于人世的意思,难道孟传美真的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
乔梦媛看到母亲如此坚决,也不敢继续反对,守候母亲将药喝完了,然后又喂她吃了一碗米粥,虽然只是吃东西,孟传美也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量,她喘息道:“你们两个若是骗我,我今天就死在……你们的面前……”
张大官人道:“孟阿姨只管放心,我从来都不说谎话,那啥,您吃饱了,总得给我们一点时间吃饭,我只有填饱了肚子,才能把您给送到西山寺,您说是不是?”
乔梦媛和张扬关上房门出来,来到客厅,乔梦媛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她颤声道:“张扬,我总觉得我妈很不正常,她……她该不会是……”
张扬道:“梦媛,我看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家里了,你妈得的是心病啊!”
乔梦媛含泪道:“她已经病成了这幅模样,难道我们还要带她去西山寺?”
张扬道:“也许她的心结就在于此,或许我们这次的西山之行能够帮到她。”他虽然这样说,可是心中对孟传美的情况很不看好。
乔梦媛黯然道:“我都不知应该怎样对我爸说。”
张扬道:“这样吧,我来说!”
乔振梁接到张扬的电话,表现出相当的冷静,其实就在他和孟传美之间的感情走到不可收拾之前,他已经预料到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乔振梁道:“她病得重不重?”
张扬道:“情况很糟糕,营养不良,而且好像还中了某种慢性毒药,可能是长期服食了某种毒素。”
乔振梁叹了口气道:“她还有救吗?”
张扬道:“我可以救她的人,但是我救不了她的心,孟阿姨厌世的情绪非常严重,我担心她会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乔振梁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中,过了许久方才道:“张扬,我会尽快过去,在这期间,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梦媛好好照顾她。”
张扬道:“乔部长放心,只是我感觉梦媛的压力也非常大,您要不要和她谈谈?”
乔振梁道:“不用了,我如果那样做只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有你在她身边帮忙,我非常放心,我把手头的工作尽快处理一下,争取尽可能早点前往荆山。”
张扬将孟传美的情况通报给乔振梁,主要还是从乔梦媛的角度考虑,如果乔家对孟传美目前的状况一无所知,那么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会落在乔梦媛的身上,乔梦媛柔弱的肩膀怎堪如此重负,张扬看出乔梦媛有难言之隐,其中应该存在某些内情她并没有说出来,这从乔振梁的身上也能够看出,乔振梁对孟传美的事情表现的非常冷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紧张和慌乱,这和他多年的官场修炼或许有些关系,但是仍然解释不清,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几十年的夫妻,听闻孟传美如此严重的情况,乔振梁仍然能够保持这样的冷静心态,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夫妻之间早已恩断义绝。
张扬无意探究乔家的秘密,他所在意的是乔梦媛,如何避免乔梦媛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
坐地虎沿着清台山西麓的山间公路缓缓行进,自从春阳方面大力开发清台山旅游,位于山这一侧的荆山市西山县也加大了旅游投入,这两年两地之间的合作并不多,却出现了争抢客源的不和谐音符,在对外宣传方面,都宣传清台山,可一个位于西麓,一个位于东边,对旅游公司的报价也相互砸价,随着清台山旅游市场的红火,渐渐社会上的不良竞争和重重弊端也悄然降临了这里。单纯以山水风景而论,这边的风景比起春阳那边要逊色,可是清台山西麓古迹众多,尤其是寺庙居多,也成为不少佛门弟子虔诚香客心中的圣地。
汽车来到半山腰的时候,就有开着农用三轮和小面包车的当地居民过来,他们把张扬一行当成了前来清台山的游客,这些山民可以提供带路和安排食宿的服务。
张扬并不需要他们引路,之前就来过这里一次,汽车行驶到卢家梁,路况顿时变得恶劣了起来,坐地虎虽然是一辆全尺寸全地形的越野车,可是面对前方狭窄的山路也无能为力。张扬只能将车停在了乡里,在这里张大官人还是有朋友的,因为卢家梁是周山虎的老家,这次张扬虽然没有让他同来,可是知道孟传美非得要去西山寺之后,张扬就给身在滨海的周山虎打了个电话,让他跟这边的朋友联系,好帮忙带路。
张扬的车刚刚停稳,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周山虎的好朋友周山河,张扬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笑道:“山河!”
周山河咧着嘴笑道:“张大哥,虎子说你要过来,我和山松一早就来乡里等着了。”
张扬道:“山松呢?”
周山河道:“他开着三轮在北路口等着呢,我们各守一条道,害怕跟你错过了,你等着啊!”他转身大步向北路口跑去。
乔梦媛此时也下了车,看到张扬交游广泛,连来到这山沟沟里面都有他的熟人,不禁啧啧称奇,张扬这才告诉她卢家梁本来就是周山虎的老家,早知道他们要去西山寺,这次就把周山虎给带来了。
没多久就听到突突突的声音,周山松开着农用三轮和周山河一起过来了,周山松远远就叫起了张大哥。他们几个好朋友中,周山虎成了最早走出去的一个,在他们的眼中周山虎无异于鲤鱼跳龙门,不但成了政府公务员,而且还找了一位高干的女儿当未婚妻,周山虎的发迹史在卢家梁一带已经成为传奇故事,他本人也成了乡里青年们羡慕的对象,尤其是周山松和周山河,两人几乎和周山虎是同一时间认识的张扬,可他们两个就没有周山虎那么好命。他们对张扬简直是敬若神明,当然就算没有其他的因素,山里人本来就是淳朴好客。
周山河道:“张大哥,你把车就停这儿吧,前面道路窄,你这车根本过不去。”
张扬点了点头,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两条中华烟,每人给了他们一条,又将一个旅行袋取下来放在周山松的农用三轮上。
最后才去车上将孟传美背了下来,乔梦媛拿着毛毯先在农用三轮上铺好了,张扬这才将孟传美放下,乔梦媛搂着母亲坐好,张扬又从车内拿了毛毯给孟传美盖上,虽然是四月了,可山里风大,孟传美身体孱弱,担心她病情加重。
张扬最后又从车内抱了一箱茅台酒放在农用三轮上,这次去小石洼村,他还有个想法,找几个老人,询问一下当年的事情。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周山松方才启动了农用三轮,在突突突的声音中,农用三轮奔行在山路之上,孟传美毕竟身体虚弱,在晃动中,不知不觉就已经靠在乔梦媛怀中入睡。
张扬坐在前方,向周山河道:“陈校长还在小石洼村吗?”
周山河道:“在,他能上哪儿去?”
一旁周山松道:“张大哥,你这次来小石洼村什么事啊?”
张扬道:“去西山寺进香。”
周山松道:“西山寺?怎么会想起去那里进香?荆山一带,香火最旺的是荆山市和观音院。那个西山寺一年也不见几个香客过来。”
周山河道:“话不能这么说,西山寺的玉佛一直都很灵验。前阵子还有个人捐了一大笔钱重修寺庙呢。”
几个人在聊天中不知不觉来到了小石洼村,张扬这次的主要目的是陪同孟传美上香,所以并没有在小石洼村停留,农用三轮来到石洼小学前停下,西山寺位于石洼小学北面的山峰上,继续前进只能依靠步行了。依着周山松和周山河的意思是想请张扬吃过午饭再走,张扬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执意现在上山。
周山松和周山河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周山河引路,带着张扬他们前往西山寺,周山松留在家里准备,等张扬他们下山之后留下来吃饭。
张扬把周山松叫到一边,交代给他一件事,让周山松帮忙问问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叫张解放的人埋在这里,如果确有其人,让他帮忙问清楚张解放的墓在哪里。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悄悄进行的,张大官人自然不会说明张解放是他亲爹。
周山河在前方带路,张扬背着孟传美,乔梦媛在他身边,四人向北峰西山寺走去。
山路非常险峻,可这对张大官人来说并没有多少难度,背着孟传美一路上山,来到半山腰的时候,乔梦媛担心他疲惫,提出休息一下。
张扬这才将孟传美放下,孟传美自从来到这里,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懒得和别人交流。
乔梦媛递给张扬一瓶矿泉水,张扬喝了几口,看似漫不经心的递给她:“你也喝!”
乔梦媛俏脸一热,心中顿时明白了这厮的险恶用心,可是乔梦媛并没有拒绝,接过张扬递来的那瓶水,喝了两口,俏脸不觉飞起两片红云。还好他们两人距离孟传美和周山河比较远,没有被他们看到。
张大官人一脸的坏笑,能让乔梦媛心甘情愿的尝自己的口水,倒也是一件乐事,这厮的想法多少有些变态。
乔梦媛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小声啐道:“你混蛋!”她的声音中并没有生气的成分,而是显得羞喜交加。女孩子的心理总是很难揣摩的,换成别人逼她这么做,乔梦媛早就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可张扬这么做,她心中却是喜悦的成份更多一些,她忽然想到,即便是张扬要求她做任何事,她都不会拒绝。
张扬在距离谷底三十米左右的地方看到了孟传美的尸体,她平躺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周围都是鲜血,死相非常的恐怖,显然是从悬崖上直坠下来,摔落在岩石之上一命呜呼。
两只秃鹫正在她的尸首上方盘旋,做好了随时俯冲的准备,张大官人看到孟传美的尸体,一时间悲不自胜,他抓起两颗石子弹射出去,在张大官人的内力催吐下,这两颗石子无异于强弓劲弩射出,噗噗两声,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秃鹫的身体,两只秃鹫悲鸣一声,从空中直坠而下。
张扬来到孟传美面前,看到她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仍然瞪着,他抿起嘴唇,伸出手去,为她合上双目。爱屋及乌,张扬对乔梦媛感情很深,看到她母亲落到这样的下场,心中自然是难过非常。他低声道:“孟阿姨,你这又是何苦?”
孟传美的生命早已脱离了她的躯壳,再也不会回应张扬一个字。
张扬将孟传美的尸体背在身上,用带来的绳索缚好,然后沿着悬崖缓缓爬了下去。
来到谷底,宇光和周山河都是担心不已,他们刚才看到空中落下了两只秃鹫就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张扬从悬崖上掉了下来,看到张扬平安归来,两人都是惊喜非常,可看到张扬身后血淋淋的尸首,两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小沙弥宇光连呼善哉,低声诵念佛经为孟传美超度。
张扬背着孟传美的尸体回到了西山寺,济善找了间房暂时安置孟传美的尸体。
张扬的身上沾满了鲜血,望着孟传美失去生命光彩的面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好,很难想像乔梦媛醒来后的悲痛,他该如何安慰她?
济善和小沙弥过来为孟传美超度。
满心郁闷的张扬离开了禅房,走入铺天盖地的大雨之中,借着这场雨冷静一下纷乱的头脑。孟传美的死绝不是终结,而是一件事的开始,她的死掀开了尘封多年的往事,当年她究竟和谁相恋?又因何分手?她为何要背叛乔振梁,乔梦媛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孟传美带着太多的秘密离去,这些秘密会不会随着她的死亡永远埋藏于地下?
济善对当年的情景应该还有印象,刚才他的那番话没有说完,欲言又止,张扬看得出他心中或有隐情,禅房内传来依依呀呀的超度之声,张大官人喟然长叹,周山河看到他在雨中站着,赶紧拿了一把油布伞过来给张扬遮住大雨,张扬摇了摇头道:“不用,反正身上全都湿了。”
发生了这种事情,谁的心情都不好过,周山河虽然不认识孟传美,可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低声道:“节哀顺变!”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扬忽然想到乔梦媛此时还在昏睡,他来到乔梦媛所在的禅房,推门走了进去,看到乔梦媛仍然在那里随着,苍白的俏脸之上泪痕未干,张扬默默在乔梦媛的身边坐下,握住她冰冷的纤手,心中怜惜不已,如果乔梦媛醒来,看到母亲惨死的样子,还不知道要多么痛苦。
张扬从一旁的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看到上面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找到了乔振梁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他必须要将孟传美的死讯及时通知乔振梁。
乔振梁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顿时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功夫,他方才道:“她是跳崖死的?”
张扬道:“都怪我疏忽,没有预料到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乔振梁长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低沉而悲怆:“张扬……梦媛怎样?”
张扬道:“我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暂时睡过去了,我担心她看到孟阿姨的尸体会精神崩溃。”
乔振梁又沉默了下去,他正在默默消化着这个突然来临的噩耗。
张扬道:“乔伯伯,节哀顺变!”
乔振梁低声说了声谢谢,然后他又道:“张扬,我……我会尽快赶到荆山料理后事……还有……还有……一定要照顾好梦媛,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女儿……”
听到张扬答应了他的话,乔振梁方才放下了电话,他的头低垂了下去,空出的左拳一下一下击打着自己的额头,这样重复了几十次之后,乔振梁方才稍稍镇定下来,他步履蹒跚的向门外走去,来到父亲的房间内,轻轻敲响了房门。
乔老看到儿子的样子不觉有些错愕,他除下老花镜,放下手中的报纸,诧异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乔振梁来到父亲面前,握住父亲的手,他的身体在不断颤抖着:“爸……爸……”
乔老用力握着他的手,帮助他镇定下来。
乔振梁充满悲伤道:“传美她……她……”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堵住了他的咽喉,乔振梁竟然说不出话来。
乔老道:“她怎么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
“她跳崖了!”
乔老的唇角抽动了一下,内心中悲伤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他摇了摇头,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事实,但是乔老很快就明白,一切已经真实发生了,儿子不会拿这种事来跟自己开玩笑,儿媳已经死了,乔老道:“马上赶过去,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孟家那边我会和他们沟通。”
乔振梁道:“我担心梦媛……”
乔老盯住儿子的双目道:“这个家里,我绝不允许再有人出事,你为人夫,为人父,你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乔振梁不断地点头,眼睛已经红了。
乔老道:“通知鹏举马上给我回国,对了,让振红两口子陪你过去,鹏飞也一起去。”
乔振梁道:“我带鹏飞过去就行了,那边有张扬暂时照顾梦媛,应该不会有事。”
乔老站起身:“张扬也在?他为什么没有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说完这句话乔老又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命!”
张扬终于下定了决心,解开了乔梦媛的穴道,乔梦媛苏醒之后,第一声呼唤就是妈妈。她看到了张扬,看到了张扬身上的血迹,乔梦媛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挣扎着走下床,不顾一切地向外面冲去,张扬一把拉住她:“梦媛!你冷静一些。”
乔梦媛道:“不,我要去找我妈,我要去找她!”
张扬道:“我已经找回了她的遗体!”
遗体两个字宛如霹雳一般在乔梦媛的头顶炸响,她虽然知道母亲八成已经不在人世,但是她还没有看到尸体,心中还存有一线希望,而张扬彻底将她心中的那点希望击碎。乔梦媛大声哭泣起来,张扬拉着她,将她紧紧拥抱在怀中,现在这种时候,他唯有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她。
在张扬的劝慰下,乔梦媛终于镇定了下来,她抽噎道:“我要去见我妈妈……”
张扬摇了摇头道:“济善大师正在为她超度,我想我们并不适合去打扰。”张扬害怕乔梦媛看到母亲的惨状更加控制不住情绪。
乔梦媛流泪道:“我妈就躺在那里,做女儿的……怎能不在她身边相伴?”
张扬拗不过她,只能陪着乔梦媛来到停放孟传美尸体的禅房,孟传美的尸体已经被蒙上白布,乔梦媛看到母亲的遗体,就哭得梨花带雨,无法自控,因为悲伤过度当场又晕了过去。醒转之后,乔梦媛道:“我要带我妈回家……我要带她回去……”她踉踉跄跄的走向尸体,想要抱起母亲的尸体,张扬慌忙拦住她。
乔梦媛哭泣道:“我要带她走,我不可以让她留在这里……”
小沙弥宇光道:“女施主,外面正下着大雨!”
济善也劝道:“不如等雨停了再说,孟施主尸骨未寒,还是让她留在这里,我们为她超度,让她在天之灵有所安慰。”
乔梦媛哭着跪倒在母亲的尸体前。
济善向张扬使了个眼色,似乎有话想对他说,张扬让小沙弥宇光在这里陪同乔梦媛,自己则和济善来到了外面回廊之中。
济善道:“张施主,这件事你看怎么办?”
张扬以为济善因为孟传美的尸体留在庙中不悦,慌忙表示道:“大师放心,这件事改曰我一定会做出补偿。“济善叹了口气道:“张施主误会我的意思了,生生死死在我们出家的眼中,宛如过眼烟云,张施主当初救过我,也从未图过任何回报,我只是说,孟施主的遗体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等雨停之后,我们是不是尽快将她送下山去火化?“张扬点了点头道:“她的家人正从京城赶来,我看今天稍晚一些时候应该会赶到荆山。”他看了看外面的风雨,这会儿似乎小了许多。
张扬道:“济善师父,有句话我想问你,孟阿姨生前是不是认识你?”
济善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有些印象,可也记不太清楚,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她曾经到这里来找过一个知青。”
张扬道:“你记不记得那知青叫什么?”
济善道:“我记不清楚了,你可以去问陈校长,他就是当年插队的知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