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项诚在刚开始的时候已经介绍了一遍,不过在场这么多人,周兴民也不可能每个都记住,黄步成满脸堆笑道:“周省长,我是北港宣传部的黄步成。”
周兴民道:“原地踏步的步?马到功成的成?”
黄步成愣了一下,周省长话里有话啊。
周兴民笑道:“工作起来咱们可不能原地踏步,不然又怎么可能马到功成呢?”
黄步成尴尬的笑了笑,周围人都跟着笑,多数人都认为周省长这是在敲打黄步成,你丫算哪根葱?就数你能耐,就你跳出来给项诚找台阶下?
果不其然,周兴民下面还有话:“党的宣传工作是相当重要的,一定要做好舆论导向工作,要多把政府的正面形象展示出去推广出去。”
黄步成连连点头。
周兴民道:“前一段时间关于北港不利的传言很多,很多人都在说泰鸿在北港建厂会带来严重的污染,这就是你们的宣传没做好,工业发展和工业污染的关系要向老百姓阐述清楚,不要让老百姓一听到建厂,就仿佛来了洪水猛兽,如果你们能够认真的收集一下资料,做好宣传工作,让每个人都能认识到工业发展和污染真正联系,那么也不会产生这么多捕风捉影的传言。
黄步成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他实在搞不明白周兴民是什么意思?周兴民究竟是替泰鸿说话呢?还是单纯的借着这件事想呵斥自己两句?省长的心思不是他能够揣摩透的,黄步成认为周兴民之所以当中对他进行批评,并不是因为他工作不力,而是因为他刚才给项诚敬酒的缘故。
晚宴结束之后,项诚打消了前往周兴民住处的念头,等省长周兴民离席之后,他早早就朝自己的汽车走去,准备离开滨海返回北港的家中。
项诚刚刚来到车前,市长宫还山追了上来,在身后喊道:“项书记!”
项诚的脚步停留了一下,宫还山因为追的太急,说话有些喘息:“项书记,咱们不是说好了去周省长那里……”
项诚摇了摇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
宫还山看了看项诚阴沉的脸色,顿时明白,项诚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是心里不舒服,宫还山道:“那……明天……”
项诚道:“明天一早我会过来。”说这话的时候,项诚的内心中充满了悲哀,自己虽然是北港的一把手,可是周兴民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任何官员有风光的一面,同样就有尴尬的一面。平时这帮北港官员看到的都是自己风光的一面,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今儿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自己的尴尬遭遇,从周兴民那里得到的难堪太多了,项诚偏偏又无处宣泄,他很想从现在起对庆典的事情不闻不问,可是他又不能,级别决定,周兴民可以对他冷眼相对,但是他必须要对周兴民笑脸相迎。
宫还山能够体谅项诚的无奈,他低声道:“那好,项书记,您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事我给您电话。”
项诚点了点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周省长今天长途劳顿,你们也不要去打扰他了,招呼好兄弟城市的领导,咱们是主人,一定不能失了礼节。”
宫还山当晚果然没有去周兴民那里拜会,一是因为项诚所说的原因,还有重要的一点,看到项诚遭到的冷遇,宫还山当然没心情去触那个霉头。
周兴民离开的比较早,刚刚离开市委招待所就接到了泰鸿集团老总赵永福的电话,却是赵永福想要在当晚拜会他。
周兴民和赵永福早就认识,赵永福的岳父就是政坛元老之一的江达洋,赵永福本身就是副省级待遇,事实上就是一个官场中人,虽然他现在的权力范围是在企业,但是能够掌管泰鸿这个企业王国其权力之大是毋庸置疑的,目前泰鸿的职工人数在十五万左右,在国内企业中也算得上是工业航母。
周兴民很愉快的答应了赵永福见面的要求,他的车来到下榻处的时候,发现赵永福的奔驰车已经停在了那里,陪同赵永福前来的是北港市副市长许坤,许坤是北港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按理说本不应该由他负责接待赵永福,可凑巧的是,许坤的儿子在泰鸿集团工作,所以许坤想借着这次机会接近赵永福和他多套套近乎,项诚知道他的心思,干脆就把接待赵永福的任务交给了他。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许坤简直成了赵永福的小跟班,几乎是寸步不离。
周兴民看到赵永福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走过去,和赵永福握了握手道:“让赵总久等了。”
赵永福呵呵笑道:“等候周省长接见的人排成长队,为了走捷径,我等这么一会儿算什么?”
周兴民微笑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架子啊!”他指了指房门道:“咱们进去说。”
赵永福和周兴民并肩走入别墅,北港副市长许坤并没有跟着进去,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赵永福深夜过来拜会周兴民肯定是有重要事情要谈,既然是重要事,当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自己这种级别根本挨不上,与其跟着进去碍眼,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自己走人。他借口出去看看其他的招待情况,没有跟进别墅。
滨海方面专门给省长周兴民配了两名明星服务员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其中一人就是过去照顾过张扬的耿明明,耿明明过来倒了茶,然后很懂事的去外面了。
周兴民的秘书也没跟着进去,诺大的客厅内只剩下赵永福和周兴民两人,赵永福环视了一下室内的环境,微笑道:“想不到滨海这边的接待条件倒也不错。”
周兴民道:“这片别墅区是过去滨海的县委家属院。”
赵永福哦了一声,颇感惊奇道:“滨海的这帮干部居住标准可不低,比起很多省领导也不遑多让。”他的这番话充满了嘲讽和挑唆的意思。
周兴民淡然笑道:“别的不说,我在东江的住处比起这里条件就差了许多。”
赵永福喝了口茶道:“其实不止滨海是这样,我发现很多地方都有这种现象,县政府规模大过市政府,市政府规模大过省政府,办公条件是改善了,可管理能力未必见得提高多少。”
周兴民对赵永福的这番话深表认同,他低声道:“很多干部对公字有个误区,认为只要是自己没有把钱据为己有,只要把钱花到了明处,用在了公家的事情上就问心无愧,可是他们并没有考虑到这钱是不是花在了刀刃上,花出去的钱究竟给这方土地,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怎样的利益。”周兴民的手指轻轻在沙发扶手上敲击了一下道:“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改变官员的认识和态度。”
赵永福微笑道:“是你们的任务,我是个企业管理者。”
周兴民道:“企业和官场没多少分别,你和我所从事的都是管理工作,无非是你在泰鸿说一不二,权力更为集中一些。”
赵永福笑道:“周省长,你好像在拐弯抹角地说我专权啊!”
周兴民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平息之后方才道:“赵总,你今晚过来,恐怕不是为了和我谈论管理之道的吧?”
赵永福点了点头,在周兴民这种级数的政治人物面前拐弯抹角的确没有任何的必要。赵永福道:“还是为了泰鸿建厂的事情。”
周兴民道:“赵总,泰鸿建厂的事情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
赵永福叹了一口气道:“好事多磨啊,本来和北港方面已经协商好了,只差最后签约,可没想到最后关头又生出波折。”
周兴民淡然一笑,他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非常清楚,作为当事方的张扬和赵永福在他面前所说的话,都是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谁也不会主动说自己的不是。
赵永福看到周兴民发笑,他也不禁笑了起来:“周省长想必已经对这件事有所了解,那我就不用多说了。”
周兴民道:“我所听到的都是一面之词,想要了解这件事的全貌必须要听取多方面的意见,你所说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赵永福笑道:“周省长不会觉得我在搬弄是非吧。”
周兴民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件事并不存在什么是非原则,你的出发点是为了泰鸿以后的发展,而张扬的出发点是为了滨海的发展,你们之间的矛盾归根结底在于,你们的未来发展构想相互冲突,在这件事上,都不存在任何的私利,没有私心作祟,所以事情并不复杂,很好解决。”
赵永福道:“我之所以决定把分厂建在北港,缘于宋书记的牵线搭桥,而北港方面的几位领导也的的确确表现出了他们的诚意,他们应允我的条件非常优厚,让我无法拒绝。”他适时的把宋怀明抬出来,意在告诉周兴民,是你们请我过来的,可不是我主动过来投资的。
周兴民道:“仅仅是因为他们的优厚条件,赵总不会将北港作为建厂的最终选择地,你是一位在国内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你的每一步经营都算得很准,你看中的是北港便利的地理位置和周边成熟的佣工条件,来北港你可以减少矿石的运输成本,可以降低企业的人工开支,赵总,你承不承认,在北港设立分厂无论对北港还是对泰鸿来说都是一件双赢的事情,既然是合作就得双方获利,这世上没有人甘心去做赔本的买卖!”
赵永福呵呵笑了起来,周兴民上来就道破实质,这就是领导水平的差距,北港那帮领导在赵永福面前始终都显得抬不起头来,他们将赵永福看成财神爷,在心理上就对赵永福敬畏有加,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家,这么一大笔投资鸡飞蛋打。对赵永福提出的条件,基本上不去拒绝,事实上在北港领导看来,赵永福也没提出太过分的条件。
周兴民不同,他一上来就指出合作建厂是双赢,而不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周兴民在赵永福面前强调双方合作,就等于把大家摆在一个公平的位置,婉转地告诉赵永福,你来北港投资建厂是经营需要,是为了赚钱,并不是过来支援灾区奉献爱心。
如果在其他人面前,赵永福或许早就抛出撤资的威胁,可是在周兴民面前,如果说出这种话肯定会贻笑大方。
到了赵永福这种层次,见到什么人说什么样的话已经是最基本的素质,赵永福道:“周省长,你说得对,大家合作的目的就是共赢,在北港建厂,我们经过了长期调查,多方论证,为此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劳动,最终才选定在蔺家角建厂。北港市领导层一开始就答应了下来,可是在张扬那里我们却遇到了阻碍。”
周兴民道:“他反对你们也可以理解,你想想,如果在你们的厂子里划分出一块修建保税区,你愿不愿意?”
赵永福已经察觉到周兴民对张扬的偏重非常的明显,他开始意识到蔺家角的事情不容乐观,周兴民十有八九站在张扬的立场上。赵永福道:“周省长,今晚的新闻你有没有看?”
周兴民微微一怔,不知赵永福现在提起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永福道:“我来之前看了今晚的北港新闻,里面专门播出了一个针对泰鸿的专题。”
周兴民的目光多少显得有些诧异,根据他了解到的情况,北港领导层对赵永福是相当友好的,正是他们对泰鸿建厂的渴望,才造成了他们和张扬之间的矛盾。北港新闻代表着北港的宣传动向,是牢牢掌握在北港领导层手中的,如果赵永福所说的属实,那么证明北港领导层内部也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
赵永福道:“周省长,前两天央视的今日焦点中就针对我们泰鸿过去的一些情况作了一期专题,我承认其中报道的一些事情曾经发生过,但是我们泰鸿现在已经完全改观了,尤其是在工业污染方面,我们所做出的改变是巨大的,为了改善工业污染状况,我们付出了大量的财力和人力,这三年,我们在污染方面投入的经费是最多的,我们在南武的厂区,现在是绿树环抱,青草茵茵,过去污染的小河也已经重新变得清澈见底,我敢说,目前我们厂区的空气比南武城区的空气还要好,谁说我们是污染大户?那都是旧观念,旧印象。”
周兴民笑了起来,他顺着赵永福的话反问道:“谁说你们是污染大户了?如果宋书记认为你们是污染大户,又怎么极力促成泰鸿和北港的联姻?”
赵永福道:“不瞒你说,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心情是极度郁闷的,针对我们泰鸿的流言蜚语层出不穷,周省长,我赞同你刚才说的话,泰鸿来到北港,并不是来占北港的便宜,也不是去施舍北港,而是要谋求共赢。声誉对企业来说意味着生命,我无法容忍这些在背后诋毁我们声誉的行为。”
周兴民道:“赵总,既然大家都想着共赢,都想着把这次的合作顺利推向成功,那么就应当冷静下来,放下彼此的敌对和成见,寻找双方共同的利益所在,也只有这样,才能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赵永福道:“我对北港并无敌对,对滨海也是,如果说我们有矛盾,那么矛盾所在就是在蔺家角。”
周兴民道:“赵总,实不相瞒,在来此之前我就很关注这里发生的情况,本来我这次可以不来,省里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但是考虑到这边发生的事情,我感觉到自己还是有必要亲自来一趟,和你们好好的谈一谈。”
周兴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稍作停顿之后继续道:“我过去是学工业出身的,对于钢铁行业也算得上是有些了解,随着时代的发展,工艺的进步,钢铁企业的污染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但是距离所谓的零污染还有很远的一条路要走,工业上的事情,我在你这个专家面前就不用班门弄斧说得太多,可是对城市的规划发展方面,我有一些心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滨海保税区的规划,如果没看过,我建议你应当去好好看看,他们的规划做得很好,很有开拓性,我可以说,把这份规划放在全国甚至世界的范围内,也算得上一流,如果他们的这份规划能够得以实现,无论对滨海、对北港还是对整个平海都拥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我这样说,并不是说泰鸿建厂的事情就不重要,但是我们的事业最重要的是规划,可以相互促进,可以相互依存,但是绝不能相互影响。”
赵永福道:“周省长认为我们泰鸿的存在影响到了北港的发展。”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言外之意就是,你如果这么认为,我大可以另外选地方去建厂房,没必要在你们平海一棵树上吊死。
周兴民道:“都很重要,我无法判断保税区和泰鸿哪个更重要一些,保税区存在于构想之中,只有一个规划,而泰鸿是实实在在可以看到的价值,在我心中,前者意味着美好的未来,后者意味着踏踏实实的现在,我们必须要脚踏实地,不然会摔跟头,我们同样要把目光盯着前方,不然十有八九会走错路,两件同样重要的事业,未必非得要摆在一起。”
赵永福微笑道:“周省长是在告诉我一山不容二虎!”
周兴民呵呵笑道:“应该说保税区和泰鸿分厂的辐射力带动力都很强,我想让你们保持一些距离,才能产生更大的效益,更大的影响力,也能让你们各自都拥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发展,两个大个子非得要去抢同一碗饭,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一个吃饱了一个饿着,也可能是两人都只吃了个半饱,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碗摔烂了,谁也没饭吃,全都饿着肚子,明明是一家人,旁边还有很多碗饭,为什么不能把目光投向别的地方?”
赵永福道:“周省长,你的意思我明白,蔺家角容不下泰鸿和保税区同时存在,那么在你心中,究竟属意谁?”赵永福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
周兴民道:“我只能从城市发展的角度上来说,如果泰鸿在蔺家角设立分厂,以后你们的发展空间会很小,因为城市注定是要发展的,北港会发展,滨海也会发展,即便是泰鸿拿到了蔺家角地块,周围的发展空间也必定会因为城市的成长而不断受到挤压,最终你们这个企业面临的是什么?是再建分厂,重复投入,这对一个企业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赵永福没说话,周兴民所说的无疑是事实,他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制定下了步步为营的方法,先拿下蔺家角,然后再利用手中的筹码争取从北港市政府那里获得更多的土地。可是他的第一步就受到了挫折。
周兴民道:“和现在相比,我更重视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美好的明天而准备着,没有人可以永远在这个职位上永远呆下去,我不行,你也不行,总有一天会有人接替我们的位置,我们党的事业就是接力赛跑,一棒一棒,薪火相传,想让我们的国家保持高速而稳定的发展,就必须要确保我们的这一棒少犯错误,这样后来者才可以将精力更好的投入到前进中,而不是去纠正我们曾经犯下的错误。”
赵永福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周省长的话真是振聋发聩啊!”
周兴民道:“我只是说出来和赵总讨论,在管理上,你可是我的前辈,我有很多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
赵永福道:“不敢,不敢!周省长,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周兴民笑道:“我还是希望泰鸿能够顺利落户北港,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深入下去。我在此可以向你承诺,我会在可能的情况下提供给泰鸿最大的便利,政策一定会是让你满意的。”
赵永福笑着点了点头,此时的心情极其复杂,他相信周兴民想把泰鸿留在平海,但是泰鸿对他显然并不是必须的,周兴民所谓提供他的最大便利,是有前提的,周兴民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在泰鸿和保税区之间他选择保税区。
赵永福意识到应该是告辞的时候了,他起身礼貌的向周兴民道别。
周兴民将赵永福送到门外,望着赵永福上车离去之后,方才返回室内,周兴民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电视中正在播出北港夜新闻,头条就是他来滨海视察的事情,周兴民还没有听清新闻怎么说,阎国涛的电话打了过来,问他睡了没有。听说周兴民没睡,阎国涛提出过来聊两句。
周兴民让耿明明重新泡了一壶茶,茶刚刚送上来,阎国涛就过来了,他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潮湿。
周兴民道:“老阎,随便坐!”眼睛却盯着电视机屏幕。
阎国涛在周兴民的身边坐下,陪着周兴民看了会儿电视,夜新闻已经演完了,随后播出的是一个专题,关于工业污染的。直到专题演完,周兴民方才摇了摇头道:“这种新闻的针对性太强,容易造成群众对泰鸿的误解,甚至会产生抵触心理。”
阎国涛笑道:“我来滨海之前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精彩。”
周兴民看了阎国涛一眼:“老阎啊老阎,你居然用精彩这个字眼来形容这件事?你还嫌这边的事情不够乱啊!”
阎国涛道:“看着张扬这个县处级年轻干部和赵永福这个副省级干部斗得不亦乐乎,而且还似乎占据优势,称之为精彩并不过分吧?”
周兴民道:“你既然觉得很精彩,那你说说,你心里到底偏向哪一方?”
阎国涛笑道:“谈不上什么偏向,张扬和赵永福根本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就像是一个轻量级拳击手越级向重量级拳王挑战,按照正常心理当然同情弱者。”
周兴民道:“你认为张扬是弱者?”
阎国涛道:“表面上看的确如此。”
周兴民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阎国涛的说法。
阎国涛道:“张扬和赵永福之间,并不仅仅是因为一块地争夺的如此激烈,他们之间早就有矛盾。”
周兴民微微一怔,他知道阎国涛过去在云安工作多年,对赵永福非常的熟悉,周兴民道:“到底怎么回事?”
阎国涛叹了口气,将张扬和赵永福之间的恩怨详细说了一遍,其中自然提到了赵永福死在张扬车下的儿子赵国梁,同时也提到了当年发生在东江体育场看台坍塌的惨剧。
周兴民并不知道这段过去,听阎国涛这么一说,方才明白赵永福为什么会在蔺家角的事情上如此坚持。周兴民道:“老阎,你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赵永福和张扬,你到底支持哪一个?”
阎国涛道:“我支持张扬!”
周兴民本以为他会含糊其辞,却没有想到阎国涛态度如此鲜明,他不由得笑道:“为什么呀?”
阎国涛道:“我看过保税区的规划,真的很完美,如果在蔺家角建设钢铁分厂,肯定会影响到保税区的建设,而且两个大型项目建设的如此临近,如果真的成为现实,那么以后他们的扩展空间都会受到影响,而且泰鸿选定的厂址的确很不是地方,距离北港和滨海的中心位置,城市在发展,一体化成为必然趋势,如果让泰鸿在蔺家角建厂,刚好为北港和滨海界定了一个人为的分界线,不但对他自身的发展不利,也影响到北港和滨海未来一体化的进程。”
周兴民点了点头道:“老阎啊,你所说的正是我想说的话,刚才我跟赵永福谈的时候,就将这些道理全都说给他听了。”
阎国涛道:“赵永福如果是一个理智的领导人,他就不会在这件事上继续坚持下去。”
周兴民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其实泰鸿和保税区完全可以共存,但是……”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自从得知赵永福和张扬之间还有这层私人恩怨之后,周兴民对赵永福的印象大打折扣,他开始意识到赵永福选择蔺家角作为建厂地址,其目的或许并非是那么单纯,既然是经过考察,他就应当知道蔺家角这块地归宿的复杂性,明知道蔺家角有一部分属于滨海管辖,明知道滨海的一把手是张扬,他却仍然做出这样的选择,启用心就值得考虑了。
阎国涛道:“希望赵永福能够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周兴民微笑道:“他怎样想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这些人的头脑要清醒,要明白究竟怎样做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平海不是我们自己的,同样泰鸿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最终泰鸿是否落户北港已经变得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阎国涛静静望着周兴民,从周兴民的这句话,他已经意识到这次赵永福没有任何胜算了,周兴民这次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力顶张扬。
赵永福和周兴民的这次会面并不理想,他当晚就返回了北港,周兴民并不知道他的手中还有一张牌,滨海保税区中心地带的五百亩土地,他和萧国成已经达成了协议,他要拿下这块地。
人很多的时候会被仇恨所蒙蔽,姬若雁如此,赵永福亦如此。
薛世纶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赵永福和周兴民谈话的时候,他和萧国成并肩站在观邸一号的观海露台上赏月。
萧国成望着空中的明月,忽然道:“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薛世纶微笑道:“那幅琵琶行写得的确不错,国成,你还沉浸在那幅字里不能自拔啊!”
萧国成笑了笑,举起手中的红酒道:“今晚不必独饮,有你陪我喝。”两人碰了碰酒杯,抿了口酒,萧国成道:“我总觉得欠张扬一份人情,收了他的东西却没有帮他做事,心中总是感觉到有些歉疚……”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薛世纶道:“外面风大,进去聊!”
萧国成摇了摇头道:“不妨事!我喜欢外面,可以把肺里面污浊的空气吐出来,吸进去新鲜的空气,这样我还能够活得更加久一些。”
薛世纶道:“胡说什么,别看你病怏怏的,要比这世上的很多人都要长命。”
萧国成笑道:“谢你吉言……”话没说完又咳嗽了起来。
薛世纶道:“你真的打算将那五百亩地转让给赵永福?”
萧国成道:“我已经答应过他了。”
薛世纶道:“在这件事上我并不认同你的做法,在商言商,不应该过多的考虑感情因素。”
萧国成呵呵笑了起来:“是不是张扬找了你,所以你就向着他说话?”
薛世纶道:“就算没张扬这件事,我也觉得赵永福的做法欠妥,保税区从申请到获批才花了多久的时间?你以为单单凭借张扬的能量就可以做成这件事?”
萧国成道:“我对这件事并不是很清楚。”
“国成,当初为了促成保税区的事情,周兴民专程去了京城,在那里坐镇疏通关系,在保税区获批的过程中,他出力最大,可以说滨海保税区是他搞起来的,周兴民这个人相当的不简单,高层对他非常看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担任了平海省长,他的仕途长期看好。”
萧国成道:“如果是这样,赵永福不是在跟张扬争,而是在跟周兴民争。”
薛世纶点了点头道:“他赵永福再有能耐,又怎么会是周兴民的对手,蔺家角这件事上,他注定落败。”
萧国成叹了一口气道:“我回来的时间虽然不常,却听到了太多不利于他的舆论,他应该警惕了。”
薛世纶道:“赵永福不会看不透这件事,如果他看透了,仍然坚持和张扬去斗,就证明这个人的头脑有些问题,他已经被对张扬的仇恨蒙蔽了眼睛。”
萧国成道:“他想要我手里的那五百亩地,目的是要给张扬制造障碍!”
薛世纶道:“国成,你早就明白了,可你自己不说,非得要等我说出来。”
萧国成道:“赵永福从没向我开过口,我真的不忍心拒绝他。”
薛世纶道:“抛开他们的恩怨不谈,现在有一个项目。日本元和家族看中了你的那块地,想出高价买下,你是不是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萧国成道:“当初买下那块地的时候,的确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成为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他又开始咳嗽。
薛世纶道:“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始终认为,那块地无论是自己开发还是卖给别人,都比低价转让给赵永福要好得多,他给出的价格并没多少诚意!而且周兴民这次挺张扬的意图很明显,就算你把那块地给了赵永福,嘿嘿,我看他也闹不出什么花样!”
萧国成道:“世纶,你从不过问我在国内生意的。”
薛世纶喝了口酒,目光投向远方黑漆漆的海面,低声道:“只是一个建议罢了!”
萧国成道:“我越来越看不透你,在你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句话似乎把薛世纶给问住了,过了许久,他方才低声回应道:“这也是我想不透的地方,我很想快乐,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快乐不起来。”
“我也不快乐!”萧国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