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人误中了机关,被古墓内设伏的弩箭射中,好在没有送命,县文物局和公安局的都赶过去了,不过现在不仅仅是蒋庄的,连周围庄子的都听说了消息,前往古墓去抢东西,现场非常混乱。

    这样的情况张扬也并不是第一次遭遇,并不是每个普通老百姓的法律意识都这么强,更缺乏文物保护的知识,发生这样的情况也不稀奇,最重要的是不要闹出人命。

    张扬先给程焱东打了个电话,程焱东目前已经率队在蒋庄土山维持秩序,因为公安武警的出动,现场情况已经控制住了。

    张扬和周翔一起乘车来到蒋庄,看到公安武警战士将土山坍塌露出的入口守住,现场还有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刚才已经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村民,现场的情况已经基本上被控制住。

    程焱东来到张扬的车前迎接,叫了声张书记,又叫了声周书记,张扬道:“情况怎么样?”

    程焱东道:“还好,幸亏有人及时报警,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不过伤了两个,现在正在急救呢。”

    张扬道:“去看看!”

    程焱东引领着他们来到急救车前,两位被弩箭射伤的村民都在现场进行着紧急的救治,幸好他们被射中的都不是要害部位,张扬走过去亲自看了看他们的伤口,确信弩箭没毒,这才放下心来。

    看完伤者,张扬又来到古墓入口处,在那里见到了县文物局局长赵子文,同时也见到及时向上级部门反映这件事的民办教师李春生,张扬当众对李春生提出了表扬。

    蒋庄的村委书记贺庆桩也慌慌张张地过来了,上次因为私设收费站的事情险些被张扬给撤了职,这次他的村子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厮也明白,这官位是保不住了。

    和贺庆桩一起过来的还有城关镇书记武刚,这帮基层领导一个个的心情都非常忐忑,今儿得亏没死人,如果出了人命,他们这帮领导搞不好都得被免职。

    县文物局局长赵子文向张扬汇报道:“张书记,根据我们的初步勘查,这里应该是一座汉代古墓,墓主人的具体身份还等待进一步确认中。”

    张扬对墓主人的身份并不感兴趣,他低声道:“一定要做好文物的保护工作,公安机关会配合你们对古墓进行保护,并追回失去的文物,对一些带头闹事的捣乱分子一定要从重处理,不然起不到警示的作用。”

    城关镇书记武刚道:“张书记,这件事发生的突然,是我没有及时得到讯息,没有第一时间做好古墓的保护。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身为城关镇的负责人,我应该承担主要的责任。”

    张扬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的任务是让老百姓的心情平复下来,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们国家的文物政策,要让他们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武刚连连点头。

    贺庆桩哭丧着脸耷拉着头,张扬对他记得很清楚:“贺庆桩,你们蒋庄又出事了!”

    贺庆桩道:“张书记,俺也不想啊,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村民们都跑过来抢东西了,我拼命阻止了,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看到这么多值钱的东西,眼睛都红了,亲爹亲娘都不认,更别俺这个村委书记了。”

    张扬道:“工作上,经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事情,出了事情不怕,想办法去解决吗?”他并没有当场责怪贺庆桩什么,这次土山发现古墓也非常意外,老百姓看到值钱的文物,很多人的念头就是据为己有,的确不是贺庆桩能够组织的。

    当天中午,张扬也没走,和几位领导都去村委书记贺庆桩家吃饭,贺庆桩为了招待几位大领导,特地让他婆娘把两只大公鸡给杀了,又烧了一条三斤重的鲤鱼。

    和蒋庄多数村民热衷于盖楼不同,贺庆桩家里没盖楼房,还是老式的瓦房,大雨刚过,房间里一股霉味儿,看到雨停了,贺庆桩就在院子里支了一张圆桌,请几位领导就坐,张扬看到桌上摆得大锅小盆,不禁责怪贺庆桩道:“就是随便吃顿饭,你搞那么隆重干什么?”

    贺庆桩道:“领导们好不容易才来俺家一次,怎么也得杀鸡宰鱼,鸡是俺婆娘养得,鱼是俺爹在田地里摸得。”他的意思是,我没花公款。

    武刚道:“张书记,老贺一片诚心,菜都弄好了,咱们就别浪费了。”

    张扬招呼周翔他们坐下,此时听到房间内传来咳嗽声,原来是贺庆桩的老爷子贺青牛在屋里,张扬连忙让贺庆桩把他老爷子请过来,让老头儿在身边坐了。

    贺青牛过去也担任过蒋庄的村支书,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不过他在任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么多的大领导,自然显得有些拘谨。

    张扬道:“贺老伯,我听说您过去是蒋庄的老支书啊!”

    贺青牛笑道:“很久前的事情了,我今年都七十九了,不干村支书都二十多年了。”

    贺庆桩道:“俺爹在任的时候威信比我高。”

    贺青牛道:“庆桩当上村支书我没帮过啥忙,中间换了好几任,他九零年才当上的,脑子活。”

    张扬笑了笑,这父子俩倒是互相照应,贺青牛害怕他们的关系让领导多想,所以上来就解释自己没给儿子帮什么忙。

    张扬道:“贺老伯,蒋庄有些历史了吧?”

    贺青牛点了点头道:“蒋庄从宋朝的时候就有了,我小的时候这边还有普云寺,香火很盛,连北港城里的人都跑过来烧香,可七十年代那会儿被红卫兵给烧了,寺里的和尚也被打跑了,现在剩下的只有村头的三棵银杏树,都有几千年了,其中一棵在81年被雷电劈死了。”提起这件事贺青牛嗟叹不已。

    张扬又道:“土山下有汉墓的事情您听说过吗?”

    贺青牛道:“不清楚,不过我们小时候在土山上玩的时候,时常可以捡到一些泥人,当时也没觉得是什么好东西,拿着泥人儿过家家,动不动就摔得缺胳膊少腿。”

    贺庆桩道:“我小时候也玩过,咱家柜子上不还摆着一个?”

    文物局局长赵子文让贺庆桩拿过来看看,贺庆桩转身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跳舞的泥人,赵子文接过来在手中看了看,惊喜道:“果然是汉代陶俑,如果这陶俑来自土山,就为确定墓葬的年代提供了佐证。”

    贺青牛听说则陶俑是墓室里出来的,马上道:“你拿去吧,墓室里出来的东西晦气,俺不要。”

    当天中午都没喝酒,离去的时候,贺庆桩单独来到张扬面前,他低声道:“张书记,俺想求您一个事儿。”

    张扬道:“说吧!”吃人家的嘴软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吃了贺庆桩的大公鸡,张大官人也不好意思对他疾言厉色了。

    贺庆桩道:“公安局抓了俺们村不少人,虽然这些人贪财有错,可是俺们毕竟都是乡下人,没什么见识,觉着俺村地里的东西就是俺们自己的,还望张书记对他们能够网开一面。”

    张扬道:“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公平公正的处理这件事,会以国家相关的法律法规来作为衡量标准,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当然,也会考虑到你们村的实际情况。”

    记者对这类新闻无疑是敏感的,这场暴雨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对新闻的嗅觉,还是有不少的记者闻讯来到了这边,采访关于墓葬被抢的情况。

    张大官人避无可避,被几名记者堵住了,张扬想了想还是决定正面回答他们几个问题。

    有记者问:“张书记,您能对今天墓葬被抢的骚乱事件发表一些看法吗?”

    张扬冷冷看了那名记者一眼:“你是哪个单位的?谁给今天的时间定性为骚乱事件?是你吗?”

    那记者被张大官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不敢继续追问,的确他的发问有些不善。

    张扬道:“今天当着这么多的媒体记者,我必须要说一件事,我相信我们的媒体都是善良的媒体,公正的媒体,对社会抱有公德心,你们对于新闻的报道会尊重事实,尊重良心,我对大家关心的事情做几点声明,第一,土山古墓保存完好,虽然墓室的入口遭到了一些破坏,但是并没有人进入古墓内部,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第二,今天没有发生任何的骚乱事件,我承认,的确有人想趁机争抢文物,但是我们的公安武警战士及时到来,制止了他们的这种行为。第三在今天少数民众的纠纷过程中,并没有造成任何的人员伤亡,我希望大家尊重事实,不要为了吸引公众的眼球而捏造报道,在舆论上误导公众,谢谢!”

    又有记者问道:“张书记,我听说平海第一座保税区即将落户滨海,这件事不知是不是真的?”

    张扬微笑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接到上头的正式通知,你说的这件事我也很期望,我也希望是事实,只要是对滨海有好处的事情,我都持双手欢迎。”目前正式通知没有下达,张扬当然不能在公众面前承认这件事

    有记者问道:“张书记,这次的暴雨是北港从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请问滨海的受灾情况如何?有没有关于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具体数字?”

    张扬道:“暴雨虽然很大,但是我们滨海的领导团队在暴雨面前表现出了卓越的应对能力,以许县长为首的干部第一时间深入抗涝第一线,指挥这场对抗自然灾害的战争,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暴雨造成更大的灾难,到目前为止,我们滨海全境范围内并没有关于任何人员伤亡的报道。至于财产的损失还在统计之中,我相信这次的灾害不会对滨海良好的经济形势造成任何的影响。”

    土山发现古墓这种事情在目前的北港是不会引起太大反响的,一场暴雨让北港这座城市现了原形,内涝严重,城区多处受淹,进出城区的立交桥全都灌满了水,还差点发生有人溺毙的事情。

    市里的领导全都出去第一线指挥抗洪排涝,中午的时候雨停了,一直到下午五点钟,市委领导才陆陆续续的返回,市委书记项诚顾不上休息就把这些常委叫到会议室开会。常委们从项诚阴沉的脸色都猜到项书记的心情不好,大家落座之后,没有人主动说话。

    项诚道:“去年市里专门拨了一笔款子,改造主城区排水系统,没整治之前,北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内涝,整治之后反而出了毛病,我想问一问,这钱究竟花在了什么地方?啊?谁能告诉我?”项诚气得敲起了桌子。

    市委副书记蒋洪刚开口道:“项书记,这件事还是有很多客观原因的,去年市里虽然拨款对排水系统进行改造,可是只是用于疏通和维护,这次的暴雨突如其来,不到一天的时间内,降水量就达到100毫米,这在北港建国以来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组织部长孟启智也跟着发言道:“是啊,项书记,我就没见过这么大的暴雨,天空跟瓢泼似的,咱们北港靠海,排水系统比起其他城市还算得上先进的,正是因为短时间内降雨量太大,我们的排水系统来不及将降水全部排入到大海里,才造成了这场内涝。”

    项诚道:“我们的每一位同志都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面前,不但暴露了北港的排水系统存在缺陷,也反映出我们的干部队伍在这种突然到来的自然灾害面前缺乏准备,缺乏应对的手段,所以才造成了城市的混乱。我希望这件事过去之后,大家都要进行深刻的反省。”

    蒋洪刚觉着有些奇怪,今天的事情虽然造成了北港城区的混乱,但是,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总体来说,城市的损失不算太大,而且在灾情发生之后,所有的干部都及时冲上了第一线,在他看来,大家的应对措施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很多人也都是从昨晚一直忙活到现在,觉都没有好好睡过,项诚非但不提出表扬,反而把所有人都批评了一通,这对干部队伍的士气是有不良影响的,蒋洪刚道:“项书记,根据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今晚可能还会有大到暴雨。”

    项诚道:“那就更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不管你们采取什么办法,我不管大家付出多少的努力,一定要保证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说到这里他感觉到有些不舒服,捂着腹部,脸色有些发黄。

    所有常委都看出有些不对,有人起身忙着要去给项诚叫医生。

    项诚摆了摆手道:“不用,老毛病了,胃溃疡,我中午还没吃饭呢。”一句话凸显出这位市委书记品格的高尚,项诚是在告诉所有人,为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他可是呕心沥血废寝忘食。

    会议进行到这里,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蒋洪刚没有马上走,他看着项诚吃了胃药,然后道:“项书记,感觉好点了吗?”

    项诚点了点头道:“舒服多了,我这胃都是喝酒喝出毛病来了。”

    蒋洪刚深有同感道:“身体要紧,项书记不能整天忙于工作,也要注意锻炼身体啊!”他心里可不这么想,项诚这个人对养生还是很看重的,在喝酒方面一直都控制的很好,这和他的位置有关,身为北港一把手,至少在北港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人敢硬灌他喝酒。

    项诚喝了口热茶,感觉胃部的疼痛缓解了许多,他掏出手帕,擦去额头的虚汗。

    蒋洪刚从项诚动作的细节中判断出,项诚的健康情况的确有些问题。据说人的身体状态不好,会影响到情绪,项诚的心情明显不好,蒋洪刚忽然想起了前往东江至今未回的市长宫还山,也因此而想起了一件即将发生在北港的大事,国务院已经特批在滨海成立保税区,难道真正让项诚感到不爽的是这件事?蒋洪刚在心中默默猜度着。

    项诚对蒋洪刚表示出的关心还是有些感激的,蒋洪刚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自己一味奉承,在北港常委之中,蒋洪刚算是很特别的一个,他从不和项诚唱对台戏,也不会和项诚走得太近,换而言之,项诚对他并不是特别了解,他知道蒋洪刚也有些背景,比如他和省驻京办主任郭瑞阳的同学关系,又如他的岳父曾经是云安省前宣传部长,项诚认为蒋洪刚藏得很深,这种人很难向别人摊开心扉,比起蒋洪刚,他更喜欢的是宫还山,更愿意宫还山成为自己的接班人,这件事早已不是秘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项诚对蒋洪刚更加抱有戒心,他当然清楚蒋洪刚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官场中的每个人都是有野心的,自己的天平偏向宫还山,蒋洪刚自然会因此而抱怨自己,甚至会仇恨自己,虽然他表面上一直都做得很好。即使项诚明显的偏重于宫还山,即使所有人都看好宫还山,连宫还山自己也以项诚的接班人自居,但是蒋洪刚的心态依然保持的很好,过去什么样子,现在依然是什么样子,他没有改变自己为人处世的方法,对待项诚仍然是不卑不亢。

    项诚对蒋洪刚如此表现的评价就是沉稳,他绝不相信蒋洪刚会主动放弃,他认为蒋洪刚仍然在默默努力着,自己一天没退,宫还山一天没有正式接班,蒋洪刚心中的希望就仍然还在。

    公平的来说,宫还山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不如蒋洪刚老到,但是项诚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延续自己政治思路的人,他需要的绝不是一个一上台后很可能就会否定自己的人,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可以让自己手中的权力延续多年,而今的政坛之中,拥有项诚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项诚道:“洪刚,我没事了,忙你的去吧!”

    蒋洪刚微笑道:“项书记,食堂那边已经准备饭了,我刚巧也没吃,要不咱们一起过去吃点儿?您要是觉着不方便,我让人回头给您送过来。”

    项诚听他这么说当然不好推辞了,他笑道:“我又不是不能动,走,去吃饭。”

    机关食堂的厨师对项诚这位市委书记的胃口摸得很清楚,项书记胃不好的时候喜欢吃面条。

    蒋洪刚也跟项诚一样吃起了面条,项诚吃饭的时候方才想起已经下班了,他向蒋洪刚道:“你不回家去看看?”

    蒋洪刚道:“家里没事,这场暴雨对北港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气象台说今晚还有暴雨,我这心里也不踏实。”

    项诚叹了口气道:“今天在会上,我发了一通无名火,其实大家也都很辛苦,我知道,可是我看到这次的内涝,心里还是存不住火,当时情绪没控制住,对不起大家了。”

    蒋洪刚道:“项书记,北港淹成这个样子,您身为书记,心里着急也是难免的,这不正体现出,您把老百姓的疾苦放在自己的心上嘛。”蒋洪刚恰到好处的奉承了项诚一句。

    项诚的心情却没有因为他的奉承而见好,吃了几口面条,感觉心事重重,再也吃不下去了,他抽出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道:“这次我可能对大家苛刻了一些,洪刚啊,你通知大家,除了值班人员之外,都回去吧,保持通讯工具畅通就行,我看这老天爷对咱们北港不会这么残酷……”他的话没说完,窗外就是一道闪电划过,随即又响起几声炸雷。

    项诚的脸色非常的凝重,他站起身慢慢走向窗前,推开窗户,外面很闷没有风,这让项诚感觉到有些压抑。

    蒋洪刚来到他的身边,也看了看窗外,其实他们都担心还会下雨,现在的北港已经承受不住另一场暴雨的侵袭了。蒋洪刚道:“项书记,您回家休息吧,今晚我留在这里。”

    项诚看了蒋洪刚一眼,他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洪刚,这边就拜托给你了,我今天真的有些撑不住了,老了!”

    蒋洪刚望着项诚的背影,反复咀嚼着项诚的最后一句话,项诚话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潜台词?他和项诚之间始终都不是一路,项诚心中的理想接班人是宫还山,绝不是自己,蒋洪刚抬起头,望着黑漆漆没有一颗星的夜空,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居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期待,他希望此时的北港能够再来一场倾盆大雨,希望这场大雨能够冲刷出这座城市的原形,洗去这座城市的所有伪装。

    蒋洪刚走在市委大院内,呼吸着雨后潮湿的空气,现在的他还不是这里的主人,将来也未必是,蒋洪刚忽然想到,如果这座城市真的不会属于我,那么我又需要为她做什么?

    虽然蒋洪刚的心里期望下雨,但事实让他的期望落空,事实也再次证明气象台的不靠谱。天气预报如是说,今天晚上到明天上午,大到暴雨,午后渐止。下午阴,局部地区小到中雨。

    既然没下雨自然谈不上什么午后渐止,更为讽刺的是,下午非但不是阴天,反而是一个大晴天,整个北港市范围内全都是晴天,包括各个辖县,没有一个地方下雨。

    连市委书记项诚也忍不住骂起气象台是扯淡,搞得他一夜都没睡好,搞得全城戒备。可到最后,雨点子都没有见到一个。

    宫还山就在这种众志成城,上下齐心对抗五十年不遇的洪涝灾害的氛围中回到了北港,身为北港市长,他本应该出现在抗洪排涝的第一线,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北港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和他走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应该说还是有些不同,城市好像洗刷的更干净了,天空更蓝了,不过街道上充满了臭泥的味道。

    宫还山回来之后首先去了市委书记项诚的办公室。

    宫还山虽然满肚子的话想说,可是他首先还是要对北港的灾情表示关注。

    项诚道:“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为了防洪排涝,这两天大家都很辛苦。”

    宫还山马上检讨自己道:“项书记,真是惭愧,在大家最需要我的时候,我身在东江,不能为项书记分忧解难。”

    项诚道:“没什么好惭愧的,你去东江也是为了公事,谁也不知道这场雨偏偏在你走的时候下。”

    宫还山道:“项书记辛苦了!”

    项诚道:“还好吧!”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低声道:“这次去东江都有什么收获啊?”

    宫还山心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叹了口气道:“项书记,我是满怀希望的去了东江,结果碰了个鼻青脸肿好不尴尬。”

    项诚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真不知道他是开心还是生气?

    宫还山道:“宋书记已经明确告诉我了,国务院特批在平海成立保税区,省里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将保税区落户在滨海。”

    项诚道:“滨海也是北港的一部分啊。”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情很不是滋味,他相信宫还山也不好受,不过宫还山已经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了,而项诚还在掩饰。

    宫还山知道项诚心里肯定不爽,但是他在自己的面前还要装出大局观十足,作为北港市长,其实宫还山也应该表现出大度,可是他此次的东江之行实在是被憋得够呛,原本抱着去竞争保税区的事情过去,却没有想到闹了个笑话,保税区从一开始就是张扬筹划出来的,而省委书记宋怀明在这件事上顶他的态度很明确。

    宫还山尴尬在一无所知,身为北港市长,他竟然对发生在自己辖县的事情毫不知情,这件事在别人看来成了一个大笑话,他叹了口气道:“项书记,张扬这个人欺上瞒下,申请保税区是好事儿,他能够争取到也是他的本事,可他不该一点风声都不透露,我们身为他的上级领导,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我还巴巴地跑到宋书记面前去争取,这让别人怎么看?让领导怎么看?领导会以为我们的领导能力不行,和下属缺乏沟通,别人会认为我们之间有矛盾,过去我一直都认为张扬只是年轻,可现在看来,这个人的思想很有问题,他缺少大局观,好大喜功,眼中只盯着政绩,局限在滨海,而忘记了他是北港的一份子,滨海是北港的一部分。”宫还山愤愤然道。

    项诚笑了笑,他的笑容带着些许的无奈,虽然他能够理解宫还山的心情,他自己的心里也不比宫还山好过,可是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对于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他们无力改变,保税区落户滨海,终究还是在北港的地面上,滨海得到发展,以后经济收入提高,也会计算在北港的一部分。项诚道:“对张扬这种年轻人,还是放开一些,给他的自由度更大一些。”项诚说出这句话是无奈的,一开始时,他一样想将张扬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可后来才发现,抓的越紧,反抗就越凶,以张扬的能力,自己很难将他掌握在手中,既然如此还不如给他更多一些自由度。

    宫还山道:“项书记,您对他太宽容了,我担心上行下效,以后别的干部都跟他学,那么对我们以后开展工作不利。”

    项诚道:“保税区确定落户滨海,意义非常重大,因此而带来的长期利益是不可估量的,滨海必将成为北港发展最快的一环,同样,滨海的发展也会带动北港的发展。”

    宫还山道:“保税区可能会为滨海撤县改市奠定基础,滨海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岚山?”

    项诚没说话,心中却已经明白,滨海撤县改市已经成为定局,张扬来到滨海之后,正在朝着他既定的目标一步一步前进着,自己控制不了他,给他更大的自由空间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程润生教授也听说了滨海发现土山汉墓的事情,他专门从京城打来了电话,过几天会来滨海实地看看。

    张扬在文物保护方面一直都很重视,特地把县文物局局长赵子文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了解情况。

    赵子文将这两天汉墓的维护情况简略地向张扬做了一个汇报,他笑道:“墓道很深,根据我们之前对汉墓结构的了解,应该有三道门,大雨只是把第一道门给冲开了,老百姓冲进去的也是这道门,里面的殉葬品和文物相对较少,经过这两天的思想动员工作,当天参与哄抢文物的百姓大都将手头的东西上缴,现在我们已经将墓室的入口进行加固,公安机关也派人专门值守,不过我们县里的挖掘水平有限,正在联系省文物局和国家文物总局,这周专家就会到来,至于墓室是不是进行考古挖掘还是等专家来到后,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

    张扬点了点头道:“你们文物局的同志辛苦了。”

    赵子文道:“我们不辛苦,考察文物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滨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重大的考古发现,如果土山真的是一个大墓葬,规模一定不会小。”

    张扬微笑道:“挖掘考古要放在其次,保护要放在第一位,如果不具备考古条件,宁愿将这座汉墓保护起来,也不能因为技术的原因而损坏这些历史遗产。”

    赵子文道:“张书记您说到我心里去了。”

    此时傅长征打电话进来,却是有记者想要采访他。

    张扬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最近不接受记者采访。”

    傅长征道:“张书记,您不知道自己又上报纸头条了?”

    张扬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傅长征道:“今天北港日报头版上有您的照片。”

    张扬皱了皱眉头,他还没顾的上看,从桌上找出今天的北港日报。赵子文看到张扬有事,赶紧起身告辞了。

    张扬起身相送,等赵子文离去之后,他的目光方才落在报纸上,果然,报纸头版上印着的那张照片可不正是自己吗?张大官人仔细看了看,照片拍得还算清晰,正是自己那天在济民桥救人的情景。他当时只顾着救人,并没有留意到自己救人的举动会被人拍下来。望着自己救人的的那张照片,张大官人的唇角不仅露出一丝苦笑。他救人可不是为了出风头,刚来滨海那会儿,他从塔吊上救下了李明芳母子,也因为那件事成为北港乃至整个平海的风云人物,甚至被央视新闻报道。把他塑造成为一个新时代的英雄,不过当时是因为武意刚巧就在现场,上次的事情和她的极力推波助澜也有相当的关系。

    这次涉水救人,当时雨下得这么大,可没想到终究还是被记者的镜头给捕捉到了,难怪都说防火防盗防记者,尽管这样,还是防不胜防。

    张大官人望着报纸上的照片,心说这下又要出名了,不知有多少人会说自己借机出风头,市领导们该不会又把自己弄过去做先进事迹报告会吧?张大官人越想越头疼,像他这种焦点人物,想低调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