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迷只是张大官人的外在表现,其实现在官场对他的吸引力正在逐步减弱,在官场之中混了这么久,其间的恩怨是非,他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别说他这个处级干部,即便是官做到了乔振梁的境界,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也无法做到随心所欲。
张扬有自己的打算,饭后,乔梦媛将他直接送到了省驻京办。
省驻京办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秩序,省驻京办主任郭瑞阳从平海返回来不久,副主任洪卫东和他轮班,现在回东江去过元宵节了。
郭瑞阳听说张扬过来,第一时间来到了他的房间内,这段时间,张扬的官职虽然没有提升,可是他未来岳父宋怀明已经成为了平海的省委书记,当岳父的位高权重,张扬这个当女婿的自然沾光。
郭瑞阳和张扬之间的关系一直良好,他走入房间内笑道:“张老弟,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派车去机场接你?”
张扬笑着站起身来,迎上去和郭瑞阳握了握手:“郭主任太客气了,我出差路过京城,又没拿什么行李,不用麻烦你们。”
郭瑞阳看了看张扬住的房间,转身向秘书道:“怎么回事儿?给张主任安排套房嘛。”
张扬慌忙道:“用不着,用不着,我住标间就行。”他也是听说东江市委书记梁天正上午刚到,所以才坚持住在普通标间,人家梁天正是副省级别,自己总不能比他的住宿条件还好。
郭瑞阳看到张扬这样说,也没有坚持,和张扬一起来到沙发上坐下,微笑道:“我回来也没几天,这段时间一直留在东江过年,过年期间本想约你聚聚,可打你的电话几次不通,对了,我听说你今年是在京城过的年?”
张扬点了点头道:“是啊,中间出去了一段时间,办了点小事!”
郭瑞阳道:“打算在京城呆几天?”
张扬笑道:“整个春节都没顾得上回家呢,明天就回去。”
“要不要我帮你买票?”
张扬摇了摇头道:“我开车回去!”
郭瑞阳道:“今晚别安排其他的事情,咱们哥俩好好喝一场。”
张扬笑着点了点头,他从行李箱中取出一套化妆品作为礼物送给郭瑞阳,郭瑞阳也没跟他客气,两人聊天的时候,周兴国打来了电话,周兴国只是随口问问他从北韩回来了没有,一听张扬真的回来了,那边周兴国道:“你晚上别安排其他的事情,我给你接风。”张扬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郭瑞阳,自己刚才答应了郭瑞阳。
周兴国道:“我堂哥想见见你!”张扬一听原来是新来的代省长周兴民,这事儿肯定不能推,他捂住电话向郭瑞阳道:“郭主任,晚上周省长约我见面。”
郭瑞阳倒也爽快:“要不来清江大酒店吧,我让厨师安排最拿手的菜!”
张扬想想这样的安排倒也不错,现在正逢新年期间,到哪儿吃饭都是爆满,还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吃饭放心,他马上把郭瑞阳的意思跟周兴国说了,周兴国答应了下来。
郭瑞阳听说代省长周兴民晚上要过来,马上起身告辞去准备。
张扬抽时间洗了个澡,他的电话已经不停响了起来,换好衣服走了出去,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薛伟童的,她从周兴国的口中知道张扬回来,也要给他接风。
张扬干脆让她一起过来,他又给伍得志打了个电话,在韩国的时候已经联络过伍得志和赵天才,知道他们两人已经安然返回国内,目前两人都在京城呢,赵天才没在京城玩过,正在伍得志的引领下四处游览,听说张扬平安抵达国内,两人都是欣慰不已,张扬和他们约定明天一起返回平海。
刚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打来电话的是章碧君。
张大官人其实一直都在等着这个电话。
从章碧君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异常,她很平淡的说道:“回来了?”
张扬道:“回来了,正准备跟你联络呢。”
章碧君道:“我在对面的北海茶社!”
“我马上过去!”
张大官人可以断定,从自己来到京城的那时起,国安已经盯上了自己,此时的章碧君想必对他的北韩之行充满了好奇,想起章碧君在北韩精心设下的圈套,张扬一掌劈死她的心都有了,可要是把她给劈死了,章碧君背后的人物只怕永远也无法暴露,这条线不能斩断,丽芙现在已经前往欧洲求援,在她那边没有消息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章碧君望着大步走来的张扬,张扬的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复杂的让她难以捉摸。章碧君从未想过张扬可以活着从北韩回来,当她得到张扬平安归来的消息,内心不免有些慌乱,她甚至想过先行对张扬下手,可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扬来到章碧君的对面坐下,抓起茶杯喝了一口。
章碧君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扬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充满了悲悯之色,章碧君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眼神,可忽然意识到张扬的双目似乎有某种魔力,牵引着她的意识走向一个漩涡,章碧君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目光极其艰难的转向窗外。
张大官人暗叫可惜,他的确在利用迷魂大法试图控制住章碧君的心神,却没有想到章碧君的意志力如此强悍,轻易就识破了他的意图,迅速摆脱了他的控制,瞬息之间,两人已经有过一次凶险的交锋。
张扬不敢继续使用这样的方法,一旦让章碧君识破自己的居心,这件事恐怕会更加棘手,他低声道:“难道你不知道金谷军事基地的秘密?”
虽然听到张扬在埋怨自己,章碧君却松了一口气,她做出一副迷惘的样子:“张扬,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张扬道:“好,那我告诉你,金谷军事基地其实是北韩人研究生化武器的地方,你有没有听说过RFVI病毒?”
章碧君摇了摇头,如果张扬对金谷的一切避而不谈,她的疑心只会更重,张扬计算到了这一点,想要迷惑章碧君,就必须给出一部分真实的情况。章碧君低声道:“RFIV病毒,可能只是一个传言,西方大国想要制裁北韩,总得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张扬低声道:“我去北韩之后,先去联络了李银日将军,本想通过他救出夜莺,可是后来听说金谷军事基地的负责人就是他的儿子,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就在我准备硬闯军事基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章碧君端起茶盏,她的表情一如古井不波,淡然道:“谁?”
张扬暗骂这个老妖婆,此人的心态看来早已修炼成精,可表面上却不能表露出任何的厌恶,一脸悲悯道:“李银日过去的护士李婉姬。”
章碧君轻轻哦了一声:“真是巧的很!”
张扬点了点头道:“你大概想不到,李婉姬居然是南韩特工,是她告诉我金谷军事基地的秘密,并带我见到了他们的负责人,提出和我合作。”
章碧君听得很认真,她留意观察张扬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凭着直觉判断出,张扬应该不会说谎,如果他发现了什么,不会将这么秘密的事情轻易就说出来。
张扬道:“我们潜入金谷军事基地,很不巧,RFIV病毒已经研制成功,李昌普带走了病毒,炸毁研发中心,李婉姬带着病毒的研发者涅日科夫逃了出去。我却被困在了研发中心的地下,我找到了丽芙……”张扬的脸上写满悲怆之色。
章碧君关切道:“夜莺呢?”
张扬的眼圈红了,这厮现在的表演功力的确见长,他没有说话用力的攥住双拳,像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痛不欲生道:“他们在丽芙的身上种下了RFIV病毒……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大官人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当着章碧君的面挤出了两颗英雄热泪。
章碧君的眼圈也红了,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张扬的手背,表示安慰,然后充满伤感道:“节哀顺变……在我心中也一直都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张扬咬牙切齿道:“我饶不了他们!”
章碧君整理了一下情绪,低声道:“据我所知,李昌普已经死了。”
张扬摇了摇头道:“我没杀他,可能是我命不该绝,我找到了一条地下通道,离开了金刚山,幸好我还记得南韩方面的联络方式,我联络了他们。”
章碧君道:“是他们安排你离开了北韩?”
张扬点了点头:“我后来才知道李昌普被人枪杀了,而他带走的RFIV病毒也不知所踪。”
章碧君道:“也许是他们故布疑阵,也许落在了南韩特工的手中。”
张扬痛苦的闭上了双目:“章局,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样对待自己的同志,丽芙的事情让我对你们失望透顶!”他睁开双目,望着章碧君道:“我本不想来见你,可想了想,凡事都需要有个交代,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从今以后,我和你们国安之间再无瓜葛!”
章碧君望着张扬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虽然她对张扬还有怀疑,但是怀疑的成分比见面之前要削弱许多。她歉然道:“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我派夜莺去执行这次任务,这样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可我们身为国家安全的维护者,有些事是无法选择的。”
张扬望着章碧君道:“你有选择!”
章碧君内心一惊。
张扬道:“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丽芙的下落,如果你不以此为条件来要挟我,或许我能够早一步赶到她的身边,或许她还有救!”
“对不起!”只有章碧君自己才清楚自己的这句话到底有多少真诚的成分在内。
张扬站起身摇了摇头道:“我不希望再和你有任何联系!”
望着张扬走远的背影,章碧君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迷惘。透过落地窗,看到张扬步履沉重的走入了平海驻京办。章碧君拿起电话,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我见到他了!”
“怎样?”
“他的话没有太多的漏洞。”
“这小子很不简单,小心为上!”
当晚周兴国陪同堂哥周兴民一起来到了平海驻京办,一起来得还有徐建基,周兴国并没有邀请薛伟童,因为这位义妹实在是太口无遮拦,平时朋友在一起说什么都无所谓,可现在堂哥周兴民在场,他已经是平海代省长,万一薛伟童把过去什么糗事翻出来,岂不是闹得人前尴尬。
张扬和这位平海代省长还从未见过面,第一次相见当然要给人家尽量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周兴国的车一到,张扬就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当然等待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平海驻京办的主任郭瑞阳也陪他一起等着。
周兴民一下车,郭瑞阳就笑着迎了上去:“周省长好!”
周兴民今年四十六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得多,他和周兴国长得并不像,身材高大,脸上的笑容很和蔼,不过笑容的背后是似乎有距离感,给人的感觉他并不好接近,周兴民和郭瑞阳握了握手道:“郭主任什么时候回来的?”
郭瑞阳笑道:“假期一结束就回来了,这边的工作太忙,不敢耽搁。”
周兴民道:“驻京办的工作挺辛苦啊!”他的目光落在张扬的脸上,微笑着伸出手去:“张扬!”
张扬微笑来到他的面前,很恭敬的把两只手都伸了出去,他可不是献媚,是要表现出对领导的尊重,握住周兴民的手道:“周省长,给您拜个晚年!祝您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周兴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年拜得的确有些晚,今儿初几了?”
那边周兴国道:“初十。”
张扬道:“不过十五都是年!”
周兴民乐呵呵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不过别只惦记着过年,把工作都给忘了,你在京城呆不少天了吧?怎么还不回东江?这儿有什么让你牵挂的事情?有些乐不思蜀了?”
张大官人心中暗道:“秃子别笑老和尚,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没回平海,你也没回去啊。”嘴上却道:“我留下来洽谈招商的事情,平海离开我照转,离开周省长可不行。
周兴民笑眯眯看着张扬,心说小子能耐啊,上来就将了我一军,你是说我也没回去吧?周兴民不会去是有理由的,他被派往平海上任是比较突然的事情,这边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交代完成,其实他本想在年前过来,可平海那边一直有事,他真正抵达京城是在年初四,这才呆了一周,不但要忙着解决过去的一些扫尾工作,还要给一帮老前辈逐家拜年,明天就准备回去了。
郭瑞阳引着他们到东江厅坐了,省驻京办的各个包间的命名都是以地市名称命名,东江厅是最大也是最豪华的一间。
周兴民坐下之后道:“我听说天正同志也来京城了。“郭瑞阳点了点头道:“梁书记一早就出去了,他不知道您晚上要来。”其实郭瑞阳和梁天正的私交很好,可是周兴民既然没有提起要让梁天正晚上在场,所以郭瑞阳也没多说话,如果他告诉梁天正,梁天正晚上肯定会在这里等待,郭瑞阳并不了解周兴民的脾气,如果周兴民认为自己的口风不严反而不好,所以他斟酌之后并没有通知梁天正。
周兴民道:“我这次来主要是看看驻京办,顺便和小张见个面。”周兴民点出了主题,郭瑞阳由此也明白,自己没通知梁天正是对的。周兴民身为省长,居然主动来这里和张扬见面,足见周兴民对张扬的重视,郭瑞阳对此并不意外,现在平海的一把手毕竟是宋怀明,周兴民想要和宋怀明搭好班子,从张扬下手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虽然当天的晚宴设在东江厅,可是菜肴并不铺张,郭瑞阳在驻京办主任的位置上已经多年,在体察领导心思的方面他做得很好,几乎每一个领导都讨厌铺张,太铺张了要被批评,可是太寒酸了,也未必能够讨得领导的喜欢,所以度的把握很重要,过犹不及,周兴民当天宴请的原则就是少而精。算上他在内,一共五个人,菜不要多,但求每样菜都有特色,酒也没有选用茅台五粮液之类的名酒,而是用了清江特供,要说价位比起前两者也差不到哪里去,可相对来说要低调许多。
周兴民很少喝酒,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三杯,他是今天现场的最高领导,他不喝,别人自然不好劝他喝,郭瑞阳清楚自己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接待,而不是陪酒,所谓接待,就是迎接好,招待好,最多加上一个送好,陪好不是他的责任,再说周兴民此次前来主要是奔着张扬过来,而不是他,所以郭瑞阳没多久就照了个借口出去。
周兴民当晚的话题主要围绕着东江新城区,张扬惊奇的发现,这位新任的代省长对新城区的业务之熟,已经到了如数家珍的地步。由此可见周兴民对平海的工作还是很下功夫的。当然这也和周兴国有一定的关系,现在周兴国和徐建基两人都在东江新城投资,想必没少在周兴民的面前提起这些事。
张扬本想当面提出自己要换个环境的想法,可一直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这件事还是周兴民主动提起的,晚宴进行到中途的时候,周兴民问道:“小张啊,我听说,你想换个环境?”
张扬看了周兴国一眼,他第一感觉就是周兴国说的,周兴国一脸无辜道:“你别看我,这件事我可没说。”
周兴民笑道:“前两天我去文副总理那里拜年,他提起的这件事。”
张扬这才明白了,看来干爹这次真的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他笑了笑道:“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不过……”
周兴民道:“不过什么?有什么顾虑只管对我说出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只要不违反原则,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一句自己人迅速拉近了张扬和他之间的距离,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他们之间拐弯抹角的联系真是不少,别的不说,周兴国是张扬的结拜大哥又是周兴民的堂弟,单单是这层关系已经非常的亲近,在中国的官场上想要从根本上杜绝人情这两个字根本是不可能的。
周兴民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扬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他端起酒杯敬了周兴民一杯,周兴民仍然是浅尝辄止,张大官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干了这一杯,喝完这杯酒道:“周省长,我也不瞒您,如果继续在东江新城区工作,我感觉压力很大。”
周兴民微笑道:“希望你的压力不是因我而起。”
张扬慌忙摇了摇头。
周兴民也只是玩笑罢了,他落下酒杯道:“其实这件事大家都很理解,在宋书记的眼皮底下工作,做起事情来肯定要缩手缩脚,不能放开手脚去工作,你的优势自然也就无从发挥。”
张扬发现这位新来的代省长居然很善解人意,他点了点头道:“可能是我自己的顾虑太多。”
周兴民道:“咱们在平海是上下级关系,离开平海,就是朋友,就是兄弟。”周兴民的这句话等于是自降身份,可是他这种放低姿态的做法赢得了张扬的不少好感。周兴民今天过来根本没有摆出省长的架子,人家是从一个兄长,一位朋友的角度来和自己探讨的,张扬这个人最怕的就是敬,人家敬他一尺,他得回敬人家一丈,如果周兴民表现的态度傲慢,张大官人才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呢。
周兴民道:“作为一个老大哥,我得说你两句,其实做工作在哪儿都一样,不用考虑太多,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无论别人说什么,如果一个人,整天都要在意别人的想法,那我看他什么也做不好,什么都做不了。”
张扬的面孔有些发热,周兴民所说的的确是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