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尚元似乎看出了张扬的纠结,微笑道:“怎么?看起来你好像有些心事?”

    张扬笑了笑道:“没什么心事,就是有些想家了。”

    金尚元点了点头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时候。”金尚元是个中国通,中国诗词信手拈来,运用的恰如其分。

    张扬道:“每到正月是中国最热闹的时候。”

    金尚元道:“我曾经在中国过过一次春节,到现在那热闹的情景仍然让我记忆犹新。”

    张扬道:“韩国有很多地方和中国很相似,所以来到这里之后,我并没有感到太多的陌生感。”

    金尚元道:“中国和韩国的很多地方都同宗同源。”他话锋一转,回到刚才的事情上:“张扬,我听说你给敏儿的父亲开了药方。”

    张扬笑道:“我学过一些中医。”

    金尚元道:“他的身体怎样?”金尚元对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非常关心的。

    张扬心中暗自好笑,你兄弟身体怎样,你不去直接问他,反而问我这个外人,张扬道:“照我看没什么大事,可能是因为过度操劳,所以身体出现了一些疲态,只要适当调养就会恢复。”

    金尚元道:“他这个人过于要强,从来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金敏儿洗完澡出来,刚好听到他的这句话,笑道:“大伯,你在说我爸吗?”

    金尚元笑道:“不是他还有谁?你平时没事也经常回家看看,你爸的身边没有人照顾不行。”

    金敏儿撅起樱唇道:“他的身边不是有我小妈嘛?我要是整天回去,反而妨碍了他们的二人世界,搞得他们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金尚元道:“她自己都生病了,又怎么能照顾好你爸?”

    从金尚元的语气中张扬听出他对崔贤珠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张扬因为今天的发现心里很是纠结,总觉着刻意隐藏这个秘密似乎欠了金家什么。

    金敏儿在一旁坐下,娇躯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这股诱人的香气,又让张大官人无法淡定了,可金尚元在场,这货不得不做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样子。

    金敏儿和大伯的关系明显要比父亲更为融洽,她将张扬接受金斗罗挑战的事情说了。

    金尚元一听张扬居然接受了金斗罗的挑战,也表现的非常吃惊,在金尚元看来张扬显然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金斗罗在韩国武学界的地位极高,属于泰斗级的强者,在多数韩国人的眼中,金斗罗意味着不可战胜的存在。

    金敏儿告诉伯父这件事的初衷是想让他劝说张扬放弃和金斗罗决斗的想法,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对张扬的安危是极其关心的,在她的人生经历中,还从未有对别人表现出这样的关心,没有任何人会让她这样紧张。

    金尚元深邃的双目望着张扬道:“金斗罗是我们韩国的武学泰斗级人物,从未有人战胜过他。”

    张大官人笑道:“从未有人战胜过他,并不是因为他天下无敌,而是他没有遇到真正的高手。”

    金尚元因为张扬这句充满自信的话而笑了起来,他意味深长道:“你以为可以战胜金斗罗?”

    张扬道:“无论能不能赢,这一战必须得打,人家已经挑战到我面前来了,按照我们那儿的规矩,输赢无所谓,但是做男人的不能怂!”

    “怂?”金尚元显然并不理解这个字的意思。

    张扬道:“就是孬种,懦弱的意思。”

    金尚元叹了口气道:“有骨气有血性是一件好事,但是人在很多的时候要懂得认清形势,和金斗罗相比,天时地利人和,你好像没有一样占到了优势。”

    张扬道:“光脚不怕穿鞋的,他是一代宗师,我输给他也不丢人,可是他要是输了,嘿嘿……”

    金尚元心中一动,张扬丝毫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意思,难道他真的有恃无恐,真的有击败金斗罗的把握?金尚元对此并不相信,在他的心中金斗罗是不可战胜的存在,他对张扬做出了最后一次忠告:“其实放弃也没有什么难堪的。”

    张扬道:“我绝不会放弃!”张大官人绝不是不识时务的那种人,过去或许他还会对金斗罗有所忌惮,可现在他的大乘决已经有所成就,再加上霸道无匹的升龙拳,当世之中,也只有文玲才拥有和他抗衡的实力,其他人,张扬压根都不会放在眼里,金斗罗再厉害,他能比文玲更加厉害?张扬才不相信。

    金尚元道:“既然明天要去比武,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

    张扬起身去洗澡。

    金敏儿等他走后,忍不住叫了声大伯。

    金尚元微笑道:“你很担心他?”

    金敏儿俏脸一红,咬了咬樱唇,轻轻点了点头。

    金尚元道:“我从未见过这么自信的年轻人,也许他真的拥有和金斗罗一战的实力,既然他已经决定了,我们作为朋友还是尊重他的选择。”

    金敏儿道:“大伯,我听说金斗罗出手从不留情,和他比武的人没有一个落到好下场。”

    金尚元道:“你忘了一件事,金斗罗是你小妈的亲舅舅,如果她愿意帮忙说话,想必金斗罗肯定会手下留情。”

    汉城的雪夜,万籁俱静,张扬站在蓝星宫的超大露台之上,负手望着天空中的飘雪,该来的总归是要来,即便是来到二十世纪,仍然有江湖的存在,恩怨一如从前。想要了却恩怨最直接的方法还是使用武力,他和金斗罗之间早晚都会有一战,江湖事江湖了。

    纷飞的雪花让夜空变得无比朦胧,张扬的眼中幻化出顾佳彤的俏脸,他又想起今天在景德宫前的看到的一幕,顾佳彤的惊鸿一瞥,他相信自己绝没有看错,那个登上宾利车的女郎一定就是顾佳彤,这世上不会有人如此相似,可是顾佳彤如果真的活在这世上,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都没有来找自己,就算她可以放下自己,她又怎能放下她的父亲她的家人,她又怎能忍心让老父以为她已经死去,为此伤心落泪呢?

    金敏儿踩着雪花出现在张扬的身后,她穿着红色的羽绒大衣,看到张扬一身单薄的运动装站在雪中,不由得关切道:“你不冷的?万一感冒了,岂不是要影响明天的决斗?”

    张扬笑道:“不冷!”雪中的金敏儿一身红装,光彩夺目,每次金敏儿的出现都让他情不自禁想起春雪晴。

    金敏儿来到张扬的身边,柔声道:“我已经委托别人去查那辆宾利车的下落。”

    张扬有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件事?”

    金敏儿抱紧了自己的双肩:“看得出来,自从看到她之后,你整个人就显得心事重重。”

    张扬道:“我一直都以为她死了!”

    金敏儿道:“其实这世上会有很多相似的人在,正如你把我当成了春雪晴,或许,你也把另外的一个人当成了她。”

    张扬摇了摇头:“我不会看错。”

    金敏儿道:“如果找不到她,你会不会一直找下去?”

    张扬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金敏儿道:“也就是说,一天没有找到她,你一天就不会离开汉城?”在她的内心深处竟然生出希望张扬永远也找不到她的想法,那样张扬或许就会永远留在汉城了,可这种念头只是稍纵即逝,金敏儿为自己的自私想法而感到惭愧。

    张扬叹了口气道:“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办,我想后天就返回国内。”

    金敏儿道:“你放心的回去吧,那件事我会继续帮你查,不过如果方便的话……你有没有照片之类的东西?”

    张扬取出自己的钱包,他一直随身携带着顾佳彤的照片,金敏儿接过照片,看了看,小心地收好,轻声道“她很美!”说这句话的时候,流露出些许的伤感,她抬头看了看漫天的雪花,轻声道:“男人的心思是不是都像这空中的雪花,飘忽不定?”

    张扬道:“雪花终有落地的一天。”

    金敏儿展开纤手,任凭雪花落在自己的掌心,很快雪花就被她掌心的温度融成了水滴,宛如一颗晶莹的泪水,金敏儿轻声道:“握住的好像是眼泪,我始终抓不住雪花!”

    张扬听出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望着金敏儿的俏脸,张扬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感动,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么多女孩的眷顾,上天待他真的不薄。张扬低声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金敏儿点了点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她转身向楼梯口走去,就快来到楼梯前,忽然一道黑影从她的眼前闪过,金敏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冰冷的手掌已经扼住了她的脖子,她惊骇万分的望去。却见面前一个黑衣女子冷冷看着她,长发飘飘宛如鬼魅,被风吹乱的发丝遮住她的半边面庞,露在外面的肤色苍白如雪,一双冰冷的眸子没有半点生气,形容骇人到了极点,她盯住金敏儿,冰冷的目光似乎要一直穿透到金敏儿的心里,阴测测道:“春雪晴?你以为自己可以骗过我的眼睛吗?”

    金斗罗识破张扬一心想要激怒他的用意,淡然笑道:“你以为普天之下只有中华武学一家独大吗?”他站起身一股强大的气势宛如排山倒海般向张扬扑面而来。

    张扬谈笑自若道:“在我看来,高丽武学只是中华武学的一个分支,这一点毫无疑义。”

    金斗罗道:“中国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将祖宗的光辉业绩终曰挂在嘴上。”

    张扬道:“那也总比把别人祖宗的业绩冒认到自己头上好的多!”

    金斗罗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张扬道:“客随主便,既然这里是剑阁,金先生的剑法想必不错,在下不才,斗胆领教一二。”

    金斗罗被这厮的狂妄激起了些许的火气,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了情绪上的波澜,高手比拼,最关键的在于心理上的搏战,交手之前,彼此心理上的搏杀已经先行开始,从张扬一走进练功房开始,他就有意激起金斗罗的愤怒,怒气可以激发一个人的攻击力,但是却同样可以使一个人丧失理智。

    金斗罗显然没有中张扬的圈套,他淡然笑道:“尊敬不如从命!”说话之间向后悄然退了两步。

    张扬发现金斗罗这个人的确很不简单,他邀请自己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交手,首先是为了能够全神贯注的投入这场决战,如果有他人在场,金斗罗想必不会开始就退让两步。

    这两步看似平常,其实金斗罗是在为拔剑做准备,用剑和用拳选择的距离是不一样的,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从此却能够看出金斗罗认真对待每一个细节,而且他没有自视甚高,即便是面对张扬这个年轻的后辈,也没有任何的架子可言。

    金斗罗道:“这里有五百七十一把剑,你可以任选一把。”

    张大官人双手负在身后,依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给气死:“对你用不着拔剑!”

    金斗罗再好的涵养也不禁有些恼火,这厮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金斗罗缓缓点了点头道:“好,请便!”他右脚微微一顿,右后方放在剑架上的长剑腾空飞起。

    金斗罗看都不看,右手平伸稳稳握住剑柄,左手随即落在剑柄之上,双手举剑缓缓垂落和身体成为九十度,剑鞘指向张扬。

    张扬微笑道:“不错,金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金斗罗微笑道:“接招!”浑厚的内力贯注于剑身之上,只听到嗡!地一声,剑鞘竟然脱离剑身激飞而出,宛如强弓劲弩射出一般,张扬和金斗罗之间的距离不过三米,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一瞬间的功夫剑鞘已经奔行到他的面门之前。

    张扬不闪不避,右手扬起,竟然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金斗罗以内力激射而出的剑鞘,剑鞘被他的手指强行止住前冲的势头。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张扬的第一次出手就已经证明他刚才的傲慢和托大绝不是没有理由的,金斗罗所用的乃是一柄竹剑,他的剑法没有任何浮华,讲究实效,剑鞘射出的刹那,人剑合一,竹剑已经追风逐电般向张扬的胸口刺来。竹剑破空发出尖锐的嘶啸,以张大官人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敢过于托大,他向后撤了一步,抓住剑柄迎向竹剑。

    剑鞘套住竹剑的尖端,然而竹剑继续前行,竹剑周围强大的内劲将剑鞘崩裂开来,剑鞘被炸裂成无数碎片,根本无法阻挡竹剑的前行,刹那之间,竹剑距离张扬的咽喉不过三寸。

    张大官人微笑赞叹道:“好剑法!”仍然是同样的招式,不过这次他的右手手指夹住的却是竹剑的剑身。

    金斗罗全力刺出的一剑,停滞在张扬的指缝之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张扬道:“金大师看不起我?居然用一把玩具剑来应付我?”说话之时,手指微微用力,喀嚓一声,竹剑被他从中折成两段,同时他向后撤了一步,躲过金斗罗的后手。

    金斗罗握着只剩下半截的竹剑,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张扬微笑道:“再来!”

    金斗罗一言不发,腾空跃起,双手抓住悬在房梁上的一柄古剑,锵!地一声古剑出鞘,剑气森寒笼罩整个房间,金斗罗得剑之后,从空中俯冲而下,整个人和这柄古剑融为一体,合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向张扬当头劈落,如果说第一剑金斗罗选用竹剑,手下还留有情面的话,这第二剑,他已经倾尽全力,在刚才的交手中,张扬已经展示出他的真正实力,金斗罗明白,如果今天自己不全力以赴,非但不能战胜张扬,还很可能要败在他的手里。

    张大官人看到自空中俯冲而下的金斗罗,打心底发出一声赞叹,金斗罗的剑法的确已经修炼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从他的角度也看不出金斗罗这一招的破绽,然而剑招的完美并不代表功力达到极致,张扬自从修炼大乘诀之后,他对武功的认识已经更进一层。大乘诀最奥妙的地方在于利用环境。张大官人当然懂得避其锋芒的道理,剑阁四层的练功房内共有十二根廊柱,在金斗罗发动进攻的时候,张扬已经闪身躲避到一根廊柱的后面。

    剑刃从廊柱斜切而过,廊柱从中斩断,去势不歇,仍然向张扬的身躯全速劈落,张扬身法奇快,已经闪到了第二根廊柱的后面,剑气如影随形,切断第二根廊柱,剑气非但没有衰减之势反而锋芒更盛,贴着张扬胸前的衣襟划过,张大官人躲过这一击之后,随即又躲到第三根廊柱的后面。

    金斗罗剑招变幻,改劈为刺,古剑穿透廊柱,剑锋直奔张扬的咽喉,廊柱上的木屑被剑气炸裂开来,无数大小不一的木屑射向张扬的面门。

    张扬右手一挥,将射来的木屑尽数扫落在地,然后一掌劈在古剑的侧身之上,当啷一声,断裂的剑尖垂直落在了地上,金斗罗的手中又只剩下了半截断剑。

    张大官人笑得还是那么开心,这幅笑脸在金斗罗的眼中是无比的讨厌,他恨不能狠狠在这厮的脸上啐上一口,却听张扬道:“金大师,你的剑法真心不错,可惜你实在是没有一把衬手的好剑!”

    金斗罗将那半截断剑扔在了地上,平静望着张扬道:“好功夫!单单是你的应变能力,当世之中已经少有人能够比得上。”

    “金大师过奖了!要不咱们今天到此为止,姑且算打和吧,不知你意下如何?”

    金斗罗淡然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出手就一定要论个输赢,你嫌我的剑不好,那我只能再拿出一把配得起你的好剑!”

    张扬笑眯眯点了点头道:“那好,我等着!”

    金斗罗缓步走到正南方,张扬此时方才留意到在练功房的正南方摆着一张供桌,供桌上供奉着一幅画像,因为刚刚进来之后张扬就和金斗罗交上了手,所以并没有留意画像上画的是谁?

    金斗罗在画像前跪下,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低声道:“祖师爷,弟子不才,借剑一用!”他说完这番话,重新站了起来,来到那祖师爷的画卷前,拧动卷轴,从卷轴下方缓缓抽出一把古剑,那古剑用黑布包裹,看起来只有四尺长度,金斗罗双手托剑,又向画像鞠了一躬,这才转过身来,望着张扬道:“此剑名为饮血,已有一千三百年的历史,一旦出鞘,必然见血。”

    张扬啧啧叹道:“名字是好名字,只是惨烈了一点。”

    金斗罗道:“与之相称的剑法更是惨烈!”他慢慢解开包裹剑身的黑布,握住剑柄,将饮血剑慢慢抽出剑鞘,剑身方才露出一半,逼人的寒气已经弥散到整个房间内,金斗罗抽出饮血剑,剑身细窄,轻薄如纸,抽出剑鞘之后,宛如灵蛇一般弹跳不止。

    张扬还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兵器,这把剑更像是西方的佩剑,张扬饶有兴趣的盯着这把剑道:“古为今用,洋为中用,金大师倒是蛮能跟的上时代潮流。”说完又想到应该是洋为韩用才对。

    金斗罗平静道:“接招!”手臂微微颤抖,那柄细剑在虚空中抖了一个剑花,随即幻化成两朵三朵,然后又不停蔓延开来,攻击到张扬面前的时候,竟然幻化成千万朵凄冷的剑花铺天盖地的将张扬全身笼罩。

    张大官人在金斗罗出手的刹那已经看出这套剑法正是金絔戊的凄风苦雨剑,早在香山别院的时候,张扬就从拓片上了解过这套剑法,由此可以推断出,金斗罗的武功的确源自金絔戊所传。

    张扬朗声笑道:“凄风苦雨剑!想不到金絔戊的剑法竟然能够传承至今!”

    张扬的一句话让金斗罗心中震惊不已,凄风苦雨剑乃是他门中不传之秘,从来都是师徒一脉相承,自从他学会之后还没有对任何人使用过,想不到张扬一眼就将他的剑法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