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笑道:“不错,的确有一个。”郭成提起这件事并不意外,章睿融是国安工作人员,她的姑妈章碧君又是国安十局主任。
郭成道:“我和她姑妈认识!”
张扬轻轻哦了一声,并没有多余的表示。
郭成又道:“今晚我们还在一起吃饭!”
张扬微微一怔,想不到章碧君来到东江了。
郭成并不知道张扬和国安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对张扬实际情况最清楚的人是邢朝晖,然后就要数到章碧君了,章碧君来东江是为了探望她的侄女章睿融,顺便和常凌峰见面,不过在此之前,她首先约见了张扬。
张扬本以为章碧君和自己见面的目的是为了章睿融的事情,却想不到章碧君的话题并非围绕这件事进行,章碧君坐在茗心茶楼内,透过旁边的窗口,凝望着远方的江面,从她的表情上很难揣摩到她的内心,章碧君是少数几个让张扬感到深不可测的人物之一,虽然张扬认识她已经很长时间,但是对章碧君的了解仍然很少,章碧君不同于整天乐呵呵的邢朝晖,任何时候她都显得睿智而冷静,不苟言笑,和任何人相处都保持着不即不离,和这样的人,很难走得太近,也许是她所从事工作性质的原因,总之她留给张扬的印象很神秘。
今天是个阴云密布的日子,可张大官人却笑得阳光灿烂,在官场混久了,这样的笑容已经成了他面部标志性的招牌符号,至于笑容本身有几分真实的成分在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章碧君微笑道:“坐!”
张扬在章碧君的对面坐下,章碧君端起茶壶,在早已准备好的茶盏内倒上刚刚泡好的铁观音。
张扬双手接过章碧君递来的茶盏:“谢谢!”
章碧君道:“你迟到了,比约定时间晚了三分钟。”
张扬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九点零三分,他笑道:“在机关干久了,性情不知不觉变得懒散了许多。”
章碧君道:“我始终觉着官场并不适合你,年轻人应该找一份更有挑战性的职业。”
张扬笑道:“你们的工作有挑战性,可惜风险太高,我认识的人中,几乎都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
章碧君道:“谈起风险,官场的风险才是最大的。”
张扬喝了口茶道:“章局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章碧君道:“根据我们的调查,邢朝晖任职期间曾经参与了一起针对营救秦萌萌的秘密行动,而在这次行动发生的时候,你仍然隶属于国安四局,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张扬望着章碧君的眼睛,他的表情非常镇定:“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厮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很大。
章碧君慢条斯理道:“国安是个讲究制度的部门,对任何一件小事都有着严格的记录,你曾经提供给国安几份血样,让国安的科研部门协助做过一些调查。”
张扬开始明白了,这次秦欢的身份泄露极有可能与国安内部有关。
章碧君道:“秦欢是你的干儿子,你一直都在帮助秦萌萌母子,为了他们你不惜和秦家反目,事后也遭到了秦家的报复。”
张扬道:“章局,你说这么多是想证明什么?”
章碧君道:“营救秦萌萌的行动,我们国安方面只是协助,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
张扬哈哈笑了起来:“章局,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你们国安发生了任何事都要往我的身上联系,有时间为什么不去考虑考虑你们的内部,现在七局的两名特工还躺在医院里,你们为什么不去查?邢朝晖到底是忠是奸?你们调查了这么久,有没有结果?为什么要揪着一些沉迷烂谷子的事儿不放,还异想天开的把事情联系在我的头上。以您的级别和阅历,本不该如此好奇。”
章碧君道:“我对你并不好奇,但是我对秦萌萌这件事很好奇。”
张扬不无嘲讽道:“这件事也涉及到国家安全?”
章碧君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张扬道:“章局,我知道你们的原则,你们奉行着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在这个前提下,你们可以做出任何的牺牲,但是我不同,我在意的事情太多,我在意亲人,在意朋友,在意我的生活,所以我注定无法融入你们的群体,我虽然自由散漫,但是并不代表我不爱国,人不一样,爱国的方式和途径也不一样,你们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而我是想两者兼顾。”
章碧君淡然笑道:“很多时候,人生必须要面对许许多多的抉择,谁都逃不过。”
张扬道:“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认为多数人都向往自由,人的天性都不喜欢被他人约束。”他的身体向前欠了欠:“你有秦萌萌的消息?”
章碧君意味深长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张扬道:“我没有她的消息。”
章碧君道:“我听说秦欢现在和你在一起。”
张大官人顿时警惕了起来,章碧君察觉到了这一点,微笑道:“你放心,我对这孩子没有任何的目的,我对秦萌萌的下落也没有任何的兴趣。”
张扬道:“看来你对这件事了解很多。”
章碧君道:“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奇怪,明明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偏偏却知道很多,越是身处其中,却越是看不清楚。”
“你在说我?”
章碧君道:“你知道何长安为什么要带秦欢回来吗?”
张扬望着章碧君,发现她真的是无所不能,对于何长安的动向了如指掌,这不能不让张扬产生戒心,他甚至怀疑章碧君已经找到了秦萌萌的下落,张扬摇了摇头。
章碧君道:“何长安想要和秦家摊牌,秦家在军界有着相当的影响力,何长安想让秦家屈服谈何容易,所以他必须动用一个极具权威的人来主持公道。”
张扬也考虑到这一点,不过他对何长安的具体做法并不清楚。
章碧君道:“何长安和文副总理的关系向来很好,本来文家可以为他出面,可是因为文浩南和秦萌萌的关系,让两家目前的关系有些尴尬,所以何长安只能另选他人。”
章碧君喝了口茶,轻声道:“他找到了乔老。”
这件事张扬并没有听乔老提过,他低声道:“乔老?”
章碧君点了点头道:“当年你和秦家发生冲突,也是乔老帮你解决,以乔老的性情本来是不愿过问这件事的,可是何长安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动了乔老,乔老答应为他出面。”
听章碧君这样说,张扬放下心来,以乔老的权威,只要他说话,秦鸿江必然不敢继续追究。
章碧君道:“我想何长安应该不会告诉你这些。”
张扬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章碧君轻声叹了口气道:“你永远不会想到高层斗争的残酷。”
张扬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不知章碧君为什么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他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高层斗争离我十万八千里呢。”
章碧君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每次有什么热闹,总是少不了你。”
张扬不由得笑了起来。
章碧君道:“七局的事情在我们组织内部震动很大,上头已经将这件案子当成重点大案来抓。”
张扬点了点头,伍得志和佟秀秀被人设下圈套,险些双双身亡,这件事的性质的确恶劣,他低声道:“有没有什么眉目?”
章碧君摇了摇头道:“到目前为止只是知道那个安放炸弹的人是我们过去的一名特工,组织上一直都以为他死了,可谁也没想到他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与组织为敌。”
张扬道:“这件事应该不是一起偶然事件吧。”
“是圈套,可以断定的是,从黄军贩毒被抓到被杀,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把佟秀秀引入圈套。”
张扬不解道:“她只是一个普通特工而已,为什么要针对她?”
章碧君道:“对方针对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调查,怀疑组织的内部出了问题,除了这次的事件以外,我们遍布在世界各地的许多环节也出了一些问题。”
张扬道:“找到可疑人物了吗?”
章碧君摇了摇头。
“你们调查邢朝晖,是不是怀疑他?”
章碧君笑道:“每个人都要接受调查,我也一样,在真正的凶手没有找到之前,每个人都有疑点。”她的话题终于不再围绕这件事,她低声道:“对睿融的事情,我打算放手了。”
对张扬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他笑道:“怎样放手?”
章碧君道:“她既然选择了常凌峰,我打算尊重她的意愿……”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常凌峰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睿融能够找到她也是一种福分。”
张扬笑了起来,他由衷的为常凌峰和章睿融两人感到高兴,他们之间的最后障碍终于全部扫清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张大官人乐见的结果。
陈绍斌此次返回东江,其主要目的就是利用自己的人脉进行融资,来到东江之后基本上都在忙于生意场上的应酬,反倒冷落了他的这帮老友,直到他返回上海前的一天,才召集张扬、丁兆勇、梁成龙这些人前往袁波的望江楼聚会,梁成龙带上了林清红一起,陈绍斌还特地邀请了常海心过去。
常海心本不想去,当初陈绍斌曾经追求过她,她害怕陈绍斌继续对她发动攻势,可陈绍斌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再考虑到张扬也一起去,自然不用怕他,所以常海心就跟着张扬一起过去了。
陈绍斌见到常海心能来,自然是非常开心,笑着将她请到了包间内:“海心,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咱们这帮朋友很久没在一起好好聚聚了。”
张扬和常海心是最晚到达的两个,其他人都在房内等着了,听到陈绍斌这么说,丁兆勇禁不住埋怨道:“你还有脸说,来东江这么多天了,神龙见首不见尾,和我们哥几个都不联系了。”
陈绍斌一脸笑容道:“我这不是生意忙嘛!今晚我来做东,谁都别跟我抢,我用诚意来化解哥几个心中的怨气。”
梁成龙笑道:“屁!你丫现在越来越像一个江湖骗子,你有什么诚意?”
陈绍斌瞪了梁成龙一眼道:“梁成龙,你积点口德行不?我大老远从上海回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寒碜我的。”
梁成龙道:“我不是想你嘛,这么久没见了,没个人在我身边听我唠叨心里难受。”
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陈绍斌在他肩上捶了一拳道:“丫的,欺负人!”
袁波笑道:“坐下聊,坐下聊!”
有道是三句不离本行,几杯酒下肚之后,这群人的话题就来到了生意上,这也难免,除了张扬和常海心之外,其他的都是生意人。
梁成龙道:“绍斌,我听说你最近搞得不错,最近跟香港富商翁良宇勾搭上了。”
提起这件事,陈绍斌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得意,他笑道:“你都听谁说的?消息满灵通的啊。”
梁成龙跟他喝了杯酒道:“东江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有点风吹草动的谁不知道啊。”
陈绍斌笑道:“传言都是传言!”
梁成龙放下酒杯道:“没劲了啊,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小子还跟我来这套啊,朱世杰是不是跟你一起投了两千万?梅宜君是不是入了一千万?还有耿……”
陈绍斌慌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我说你上辈子是特务转生的?我什么事你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小子现在出息了,有了发财的机会,也不先考虑到咱们这帮老朋友,现在鼻孔朝上看不起人了。”
丁兆勇跟着起哄道:“我早就看出这小子是这种人,灌他!”袁波马上响应。
陈绍斌举手讨饶道:“各位,别介,别介,正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没把你们算进去。”
几个人都看着陈绍斌。
陈绍斌道:“投资有风险,我承认我现在和翁良宇的确有接触,他现在在香港拿下一块地,想以此来运作资本。”
梁成龙道:“香港的地产业那可是一本万利啊,你小子懂地产吗?”
陈绍斌道:“我不懂,我连平房都没盖过,我哪会懂地产,我也不瞒大家,翁良宇这个人也不是正当做地产的,这块地只是他吸纳资金的一个手段,他真正的目的是资本运作。”
在场的多数都是生意人,对赚钱都很有兴趣,听到陈绍斌聊到了关键之处,一个个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张扬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和常海心碰了碰杯子,常海心小声道:“我怎么越看他越像骗子呢?”
张大官人嘿嘿笑了起来,他也这么认为。
可多数人都听得很认真。
陈绍斌讲到得意之处是唾沫横飞:“可能我说的太玄乎,说穿了翁良宇这个人就是金融炒家,何谓金融炒家,就是逮什么炒什么,就算是块石头,只要有利润,他一样能够把利润最大化,但是炒作的前提需要足够雄厚的资金,这次趁着97香港回归,翁良宇是要下一盘很大的棋。”
袁波道:“他的这种炒作从根本上好像是损害香港的利益,确切的说属于一种商业违规行为,手段很不正当,和常见的哄抬物价没什么区别。”
陈绍斌道:“这只是一种常见的商业行为,国际上不乏这种炒卖的先例,黄金、白银、物资、货币几乎每个领域,每个国家都出现过,而通过这种方式发财的人绝不在少数。”
丁兆勇道:“风险太大,我可不敢玩这种东西。”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道:“其实就算我想玩也没这种实力。”
梁成龙却道:“金融大鳄索罗斯不就是这方面的高手吗?也没见有人从道德层面去讨伐他?做任何事都是成王败寇,只要你成功了,别人只会仰慕你。香港回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这个机会摆在面前,对所有的人都是公平的,你去做,你就把握了机会,你不去做,别人一样会去做,什么商业违规,什么哄抬物价,我不这么认为,根据种种迹象,我们的政府已经做好了迎接严峻金融形势的准备,也就是说政府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资本来确保回归之后,政治、金融的稳定。换句话来说,金融市场上在短期内出现波动是很难避免的。”
林清红提醒梁成龙道:“你手上这么多的工程,目前资金上很困难,哪有多余的精力投资这件事。”
梁成龙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没说要加入。”
陈绍斌道:“这件事的确风险很大,所以我就没招呼哥几个。”
张扬道:“算你小子明智,这种事情纯粹是挖国家的墙角,香港回归这么大的事情,举国欢庆,全国人民上下一心,力求保证香港平稳回归,你倒好,丫的准备趁机发大财,亏你还是红色家庭出身。”
陈绍斌笑道:“张扬,你小子别给我扣帽子,我只是个小股东,别人弄潮,我跟着沾点水。”
张扬道:“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小心你水没沾到,一个大浪把你给拍死在沙滩上。”
陈绍斌呸了一声道:“靠,有这么诅咒人的吗?大吉大利,咱们可是患难之交,你丫就这么巴结我倒霉?”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陈绍斌端起酒杯道:“来,我跟你连干三杯!”
陈绍斌叫唤的虽然很凶,可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跟张扬拼酒的,别说是他,就算在场所有人加起来也不会是张扬的对手。
梁成龙道:“绍斌,我听说翁良宇和乔鹏举走得很近,这事儿和乔鹏举有没有关系?”
陈绍斌道:“我真不知道,乔鹏举和翁良宇联手在海南玩的不错,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提起这件事梁成龙还有些后悔,他叹道:“当初乔鹏举去海南的时候还招呼过我,我就是舍不得平海这边的事业,事实证明,我的眼光还是太狭隘了,这么短的时间,乔鹏举在那边已经发了大财。”
林清红道:“你还是安分一些,人家的后台岂是你能够相比的,他闹出天大的事情,肯定有人帮他善后,你呢?我可不你冒什么风险,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娘俩怎么办?”说到这里林清红想起了孩子,她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孩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常海心也起身道:“清红姐,我跟你一起走,让他们喝得自在一些。”
她们走后,梁成龙由衷发出了一声感慨道:“这男人千万不能结婚,有了孩子就更麻烦,什么雄心壮志都被磨没了,我现在就是深受其害,做任何事都缩手缩脚的。”
袁波道:“你这叫生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没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你赚再多钱也没有意义,幸福是要有人分享的。”
陈绍斌颇有同感的叹了口气道:“我是最不幸福的一个,到现在都没人跟我分享幸福。”
丁兆勇道:“不是还有你爸你妈吗?”
陈绍斌苦笑道:“我爹妈眼里,我就是个投机倒把坏分子,人类公敌,我这次回来了四天,我们家老爷子骂了我四天,你说他就算退下来了,也不至于把火气都撒在我头上吧?”
张扬道:“可不是嘛,你就是一个投机倒把的坏分子。”
陈绍斌道:“还好我有你们这帮朋友,幸福我就不跟你们分享了,因为你们幸福的时候从没跟我一起分享过,不过,你们千万别委屈,等我落难倒霉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们。”
梁成龙道:“你丫别找我,有多远滚多远,我怕沾上晦气。”
丁兆勇道:“到时候我指不定在哪儿呢。”
袁波道:“我怎么都得给你俩白馒头。”
还是张大官人最够意思,拍了拍陈绍斌的肩膀道:“来我们单位吧,我聘你当保安!”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