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伙子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的刺眼的牙齿:“当然是真的!”他扔下一块碎肉,几条鱼冲上去争夺起来,溅出了不少的水花,高廉明道:“这鱼吃肉啊?”
小伙子道:“食人鱼,吃人!一个大活人跳下去,不出五分钟,渣都不剩!”
高廉明吐了吐舌头。
里面传来一个柔软的声音:“闯闯,你别在那儿吓人了!”却是纹身店的老板娘于蓝。
钟长胜笑道:“弟妹,给程远打个电话,我们喝酒去。”
于蓝笑道:“他去奇石市场拿东西,马上就回来!”
说话的时候外面已经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张扬向外望去,却见一身穿黑色皮夹克下穿牛仔裤的彪形大汉骑着一辆挎子来到店门外,想来这位就是钟长胜的朋友兼老乡程远。
钟长胜把程远叫过来引见给张扬,程远为人豪爽好客,他笑道:“走,我请你们喝酒!”
张扬道:“我来请吧,今天让钟大哥等了这么久,我请他喝酒赔罪。”
钟长胜听他叫自己大哥,心中颇多感触,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张扬什么地位,人家能叫自己钟大哥,等于给足了他面子。
程远却相当的坚持:“不行,一定得我来请客,来我这里我当然要做东。”他和妻子说了一句,带着张扬他们要去临近的吴越人家。
张扬道:“吴越的菜都吃腻了,咱们随便找家特色家常菜怎么样?”
程远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大酒店,就是图个场面,既然大家都不喜欢,那干脆这么着,就在前面有家辣子鸡,家常菜很地道。”
几个人来到那家曹氏辣子鸡,程远挑了一只三斤多的打野公鸡,让店主现杀了,几个人来到包间内坐下。
钟长胜又把张扬介绍了一边,程远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张扬和高廉明,笑道:“以后有时间常来玩,我在奇石市场还有门面,那里也行,想纹身找我,想玩石头也找我!”
张扬笑了笑,国家干部可不能轻易纹身,现在他就已经是个颇多争议的人物,如果再往身上刺龙画虎,非得让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不过听说程远做石头生意,张大官人倒是留了个心眼,乔老最喜欢的就是玩石头,有机会到要去程远那里看看,张扬约钟长胜见面的目的主要是问问他现在有什么打算,精武特卫因为得罪了他,被张扬强令结束,钟长胜自然也就失去了工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张扬拖累了他,钟长胜自从被乔老辞退之后,一直都混得并不如意,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安定工作,可惜又发生了这件事,钟长胜对此看得倒是很开,笑道:“我想好了,打算回安阳。”
张扬道:“我们新城区指挥部保卫科刚刚成立,我今天来是想请你过去当科长。”
钟长胜愣了一下:“张主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好像不合适吧。”
张扬笑道:“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其实这件事是乔小姐的意思,我跟她说起在东江遇到你的事情,她听说后让我帮忙安排你的工作,本身我们那边刚刚组建,正是最缺人的时候,你过去是给我帮忙,至于你的编制问题,乔小姐会负责帮你解决。”
钟长胜听他这样说心中不禁有些激动,他跟随乔老多年,后来因为做错事离开,心中一直对此后悔不已,其实他并不适合在社会上打拼,无论乔梦媛有没有在背后做这件事,张扬提供给他的工作机会已经打动了他。钟长胜点了点头道:“我会尽量努力去做。”
张扬笑道:“以你的能力来我这里当保卫科长是屈才了,不过只要工作出色,以后一定有提升的机会。”
钟长胜诚恳道:“能有份固定工作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就想踏踏实实找点事情做。”
程远举杯恭喜钟长胜有了新的工作,除了高廉明以外,大家都很高兴,张扬端起酒杯找到了高廉明:“廉明,今天我借着这杯酒给你送行,祝你去了美国之后顺风顺水,前程远大。”
高廉明端起酒杯,跟张扬碰了一下却没喝,他低声道:“我打算留下!”
张扬道:“辞职书都递过了,单位也批准了,你现在说这话不嫌太晚?”
高廉明道:“辞职是一回事,走不走是另外一回事,我要留下,我要查出究竟是谁害了佟秀秀。”
张扬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第一你不是警察,第二你和佟秀秀之间也没亲近到那种程度。”张扬是真心不想高廉明跟着掺和,这小子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角色,再说他家老爷子是平海公安厅厅长,他插手只会跟着添乱。
高廉明道:“朋友,我是她朋友,谁规定做不成情人就不能做朋友了?我就是看不得她受欺负,这事我不但要管,而且管定了。”他把那杯酒喝了,起身道:“我先走了!”
张扬也没拦着他,钟长胜看到高廉明走远,低声道:“他这是……”
张扬笑道:“没什么,你别管他!”
慧空法师从台湾回到东江,带来了一个很好的消息,他重建秋霞寺的计划获得了寺院僧众的一致支持,台湾的多位商人也表示会全力支持他的重建计划。
张扬安排慧空法师暂住在南国山庄,在法师来到东江的第二天,他陪同乔梦媛和孟传美一起前来拜会。
三宝和尚的三寸不烂之舌派上了用场,他取得了慧空法师的极大信任,慧空法师从台湾返回之前就提前通知了他,在慧空法师抵达东江的当天,三宝和尚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正如三宝所说,他要把握住这次的机会。
张扬让乔梦媛陪着孟传美进去,自己则在门外和三宝和尚说话。
望着三宝和尚满脸容光焕发的样子,张大官人禁不住想打击这厮:“你南林寺那边怎么办?”
三宝道:“彻底撇清关系了,现在我是自由之身,昨晚慧空法师和我谈过,让我过来帮忙筹建,也正式收我为弟子了。”
张扬道:“恭喜恭喜,你又往成功的道路上走了一步。”
三宝和尚居然来了一句:“革命还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张大官人饶有兴趣道:“你打算革谁的命啊?”
三宝道:“此革命非彼革命,我所谓的革命是一种变革,我要给暮气沉沉的佛教界送去一缕清风,不但国家需要改革,佛教也需要改革,这样才能与时俱进。”
张扬道:“三宝啊,三宝,你真是让我长了不少的见识!”
两人聊得热闹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辉腾轿车在前方停下,车上下来了一人,却是四海水产的老总祁山。三宝看到祁山,乐呵呵迎了上去:“祁总来了!”
祁山微笑道:“三宝师父好,请问慧空大师在吗?”
张扬颇为诧异,不知三宝怎么和祁山那么熟悉的。
三宝道:“我师父正在接待重要客人。”
祁山笑道:“看来我今天来得不巧。”他来到张扬面前道:“张主任,你也来拜会慧空大师?说起来咱们的确是有缘人啊!”
张扬微笑道:“你信佛啊?”
祁山点了点头道:“信!我有居士证!”
张扬道:“有居士证的未必都是真正的佛门弟子。”
祁山笑道:“任何领域任何团体都良莠不齐,国家干部未必全都称职,党员也不全都是忠诚的。”
两人就在木屋别墅前的大理石桌旁坐下,三宝和尚给他们泡了一壶茶。
张扬喝了口茶道:“祁总来找大师有什么重要事情?”
祁山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一向对大师非常的仰慕,借着这个机会想问问道理,而且我准备了五万块钱的鱼苗,打算在紫霞湖放生,看看大师有没有空,指点我一些佛法。”
张扬道:“放生,做善事啊?”
祁山道:“祁峰走了,我这个兄弟平时做事过于毛糙,我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容易得罪人做错事,所以想做点事,让佛祖保佑他平安。”他在委婉的告诉张扬,自己已经兑现承诺,让弟弟离开了东江。
张扬道:“你这个当哥哥的真是辛苦。”
祁山笑道:“不辛苦,看到自家人平平安安就是一种幸福,就算是有些辛苦也是值得的。”
张扬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做水产生意的吧,你这边放生鱼苗,那边贩卖水产,把这些水中生命送上千家万户的餐桌,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些矛盾?”
祁山道:“不矛盾,我贩卖水产是为了生活,我从不杀生,我吃素!三年前我就开始吃素了。”
张扬笑道:“贩鱼的不吃鱼?这境界比起君子远庖厨更高一些。”
祁山微笑道:“我是个如假包换的鱼贩子,可不是什么君子,如果硬要往上凑,我最多算个伪君子,在表面上做得还不错。”
张扬呵呵笑了起来,发现祁山这个人不但很聪明而且很有深度,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更不是他所说的鱼贩子。
祁山道:“我听说秋霞寺要重建?”“张扬点了点头道:“不错,慧空大师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祁山道:“是台湾那边投资兴建,还是市里出资?”
张扬道:“应该是台湾那边占主导吧。”
祁山道:“如果可能我想为重建秋霞寺出一份力。”
“欢迎,我们就需要祁总这种赚了钱不忘回报社会的爱国商人。”
祁山笑道:“诚如张主任所说,我把无数水产都送到了老百姓的餐桌上,造了无数的杀孽,所以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消孽,希望佛祖能够原谅我的所作所为。”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孟传美和慧空大师谈了两个多小时才从里面告辞离开,张扬和祁山在外面也聊了这么久,等孟传美和乔梦媛离去的时候,慧空法师已经坐禅了,祁山自然不方便打扰,他只好和三宝和尚约定改天再来。
张扬本来是坐乔梦媛的车过来的,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和她们母女俩一起走,而是让祁山顺路把他送到省人民医院,他想去探视一下伍得志和佟秀秀的情况。
祁山对张扬搭顺风车的要求当然不会拒绝,张扬上了祁山的车,看了看车的内饰道:“我还从没做过辉腾,这车外面看着朴素,里面挺豪华。”
祁山笑道:“算不上豪华,不过做工很精细,我不喜欢太引人注目的车。”
张扬向后靠了靠,座椅的包裹感舒适度都很不错。
祁山轻声道:“张主任最近工作忙不忙?”
张扬道:“忙得很,最近新城区基础施工已经全面展开,几乎每天都要加班。”
祁山笑道:“看来政府工作并不比我们这些私营业主轻松。”
张扬道:“和我们相比,你们太自由了,多赚多花,少赚少花,想干多少就干多少。”
祁山道:“比起来我更羡慕你们,铁饭碗端着,旱涝保收!”
张大官人笑道:“哈!这词儿好像没多少褒义。”
“我可没有贬低国家干部的意思,现在社会上都这么说。”
张扬道:“你要是想进政府部门应该不难吧,只要方市长说句话,在东江混个一官半职对你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祁山笑道:“还是算了,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从我经商到现在,我尽量不去麻烦他,虽然我也懂得权力能够带给我一些便利,可是真的去借用亲人的关系,就会让创业的成就感大打折扣。”
张扬对祁山真的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了。
两人走到中途的时候,祁山接到电话,却是林雪娟在排练的时候不慎扭到了足踝,已经被送往省人民医院,给祁山打来电话的是林雪娟的同事,交响乐团的另外一名小提琴手戚彦,祁山和她的关系不错,她也知道祁山和林雪娟过去的那段关系,所以林雪娟遇到任何事情她都会第一时间通知祁山。
祁山明显紧张了起来,脚下的油门开始加大,可现在正是下午下班的时候,道路上车辆行人很多,欲速则不达,他们在距离省人民医院不远的地方又不巧遇到了堵车,等来到省人民医院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张扬看出他的紧张,两人刚刚下车就看到一个摸样清秀的女孩子迎了过来:“祁哥,刚拍完片子,说是右脚踝关节脱位,在排队等着治疗呢。”这女孩就是戚彦。
祁山心急火燎道:“人都伤了还排什么队?”
戚彦道:“我们挂的专家号,等骨科专家袁主任给她治疗呢,可是找他看病的人太多,我们得按顺序来啊!”
祁山大步走了进去。
戚彦看到张扬,向他笑了笑道:“你是祁哥的朋友?”
张扬点了点头道:“算是!”
戚彦道:“一起过来帮忙呗!”
张扬原本和祁山也没这份交情,这种闲事他也不想管,可是坐了人家的顺风车,现在甩手就走,的确有些说不过去,反正他也是过来看人的,早一会儿晚一会都没关系,于是他也跟着戚彦走了过去。
林雪娟坐在骨科外面,她前面还有三名病人,因为脱位处疼痛,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看到祁山急匆匆走来,她感到有些诧异:“祁山……你怎么知道……”
祁山道:“我和朋友来医院看人,没想到在外面遇到了戚彦,一问才知道你受伤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林雪娟摇了摇头,温婉笑道:“没事……我没事……”
祁山已经走了进去,这位袁主任是省人民医院骨科最有名望的专家,所以每天找他看病的人特别多,远方还专门派了一个护士在门口维持秩序,祁山还没进门呢,那护士就嚷嚷道:“你干什么?没看到里面有病人?”态度不是太好。
祁山道:“我也是看病的。”
“今天不看了,专家号排满了。”
“我有号!”
护士道:“有号就等着呗!”
祁山用商量的口气道:“我朋友疼得很厉害,你看能不能给我们先看?”
“凡事都得有个顺序,给你们先看别人不得有意见啊?”
祁山涵养很好也没跟那个护士一般计较,他向马上就排到的那名病人道:“这位先生,你能不能让我们先看。”
“凭什么?”
祁山做事很利索,直接掏出了两张百元大钞。
那病人不吭声了,他原本就不是太重,冲着两张老头票的面子上,这个位子他也得让出来。
张扬饶有兴趣的看着祁山,他也见过不少的有钱人,可是像祁山这么赤裸裸发挥金钱作用的人还真不多见。
可金钱不是万能的,很快这句话就被现实给验证了,那护士看到祁山这样做,马上就瞪圆了双眼,怒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这是公然扰乱医院的就诊秩序,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
祁山道:“护士小姐,我朋友真的很疼,我没别的意思。”
“不行?他同意了,你问过其他人了吗?”这护士今天跟吃了枪药似的,火气出奇的大,连张大官人这个旁观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祁山的脾气出奇的好,他陪着笑道:“大姐,您别生气,通融一次。”
那护士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袁主任,有人公然买号,扰乱就诊秩序。”
里面传来骨科专家袁主任重重的冷哼声:“搞什么?我最讨厌别人搞这种歪风邪气。”
如果不是祁山有求于人,他早就发作起来了,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他在东江混了这么多年,方方面面的关系还是有不少的,当下拨打了一个电话,微笑道:“刘院长,我是祁山,您在医院吗?”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因为那护士就站在他的身边,所以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脸上的表情将信将疑,以为祁山可能是故意在吓唬她。
可祁山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把电话交给她:“刘院长让你接个电话。”
那护士接过电话,明显手都有些发抖,听到电话里真的是院长的声音,原本冷冰冰的苦瓜脸瞬间冰雪消融,笑得如同三月春风,可在周围眼中,这女人笑得真是很贱。
那护士不停点头,电话交给祁山的时候已经变得眉开眼笑,她跑到里面跟那位骨科专家说了一声,没多久就把林雪娟给请了进去。
张大官人虽然在现代社会历练了不少年,不过这厮的好奇心丝毫未减,他倒要看看这位骨科专家复位的水准怎么样。
骨科专家袁主任先选择看片,然后慢条斯理道:“右踝关节严重内翻内旋畸形,又胫距关节脱位,距骨向腓侧完全脱出,距骨和根骨关节变形,结构改变并重叠约两厘米。”
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听得祁山胆颤心惊,看得出他对林雪娟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他有些紧张道:“主任,情况严不严重?”
袁主任没看他,他的这种漠然置之的表情更显得他莫测高深,俯身检查了一下林雪娟的足踝,又道:“右踝关节肿胀!”他轻轻摁压了一下,林雪娟疼得哎呦一声惨叫起来。
袁主任又道:“疼痛剧烈,踝以下主动伸屈功能丧失。”
张大官人一旁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骨科专家极为不满的看了这小子一眼,他听出这小子的笑声中没有多少善意。
袁主任又试探了一下林雪娟足部皮肤的温度,低声道:“足背动脉搏动明显减弱,皮肤知觉存在,温度偏低,皮肉完整无创裂伤。”
祁山道:“主任,她情况到底怎样?”
袁主任叹了口气道:“很严重,需要住院治疗,去做个核磁共振,等片子出来再定是不是需要做手术。”
林雪娟听说情况这么严重,一张俏脸吓得更是毫无血色。
祁山道:“主任,她疼得那么厉害,是不是先处理一下。”
“打个封闭吧!”骨科专家的脸上风波不惊。
一个颇为不屑的声音响起:“需要这么折腾吗?骨头都没事,何必再去做检查,有必要吗?更何况,诊断已经明确了,为什么不进行正骨复位?”
所有人都冲着这声音看过去,却见张大官人靠在诊断床上,眯着眼睛看着这位骨科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