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振梁笑了起来:“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并不统一嘛,怀明说的也不错,在没有正式这篇报道的真实性之前,我们的确不应该盲目下结论,刘钊同志、元平同志,你们一个主管纪律,一个主管宣传,这件事还是交给你们处理,你们各负其责,这件事一定要处理好,尽量不要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乔振梁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其实很明白,东南日报的这篇报道的影响不会这么快的消失。
龚奇伟前往东南日报社扑了一个空,李同育并不在社里,可龚奇伟既然来了就不甘心无功而返,他找到了那篇新闻的撰稿人梁东平。
梁东平认识龚奇伟,知道他和李同育是老朋友,所以表现的还算客气,李同育给梁东平的待遇不错,给他专门配了一间办公室,虽然小了一些,可是必要的办公设备都有了,梁东平看到龚奇伟进门,笑着起身道:“龚市长,你来找我们社长啊?”
龚奇伟一听他这话心里就不免有些生气,看来梁东平对自己的来访早有心理准备。龚奇伟笑道:“找他,也要找你!”
梁东平当然知道龚奇伟前来一定是为了那篇报道的事情,他笑着给龚奇伟搬了一张凳子,然后起身给龚奇伟拿了瓶矿泉水:“龚市长,您喝水!”
龚奇伟环视了一下他的办公室,微笑道:“办公环境不错,报社方面很重视你啊!”
梁东平道:“多亏了李社长肯给我机会,我这人除了卖弄一下笔杆子,其他的都不会。”
龚奇伟笑道:“笔杆子用好了比枪炮还要厉害,咱们中国历史上多次证明的。”
梁东平听出龚奇伟言语间对自己的讽刺,他笑道:“还是枪炮厉害,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龚奇伟道:“李社长去哪里了?”
梁东平道:“他是领导,领导去干什么不用给我这个当下属的汇报吧。”
龚奇伟呵呵笑了一声:“小梁啊,你的那篇报道我看过了。”
梁东平明知龚奇伟是来找他算账的,脸上仍然能够保持着谦和的笑容:“龚市长觉着怎么样?”
龚奇伟道:“你这篇报道让我们很难做啊!”
梁东平笑道:“没办法,我这个人看到什么就写什么?不是特地针对你们南锡,我是针对目前社会上普遍存在的企业赞助现象,希望能够用我的文字,唤起你们这些领导的重视,不要让赞助成为个别企业领导换取荣誉的温床。”
龚奇伟道:“小梁啊,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发这篇报道之前有没有调查过?”
梁东平道:“我们是记者,我们的职责就是把真实的新闻公布给社会,起到舆论的监督作用。”
龚奇伟笑道:“你还真是热心啊!”
梁东平道:“龚市长,其实今天刊载的只是系列报道的第一篇,明天开始还会有后续报道。”
龚奇伟一听,心顿时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他叹了口气道:“小梁啊,我知道你们新闻部门喜欢用这样的社会话题引起老百姓的重视,可是据我说知新闻的第一要素是尊重事实吧?”
梁东平道:“龚市长在质疑我报道的真实性?”
龚奇伟道:“作为新闻工作者,应该有社会责任感,应该对自己发表的言论负责,我始终认为,没有事实依据的新闻对读者还对被报道者都是一种伤害。”
梁东平道:“我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良心,谢谢龚市长的提醒。”
龚奇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和梁东平谈下去的必要,梁东平只是一个棋子,一个被李同育利用的棋子,想要解决这件事,唯有找到李同育,而李同育现在选择了逃避,这让龚奇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张扬果然听从了龚奇伟的意见,没跟他一起前往东南日报社,在张大官人看来,目前主要的问题已经不是东南日报社,而是因为这篇报道引起的省内影响,张扬在处理这件事上头脑保持的很清醒,他首先去见的是省委书记乔振梁。乔振梁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工作期间不可能抽出时间来见他,所以张扬唯有求助于乔梦媛,乔梦媛并不知道张扬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张扬这么急着见她的父亲就证明张扬遇到了麻烦,否则他也不会突然来到东江,也不会开口向她求助。
乔梦媛让张扬直接来家里,今天中午父亲会回家吃饭。
张扬来到乔家的时候,乔振梁还没有回来,孟传美在后院的小屋内诵经礼佛,乔鹏举和乔梦媛兄妹俩居然都在家,两人难得有闲情逸致坐在客厅内下围棋。
看到张扬进来,乔振梁趁机把败局已定的棋盘给推了,笑道:“不玩了,跟你下棋,我纯粹是找虐。”
张扬乐呵呵把带来的四盒春茶放在茶几上:“接着下,别管我!”
乔鹏举道:“不下了,反正我也下不过她,今天老爷子非要让我们陪他吃饭,留在家里实在无聊,所以才想起和梦媛下棋。”
乔梦媛看了看茶几上的春茶,微笑道:“怎么?还专程带了礼物?”
张扬笑了笑道:“没带啥好东西,南锡翠云湖的春茶,给乔书记尝尝。”
乔鹏举道:“无事不登门,你该不是又犯什么错误了吧?”
乔梦媛笑道:“你们聊,我去厨房看看!张扬,中午一起吃饭啊!”
张扬答应了一声,和乔鹏举一起在茶海边坐下。
乔鹏举本来就泡好了茶,倒了一杯递给他,张扬啜了一口道:“这茶不错,比我带来的好!”
乔鹏举笑道:“一到这个季节,我们家的茶叶泛滥,回头给你带几盒好茶走。”
张大官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你当我是来钓鱼的?”
乔鹏举道:“你来干什么的?”
张扬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有喝了口茶道:“乔哥,你什么时候从海南回来的?”
乔鹏举道:“昨天,我在海南谈了一宗土地买卖,合约签完了,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就回来转转,我家那个老爷子,几天不骂我心里难受,我是专程飞回来给他骂的。”
张扬忍不住笑了起来。
乔鹏举道:“这次回来还要给梦媛帮忙,银行方面的关系,她不如我熟悉,她在你们南锡搞这么大的动作,需要的资金量很大,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都要为她出点力。”
张扬道:“兜了一个圈子,这块地还是没跑出你们兄妹俩的手心。”
乔鹏举笑道:“别这么说,这块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说起来,我这心里还真有些不平衡,同样都是儿女,我家老爷子怎么就这么偏心?当初我要拿下那块地,他说要注意影响,害怕别人说闲话,不然我也不会放下这块肥肉去海南,可现在我妹要开发那块地,他不说话了,居然高举双手支持,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乔鹏举说完这句话,忽然看到张扬笑得有些古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父亲已经来到了门外,想必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全都被他听到了。乔鹏举故意道:“张扬,今儿天气不错!”想打个马虎眼蒙混过去。
乔振梁瞪了他一眼道:“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梦媛拿那块地,是真心真意的搞开发,你拿那块地,是在炒地皮,只要获利马上套现走人,你们不同,一个浮夸,一个务实。这么大人了还学不会踏踏实实做事,总想着不劳而获,一本万利。”
“爸,您这话就有失公道了,我怎么不劳而获了?我现在也是靠自己挣钱吃饭。”乔鹏举抗议道。
乔振梁道:“这些年,空手套白狼的事儿你干得还少吗?整天做生意,我怎么就没见你干过一件踏踏实实的事情?”
乔鹏举道:“爸,您这是老观念,生意的范畴不一定是实体,我做得是金融贸易……”
“拉倒吧!就你那德性,老子还不清楚你!”
乔梦媛笑着走了过来:“爸,哥大老远从海南来了,您别见他就骂行不行?”
乔鹏举道:“没事儿,我回来就是听他骂的,他几天不骂我他难受,我被骂习惯了,几天听不到他骂我,我也难受。”
几个人听他这么说,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乔振梁这才把目光落在张扬的身上:“张扬,我说你大老远从南锡跑来我们家蹭饭啊?”
张扬笑道:“乔书记,我没打算白吃您的饭,我给您带东西来了,今年的新茶!”他拎起放在茶几上的茶叶。
乔振梁翻了翻眼皮道:“我们家不缺这个,蹭饭可以,不过回头得给我写一幅字,我看看你最近的水平有没有进步?”
张扬道:“没问题!”
乔振梁道:“答应的这么痛快,小子,今天是有求而来吧?”
张扬笑道:“不是,就是想来看看您,我跟鹏举是一个毛病,一段时间不被您骂,浑身都不自在,今天我来,就是想让乔书记骂几句,被您骂几句才舒服。”
乔振梁忍不住笑道:“你们这俩小子都犯贱是不是?好好的想挨我骂?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他向乔梦媛道:“梦媛,叫你妈吃饭,家里来客人了!”
乔梦媛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张扬看到乔振梁的表情并不像生气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看来乔振梁并没有因为东南日报的负面报道大动肝火。
乔梦媛出去不久就一个人回来了,母亲孟传美中午只是吃些清粥,就不过来了。
乔振梁皱了皱眉头,嘴上却道:“不来也好,她见不得荤腥。”
保姆把饭菜端上来,因为中午的缘故,乔振梁没有提议喝酒,张扬这次过来是想从乔振梁这里探听一些情况,解释一下东南日报报道的事情,再加上他本来是客人,也不好意思提出喝酒。
和省委书记坐在一起吃饭免不了是有些拘谨的,张扬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埋头吃了两大碗白米饭,昨晚和胡茵茹一夜缠绵,一早起来又因为东南日报的事情奔波到东江,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张大官人的确需要补充能量。
乔振梁吃完饭,方才想起没招呼张扬喝酒,他笑道:“你看我,自己在家没有喝酒的习惯也忘了招呼你。”
张扬道:“我最近很少喝酒,害怕耽误工作。”这句话说得好像他工作多认真似的。
乔振梁指了指那边,张扬起身跟着他来到茶海边坐下。
乔鹏举下午还要联系银行方面,帮妹妹跑贷款的事情,他先行离开了。
张扬拆了一盒自己带来的春茶,泡好后给乔鹏举尝尝。
乔振梁品了一口,并没有评论这茶叶的优劣,而是轻声道:“你登门是不是有事?”
张扬道:“有事!”在乔振梁面前他没必要绕太多的弯子,乔书记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陪他兜圈子,还是直来直去的好。
乔振梁道:“说!”
张扬点了点头:“乔书记看过今天的东南日报了?”
乔振梁道:“看过,针对那篇报道,我们上午的常委会还专门讨论了一下。”
张扬道:“乔书记怎么看?”
乔振梁道:“影响很不好!”
张扬道:“东南日报这么做,是在刻意挑起人民群众对政府部门的反感情绪,很卑鄙,用心很险恶。”
乔振梁看了张扬一眼道:“你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说东南日报的坏话?”
张扬道:“乔书记,企业赞助的事情不仅仅我们南锡在搞,全国各地都在搞,我觉着这件事不应该成为被攻击的理由。”
乔振梁道:“你还有理了?一个火把翻来覆去的卖,忽悠了企业多少钱?你的火把能创造多少价值?十多个圣火采集队的名额就忽悠到了三千多万的赞助,你别跟我说,在那样的场合下,不是你蓄谋已久的行为。”
张扬道:“乔书记,我卖火把最早可是您同意的。”
乔振梁瞪大了双眼:“好小子,你把这件事赖我头上了!”
张扬道:“乔书记,您忘了,当初是您同意搞火炬接力活动,而且还答应跑第一棒。”
乔振梁说话的语气明显重了一些:“我同意跑第一棒,可没让你把火把全都给卖了,省运会是一项全民的体育运动,你要考虑到其中的政治意义,怎么可以把省运会完全商业化?为了赚钱,舍弃一个党员干部应该坚持的原则标准,把一项全民体育的公益活动搞成了一场赤裸裸的商业秀!”
张扬道:“乔书记,这次省运会省里给划拨了多少钱?建成新体育中心花了多少钱?举办省运会又要花多少钱,您觉着我有必要向您详细讲述一遍吗?”
乔振梁道:“强调理由是不是?不服气是不是?”
张扬道:“不是理由,是现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南锡的财政情况省里应该清楚,为了把新体育中心给建起来,我是东借西挪,求爷爷告奶奶,现在还欠一屁股工程款没有结清呢,我要是不想点主意,怎么办?体育中心建不好,省运会举办不起来,别人第一个就会想到我这个体委主任没本事,我无能,我既然接下了这个担子,我就必须得扛起来,乔书记,其实我也不容易。”
乔振梁看了看他,把茶盏放下。
张扬赶紧给他把热茶续上。
乔振梁道:“别表功了,谁都知道你不容易,谁都看到你做出的成绩,可做事一定要有分寸,不是任何事都能耍小聪明的,你脑子的确灵活,拍卖火炬,利用圣火采集拉赞助,想别人所不敢想,做别人所不敢做,也的确做出了一些成绩,可你别让其他人说闲话啊?做事就要把事情做得圆满,既要得到利益,也不要让别人抓住你的把柄说三道四。”
张扬道:“李同育那个人公报私仇,我把他的优先报道权给收回了,所以他记恨在心,弄出这篇报道来恶心我们。”张扬没提李同育和宋怀明的那段积怨,毕竟涉及到未来岳父的隐私,这种事不能说给外人听。
乔振梁道:“你不要说人家公报私仇,我问你,李同育说得有没有道理?这些企业赞助,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你们给了这些企业以压力?”
张扬道:“我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我们绝没有给任何企业压力,全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的赞助。”
乔振梁道:“就算他们心甘情愿,报道中指出,这些国企的领导,有没有征求企业职工的同意?他们又有什么权利支配本属于整个企业的利润?”
张大官人被问住了。
乔振梁看他愣在那里,叹了口气道:“所以说,遇到了麻烦,不要总想着都是别人的问题,要首先找到自身的不足。”
张扬道:“乔书记,您想过没有,要是没有企业赞助,这省运会根本开不起来。”
乔振梁道:“你是国家干部,你也是一个共产党员,做任何事都要师出有名,不能率性而为,钱要拿在明处!”
张扬道:“是在明处啊,这些赞助我们一分一毫也没装到自己的兜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是用在平海老百姓的体育事业上。”
乔振梁道:“你不要跟我解释,我也相信你不是为了私利,但是明明一件好事,为什么要搞得影响这么坏?不要怪东南日报找你们的麻烦,是你们自己没有考虑周全。真想解释,去向老百姓们解释,去向那些赞助企业的职工解释,给他们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张扬道:“乔书记,可事情已经都这样了,我总不能把所有的企业赞助都退回去!”
乔振梁道:“事情是你们搞出来的,怎样解决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出了问题不怕,要促使问题向好的方面转化,张扬,你要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以后做事千万不可以盲动冒进!”乔振梁说完这番话,也该回省委上班了,他起身离去。
张扬也不好意思继续在他家里呆着,他准备跟乔振梁一起离去。
乔梦媛叫住他,让他等等再走。
等父亲走后,乔梦媛方才告诉张扬,让他留下是为了让他帮忙给母亲检查一下身体,最近一段时间,孟传美进食很少,除了诵经礼佛,对于身外事变得越来越淡漠,这让乔梦媛这个做女儿的相当担心。
张扬为孟传美诊了诊脉,发现她虽然清瘦了一些,可身体状况还是不错,也没有出现任何的营养失衡,离开孟传美诵经的小佛堂,张扬不禁有些好奇道:“梦媛,孟阿姨这是怎么了?任何事过于痴迷都不是好事。”
乔梦媛叹了口气道:“这次哥哥回来也是为了劝她的,现在她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阿弥陀佛,我爸为了这件事也很烦恼。”
张扬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乔梦媛摇了摇头,她向张扬道:“刚才你和我爸谈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我爸应该没怪你们拉赞助的事情,他是怪你们事情做得不严谨,让别人抓住了把柄。”
张扬道:“我明白,可东南日报这次摆明了就是要挑事儿,李同育那个老东西是个睚眦必报的卑鄙小人。”
乔梦媛道:“回头我再跟我爸谈谈,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不过东南日报的事情只怕有些麻烦,那个李同育在新闻界的口碑并不好,很不好说话的一个人,你最好想想办法,先让他别再胡乱刊载什么负面报道。”
张扬道:“龚市长去找他了,希望李同育会给他面子。”
乔梦媛知道张扬的性情冲动,轻声提醒他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冲动也无济于事。”
张扬笑了起来:“放心吧,我就再生气也忍着,绝对不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