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道:“帮助地方企业发展是我们政府部门的本份,你们创汇越多,上缴的税收也就越多,咱们的政府才能变得更加的富裕,政府富裕了,老百姓的福利才能得到进一步的提高。”
廖伟忠道:“张主任真是明白人,真希望您这样的干部越来越多。”
张扬笑道:“企业和政府之间是鱼和水的关系,我们尽量把池塘做大做好,给你们良好的环境。”
廖伟忠心中暗道,归根结底还是想吃鱼肉啊!嘴上却道:“张主任形容的贴切啊!”
张扬道:“我去过南锡的不少企业,可看来看去,无论建设规模还是管理水平,首屈一指的还是你们烟厂。”
廖伟忠道:“市里在开发区给我们划拨了一块地,两年内我们的主要生产车间都要搬迁过去了。”
张扬还不知道烟厂要搬家的事,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
廖伟忠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身后的卷烟厂,低声道:“企业必须服从城市的利益,为了南锡更好的发展,我们做出牺牲也是值得的。”
张扬笑了笑,没接话,他也听出来了,廖伟忠在即将面临搬迁这件事上还是有些郁闷的。
返回酒店的路上,牛俊生道:“南锡卷烟厂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去过全国不少的企业,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规模。”
张扬笑眯眯道:“你指什么?”
牛俊生道:“锦湾大酒店!奢华程度超五星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大官人因为牛俊生的这句话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廖伟忠虽然是企业的领导人,可是在企业内部就搞了一座这么豪华的大酒店,是不是太过招摇了?归根结底,那笔钱也是属于国家的,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挥霍和浪费,张扬又想起了驻京办的豪华装修,越是奢华的地方越是容易滋生腐败,很难说廖伟忠没有问题。
张扬正在沉思的时候,他的电话响起来了,却是常务副市长龚奇伟打来的,东南日报想给牛家军做个专访,希望张扬能够安排一下。张扬和东南日报的渊源颇深,最早的时候因为他们针对杜天野,以刘希文为代表的那帮记者被张扬狠狠教训了一通,可后来因为湍江水污染的事情,东南日报站在了南锡的角度上进行报道,所以彼此的关系有所改善。
这次东南日报来是专门为了采访南锡新体育中心,同时也是为了落实省运会报道权的事情,所以报社方面对此行也很重视,社长李同育亲自领队。李同育很有些来历,他出身于新闻世家,大哥是中央宣传部副部长,二哥是中华社社长,也正是因为这些背景,李同育在平海的地位很特殊,他敢言别人所不敢言,很多敏感的事情他都敢于报道,省里几个领导对他一直都很头疼,私下也跟他交流过,可惜李同育还是依然固我。
李同育和龚奇伟相识多年,大学的时候,他是龚奇伟的学长,高龚奇伟两届,同时也是龚奇伟上届的学生会主席,他毕业后这一职位由龚奇伟接任,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不过毕业后李同育走上了新闻工作者的道路,而龚奇伟却踏上政途,老学长前来南锡,龚奇伟自然要悉心接待。
张扬挂上电话之后,征求了一下牛俊生的意见,牛俊生点了点头道:“反正来南锡就是为了帮忙做宣传的,新闻记者免不了要接触,好啊。不过我只能给他们一个小时,回头还要和队员们去锦湾观光呢。”
张扬笑道:“你放心,绝对晚不了。”
张扬让老何开车直接前往了市政府一招内的茶社,龚奇伟就在那里接待东南日报的记者们呢。
等到了地方张扬才知道,这次不但社长李同育来了,随行的还有三名记者,其中有一人张扬很熟,过去平海日报的记者梁东平,张扬对这个记者的印象很深,梁东平是个软硬不吃的人物,当年曾经因为要报道江城教育局的事情,和张扬发生冲突,差点没从省政府对面的高楼上跳下来,后来因为扰乱社会治安被劳教,刑满出狱之后,工作也丢了,却想不到现在居然在东南日报谋到了事情做。
梁东平看到张扬,目光明显的充满了恨意,他对张扬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认为张扬是官场中的黑恶势力。
龚奇伟笑着站起身来,他帮着李同育介绍道:“这位就是牛教练!”
李同育笑着和牛俊生握了握手道:“久仰,久仰,每次你们牛家军劈金斩银,我们东南日报都会进行详细的报道。”
牛俊生笑道:“谢谢媒体朋友的关注。”
寒暄了几句之后,龚奇伟安排记者们去隔壁采访牛家军。
李同育并没有去,他是报社的管理者,并不需要事必躬亲,张扬也没去,负责采访的人是梁东平,张扬不想和这厮过多接触,房间内只剩下了龚奇伟、李同育和张扬三人。
龚奇伟道:“张扬,你大概不知道,李社长是我在大学的学长。”
张扬很客套的来了一句:“久仰,久仰!”这句话纯粹是敷衍,他听说过李同育,但是对这个人可谈不到久仰,非但没有仰慕的成分,反而还有些反感,当初东南日报针对杜天野,采用的手段相当卑劣,幕后的指使人就是这个李同育。
李同育的长相很容易给人以好感,面容慈和,微笑满面,他笑眯眯道:“张主任,我可是经常听说你的事情。”
张扬笑道:“好事还是坏事?”
李同育呵呵笑道:“应该是好坏参半。”
张扬道:“不容易,一直以来都是说我坏话的多,说我好话的少。”
李同育笑道:“谁说的,刚才龚市长提起你的时候说得可全都是溢美之辞。”
张扬道:“龚市长知道我禁不住夸,所以经常夸我,一夸我,我就热血上头,越是艰险越向前了。”
龚奇伟笑道:“怎么听你这话好像在埋怨我似的?”
张扬笑道:“不敢不敢,您是我领导,我怎么敢埋怨您呢?”
龚奇伟道:“还是埋怨我咯!”
李同育道:“今天我们去新体育中心参观了,虽然工程还没有完工,可看得出工程的质量真是不错,张主任年轻有为啊。”
人家表现的如此客气,张扬自然不能恶言相向,虽然和李同育之间曾经有过节,可今天人家是客,更何况还是龚奇伟的老朋友,面子上的事情,张大官人肯定要照顾到。
张扬道:“省运会即将召开,还望李社长多多报道,多多宣传!”说完之后感觉意思表达的不完整,又来了一句:“提升南锡的正面形象!”
李同育笑眯眯望着张扬,他听出来了,张扬这句话中隐含着对自己的怨念。
龚奇伟并不知道李同育和张扬之间的旧事,笑道:“我这次请李社长过来,就是为了帮我们做好宣传攻势,把我们南锡的优势和长处向全省宣传,从下周起,东南日报专门为我们的省运会开辟了一个版面,报道和这次盛会相关的事情,采访南锡优秀的教练员、运动员,还有优秀的体育工作者,你也有份哦!”
张扬道:“我还是算了,我最怕的就是吸引公众视线。”
龚奇伟想说什么,这时候他的秘书过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龚奇伟马上起身道:“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回去处理,张扬,你替我招待李社长,晚上我安排好了,就在一招设宴欢迎李社长一行的到来。”龚奇伟说完就匆匆走了,看来的确有急事要办。
张扬打心底是不想接下这个差事,可事情已经压到头上了,不由得他不接,只能耐着性子敷衍李同育几句了。
李同育还是那副笑咪咪的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急不缓道:“张主任,你和我们社的编辑刘希文是老朋友了吧?”
张扬笑道:“认识倒是有几年了,老朋友谈不上,最早认识是在春阳黑山子乡朱小桥村,他带领一帮记者蹲点,怂恿老百姓闹事,我们还发生了一些过节,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从那时候开始认识了。”张大官人脸上和气,嘴里说的话并不客气。
李同育哈哈大笑起来:“张主任看来对我们新闻工作者缺乏了解,我们做新闻的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尊重事实的真相,在新闻报道中务必要做到公平公正,不能夹杂太多的个人感情。”
张扬心说公平个屁,直到现在他都无法了解刘希文当初的动机,他认为刘希文怂恿朱小桥村的人闹事绝不仅仅是为了找新闻搏版面,他们的目的是针对江城市委书记杜天野。张扬道:“都说记者是无冕之王,我都有些羡慕你们的职业了。”
李同育道:“其实记者是个风险性很高的职业,战争的时候,死亡人数最高的是士兵,第二要数我们记者,就算是当今社会,很多人也对我们记者的工作并不了解,以为我们哪儿热闹往哪儿凑,挖空心思报道人家的隐私黑幕,更有甚者,传出了防火防盗防记者的混账话。”
张扬呵呵笑了起来,心中却十分的不以为然,防火防盗防记者,这话哪儿错了?
李同育道:“龚市长是我的老朋友了,这次我们东南日报会配合你们南锡市委宣传部,南锡市体委,尽力做好省运会的舆论宣传工作,不过张主任也要给我们东南日报的记者一个绿色通道。”
张扬道:“为了这次的省运会,我们专门在主体育场设立了一个新闻转播中心,就是给各大媒体使用的。”
李同育道:“好啊,这足以证明你们南锡方面对媒体工作的重视,对我们新闻工作者的尊重,也说明张主任的眼光比较超前,已经可以和世界同步。”
张扬道:“我哪有那么伟大。”
李同育忽然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嫣然?”
突如其来的一问把张扬问得愣在那里,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李同育,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起楚嫣然?
李同育笑了笑道:“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嫣然小时候我就认识她,这十多年因为工作的关系断了联络,可是楚司令那里我逢年过节都会问候的。”
张扬感觉到李同育并不仅仅是拉近彼此的关系那么简单,他仔细搜索着过去和李同育有关的记忆,终于想起,当初朱小桥村山民闹事,他在向省长宋怀明汇报的时候,提起李同育的名字,宋怀明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难道他和宋怀明之间早就认识?
李同育接下来的话更证实了这一点,他笑道:“我和嫣然的母亲楚静芝从小就认识,楚司令救过我的父亲,建国后,我父亲曾经在北原任职,担任过觐辽地委书记,文革的时候被迫害致死,是楚司令保护了我们一家人。”
张扬还不知道李同育和楚家居然拥有这样的渊源,他轻声道:“李社长和宋省长也一定很熟了?”
提起宋怀明,李同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鄙夷之色,他毫不掩饰对宋怀明的反感,冷冷道:“这个人我不做评论,年轻的时候,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他和静芝的结识还是因为我!”提起这件往事,李同育的内心宛如被毒蛇咬噬般疼痛,他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介绍静芝给宋怀明认识,如果没有这件事,静芝又怎么会遇到宋怀明,继而又怎么会爱上宋怀明,嫁给他,并为他生下女儿,而宋怀明给了她什么?
张扬隐约猜到李同育、宋怀明和楚静芝之间必然有一番感情上的纠葛,上一代的事情他不方便问。
李同育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他又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杯内的水已经干了,张扬端起茶壶给他续上热茶,李同育刚才的那番话已经激起了他心中的兴趣,张大官人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李同育道:“静芝死的太早,嫣然对这个母亲的记忆只怕没有多少了。”
张扬道:“嫣然心底始终记着她的母亲,正因为此,她将母亲的死归咎于她的父亲,到现在还没有和父亲真正和解。”
李同育冷冷道:“静芝的死他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坚决果断的语气让张扬又是一惊,看来李同育对当年的事情很清楚。张扬在这种时候,最适合扮演的还是一个倾听者。
李同育道:“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是永远洗刷不掉事实的真相。我的手里有一些关于静芝的东西,一直都想交给嫣然,可过去嫣然太小,如今她长大了,我想是时候把这些事,这些东西交给她了。”
张扬忽然有种预感,李同育手中的这些东西对嫣然来说未必是好事,他笑了笑道:“李社长,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既然嫣然现在过得幸福,何必又要揭开那些疤痕,让伤口重新流血呢?”
李同育道:“张扬!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抛开职场上的一切,我应该算得上是你的长辈,我奉劝你一句话,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要坦诚相待,欺骗就是欺骗,不要打上善意的幌子,无论赋予谎言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仍然改变不了说谎的事实!欺骗和谎言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张扬没说话,可并不代表着他认同李同育的这番言论。
李同育道:“嫣然是个好女孩,你要懂得珍惜。”
张大官人开始觉着李同育管得有些太多了,先是以长辈自居,现在又摆出教训自己的面孔。如果不是张扬好奇心强,早就拂袖而去,他心里根本不把李同育当回事儿。
李同育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头,歉然笑道:“其实这些话不该由我说,但是我曾经在静芝的墓前发过誓,我会善待她的家人,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将嫣然当成女儿一般看待。”
张扬淡然笑道:“过去我从未听嫣然提起过你!”这句话说的就有些不客气了。
李同育微笑道:“有些事有些人,你不想说,不想提,未必代表着他们就不重要。”
张扬也不得不认同李同育的这句话。
李同育舒了口气道:“和你聊天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其实我们早就该见面。”
张扬道:“无论怎样,我还是希望,你掌握的一些事不会给嫣然带来伤害。”
“你在意她?”李同育的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张扬。
张扬点了点头。
李同育道:“我不会伤害她!”
和李同育的这番谈话之后,张扬就开始揣摩李同育的动机,李同育没有将到底要告诉楚嫣然什么事说出来,但是这件事却成了张扬的困扰,他唯一能够断定的是,李同育仇视宋怀明,当他提起宋怀明的时候,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经历了这么多年,楚嫣然和宋怀明之间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李同育会不会让他们之间的误解重新深化?张扬审慎考虑之后决定把这件事透露给宋怀明,这并不是因为宋怀明是平海省省长,张扬更没有讨好他的意思,虽然因为楚嫣然的事情他和宋怀明已经疏远了不少,但是张扬始终认为宋怀明是个正直的人,他也相信宋怀明对楚嫣然的父爱没有任何虚伪之处。
有些事情在电话中是不好言明的,张扬周六的晚上抵达了东江,他计划当晚去拜访宋怀明,把李同育的事情当面告诉他,在东江逗留一夜之后,明天一早就前往北原,赶赴和楚嫣然的约会,他和楚嫣然说好了,会在中午十二点抵达梦仙湖。
如果没有李同育的插曲,张扬这段时间的心情是极度愉快的,可自从见过李同育之后,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人肯定掌握了一些不利于宋怀明的证据,这些事很可能会让楚嫣然和父亲之间的关系雪上加霜。
张扬开着那辆军绿色吉普车来到省委家属院的时候,遇到了阻拦,很多时候车牌号代表着一种特权,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牌号,和过去张扬皮卡车的牌号不能比,他意识到有必要抽时间去车管部门拿回自己的车牌。老老实实在门前登记之后,门卫又核查了他的身份,往宋怀明家里打电话确认的确有这位访客,这才将张大官人放了进去。
张扬的吉普车来到宋怀明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已经开了,宋怀明的秘书钟培元刚好从里面出来,他笑着冲张扬点了点头:“小张来了!”
张扬笑了笑:“钟秘书好!“钟培元看了看张扬的手里,张扬没有空手前来的习惯,手里拎着南锡当地的土特产。
张扬道:“你等等啊!”他把东西放下,又回到车内,拿了两盒刚刚上市的春茶递给了钟培元。张大官人在官场上混得久了,眼皮儿也变得越来越活。
钟培元笑道:“我怎么好意思啊。”
张扬道:“拿去尝尝,又不是外人!”
钟培元也没有继续推辞,把茶叶收下,向张扬道:“宋省长刚回来,最近工作比较辛苦,心情不是太好。”收了人家的东西,当然要透露一些消息给他,其实钟培元对宋怀明和张扬之间的关系也很了解,宋怀明就算情绪再不好,应该也不会对张扬发火,但是这句话由他说出来就显得卖了个人情给张扬。
张扬笑道:“明白了!”
钟培元转身走了。
张扬等他走了之后才拎起地上的东西走入宋怀明家里,宋怀明家里最近人很多,他的岳父岳母都来到了东江,为的是帮忙照顾女儿外孙,柳玉莹的哥哥嫂子也专程过来探望两位老人家,再加上家里的保姆可谓是济济一堂。
张扬来之前并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人,柳玉莹抱着儿子宋新生在客厅中陪家人聊天,看到张扬进来,柳玉莹笑着站起身来,抱着小新生走了过去:“看看是谁来了!”
张扬乐呵呵把手头的东西放下,叫了声柳阿姨,低头看了看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张扬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小新生吹弹得破的小脸蛋,笑道:“小新生,认不认是我啊?”
小新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朝张扬看了看,居然笑了起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向张扬的衣服抓去。
张扬笑道:“他见到我很开心嗳!让我抱一抱!”
柳玉莹笑道:“小新生知道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当然和你亲近了。”她把儿子交给张扬,张大官人虽然两世为人,可却没多少抱孩子的经验,这么小的孩子抱在怀里,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同时又有几分新奇,望着新生纯净的双眼,张大官人暗自感叹,难怪说孩子是最为纯洁的,因为他们的世界还没有被俗世所污染。
张扬道:“小新生,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我教你功夫!”
小新生好奇的看着张扬,伸出小手想去抓张扬的鼻子,张扬笑了,可小新生的小脸却突然变得非常委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张大官人心中纳闷,好好的这孩子哭什么?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变得还真快,正纳闷的时候,感觉胸口一热,顿时明白,中招了!
柳玉莹慌忙把孩子接了过去,笑道:“你看这孩子,刚刚尿过又来了!”却见张扬身上已经湿哒哒一大片。
张扬笑道:“童子尿,好东西,小新生还真是照顾我。”
柳玉莹的大哥柳玉山走过来道:“小张,我有衣服,要不去房间里先换上。”
张扬笑道:“没事儿,暖烘烘的挺舒服的。”
宋怀明听到动静也从书房里出来了,他向张扬道:“张扬,什么时候到的?”
张扬道:“刚进来没一会儿。”
宋怀明道:“吃饭了没有?”
张扬没吃饭,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如果宋怀明家里没有其他人,他就不客气了,可现在这么多人在,当然不好意思留在这里吃饭,笑道:“吃过了!”
宋怀明道:“上来说话!”
张扬向柳玉莹笑了笑,又和柳玉莹的家人打了声招呼这才走上楼梯,跟着宋怀明来到了他的书房。
宋怀明笑道:“家里很少有这么热闹,现在一大家子人都围着一个孩子在转。”
张扬笑了笑,和宋怀明一起在沙发上坐了。
宋怀明道:“喝茶吗?”
张扬摇了摇头道:“我就是有件事想当面跟您说一声,马上就走。”
宋怀明道:“什么要紧事?”
张扬直截了当道:“宋叔叔,您认识一个叫李同育的人吗?”
宋怀明听到李同育的名字明显愣了一下,他起身给从茶壶里给张扬倒了杯茶,递给他道:“认识,东南日报社的社长啊!”
张扬道:“昨天他去南锡谈省运会报道权的事情,我和他聊了一会儿。”
宋怀明道:“你准备工作搞得很充分吗,什么事情都想到了。”
张扬道:“他谈到了嫣然!”
宋怀明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说什么?”
张扬道:“他说认识楚司令,还说过去曾经和你是很好的朋友。”
宋怀明抬起头,他的表情极其复杂,凝望张扬,声音低沉道:“他究竟说了什么?”
张扬道:“他说有些关于嫣然母亲的事情想要告诉她!”
宋怀明抿了抿嘴唇:“他知道嫣然回来了?”
张扬点了点头道:“我想他应该知道了。”说完之后他悄悄观察着宋怀明的表情,宋怀明长时间的陷入沉默中,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嫣然在静安。”
张扬道:“我知道,我能够看出李同育对您好像并不友善,所以我担心他告诉嫣然的事情,可能会损害到你们父女间的关系。”
宋怀明默默喝了口茶,又将茶杯添满,目光注视着茶杯中的水色,低声道:“李同育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年我们常在一起打乒乓球,我们的球技差不多,年龄差不多,有一次,我们相约去工人文化宫打球,他带来了一个女孩子,过来看球,提前跟我打招呼,当天一定要让他赢。”说到这里宋怀明陷入对往事的沉思之中。
张扬没敢打扰他,静静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宋怀明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静芝,我知道李同育很喜欢她,正在追求她,所以当天我和李同育打了几局,全都是我输,可连续输了这么多局,看到静芝在笑,我感到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改变了主意,最后一局我想赢,于是我拼尽了全力,李同育也一样拼尽了全力,我们的水平原来就差不多,所以这一局打得很精彩。”
张扬笑道:“最后谁赢了?”想不到沉稳如宋怀明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
宋怀明笑着摇了摇头道:“最后还是我输了,我不但输了,而且为了抢救最后一个球的时候,因为难度过大,身体失去平衡,我的脑袋撞在了乒乓球台的棱角上。”
张扬哦了一声。
宋怀明道:“很不幸,那时的乒乓球台是水泥的,我的额头被撞出了血,当时静芝就冲了过来,用手绢压住了我流血的额头,我当时感觉很幸福,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她。他们两人把我送到了医院,到了医院之后,我才知道,静芝原来是这个医院的医生,我的额头缝了五针。”宋怀明指了指自己额头的左侧,张扬仔细望去,果然看到他所指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因为恢复的比较好,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想不到这条疤痕还有这样的典故。
宋怀明道:“我和静芝从此认识了,几次换药,她都在场,静芝的心地善良,我自己不小心碰破头,她总觉着自己有责任似的,还跟我说对不起,我喜欢她的善良,可我也知道我的好朋友喜欢她,所以我一直都和静芝保持着距离。我伤好后,我和李同育又在一起打乒乓球,静芝也常过来看,开始的时候是李同育带她过来的,可后来走的时候,她总是等着我,和我一起走。”
张扬暗叹,李同育对宋怀明的仇恨果然源于此,他认为宋怀明横刀夺爱,搞不好还会以为宋怀明用上了苦肉计,先博取楚静芝的同情,然后趁机窃取了她的芳心。
宋怀明道:“感情的事情真的恨难说,虽然我知道这样对李同育是一种打击,可后来我和静芝仍然无法控制彼此的感情,我们相爱了。李同育知道这件事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找到我,和我打了一架,指责我利用苦肉计欺骗静芝的感情,我劝他冷静,他疯了一样的攻击我,可当时的情景又被静芝看到了,她站在我这边,斥责李同育无理取闹,李同育从那时起就再也不和我联系,但是我知道,他的心中仍然没有放下静芝。”
“静芝生下嫣然之后,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夫妻俩两地分居,李同育仍然去纠缠静芝,我知道后很生气,主动找李同育谈这件事,李同育告诉我,静芝可以不喜欢他,但是任何人无权阻止他对静芝好,我当时也很年轻,我警告他要远离静芝,不要干扰他娘俩宁静的生活,我们言语不合,打了起来,这次是我赢了!”说起往事,宋怀明的口中带着深深地忧伤。
张扬原本只是想提醒宋怀明提防李同育从中捣鬼,并没有想到宋怀明会对他说这么多,甚至将当年的这段感情纠葛和盘托出,足见宋怀明对他还是相当信任的。
宋怀明道:“八二年的那场地震夺去了静芝的生命,我失去了妻子,也失去了女儿的信任,一时间我成了千夫所指,他们都认为我是害死静芝的罪魁祸首,静芝的葬礼上,我岳父坚持不让我参加,我过去的时候,他愤怒的掏出手枪想要一枪把我给崩了!”
张扬能够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以楚镇南的火爆脾气,这种事肯定干得出来。从宋怀明的身上,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自己让楚嫣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楚老爷子心里还不知得憋多大的火,这次过去,该不会把枪口转向自己吧?
宋怀明道:“李同育当时也在灾区,他是记者,报道灾区的情况,得知静芝的死讯之后,他跑过来找我拼命,被其他人劝住,我仍记得他当年的话,他要让我给静芝偿命,是他第一个指责我害死了静芝……”
张扬充满同情的看着宋怀明,在楚静芝的问题上,恐怕宋怀明一辈子也无法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