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洼小学位于两个小山村之间,小石洼村和大石洼村,小学的院墙也是用石块垒起来的,周山虎道:“这座小学是陈校长亲手建立起来的,连围墙都是他背下来的石头,用凿子一下一下的凿出来的。”
张扬隔着大门向学校内看了看,学校并不大,只有两排校舍,总共也就六间房,来这儿上学的都是三年级以前的学生,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包括校长陈爱国在内一共只有三名教师。
周山虎趴在大门上冲着里面叫道:“陈校长!陈校长!”
约莫过了三分钟,看到一个头戴着军用棉帽,披着军大衣,穿着老棉鞋的老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如果不是鼻梁上架着的高度近视眼镜给他添了几分书卷气,谁都会以为这是个老农民,这就是石洼小学的校长陈爱国。
因为天色暗淡,陈爱国的眼神又不好,所以手里拿着手电筒,雪亮的光芒朝门口照了过去:“谁啊?”
周山虎大声道:“陈校长,是我,虎子!”
陈爱国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门前,这才看清是周山虎,他警惕十足的向张扬和姜亮看了看道:“虎子,这么大的雪你来这里干什么?他们又是谁?”
周山虎笑道:“陈校长,你先开门,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专门来找你打听点事儿。”
陈爱国点了点头,慢吞吞的把校门拉开。
张扬来到他面前笑容可掬道:“陈校长好,我叫张扬,从江城来的!”他伸出手去,陈爱国向他的手看了一眼,根本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整理了一下大衣低声道:“外面风雪大,屋里坐吧!”
陈爱国的家就在校门旁边的一间房内,这儿距离校门近,平时他还兼任传达室的工作。
室内火炉上钢筋锅冒着热气,里面炖着一锅白薯,除了一张破破烂烂的椅子,一张同样破烂的办公桌,就是一张一米宽的小床,张扬他们三人挨在小床上坐下,张扬虽然不会相面,可从陈爱国的表现来看,这个人并不容易接近,张大官人在体制中历练了这几年,在人际关系方面已经有了一定的心得,对于陈爱国这种性情古怪孤僻的人来说,想要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就一定要找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一上来就把照片拿出来估计是不行的。
张扬道:“陈校长,我们这次过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我认识一位香港慈善家,她想要在内地援建一些学校,清台山那边春阳县已经援建了十多所红旗小学。她让我帮忙物色合适的援建地点,陈校长有没有兴趣改善一下学校的教学条件?”
姜亮好奇的看着张扬,这厮的修为真是提升了不少,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了。
陈爱国一辈子都把精力扑在小学上,张扬的话题果然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低声道:“你说的是红旗小学吧?我去乡里开会的时候听说过,不过那是春阳,我们这儿是西山,都不是一个省的。”他有点不太相信张扬的话。
张扬道:“谁也没说一定要在春阳援建小学啊,现在江城各地都有了红旗学校,连平海省南锡市都有了红旗小学,人家的目的是尽可能的为贫困山区的孩子创造入学条件,我看你们这儿就蛮符合的。”
陈爱国没说话,拿起筷子去拨弄他的白薯了。
张扬道:“陈校长,要是您没意见,过阵子我就请她过来考察。”
陈爱国道:“再说吧,你找我还有什么事?”陈爱国的头脑很清晰,他记得张扬刚才说过,找他有两件事,陈爱国虽然和外界接触不多,可年龄摆在这里,他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开头抛出的橄榄枝可能是在利诱自己,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陈爱国明白这个道理。
张扬道:“陈校长,是这样,我想打听点当年知青插队的事儿。”
陈爱国把白薯端了下来,封好了炉门,用毛巾擦了擦手道:“你说啥?”
张扬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陈爱国道:“你想打听啥?”
张扬把那张知青的合影拿了出来,递给了陈爱国。
陈爱国拿着照片凑到了煤油灯前,他看了看,目光很专注,定格在照片上很久,摇了摇头道:“光线太暗了,看不清。”
周山虎道:“陈校长,您不是有手灯吗?”他拿起手电筒打亮后帮忙照着那张照片,陈爱国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是青光眼,一到晚上就看不清。”他把照片交还给张扬,低声道:“不早了,外面雪这么大,我不留你们几个吃饭了。”
听到陈爱国下起了逐客令,周山虎不由得有些尴尬,他向张扬看了看。
张扬好不容易才查到了点线索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他把照片收好,笑道:“陈校长,您看不清照片,可有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许常德当年是不是在这里当过知青?”
陈爱国冷冷道:“没听说过这个人,好了,我得吃饭了。”
张扬还想说什么,姜亮拉了他一把,张扬只能强忍住心中的疑惑,三个人离开了石洼小学,身后咣!地响起铁门关闭的声音,陈爱国从里面锁上了校门。
周山虎苦笑道:“两位大哥别见怪,他就是这个脾气。”
张扬道:“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姜亮刚才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在一旁悄悄观察陈爱国的表情变化,尤其是陈爱国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他的表情显得很错愕很复杂,姜亮是刑警出身,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他低声道:“一定知道,不过他不愿说,咱们只能再想办法了。”姜亮嘴上这么说,可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外面的大雪非但没有停歇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了,这样的天气肯定不能冒雪返程。
周山虎邀请他们两人回家里去留宿,山里人淳朴热情,周山虎把腌好的腊肉拿出来炖,又专门杀了一只鸡,招待两位外地来的贵客。
张扬则回到车里面,抱了一箱茅台酒,拿了几盒午餐肉罐头。
和周山虎一起乘拖拉机的是他的两个最好的哥们,周山虎也把他们叫来陪客人喝酒,这俩小伙子也都姓周,小石洼村周姓是第一大姓,穿蓝衣服的叫周山松,另外一个小伙子叫周山河,他们都是同宗的亲戚。
两人过来的时候也都了东西,周山松带了一条咸鱼,周山河带了一只野鸡。
通过谈话知道,周山虎是个孤儿,母亲难产死了,五岁的时候他爹又在山上遇到了狼群,找到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啃光的脑袋,周山虎跟着他爷爷生活,前年爷爷去世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叔叔大爷倒是有好几个,可没有一个管他,周山虎就利用爷爷留给他的拖拉机山上山下的跑点运输,大爷周友金虽然是村支书,可对他也没啥帮助,反倒平时想方设法的占他的便宜,最近又想把老爷子留下的这套老宅子要过去,想在这儿翻建新屋给他儿子结婚用,周山虎也没说啥,他今年已经快十八岁了,打算过阵子出去闯闯。
周山河在县里读过中学,见过一些世面,看到张扬抱来了一箱茅台酒,惊奇道:“茅台啊!大哥,这得不少钱吧?”
张扬哈哈笑道:“朋友送给我的,大雪天喝酒天,今天你们办菜,我来备酒,咱们哥几个喝他个一醉方休。
周山松把八仙桌拾掇好,张扬从车里拿来的应急灯也派上了用场,几个人忙活的时候,姜亮则拿出放大镜仔细研究着那张照片,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向张扬招了招手道:“张扬,你过来!”
张扬走了过去,姜亮指向照片最后一排的位置:“你看看,你仔细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陈校长?”
张扬微微一怔,凑过去看了看,果然看到里面一个清瘦的青年站在那儿笑得很阳光,不过没戴眼镜,仔细看,还是从他的样子中找到了一些陈爱国的轮廓,张扬道:“是他,没错,就是他!不过他没戴眼镜。”
周山虎听到他们说话也走了过来,凑在照片上看了看,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就是陈校长,原来他跟这些知青一起合过影。”
姜亮道:“搞不好他自己就是知青中的一员。”
张扬道:“我找他去!”
姜亮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他肯定认出了这张照片,既然他不愿说什么,证明他肯定有所隐情,你现在去找他,可能会把事情搞得更坏,等等再说,反正今天咱们又不走,等明天再说。”
周山松端着做好的野鸡走了进来,吆喝道:“香喷喷的野鸡出炉了!”
周山虎笑道:“来,来,咱们喝酒!”
八仙桌上摆得满满的几个大碗,山里人待客方面绝不吝啬,周山虎这块腌肉原本是准备过年的,客人来了,他们把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
周山虎端起小黑碗道:“我们哥三个欢迎两位大哥到山里来做客!”
张扬和姜亮举起杯子,笑道:“干!”
“干!”几个人都十分的豪爽,一起将小碗中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周山松抹了抹嘴唇,赞不绝口道:“好酒,都说茅台酒好喝,俺长这么大头一回喝上。”
张扬笑道:“酒的好坏还在其次,喝酒主要看心情,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跟你们特投缘。”
周山虎忙着给每个人倒上酒,他们又同干了一碗,开始相互敬酒,周山虎陪张扬喝了一小碗酒,夹了个野鸡腿给他,虽然是农家菜,可做得很地道,张扬道:“手艺不错。”
周山河道:“虎子做饭好吃,平时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都是他做饭。”
周山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瞎做呗,俺爹妈死得早,小时候就自己做饭,做了十几年怎么着也得有点长进。”
张扬想起今天他在山路上出拳把那个盗窃犯放倒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我看你出拳也很利索,过去练过功夫吧?”
周山虎点了点头:“打小就跟我爷爷一起练拳,会一些野把式。”
周山松道:“虎子的功夫是俺们村里最好的。”
周山河道:“别说俺们村,就算是俺们乡也能数的着,虎子一掌能劈开三块砖,一脚能踢断一棵树。”
周山虎脸红了:“别瞎说,让两位大哥笑话。”
张扬和姜亮都笑了起来,姜亮道:“看得出来,今天你一拳把那个盗窃犯放倒真是干脆利索,功夫不错。”
周山虎道:“俺小时候淘气,经常跟人打架,每次打架回来,俺爷爷都会狠揍俺一顿,说练拳不是为了欺负人的,是为了强身健体。”
张扬道:“不欺负人也不能被人欺负。”
周山虎道:“大哥,你们俩都是公安吧?”
张扬道:“他是我不是!”
周山虎道:“大哥是干啥的?”
张扬道:“我在南锡工作!”
周山虎道:“南锡?俺们乡里前阵子有个工程队去南锡打工,我差一点就跟着去了,这不,我正琢磨着等开春去那边投奔他们找点活干呢。”
张扬笑道:“小伙子出去闯闯总是好的,你要是去南锡可以去体委找我,回头我把地址给你留下。”
周山虎激动地连连点头。
几个人正喝得高兴,外面突然传来咳嗽声,村支书周友金慢吞吞的溜达了过来,周山虎从门缝里看到是他大爷,慌忙把门打开了:“大爷,您怎么来了?快请屋里坐!”
周友金进了屋子,先把帽子摘下来了,掸了掸上面的雪,故意装出吃了一惊的样子:“虎子,家里这么多人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张扬对这个市侩的支书没多少好感,从他的表现就能看出,这厮八成是闻到了香味儿,过来蹭酒喝的,可小石洼村毕竟是人家的地界,客气一点也是应该的,张扬笑道:“周支书啊,赶紧坐,赶紧坐,大冷的天,喝杯酒暖和暖和!”
周友金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可一屁股就在周山虎的位置上坐下了,周山虎赶紧给他拿了个小黑碗,倒了一碗酒,周友金也不等别人招呼他,自己端起酒碗笑道:“打扰了,我自罚一杯。”吱喳一口,喝了大半下,拿起筷子夹了根鸡脖子啃了一口,眯起小眼睛道:“好酒啊!茅台吧?”
姜亮笑道:“一听就知道周支书是喝酒的行家。”他拆了一盒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周友金客气了一番接了过去,先给姜亮点上,然后自己才点上,用力裹了几口,这好烟好酒品起来就是带劲儿。周友金道:“虎子,赶紧给两位贵客敬酒啊!真不懂事,还要我说你!”
周山虎点了点头,去给张扬端酒,张扬笑道:“不用,哪来的那么多规矩,咱们随意喝,开心就行。”
姜亮主动和周友金喝了一杯,落下酒碗道:“周支书,陈校长这个人您熟悉吗?”
周友金抽了口烟道:“你说的是陈爱国吧?”
姜亮点了点头。
周友金道:“他不是我们本地人,当初也是下乡知青,刚来我们小石洼村的时候也是个积极分子,后来因为散播反动言论被乡里抓去批斗,为了他的事情,俺爹当年没少挨批评,在乡里关了一阵子,回来后整个人就闷了,后来知青回城,别人都走了,只有他没走,说是家里没啥亲人了,一个人留在了这里办起了小学校,俺爹帮了他不少的忙,因为他是外姓,村里人都欺负他,每次都是俺爹替他解围。成立小学校之后,他代课很认真,渐渐获得了村里人的尊重,不过他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除了见到学生有笑脸,对我们村里人都是爱理不理的,可能因为他看不起俺们这些山里人吧。”周友金又喝了一口酒道:“咋啦,你们去找他了?是不是碰了钉子?陈爱国这个人见谁都那样,爱理不理的,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张扬道:“周支书,你听说过王均瑶这个人吗?”
周友金摇了摇头道:“都说过了,他们来这里那会儿,我刚巧在外边,这些知青都是城里来的,也看不起俺们这些乡下人,这事儿陈爱国最清楚,你们问他,他一定知道。”
周友金虽然很馋酒,可酒量不怎么样,喝了三碗酒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周山虎好不容易才把他劝走,临走的时候,姜亮拿了瓶茅台让他带走,又将抽剩的那盒烟塞到他口袋里,周友金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周山虎扶着周友金离开之后,他两个哥们都开始抱不平,周山松道:“没见过这样当大爷的,虎子就剩下这间破房子,他还想着讹走?还党支书呢。”
周山河道:“屁的党支书,就知道贪小便宜,不是因为老支书的威信摆在那儿,谁会选他。”
张扬笑道:“咱们喝酒,别提不开心的事情。”
当晚他们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周山松和周山河两个才摇摇晃晃的离开,外面的雪仍然未停,周山松把自己的大床让给张扬和姜亮,张大官人于是有了和姜亮一起同床共枕的经历。
山村的雪夜很冷,周山虎家的被子都很陈旧了,保暖性很差,姜亮盖好了被子又在上面盖上大衣,可还是觉着冷,向张扬身边挤了挤,张扬道:“我说你贴我这么近干吗?”
姜亮道:“挤挤暖和。”
张扬禁不住笑道:“你说咱俩同睡一张床,以后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咱俩搞作风问题。”
姜亮听他这样说也不禁笑了起来,他叹了口气道:“这雪下个没完,山里面也没有手机信号,咱们明天是走还是留?”
张扬道:“先把这件事搞清楚再说,那个陈爱国脾气太古怪,不就是过去那点事儿,有啥不好说的?”
姜亮道:“我看这个人在过去受过刺激。”
张扬道:“我还是睡不着,要不,我们再去学校看看?”
姜亮道:“要去你去,大冷的天,我可不去。”
张扬坐起身。
姜亮看到他真的要去,提醒他道:“雪这么大,你还是别去了,这会儿人家早就睡了,你要是迷路,这荒山野岭的,我哪儿找你去?”
张扬笑道:“我不是去学校,是去撒尿!”
“靠!懒驴上磨屎尿多。”
张扬道:“今儿不是上磨,是陪你姜局长上床。”
姜亮哈哈大笑起来。
张扬摸黑出了大门,来到外面,雪已经积了半尺多厚,他冲着大树刷了一泡,只觉着在这雪地之中撒尿也不失为一种乐事。山村的雪夜,寂静非常,只听到簌簌的落雪之声,张扬不觉想起了那个古怪的陈爱国,究竟该怎样才能让他开口呢?
第二天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开始,张扬睁开眼,窗外还黑漆漆的,姜亮裹着被子蜷曲成了一团,他可没有张扬的超强体质。听到堂屋里周山虎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这是!”
一个急促的声音道:“虎子,你出来,我得问你件事儿。”
周山虎愣了,他从声音听出外面竟然是石洼小学的校长陈爱国,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拉开房门,陈爱国一身风雪的站在门外,眉毛胡子全都染上了雪花。
周山虎慌忙道:“陈校长,快请里面坐!”
张扬听到陈爱国来了,也从床上起来,走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保不齐这陈爱国突然转了性,来把过去那点事跟他说个明白,可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陈爱国应该不会改变。
陈爱国没有进门的意思,站在门口道:“虎子,济善师父受伤了,躺在庙里面,情况很严重,我想你给我帮忙,把他送到医院去。”
周山虎马上想起下午在山路上和人撞车的事情来,他有些懊恼道:“我应该想到的,那些窃贼偷了这么多的东西,我该想到去庙里看看的。”
陈爱国惊奇道:“你知道这件事?”
周山虎道:“说来话长,陈校长,你等等我,我跟你去看看。”他转身去拿衣服。
陈爱国点了点头。
张扬也穿好了衣服:“我也和你们一起过去。”
陈爱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声道:“我们得抓紧点,山路难行,得走一个多小时。”
姜亮也听到了动静,可他实在是太累了,在里面无力道:“张扬,我不去了,我真走不动了。”
张扬道:“你在这儿等着吧,我们三人去看看就行。”
陈爱国在前方带路,周山虎走在后面,他是害怕张扬道路不熟,途中出了问题,可他很快就发现张扬健步如飞,比起他这大山里土生土长的人还要适应山路,周山虎笑道:“大哥,你也是山里人,经常走山路?”
张扬道:“在黑山子工作过一段时间,也是在这座清台山,不过我是在山东,你们是在山西。”
周山虎道:“看你走路就知道,没有山里生活的经验,根本不可能走这么快。”
张大官人心中暗笑,他还没有展示出自己的真正实力呢,如果施展出踏雪无痕的功夫,只怕要把这些人惊他个目瞪口呆。
陈爱国没说话,打着手电筒大步走在前面。
张扬有意和他拉近距离,紧跟他的脚步道:“陈校长,那位济善师父伤得重不重?”
陈爱国低声道:“头被砸了一下,流了很多血,反抗中从台阶上摔下来,右腿好像断了,我看今天必须要把他送往医院,我一个人弄不动他,只能找你们帮忙。”他想起刚才周山虎的话,转向周山虎道:“虎子,你刚才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山虎这才把下午遇到窃贼的经历说了一遍,他后悔不已道:“我以为派出所的警察会去西山寺调查,没想到他们没去。”
张扬道:“一定是看到雪太大,他们的车没敢进山。”他对警察的办案效率早有了解。其实今天的情况他也看到了,他们开车来到小石洼,一路之上都是依靠两个人轮流带路指挥,换成其他人还真不敢开进山来。
陈爱国愤愤然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去调查,这些人都是吃白饭的!”
周山虎道:“陈校长怎么会去了西山寺?”
陈爱国道:“我拿了点白薯给他送过去,没想到看到他倒在血泊里,还好有口气在,我弄了床棉被给他盖上,又在他身边生了火堆,这才过来找你帮忙。”
他们边说边走,雪已经小了许多,从鹅毛大雪变成了细小的粉末,就像天上下起了白面,看来这场降雪持续不了太久时间了。
西山寺位于石洼小学正北的山峰上,山峰不高,可道路十分的难行,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西山寺的庙门前。
济善师父就躺在大殿内,身上裹着两床棉被,一旁陈爱国临走时给他生起一个火堆,现在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就快熄灭。
张扬看到济善师父的时候才明白陈爱国为什么没办法将他弄下山去,这老和尚身高体胖,至少得有一百八十多斤,真是想不通他吃斋念佛怎么还能长出这么多的脂肪。
济善师父的半边面孔都被血染红了,头上被人砸破了,不过现在血已经止住了,真正严重的是他的右腿,看到陈爱国带着两名年轻人过来,济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了……庙里被偷了。”
周山虎上前扶住济善的肩膀道:“济善师父,你别担心,窃贼都被乡派出所的人抓住了,人赃并获,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失物送回来的。”
陈爱国道:“得赶紧把济善师父送到医院去,咱们用门板把他抬下去。”
张扬道:“让我先看看!”他来到济善身边,掀起棉被,看了看济善的右腿,张扬道:“虎子,帮我找点笔直的木棍和木板,我帮着济善师父复位,用不着去医院那么麻烦。”他捏着济善的右腿,微笑道:“大师,你的头疼不疼?”
济善摇了摇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着右腿一阵剧痛,他痛得哎呀叫出声来,,却是张扬趁着他注意力转移的功夫已经闪电般帮他将右腿复位。
陈爱国虽然不懂医术,可是看到张扬娴熟的手法,已经猜到这个年轻人是个深藏不露的医生。张扬利用周山虎拿来的木板,充当夹板将济善的右腿固定好,然后拿出随身的金创药为济善把头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处理完之后,他们几人用门板将济善抬到禅房。
济善听到失窃的东西已经都被找到,心中也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安顿好济善师父之后,已经是凌晨六点钟了,天还没有放亮,外面的雪已经完全停了,张扬来到陈爱国身边欲言又止。
陈爱国知道他想问什么,低声道:“那张照片是66年拍摄的,当时一共有二十七个人来到卢家梁插队,你看到的照片是在乡政府门前拍摄的,来到小石洼村一共有八个人,我是其中之一。”
张扬强忍心中的激动,陈爱国终于主动提起了这件事,他低声道:“我在照片上找到了陈校长。”
陈爱国伸出手:“把那张照片拿给我!”
张扬把照片交给了他,陈爱国来到篝火前,借着火光看着那张照片。
张扬一旁看着他,心中还是很忐忑的,生怕陈爱国随手将照片扔到火堆里,这张照片可是得来不易啊。
陈爱国似乎看出了张扬的心思,叹了口气道:“就快三十年了,如果不是你拿来这张照片,我几乎都要忘记了。”
张扬道:“有些事忘不掉的!”
陈爱国把照片还给张扬道:“不错,有些事忘不掉的,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张照片的?”
张扬并没有隐瞒,他照实说道:“沈静贤你认不认识?这张照片,我就是从她家里找到的。”
“沈静贤?”陈爱国咀嚼着这个名字,表情显得有些迷惘,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张扬指着照片上和王均瑶站在一起的沈静贤道:“就是她!”
陈爱国低声道:“她不叫沈静贤,她叫沈良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66年来卢家梁的时候,她就用的这个名字。”
张扬道:“和她一起的这个人你认不认识?她叫王均瑶。”
陈爱国的双目中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苦,他低声道:“认识,她是叫这个名字。”
张扬道:“现在大家都叫她海瑟夫人,六十年代她就去了国外,如今已经是位腰缠万贯的富婆了。”
陈爱国道:“海瑟夫人?她结婚了?”
张扬道:“听说结过,后来丈夫死了,成了寡妇,现在还是一个人。”他忽然发现陈爱国对王均瑶的消息很感兴趣,张扬心中暗喜,只要挑起他感兴趣的话题,这件事深入下去就容易得多。
陈爱国道:“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张扬道:“谈谈许常德吧!”
陈爱国看了张扬一眼,拿起一块劈柴扔到火堆里:“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会对这些当年的知青那么感兴趣?”
张扬道:“我在查一件案子,和许常德有些关系,这件事关乎于一个无辜者的性命,希望陈校长能够帮助我了解一些过去的事情。”
陈爱国没说话,又添了一块劈柴在火堆里,火焰燃烧,劈柴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许常德现在做什么?”身处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中,陈爱国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其中很大的原因是他一直都在回避这些人的消息。
张扬道:“他死了!”
陈爱国愕然道:“他死了?”
张扬点了点头道:“担任我们平海省省长不久以后,因为心脏病突发死于家中,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陈爱国道:“想不到他走的这么早!”
周山虎对他们的谈话兴趣不大,一个人跑到院子里清扫积雪去了。
张扬道:“您和他很熟?”
陈爱国望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呆呆出神。
张扬没敢打扰他,就默默陪着他,足足过了五分钟,陈爱国方才道:“他在小石洼村呆了一年半,后来参军走了,从他走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的联系。”
张扬道:“许常德和王均瑶关系是不是很好?”张大官人真正关心的是这件事。
陈爱国唇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的表情很痛苦,并没有回答张扬的问题。
张扬看他不愿正面回答,又转移话题道:“陈校长,你有没有听说过董德志这个名字?”
陈爱国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董二黑吧,就是董德志,过去我们都这么叫他,他是下乡知青中年龄最小的一个,照片中没有他,但是他也在小石洼村中插过队!”
张扬真是又惊又喜,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发现,搞了半天,许常德、王均瑶、沈静贤应该说是沈良玉、董德志这些人全都在一个村子当过知青,张扬道:“董德志后来担任了江城公安局副局长,因为知法犯法,畏罪自杀。”
陈爱国叹了口气道:“董二黑很聪明,当时我们对他都很照顾,不过,他最喜欢粘着王均瑶,把王均瑶当成亲姐姐看。”陈爱国的话让张扬更加相信,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就是王均瑶。
张扬小心翼翼的问道:“董德志和王均瑶之间是不是有些那啥……”
陈爱国用力摇了摇头道:“没有,王均瑶只是把他当成弟弟,和他之间绝没有那种感情。”
张扬看到陈爱国如此肯定,心说这陈爱国何以对王均瑶如此了解?难道这位孤独半生的老校长也和王均瑶那娘们有一腿,不过公平的来看,王均瑶还是属于半老徐娘风韵犹在的,年轻的时候肯定长得也不错。张扬想起当初在沈静贤家里看到那张照片的情景,沈静贤的表现极其冷漠,甚至不承认自己认识许常德和王均瑶,张扬道:“既然你们都是一起插队的知青,为什么沈静贤不承认自己认识许常德和王均瑶呢?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爱国道:“年轻人,你的好奇心太强了,你在打听别人的隐私。”
张扬道:“我对别人的隐私原是没有兴趣的,可这件事关乎到一个人的生命,所以我必须要查清楚。”
陈爱国道:“我在这里插队不久,就因为犯了错误,被乡里抓去批斗,在小黑屋里一蹲就是大半年,等我回来的时候,许常德已经参军走了,王均瑶也不在了,沈良玉健康上出了点问题,也获准回家看病去了。之间发生的很多事,我并不清楚。”
张扬对陈爱国的这番话将信将疑,或许他真的不清楚,或许他根本不愿说,张扬道:“来到小石洼村的一共八名知青,陈校长有没有其他三个人的消息?”
陈爱国道:“我知道一个人,他叫陈天重,是我们的队长,人很好,他在小石洼村呆了两年,后来听说因为家里的缘故去了春阳,好像在春阳水利局干过一阵子,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张扬拿出那张照片道:“哪一个?”
陈爱国指向后排正中的一个,陈天重站在人群之中仪表堂堂,是个美男子。
陈爱国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张扬道:“如果有机会还想不想和这些老朋友见见面?”
陈爱国叹了口气道:“算了吧,过去的都过去了,聚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天亮之后,张扬和周山虎一起离开了西山寺,来到周山虎的家里,才发现姜亮病了,躺在床上直发抖,一摸额头滚烫,这一夜的小山村生活把他给冻病了。
姜亮哆哆嗦嗦道:“怎么样……有……有没有什么发现?”
张扬道:“有点发现。”
姜亮道:“那咱们能走了?”
张扬不禁笑了起来。
姜亮道:“笑个屁,再……再呆一晚上估计我命都要搁在这儿了。”
周山虎道:“雪虽然停了,可山路难行。”
张扬道:“再难行我们也得走了,该问的都问了,虎子,谢谢你的帮忙和款待,等以后有机会去了南锡,一定要来体委找我。”
周山虎看到他们执意要走,决定送他们走,张扬道:“不用,你把我们送下山,你怎么回来?”
周山虎笑道:“没事,反正我得上乡里去,了解一下西山寺的事情,争取跟着警车一起回来。”
张扬想想也对,于是三人一起离开了小石洼村。
开车下山比起上山的时候难度还要大许多,他们小心翼翼的行驶,早晨七点钟出发,等到卢家梁也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周山虎在卢家梁跟他们分了手,张扬又送给他一件不常穿的羽绒服,周山虎这小伙子很淳朴,为人又热情,张扬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