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徐宏宴算不上张扬的同事,他过去是南锡煤矿机械厂食堂的厨子,后来停薪留职下了海,一直从事餐饮业。五年前来到体委承包了招待所,因为他在人际关系上有一套,所以和体委的几位领导相处的很不错,获得了不少政策上的优惠。前体委主任周大年过去给了徐宏宴不少的帮助,所以周大年出事之后,徐宏宴一直都很忐忑,眼看今年年底承包期将至,盯着招待所这块肥肉的人不少,几个副主任那里徐宏宴都做了工作,可现在体委来了新领导,一切还得张扬拍板定案。
张扬本来没什么兴致和徐宏宴多耗时间的,可徐宏宴这个人有些小聪明,他知道一位新领导来了,最希望听到的是什么?通过这两天的观察,他隐约看出了体委的一些动向,也听说了张扬和崔国柱之间的争执,想要激起人家的兴趣,就必须要投其所好。
徐宏宴道:“张主任,我听说崔副主任住院了。”
张扬点了点头,埋头喝汤没说话。
徐宏宴道:“崔副主任这个人,棋下的很不错,不过在做官方面……”他摇了摇头,他故意在关键的时候中断,以引起张扬的兴趣。
张扬笑道:“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
徐宏宴道:“张主任,您还真别小看我,我在体委干了五年,体委领导们来我这里吃饭根本查不清了,迎来送往的,每个人什么性情,什么脾气,什么底子,我都清清楚楚。这可不是我吹牛,张主任,您要是有兴趣,我今晚正式跟你聊聊。”
张大官人顿时意识到徐宏宴想要讨好自己,张扬初来南锡,体委内部的这些干部群众大都用怀疑的眼光来看他,对他的态度极其谨慎,他不了解别人,别人一样不了解他,相互了解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必须经过时间来完成。
徐宏宴无疑可以大大加速张扬对体委的了解,缩短他上手的时间,徐宏宴没有其他体委在编人员的顾忌,他本身游离于体委的边缘,又对体委极其了解,这样一个人物愿意主动透露消息,张大官人自然不胜欢迎。张扬装出平淡无奇的样子:“说说看!”
徐宏宴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已经激起了张扬的好奇,送礼也需要窍门,礼物不一定是金钱财物,如今已经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信息高度发展,无论是生意场还是官场,信息都变得无比重要,他送给张扬的这份大礼就是信息,徐宏宴道:“崔副主任是围棋专业五段,他和我们市委徐书记是最好的棋友,隔三岔五的就会在一起下棋,两人互有胜负。”
张扬倒了杯啤酒,抿了一口,他听得很认真,徐宏宴的第一句话就成功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难怪崔国柱会被提升为体委党组书记,原来他和市委书记徐光然之间有着这层关系,由此推论这件事徐光然是幕后推手,真的这样,徐光然就有些不够厚道了,想当初老子医好了你的痛风病,对你有恩啊,我虽然不求你回报,可你狗日的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徐宏宴道:“崔副主任的儿子在日本,妻子徐敏开了一间围棋学校,生意不错。过去崔副主任的围棋水平要比他夫人高,可后来崔副主任一心从政,难免心有旁骛,所以围棋水平止步不前,现在和他妻子下棋,反而是负多胜少了。”
张扬笑眯眯道:“他和徐书记下棋也是负多胜少吧。”
徐宏宴笑道:“胜负参半,要是负多胜少,只怕徐书记自己都不相信了。”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彼此都懂得对方的意思。
徐宏宴和张扬碰了碰酒杯,咽了口啤酒道:“体委前主任周大年,现在肺癌晚期,正在二院放疗科住院,听医生说,他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周主任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在他任职期间并没有什么太辉煌的政绩,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前些日子他住院前有人传言他挪用了一笔公款,还说要双规他。其实体委账上就那么点儿钱,他挪用公款也是为了帮朋友,听说挪了三十万,朋友也打了借条,说是两个月归还,可刚刚一个月,就有人把这件事捅了出来,周主任因为这事儿又惊又怕,所以就病了,住院一查,竟然是肺癌晚期。”说到这里徐宏宴笑了笑道:“我都是听说啊,这些事没什么证据。”
张扬笑道:“咱们喝酒闲聊,过了今晚我什么都不记得,这件事是谁捅出来的呢?”
徐宏宴心领神会的笑道:“我听说了一些,有几个版本,有人说是某位急于上位的副主任,有人说捅出这件事的就是财务科的刘科,还有人说是周主任和某位助理有暧昧,这位助理刚离了婚所以逼周主任离婚,周主任不情愿,结果两人因爱生恨,她把周主任的事情捅了出来,这些都是传闻,有些事我是知道的,就说周主任这个人,应该是个好人,很顾家,对工作也很负责,他作风上没什么问题,就说这次挪用公款的事情,他是一心想帮朋友,他那位朋友知道这件事被捅出来之后,马上就把三十万给送回来了。”
张扬点了点头道:“如果传言都是真的,周主任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徐宏宴道:“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我认为周主任为人不错,这世道,贪官污吏多了,周主任这个人还算是洁身自好,平时不抽烟不喝酒,真是搞不懂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得肺癌?”
张扬道:“体委虽然人数不多,可官员却不少。”
徐宏宴道:“那倒是,现在的副主任中,老人应该数臧副主任,您来之前,他接替周主任位置的呼声也一直都很高,臧主任的老婆是国资委的,家庭条件还不错,有个儿子,在上大学,说起他的这个儿子,小时候得过先天性心脏病,后来还是二院院长钟林亲自主刀给他治好的,所以臧副主任一直把钟院长当成恩人。”
张扬联想起今晚钟林一个电话就把臧金堂从家里召了过来,原来还有这段缘由,怪不得臧金堂会对钟林如此买账。反观市委书记徐光然,就有些以怨报德的意思了。不过张扬也能够理解,在他看来自己是夏伯达调过来的官员,也许徐光然和夏伯达之间不睦,所以连带着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想法,他针对的应该不是自己。
徐宏宴越说越来兴致:“李红阳副主任在体育界的成就很高,过去得过羽毛球亚洲冠军,国内冠军更是拿了好多次,不过他状态最好的时候,意外受伤,中断了他的运动生涯,这也成为他心中最大的遗憾。”
至于刘刚和段建中两人,徐宏宴并没有多提,这两人在体委一直都很低调,也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反倒是主任助理萧苕敏,徐宏宴重点说了一下:“其实体委的很多具体事情都是萧主任一直在做,她很有些能力,女人太专注工作就容易忽略家庭,所以去年她和丈夫的感情终于破裂,两人离了婚,外界都传言她和某位领导有暧昧,这才导致了婚姻破裂,其实都是扯淡,萧主任没那些事,如果有,她也没必要去讨好那位领导。”
张扬当然明白徐宏宴口中的那位领导就是前体委主任周大年。
徐宏宴把体委的各位党组成员评点了一圈,然后端起酒杯和张扬碰了碰杯道:“张主任,我今晚喝高了,话有点多,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张扬笑道:“闲聊而已,我很喜欢和你聊天。”
徐宏宴心中暗喜,张扬的这番话已经表明,自己的话对他很有价值,徐宏宴索性再爆点料,加深这位新领导对他的印象,徐宏宴道:“张主任,说句不该说的话,您现在来接手体委工作不是时候啊。”
张扬微笑道:“何以见得?”
徐宏宴道:“我不知道别的城市怎样,可在南锡,体委文联之类的单位一直都是清水衙门,级别是有了,可真正的权力没多少,想在这些地方做出成就不容易,可混日子却很容易,张主任这么年轻,前程远大,来这种地应该只是一个过渡,倘若在过去,来这里做做调整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明年南锡要举办省运会,体委的事情自然就多了起来。别看平时没有什么明确指标来衡量,一到这种时候,领导就有了标准,金牌几块?奖牌几块?总成绩第几?不但领导关心,老百姓也关心,体委的地位就会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重要,万千荣辱都聚焦到体委的身上,无论之前你做了多少工作,可在省运会上拿不到好成绩,就等于什么都没做,老百姓会认为你不作为,领导会认为你没有能力。”
张扬笑道:“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了。”
徐宏宴原本没想说这么多,可今晚喝了点酒,再加上他存心想和张扬套近乎,加深张扬对他的印象,引起张扬对他的重视,想做到这些,不爆出点真材实料是不行的,徐宏宴说着说着就把一开始自己设定的尺度给忘了,他低声道:“我是个旁观者,我能看出来,市里给体委的任务就是拿牌,拿名次,可市里又不给体委什么真正权力,经费迟迟不到位,新体育中心建设也和体委没什么关系,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难呐!”
张扬哈哈大笑,徐宏宴今晚说的这番话对他很有用,从大概上他已经理清了体委管理层的头绪,周大年是贪是清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毕竟已经成为过去,至于徐光然捧起来的那个党组书记崔国柱,一时半会是别想从医院里出来,想跟我争权夺利,哪儿凉快哪边呆着去吧,其他几个副主任,张扬压根没放在眼里。
徐宏宴道:“张主任,我听说了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
张扬道:“你说!”
徐宏宴道:“我听说您在大会上拍了胸脯,说咱们省运会要拿第一!金牌榜、奖牌榜双榜第一?”
张扬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这么说过。”
徐宏宴叹了口气道:“张主任,可能您对南锡的体育状况不清楚,南锡在平海体育界根本排不上号,这次市里提出金牌榜进入前三的目标已经很不现实了。”他虽然喝了酒,可这句话说的还是很委婉的,没有直接说张扬不现实。
张扬道:“徐经理,你对我也不了解,只要是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徐宏宴内心一怔,充满错愕的望着张扬,他从张扬充满强烈自信的目光中意识到,张扬绝不是漫无目的的信口开河,可徐宏宴仍然不敢相信,南锡夺得省运会金牌、奖牌榜双榜第一,一个体育基础如此薄弱的城市,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年内完成这样的飞跃。
张扬道:“万事开头难,我感觉在南锡体委的开局还很不错,我相信周围的同志会越来越配合我的工作。”
徐宏宴没说话,默默看着张扬,他说不清为什么,总是觉着这位年轻的体委主任有着一股与众不同的味道。
崔国柱真的病倒了,不过谁也查不出是什么病,二院专门从省里请来了专家,专家会诊之后,给出的结论是他压根就没病,心理障碍!没说他装病就已经很客气了。
崔国柱住院的第三天,前体委主任周大年死了,张扬带着一帮体委党组成员去周大年家里进行了慰问,吊唁之后,在他的倡议下,这帮人又去了二院,再次探望了崔国柱。
崔国柱躺在床上,状况比刚住院的时候差多了,他老婆徐敏坐在一旁,愁云满面,她刚刚去问过专家,现在所有人都对崔国柱的毛病束手无策,认为崔国柱没病,就是心理上落下阴影了,他以为自己有病,专家还建议她请位心理医生好好给崔国柱看看。
徐敏从丈夫口中知道,把丈夫气病,弄成这番模样的罪魁祸首就是张扬,见到张扬过来,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张扬笑眯眯叫了声嫂子!
徐敏冷冷看了他一眼,压根就没理会他,转身拿着水瓶去打水了,她也是有素质的人,泼妇骂街的事情她干不出来,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发泄着不满。
崔国柱躺在那里,一脸郁闷的望着张扬,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开始只是装病,可到了医院,身体状况就一天不如一天,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崔国柱开始担心,如果这种状况继续下去,他恐怕走不出去了。
张扬笑道:“崔书记,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崔国柱的声音沙哑无力:“还好,没被气死!”
几位党组成员看到崔国柱的样子都有些同情,谁也没想到崔国柱进医院之后情况变得越发糟糕起来。
张扬道:“崔书记啊,你可得赶紧好起来啊,周主任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崔国柱愣了一下,他一直躺在病房,消息闭塞得很,并不知道周大年已经去世的消息。
张扬道:“今天凌晨,周大年同志因病去世了,和你在同一所医院,你在七楼,他在十七楼,哎!真是可惜啊!”
周围人都听出来了,这位小张主任可够坏的,现在把周大年的死讯告诉崔国柱,根本是在加重崔国柱的心理压力啊。
崔国柱的脸色变了,虽然他早就知道周大年得了绝症,可过去他身体好好的没觉着什么,最多有些同情,现在他也躺在医院里,医生到现在都没诊断出他得了什么病,妻子说他没病,可他不这么认为,明明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怎么可能没病?难道……难道自己得了什么绝症?所有人都在瞒着自己?想到这里崔国柱不寒而栗,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张扬叹了口气道:“崔书记,你可得尽快好起来,体委的工作还等着你去做,缺了你,我们就缺少了主心骨,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谣言,说我们体委的风水不好,说党组书记这个职位和体委犯冲,说当上党组书记的都要倒霉,崔书记,你可别往心里去,咱们都是共产党员,唯物主义者,那些东西不能信!”
张扬这番话说完不但崔国柱打了个冷颤,连臧金堂脸色都变了,他双手紧紧攥起,手心里又冷又湿,全都是冷汗,虽然他知道张扬说这句话故意在刺激崔国柱,可仔细想想,可不是嘛?周大年过去是党组书记,得了肺癌,如今已经去世,崔国柱当上党组书记只不过一天就被送进了医院,这体委的党组书记看来真的不吉利。
张扬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崔国柱的手背道:“崔书记啊,尽快好起来,该吃啥吃啥,该喝啥喝啥,养好身体,我们都期待你早日康复,尽早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崔国柱咬着嘴唇,脑子里此时一片空白,张扬和那帮党组成员的慰问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甚至连这帮人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徐敏回到病房,看到丈夫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崔国柱道:“我究竟得的什么病?”
徐敏道:“我不是都告诉你了?专家都说了你是心理有障碍,没病!”
崔国柱道:“你骗我,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是不是我得了绝症,你们害怕我崩溃,所以不告诉我?你说!我是不是得了绝症?我是不是得了癌?”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连眼圈都红了,崔国柱这个人心理素质并不过硬。
徐敏真是有些烦了,她怒道:“崔国柱,你有完没完?这两天为了你,我连学校都顾不上去,你什么检查都做过了,医生都给你下了诊断,你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瞧瞧你自己,红光满面,肥头大耳,你能有什么病?”
崔国柱道:“你别想骗我,我看得出来,你想瞒我,徐敏,我不怕死,我承受得住,你把实话告诉我吧,我有权知道自己的病情。”
徐敏道:“你是有病,你有神经病!”
崔国柱道:“别骗我,如果我得了绝症,就别为我花钱了,花再多的钱也没用,也治不好,钱最后都打了水漂,多留点钱给孩子,他在国外……需要用钱……”说到这里崔国柱不禁哽咽起来。
徐敏看到丈夫的样子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怜惜,她比崔国柱要明白,丈夫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是那个党组书记给闹得。徐敏耐下性子,柔声道:“老崔,你真没病!”
崔国柱拉住妻子的手道:“徐敏,这么多年你跟着我没过几天好日子,儿子上学也靠你一个人打拼,我对不起你。”
徐敏道:“别瞎说了!”
崔国柱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敏,你还年轻,我走了,你不能一辈子为我守着,遇到好人家……就……就嫁了吧……”说到这里崔国柱悲从心来,捂着鼻子哭了起来。
徐敏听得眼圈也红了,可丈夫这一连串的话根本是混蛋之极,她气得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崔国柱的脑门:“你是有病,脑子坏了,一天到晚想当官,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哪有当官的本事?人家气你,你就病了,老崔,你没病,你真没病,你就是迈不过心里的这道坎儿,咱不当官了,咱不当什么劳什子书记,你都多大年纪了,跟人家争什么?什么看不透啊,咱们两口子是缺吃还是缺穿?是我对你不好,还是儿子对你不够孝顺?你这个老糊涂怎么就迈不过这道坎儿啊!”徐敏一边说一边在崔国柱的肩头捶着。
崔国柱黯然道:“敏,你们都好,是我不好,我现在啥都不想了,我要是能迈过这道坎儿,我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争,可……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徐敏道:“怎么来不及?你又没病,你从一开始就是装病!”
崔国柱道:“可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了……我真有病,我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极其怪异。
徐敏道:“怎么了?”
崔国柱尴尬道:“我……我尿床了……”
泌尿科主任徐光胜被请来给崔国柱会诊,徐光胜为崔国柱检查之后,也认为崔国柱没病。
徐敏跟到办公室内,她忧心忡忡道:“徐主任,我们家老崔什么检查都做过了,都说他没病,可他现在这样子根本就是有病在身。”
徐光胜笑道:“他真没病,这么多医生专家没理由骗你们,照我看,崔书记是心理上有障碍,其实在我们临床上见过这样的病例,一个健康的人,因为某件事受到了一些刺激,他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暗示自己得了某种不治之症,这种反复不停的暗示,会让他出现类似疾病的症状,不过像崔书记这么重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徐敏道:“徐主任,您看我应该怎么办?老崔这样下去,身体状况只会越来越差,我担心他早晚得成神经病。”
徐光胜道:“想要治好他也很简单,就要找准他心理出现问题的根本原因,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导致他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徐敏咬了咬嘴唇,丈夫出现这种状况的诱因是张扬,是张扬把丈夫给气晕了,然后才弄成了这个样子。徐敏意识到,丈夫不适合当官,如果没有这个党组书记,一切都好好的,真正害了他的是这个职务。
市委书记徐光然和组织部长何英培谈工作的时候,偶然想起了体委的事情,他问道:“崔国柱上班了吗?”
组织部长何英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正想跟您说这件事,崔国柱已经递交了辞职书,因为身体原因,他无法胜任体委党组书记的工作,让领导另选贤能。”说完之后,何英培又补充道:“辞职书是他老婆送过来的。”
徐光然皱了皱眉头,崔国柱是他提名的,可在体委党组书记的位置上还没有坐满一天,就已经进了医院,徐光然道:“照你看,谁来当这个党组书记合适?”
何英培道:“徐书记,最近我听说了一个说法,都说体委党组书记这个职位不吉利,周大年过去是体委党组书记得了绝症,崔国柱刚当了一天就进了医院,现在所有人都觉着这个位置不吉利,我看给谁都不敢接。”
徐光然笑道:“扯淡,外面的这些流言就是会以讹传讹,我们共产党人,谁会相信这些唯心主义的东西?”
何英培道:“徐书记,这些事的确不可信,不过这次崔国柱之所以生病,根本原因是和张扬发生了工作上的冲突,我个人认为体委即将面临的工作很重要,领导层还是不要有太多的分歧才好。”何英培说得很婉转,他对徐光然坚持体委党政分开也很不理解。
徐光然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向后靠在椅子上,想了想道:“张扬这个年轻人做事情有些不靠谱,把体委放给他,我怕会闹出事情来。”
何英培笑道:“不放权给他,出的事情也不少,既然他愿意折腾,有能力折腾,就给他一点空间,现在的年轻人都有叛逆心理,勒得太紧未必是什么好事!”
何英培的建议让徐光然心中一动,从一开始他对张扬的到来就有种抵触感,这并非是因为个人关系的原因,谈到私交,他和张扬还算不错,当初他的痛风病就是张扬给治好的,可张扬这个年轻人是出了名的能折腾,夏伯达把他请到南锡,嘴上说是省委秘书长阎国涛的主意,徐光然却不相信。没有人甘愿久居人下,夏伯达也不会例外,自从他来到南锡之后,徐光然把权力控制得很死,夏伯达名义上虽然是市长,可轮到实际的权力,还不如常务副市长常凌空,徐光然将他从重点工程深水港排除出去,夏伯达表面上没什么意见,对他仍然是一团和气,不过其人内心中究竟怎样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深水港工程因为资金问题受阻,而这个关键时刻,省里将徐光然最得力的助手常凌空调往岚山,徐光然从中已经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征兆,而夏伯达恰恰在这个时候将张扬这个平海内最有名的惹祸精弄到南锡,他的目的绝不会那么单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徐光然在心底早已下定了结论,夏伯达把张扬弄来,其目的就是想针对自己,他对南锡目前的权力分配不满,他夏伯达想要夺得更多的话语权。
徐光然把崔国柱捧起来,其目的是要分薄张扬的权力,这并非是私怨,而是为了他的大局观在考虑,可是徐光然万万没有想到崔国柱只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当了半天的党组书记就住进了医院,现在更通过他的老婆递交了辞呈。看来自己低估了张扬的战斗力,却高估了崔国柱的领导能力,崔国柱在这方面的能力远不如他下棋的水平。
何英培认为徐光然在体委的事情上有些小题大作了,原本就是一个清水衙门,就算把党组书记一并交给张扬,他在体委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何必惹这小子打喷嚏呢?可能是深水港的事情搞得徐光然一筹莫展,所以做事情远不如过去那么大度,一位城市的领导人,过度拘泥于小处,可不是什么好事。
徐光然终于道:“同意他辞去党组书记的职务,党组书记由张扬同志担任!”
何英培内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早就该这样,一件原本理所当然的事情,非得要兜一个圈子,到最后还不是回到了原点。
体委方面很快就接到了通知,崔国柱因病辞去党组书记一职,由体委主任张扬兼任体委党组书记,所有党组成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谁都看到了崔国柱的下场,党组书记早已不是他们心中的香饽饽,成了晦气的代名词。
张大官人主持了本来就该由他主持的党组会议,他很虚伪的说道:“各位同志,这个党组书记我是不想担任的,组织上非得要把这个职务强加给我,我准备找领导好好谈谈,我还是主管行政,我在党务工作方面缺乏经验,我准备推荐臧副主任担任党组书记。”
臧金堂原本准备装哑巴,可听到这话他不能不吭气了,慌忙摆手道:“我可不成,你让我给你当个副手我还行,我有自知之明!”臧金堂突然变得这么谦虚当然是有原因的,在亲眼看到崔国柱被张扬当场气晕的场面之后,臧金堂真切感受到了这厮身上超强的权力欲,他现在嘴上说的好听,可心里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谦虚是表现出来的,都他妈是假的,他之所以这样说是提醒臧金堂别打党组书记的主意。
几位党组成员都没说话,他们对张扬的态度已经改变了许多,从一开始的不屑,已经重视了不少,大家都发现,这个年轻人能够在这种年龄就混上正处的级别不是只靠运气,人家有手腕,崔国柱当了半天的党组书记就住进了医院,听说现在精神上还有些问题,老是怀疑自己得了绝症。
张扬勉为其难的叹了口气道:“赶鸭子上架,都说咱们体委党组书记这个位子不吉利,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来,那只有我来了,谁让我是体委主任,身为体委的第一领导,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话充满着赤裸裸的装逼味道,张大官人通过这句话向在座的所有人传递了两个信息,第一我不想干,是你们都不愿意干,我是替你们挡灾的,第二我才是体委的第一领导人,党政一把手,我的领导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虽然张大官人成功得到了体委党政一把手的位子,别的党组成员也都没有异议,可这并不代表着这些人从此就会心服口服。臧金堂承认这小子有些手段,现在也懒得跟他争斗,他在体制中混了这么多年,懂得避其锋芒的道理,张扬刚到体委,憋着劲想要烧几把火,谁主动迎上去不是自找难看吗?崔国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臧金堂冷眼看着张扬,心说,你只管得瑟吧,体委可不是你兴风作浪的地方,用不了太久,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四面楚歌。
党组会上谈论的可不是单纯的党务工作,副主任刘刚提起周大年的事情,后天周大年的尸体就要火化,按照惯例,在尸体火化前是要搞个遗体告别仪式,开个追悼会,事实上周大年的级别也应该享受这样的待遇,可是因为挪用公款的事情,这次追悼会也变得不好处理。刘刚道:“市里对周大年同志的事情一直没有处理意见,我们体委在追悼会上应该怎样做,他的生平怎样写,都不好办啊!”
张扬道:“人都死了,还处理什么?”
纪检组长段建中道:“人虽然去世了,可问题还在啊,不能因为人死了,他的过失就一笔勾消。”
张扬道:“这件事我看咱们尽量照顾到死者家人的感受,就算周大年同志生前犯过一些错误,也弥补了,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都说官场之上人情淡薄,咱们要是做得太绝情,人家家里人会怎么想?我认为,咱们体委方面,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后天周主任的追悼会,不管你们怎么做怎么想,我是一定会参加的。”张扬的这番话掷地有声,马上激起了一些人的赞同。
李红阳就是其中之一,李红阳道:“张主任说得对,人都死了,还处理什么?周大年同志的问题就是挪用公款,那笔款子已经补上了,他的错误自然有上级追究,我们参加他的追悼会是冲着我们的同志情谊,谁没犯过错,不能因为犯了错就否定人家的一切,谁敢说周大年同志对我们体委没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