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牛文强的神情,几个人都觉着不妙,百密一疏,终究还是漏了这件事。
杜宇峰道:“咱们哥几个好久没聚这么全了,一起干一杯!”其他人纷纷响应。牛文强端起酒杯,他看着几位朋友,心头感觉到暖融融的,他举杯道:“哥几个,我知道你们关心我,我难受也就刚才那一会儿,现在好多了,不就是二百多万吗,做生意有赔有赚,这点承受能力我没有,白在生意场上打拼这么多年了,你们放心,我现在好了,别因为害怕刺激到我就不吃水产品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他们同干了这一杯,牛文强道:“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赵新伟道:“越说越客气了,什么叫朋友,平时吃吃喝喝的那是酒肉朋友,真要是出事,能不离不弃的那才是真朋友。”
牛文强点了点头。
张扬道:“别看哥几个平时都喜欢损你,那是因为我们爱护你,希望你进步。”
牛文强道:“拉倒吧,那是你们仗势欺人,都是当官的,就我一个平民老百姓。”
杜宇峰笑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虽然没多少钱,可人场是必须要捧得。”
张扬道:“放心吧,农行那边我给他们说说,贷款的事情应该不用这么急。”
牛文强感动的点了点头。
姜亮道:“大老爷们,别哭丧着面孔,屁大点事,挺过去就是海阔天空。”
牛文强正想表露两句决心,他的手机响了,接通电话,是养殖场打过来的,事故原因已经查明了,从武川河流入丰泽湖的水被污染了,原因是上游的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违规向河中排放污水,所以才造成了污染,废水经武川河流入丰泽湖,污染湖面,造成牛文强养殖场鱼蟹的大面积死亡。
牛文强听完就火了:“他们有没有环保观念,废水不经处理就随便排放,把我的螃蟹全都药死了,我要找他们赔偿损失!”
张扬笑道:“问题解决了,找到污染源头就好办了,他们给你造成了多少损失,咱们就找他们赔偿多少。”
牛文强咬牙切齿道:“要加倍赔偿,我还有利润呢!”这厮这会儿总算恢复了点精气神,他知道张扬的能耐,在丰泽地面上发生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本来道理就在他这一边,这场官司稳赢不输,想着自己的损失终于有了下落,这下牛文强顿时舒服了许多,倒满杯中酒,大声道:“谁说要不醉无归的,来!咱们开怀畅饮!”
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是个濒临倒闭的企业,这个月刚刚被丰泽皮革制衣厂收购,虽然合同已经签了,可目前丰泽皮革制衣厂还没有正式接管,厂子里生产仍在继续,过去的那帮领导还在岗位上,牛文强找到厂领导的时候,一个个推三阻四,总而言之,他们承认污水是他们排的,可厂子里现在没人说了算,根据合同他们的上级单位是丰泽皮革制衣厂,让牛文强去找他们的上级领导,还把他们的合同给牛文强看,牛文强无可奈何,只能返回丰泽去找他们的上级单位。
丰泽皮革制衣厂的厂长董欣雨是丰泽市风头正劲的青年企业家,夏季经贸会的时候,还和天骄集团签订了一笔服装加工合同,企业正处于蓬勃发展的时候,考虑到现有的生产规模已经满足不了发展的要求,这才做出了收购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的决定,合同刚刚签下不久,接管和改革计划也在进行中,可她也没想到工作还没完全交接过来呢,就出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情,牛文强找到了皮革制衣厂,把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边,在整个过程中牛文强是保持着相当的克制的,他在最后着重指出了自己的损失:“我承包的养殖场被你们的废水污染,螃蟹和鱼虾大面积死亡,根据初步统计,你们给我造成了二百多万的损失,我正式向你们要求赔偿!”
董欣雨道:“你来到我办公室里,唠叨了这么长时间,我想问你一句,这些事跟我有关系吗?”
牛文强一听就火了:“怎么没有关系?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是你们的企业,他们惹了祸当然要由你们来承担。”
董欣雨道:“你这话说得就不讲道理了,我们这里是丰泽皮革制衣厂,凭什么要为第二皮革制衣厂的事情承担责任。”
牛文强道:“你跟他们签署了收购合同,现在企业的法人是你,我不找你找谁?”
董欣雨道:“牛先生,往武川河内排污的企业有二十多家,你凭什么就认定是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排出的污水把你的螃蟹毒死了?”
牛文强道:“我的技术员做过水质化验,就是你们排出的废水含有剧毒,造成螃蟹大量死亡。”
董欣雨道:“有件事,我必须向你说明白,我并不是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的厂长,也不是什么法人代表,他们的事情我不会负责!”
牛文强怒道:“我看过你们的合同,明明你已经收购了第二皮革制衣厂了。”
董欣雨道:“合同是合同,我还没有正式接管厂子,第二皮革厂的厂长现在因为贪污罪正在接受调查呢,他才是法人代表,你去找他吧。”
牛文强怒道:“你根本就是推卸责任!”
董欣雨道:“你根本就是歪搅胡缠。”
牛文强道:“你要不是个女人,我早就抽你了!”
董欣雨道:“借你一个胆子,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你后悔来到这里。”
牛文强说归说,可动手是不敢的,一来是好男不跟女斗,二来,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只要董欣雨一声令下,保卫科的那帮人也不是白吃干饭的。牛文强只能忍一时之气,满腔愤怒的离开,可事情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之前张扬就已经和环保局、渔政方面都打了招呼,牛文强在自己解决问题受阻的情况下,求助于政府相关部门。
董欣雨是在环保局找上门来之后,才知道牛文强和丰泽副市长张扬是好朋友,这次是张扬亲自压下来的事情,谁也不敢不认真对待,董欣雨和环保部门的关系一向不错,可这并不能成为她逃过责任的理由。
其实这件事董欣雨也觉着冤枉,她和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签订合同还没有半个月呢,没来得及全面接手,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董欣雨对环保的事情一向都是很重视的,这从她成为丰泽皮革制衣厂厂长之后就能看出来,她专门引进了污水处理设备,确保排出的工业废水符合国家排放标准,她是个想把企业做大做强的人,不会为了短期的利益而放低标准,收购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之后,她也会对厂子进行重大的改革,其中重要一点就是改善工厂的环保问题,可没想到她的改革还没有开始,就已经遇到了这件麻烦事。董欣雨开始的时候在想,大不了自己撕毁合同,反正现在企业的法人不是自己,自己没必要为第二皮革厂的事情负责,可当她知道张扬已经插手这件事,就清楚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算完,合同摆在那里,自己想要完全撇开关系恐怕是不可能的。
对张扬来说,牛文强的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他只是帮忙给几个部门打了招呼,直到常务副市长陈家年来找张扬,张扬才知道这件事居然牵涉到了丰泽皮革制衣厂。
陈家年在张扬办公桌对面坐下,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件事怎么就这么巧?小董刚刚接手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张扬对董欣雨还是有印象的,知道她很有能力,当初夏季经贸会的时候,还捐出了一大批皮衣,利用皮衣来充当广告费,从而成功吸引了天骄集团林清红的注意,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张扬道:“既然她收购了第二皮革制衣厂,就得为企业的行为负责。”
陈家年道:“张扬,不是我替小董说话啊,其实这丫头也不容易,把一个濒临倒闭的企业扭亏为盈,现在企业正处于发展的时候,所以她才会收购第二皮革制衣厂,第二皮革制衣厂厂长因为贪污正在被检察院调查,法人还没有变更,目前小董来没有来得及接手第二皮革制衣厂,仅仅因为他们签订了收购合同,就让人家负责,也太说不过去了。”
张扬道:“那牛文强的螃蟹就白死了?人家投资丰泽,好不容易才把螃蟹养大,还差几天就上市了,结果闹了这么一出,做错事的是皮革厂,又不是牛文强。”
陈家年道:“牛文强找皮革厂索赔,二百多万呢,皮革厂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如果真的逼他们拿出这笔钱来,等于直接就把一个新兴的民营企业逼上了绝路。”
张扬道:“你这话我可不认同,谁逼他们来着,是他们自己破坏环境,不注意环境保护,现在闹出事来了,就得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没追究他们法律责任都算不错了。”
陈家年道:“张扬,咱们当市领导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地方企业就这么垮了,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两全齐美的对策。”
张扬有些为难道:“陈市长,这事儿我还真没什么主意,牛文强的损失摆在那里,如果皮革厂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说法,我估计他肯定会告到底。”
前来说情的不仅仅是陈家年,谢君绰也来了,她和董欣雨私交不错,姐妹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她也不能坐视不理,董欣雨和谢君绰一起来到了新机场建设现场指挥部,谢君绰是这里的老熟人了,这指挥部就是她建的,最近张扬又给她了一些基础工程,谢君绰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这边工地。董欣雨来这里之前,专门去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去转了转,然后又去看了看排污的武川河,连她自己也看不过去那垃圾遍地臭气熏天的情景。
张扬见到她们两个同来,马上就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在贵宾接待室接待了他们。
谢君绰把来意向张扬说了。
董欣雨道:“张市长,我不是推卸责任,可这次的事情我太冤枉了,我和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的合同签订了不到十天,还没有来得及接手厂子,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把和他们签订的合同都带来了,张市长,你看,我在合同上规定了,从签订合同之日起,丰泽第二皮革厂要全面停产,直到我接手企业之后才能恢复生产,可他们仍然在偷偷生产,我不应该为他们的错误而负责啊!”
张扬道:“董厂长,其实这件事不归我管,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看得更清楚一些,合同是真实存在的,从签订合同之日起,你就要为第二皮革制衣厂的行为负责,至于他们不按照合同办事,继续生产,这是你自己管理上的漏洞,是你企业的内部问题,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董欣雨急得就快掉下泪来了:“张市长,我不是不愿意承担责任,可这件事我也很冤枉,现在企业的法人都不是我,我……”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了,牛文强这当口也过来找张扬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牛文强和董欣雨两个你瞪我我瞪你,大有把对方一口吞下去的势头。
谢君绰求助的望向张扬,张扬笑道:“来得正好,当事人都来了,刚好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件事怎么解决。”
牛文强道:“有什么好谈的,拿二百万出来,我就不打官司!”
董欣雨道:“你想钱想疯了,就你那些臭鱼烂虾也值二百万?”
牛文强道:“怎么说话呢你?我这都是少说了,今年螃蟹行情看涨,二百万都是我的最低预估!”
董欣雨道:“我又不是企业法人,你凭什么认定了找我?”
牛文强道:“现在还想逃脱责任,没劲了吧你,合同白纸黑字写着,你董欣雨从签订合同之日起,正式接手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也就是说,你对企业的一切负有直接的责任,想耍赖吗?”
董欣雨道:“跟你说不清楚,你想告就告,我奉陪到底!”
牛文强道:“哟嗬,你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告诉你,我已经写好起诉书了,这官司我打定了,你最好马上赔偿我的损失,不然你的工厂就得关门整顿,单单是环保部门的罚款,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董欣雨嘴上虽然硬,可心里却已经害怕了,这件事理亏的是她,无论她是不是丰泽第二皮革制衣厂的法人,从合同签订之日起,她就要为厂子承担责任,她觉着委屈,觉着愿望,嘴唇一撇,低下头,哭泣起来。
牛文强冷笑道:“装哭博同情啊,我都想哭,死了这么多的螃蟹,谁同情我?”
谢君绰挺不过去了,指责牛文强道:“你是不是男人啊?欺负一个女孩子。”
牛文强道:“我没欺负她,她把我螃蟹都弄死了,谁欺负谁啊?”
董欣雨擦干眼泪,红着眼睛道:“牛文强,你逼我是不是,大不了厂子我都不要了,你不是要钱吗?我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你拿去!”
这么一来,牛文强反倒愣了,找到了罪魁祸首,可人家表示没钱,拿不到钱,自己怎么还银行贷款?牛文强道:“你什么意思?合着我的螃蟹就白死了?”
董欣雨道:“二厂的事情是我自己倒霉,我认了,可你要是让我们赔钱,我们真没有,工厂正处于发展期,收购二厂的钱都是贷款,外面的货款还没有回来,现在找我们要钱,就是把厂子逼上了绝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硬要逼我,我们的厂子只有倒闭了,几百口子人都会没有饭吃,你忍心看到这样的局面吗?”
牛文强道:“他们没饭吃要同情,我也没饭吃了,谁同情我?”
董欣雨道:“你要是真没饭吃,到我们皮革厂来吧,我保证每天让食堂给你四菜一汤,只要你不逼我们赔钱就行。”
牛文强这个头大啊:“你当我二傻子啊?四菜一汤,我就算在你们厂里吃一辈子,抵得上我的二百多万吗?”
张扬和谢君绰听到这里,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牛文强和董欣雨都笑不出来,二百多万,这损失谁背着也笑不出来。
张扬道:“牛文强的损失是事实,董厂长的困难和委屈我们也明白,不过你再委屈也不能让牛文强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损失啊?”
董欣雨道:“我知道,可我们现在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张市长,你是我们丰泽的父母官,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地方企业因为这件事而垮掉吧?”
牛文强心说你小子千万别重色轻友啊,哥们二百多万都赔进去了,你得给我顶住。
张扬道:“我看这么着吧,丰泽皮革厂这两年的发展势头不错,如果因为赔款事件而倒闭实在太可惜了,可牛文强的养殖场也投入了很大的金钱和精力。这么大的损失,也不能让人家一个人抗住吧?”他看了看董欣雨又看了看牛文强道:“我觉着牛文强的损失能不能作为股份投入到你们的皮革厂,这样一来等于你们皮革制衣厂不用马上拿出钱来给他,牛文强在某种方式上也得到了赔偿。”
张扬的这个提议不可谓不妙。
牛文强愣在那里,脑子可没闲着,迅速盘算着,江城皮革制衣厂是江城私营企业中的明星,发展潜力还是很大的,刚才董欣雨的表现牛文强也看到了,现在找她赔偿二百万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张扬的提议对他只有好处。
董欣雨也愣了,江城皮革制衣厂是她辛辛苦苦做起来的,从她本身的意愿出发,她并不想外人介入自己的企业,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谢君绰今天是过来充当和事老的,她觉着张扬的提议很不错,董欣雨暂时不用拿出赔偿,牛文强方面也能够得到一定的补偿,谢君绰道:“我看行!”
董欣雨道:“这件事我还得回厂子里商量一下。”
牛文强道:“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商量就能有钱吗?这件事我打心底是不情愿的,不过看你一女同志哭得这么可怜,我也不想逼你,就这么着吧,我看过你们的收购合同,丰泽第二皮革厂也就是值七十多万,以后这厂就是我的了,你们在把丰泽皮革制衣厂等同于一百三十万的股份作价让给我,这样咱们就两清了。”
董欣雨道:“你倒是会狮子大开口,是不是连我这个厂长你都想抢过去?”
牛文强道:“我对你没兴趣,对厂长这个职位倒是有些兴趣。”
董欣雨气得红了脸:“你真无耻!”
牛文强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要么给股份要么给钱,你自己选!”
董欣雨坐在哪儿考虑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张市长,既然你提出了这个方案,我也不好说什么,股份我可以给他,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张扬笑道:“你说!”
董欣雨道:“我不希望他介入我们厂子的任何业务,等到我们手上有了流动资金,我会把钱还给他。”
牛文强道:“凭什么啊?我有了股份,我就是皮革制衣厂的股东,还是大股东,你不让我介入业务,什么意思?我的钱你拿着随便做决定?没门!等你把钱都还给我,我马上拍屁股走人,那时候我可以不介入企业的事务。”牛文强说的在理。
张扬道:“具体的事情你们自己定,我忙得很,管不了这么多,总之还是心平气和,尽量达成谅解,皮革制衣厂的前景很好,说不定明年你们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董欣雨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牛文强瞪大了一眼睛:“就你还提条件?”
董欣雨道:“他说我们给他造成了二百多万的损失,只是他单方面的说辞,养殖场里面还有存货的螃蟹和鱼苗,我们不可能盲目买单,我给他股份,他就得把养殖场的一半所有权给我。”
张扬心想,好嘛,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倒是一对儿。
牛文强道:“凭什么?”
董欣雨道:“你不是说养殖场里的东西全都死了吗?我为第二皮革制衣厂的过失埋单,你也得承担部分责任,不然咱们没得谈,你去告我,咱们法院不见不散!”
张扬充当和事老道:“牛文强,反正你那里面剩下的都是些死鱼烂虾,就这么着吧,具体情况你们自己谈。”
董欣雨在和牛文强达成初步协议之后离开。
牛文强当天中午就留在新机场建设工地食堂吃饭,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这厮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中午不但喝了四瓶啤酒,还吃了一大碗白米饭。
张扬道:“心里舒服了?”
牛文强道:“好多了,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么多螃蟹。”
张扬道:“这些螃蟹也没白死,踩着它们的尸体你完成了从农民到企业家的蜕变。”
牛文强被张扬的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张扬道:“说心里话,董欣雨也挺倒霉的,刚刚收购第二皮革制衣厂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牛文强道:“同情别人就意味着虐待自己。”
张扬道:“事情既然选择这么处理,你就好好跟人家合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搞不好你们两人联手之后能够实现共赢的结果。”
牛文强道:“以后再说吧,我对皮革制衣是一窍不通,别说人家不想让我管,就算把厂子交给我,我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张扬道:“那还不容易,管理都是相通的。”
牛文强道:“踏踏实实做事业跟你们当官不一样。”
这话张扬可不爱听:“合着你做生意叫踏踏实实做事,我当官的就是在混日子?”
牛文强笑道:“反正不一样。”
这时候张扬的秘书傅长征找了过来,他向张扬道:“张市长,岚山工程机械厂周厂长来了!”
张扬听说周东宇来了,马上起身去了办公室。
周东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来到江城是有原因的,省里拨了五个亿给江城已经传遍了平海大地,与此同时也有一个不利于他们的消息传来,据说江城工程机械厂想要进军新机场,关乎于市场的争夺,周东宇不敢怠慢,所以刚回岚山没几天,又返回了江城,想面见张扬,落实这件事。
张扬和周东宇谈了几句,已经知道他心中的顾虑,不由得笑道:“周厂长,咱们不是已经把协议都签署过了吗?你担心什么?”
周东宇笑道:“任何地方都要优先照顾自己的企业的,这一点大家都清楚,我并不是想要垄断新机场的所有工程机械,毕竟每个企业生产的产品不同,我们不可能提供新机场需要的所有产品,可是我也不想缩小原有的份额。”
张扬道:“你不用担心,定下来的事情绝不会更改,我们江城市政府如果朝令夕改,那么以后谁还相信我们?”
周东宇听张扬这么说,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他微笑道:“张市长,其实我们能够提供工程机械在新机场工程中能够占到百分之六十的份额,还有一部分需要其他厂家补充。我始终认为企业和企业之间不但有竞争的关系,也要存在相互合作的关系,只有寻找共同的利益,才能避免恶性竞争,才能走得更远,我们的企业不该仅仅把目光放在国内,更应该高瞻远瞩,及早把目光望向国外,想要走出国门,就必须走整合发展的道路。”
张扬对周东宇的眼光和魄力是相当欣赏的,他向周东宇道:“现在缺少的就是你这种有远见有抱负的企业家。”
周东宇笑道:“江城这两年变化很大,优秀的企业家层出不穷,我也接触过不少人,曹厂长就是个很有魄力的领导。”
张扬道:“他那头脑早就过时了!”
周东宇道:“常海天和我也很熟,他可是我们岚山优秀的青年企业家,被你引进过来了。”
张扬笑道:“如果可能,我想把周厂长也引进过来。”
周东宇笑道:“谢谢张市长的看重。”
张扬道:“说真的,有没有合适的企业管理人才推荐给我?”
周东宇道:“张市长新机场项目还需要人吗?”
张扬道:“人才当然是多多益善。”
周东宇道:“刚才说过,你们江城本身就是卧虎藏龙的地方,江城工程机械厂的许振堂,我早就想把他请到我们那里当副厂长,可他对厂子有感情,始终没有答应我,这个人在你们这里又得不到重用,负责工程机械厂售后部的工作。”
周东宇只是随口推荐,张扬却上了心,送走周东宇之后,他马上就让傅长征去查许振堂的资料,许振堂今年三十六岁,哈工大机械制造专业毕业,毕业后分配到江城工程机械厂,在车间干了两年,然后调到了新产品研发部,主持研发了多个新产品新项目,目前江城机械厂热卖的几大产品都是他在研发部时候的成果,工作期间自学完成了EMBA并顺利拿到毕业证书,后来因为和曹正阳的理念不同,公开质疑曹正阳的领导,被曹正阳从产品研发部弄到了工会,去年才从工会前往售后部担任副部长至今。张扬看完许振堂的履历就喜欢上了,他想找的就是这么一个人物,许振堂年轻、有能力还在其次,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和曹正阳不对乎,张扬对曹正阳现在已经反感到了极点,认为这种人就是改革的拦路虎,必须清之而后快。
张大官人一心想要去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成的,在江城工程机械厂的产品进入新机场项目的问题上,他表现出相当的坚持,这在常委中引起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其中有支持张扬的做法的,认为这种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的地方企业就该给他们一个教训,更多人还是从大局观出发,市长左援朝就是持后面的观点,他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事实上自从知道省里下拨了五亿元的投资之后,他就开始无法平静了,五亿元,占到新机场项目投资总额的一半,加上之前贷到的两亿五,意味着新机场的资金问题已经解决了大半,剩下的那点钱,凭张扬的能力应该不成问题,左援朝对张扬在招商方面的能力还是认同的。这让一心想在新机场问题上看到杜天野出丑的左援朝很失望,更让他失望的是,这次在拨款上起到关键作用的人是省委书记乔振梁,领导的内心世界果然是最难揣摩的。
左援朝道:“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江城新机场工程,放着江城工程机械厂的设备不用,而选择岚山工程机械厂的,这等于帮人家的企业做免费宣传,无形中会很严重的伤害到我们自己的企业,不是我向着地方企业说话,我们搞起来一个企业不容易,可毁掉一个企业却轻而易举,就算江城工程机械厂之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们这些做领导的也应该从大局考虑,从江城长远的利益考虑,为厂子里的每一名职工考虑。”
徐彪道:“我就看不惯工程厂的做法,干什么?之前需要他们的时候装孙子,这会儿又急忙忙的想加入,还不是因为省里拨款了,如果没有那五亿元拨款,他们根本就不会表现的这么积极。”
政协主席马益民道:“工程厂的做法的确让人不舒服,不过曹正阳也是为了厂子的利益,咱们总不能因为他的错误做法,就将整个厂子推入火坑,工程机械厂可是我们江城的龙头企业,利税大户,企业要是完了,这上万口子人上哪儿吃饭去?”
几个人都把目光望向人大主任赵洋林,赵洋林最近虽然喜欢耍太极,可有些事他是不能回避的,毕竟他现在身为新机场项目的副总指挥,赵洋林发现自己最近经常会成为张扬的代言人,这是一件颇为无奈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个人还是支持左市长的意见的,不过徐部长说的也对,地方企业要和地方政府荣辱与共,遇到困难就装孙子的做法不值得提倡,可做出错误决定的是曹正阳,如果整个江城工程机械厂都为这件事埋单,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我个人认为,鉴于曹正阳同志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他已经不适合担当大型国企的领导工作。”
原本常委们都以为赵洋林又出来和稀泥,可听到最后一句方才发现赵洋林真真正正扔出了一颗炸弹,曹正阳的确是即将到点的人,可根据可靠消息,他还有可能延续两年,而曹正阳和市长左援朝一直走得都很近,赵洋林说出这样的话,等于要折去左援朝的一条手臂,现场顿时陷入沉静之中。
左援朝冷冷看着赵洋林,内心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这老家伙可真不是东西,变脸之快,放眼整个江城体制中无人可出其右,从和杜天野对立,到中立,现在他干脆一猛子扎到了杜天野的阵营里,并充当杜天野的马前卒,给自己当胸来了一刀,够狠够辣,政治上果然没有任何的人情可言。
左援朝道:“曹正阳同志虽然犯了一点小错误,可我们不能抹煞他这么多年的功劳,没有他的辛苦努力,怎么会有今天的江城工程机械厂?人一辈子,谁没有犯错误的时候?如果因为一件小事就将这个人全盘否定,我看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值得肯定了,再说,工程厂目前也没有人可以取代曹正阳同志的领导地位,现在正处于改革开放的关键时期,临阵换帅对一个企业的良性发展是很不利的。”
几名常委也出来赞同左援朝的意见,曹正阳这个人平时为人还是不错的,所以关键的时候还有人替他说话。
杜天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慢放下茶杯,微笑道:“曹正阳同志今年快六十岁了吧?”
常委们把目光全都投向这位市委书记。
杜天野道:“援朝同志的话我也赞成,曹正阳作为一个老党员,老领导,在江城工程机械厂的发展过程中,的确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够始终适应时代的发展,改革发展的速度,连我们这些人都感到有些跟不上,更何况曹正阳这位老同志,新机场项目上他所犯下的决策性错误已经证明,他的思维已经落后了,我这样说并不是将曹正阳同志全盘否定,担任一个企业的第一领导,单单是依靠经验是不够的,精明的头脑,过人的魄力,还要拥有对企业的责任感,对家乡的责任感,对国家的责任感!在几种责任感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要服从于后者,国家的利益为第一,家乡的利益为第二,企业的利益为第三,个人的利益要放在最后,做不到这一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企业家。”杜天野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我们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我们的队伍需要凝聚力,需要不断注入新鲜的活力,在我们发现问题之后,一定要及时改正问题,我赞成援朝同志的意见,我们要支持自己的地方企业,要给他们机会,但是我们也要所有企业认识到,在几种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什么最重要!曹正阳同志是个党性原则比较强的人,他的经验应该对工程厂的发展还有不小的作用,但是他的保守也会制约企业的发展。”杜天野笑了笑道:“老徐,你考察的结果怎么样?”
所有人又把目光投向组织部长徐彪,这时候大家才明白,在这次常委会召开之前,杜天野已经悄悄开始行动了,出动组织部长徐彪,证明人家已经将接替曹正阳的后备人选找好了。
曹正阳道:“通过组织部的多方面了解和调查,江城工程机械厂售后服务部主任许振堂同志是一个很有领导能力和创新精神的年轻干部,我有理由相信,他可以胜任江城工程机械厂厂长一职!”
左援朝愣在那里,彻彻底底的愣了,他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他想要提出反驳意见,想说你们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杜天野笑着站起身来,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定了!”
曹正阳坐在办公室内,他的面孔如同被严霜打过,冰冷苍白,目光中透着凄凉和失望,室内烟雾缭绕,面前的烟灰缸中插满了烟头。
曹正阳怎么都想不明白,市里为什么会让他退居二线,自己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眼看就要离休了,市里却不给他一个画上圆满句号的机会。
如果改革也是一场战役,那么他就是这场战役中的炮灰,曹正阳如是想。
组织部已经通知过他了,明天开始,工程机械厂就将迎来改朝换代,他曹正阳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曹正阳苦闷的想着,如果当初自己不是选择退缩,如果在新机场建设的态度上再积极一点,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可事情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的手机已经响了无数遍,曹正阳都没有接,看了看号码,基本上都是家里打来的,曹正阳站起身,整了整衣领,拉开了房门。
下楼的时候,正遇到新任厂长许振堂,许振堂也知道了市里任命自己成为江城工程机械厂厂长的事情,他对这个消息感到突然,毕竟自己的级别摆在那里,在他前面还有副书记副厂长这么多人,这次的提升幅度不可谓不大。许振堂到现在都浑浑噩噩的,他实在想不通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去市委组织部谈话的时候,他也小心地问起了这个问题,市委组织部长徐彪告诉他,是丰泽副市长张扬推荐的他,许振堂对张扬早有耳闻,可跟张扬一直没有什么交往,他也不知道张扬为什么会推荐自己,可有一点他明白,人家对他这是知遇之恩。
许振堂虽然对曹正阳这位老厂长的工作方式并不认同,可他还是很尊重这位前辈的,许振堂道:“曹厂长,下班了?”
很普通的一句问候,可让曹正阳听得很不舒服,他充满抵触的看了许振堂一眼:“嗯,老了,是该下了!”
许振堂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曹正阳误会了自己。
曹正阳打量着许振堂,低声道:“以后工程厂就看你的了!”
许振堂道:“我还年轻,还需要曹厂长多多指导。”
曹正阳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酸楚的味道,他叹了口气道:“老了就是老了,这个世界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他脚步沉重的向楼下走去。
许振堂望着曹正阳的背影,内心中感到几分同情。
许振堂成为工程厂厂长的消息目前还处于保密阶段,他是个理智的人,在组织上没有正式宣布之前,还要保持低调,这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可有些事还是必须要去做的,他想见一见张扬,并不仅仅要向自己的这位伯乐当面道谢,还想问问他,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既然组织上已经决定让他担任工程机械厂厂长,他从今天起就要进入工作状态,他就要为工厂的利益而努力,早在曹正阳放弃新机场竞标的时候,许振堂就认为他犯了一件错误,这一错误会极大地影响到江城工程机械厂的发展,而现在他有了能力,他要尽量改正这一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