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雨下得太大,朱俏云不得不放慢了车速,她打开收音机,试图通过音乐舒缓此时紧张的情绪。

    张扬觉察到了她紧张的情绪,不禁笑道:“等到了岚山一切就会好起来。”

    朱俏云点了点头,她小声道:“凭那些证据真的可以将唐兴生治罪?”

    张扬道:“唐兴生贪污已经毫无疑问,不过现在还无法证明他就是害死你姐姐的凶手。”他感觉嘴唇有些发干,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

    朱俏云黯然道:“在感情上,我姐姐一直都在走钢丝,我知道她终有一天会跌倒,却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惨痛。”

    张扬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你姐姐也一样。”

    朱俏云道:“我姐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无法回头了。”

    张扬道:“逝者已逝,我们应该做的是更好的活下去,我想你姐姐在天有灵的话,也希望你能够活得开心过的幸福。”

    朱俏云道:“姐姐的事情一天得不到解决,我就一天无法解开心结。”

    张扬微笑道:“就快了!”说话的时候,一辆客货车高速从后面撞击过来,朱俏云并无防备,客货车撞击在皮卡车的拖斗之上,发出咣!地一声巨响,张扬没系安全带,身体失去控制撞击在前排座椅上,左肩的伤口不慎被触及,伤口再度迸裂,鲜血又涌了出来。

    朱俏云死死把住方向盘,皮卡车一个S形的迂回前进之后,重新直线行进,朱俏云惊声道:“他们又跟来了!”

    张扬不屑笑道:“跟来又怎样?早知道他会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他却忘了,这是在社会主义国家,权力再大,大不过法律。”

    后方的客货车油门已经踩到最大,朱俏云也加大油门,这辆改装后的皮卡车在性能上远远超出后方的那辆客货,随着皮卡车的加速,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张扬转身看了看那辆客货车,低声道:“唐兴生的脑子是不是有些问题,居然派了这么一辆破车过来跟我们玩汽车追逐战,恐怕只有吃灰的份儿。”

    朱俏云看了看速度表,现在已经是120公里/小时了,皮卡车出色的操控让她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就在她的神经刚刚有些放松的时候,从前方的丁字路口缓缓驶出了一辆重型载货汽车。

    朱俏云大声尖叫,她下意识的踩下刹车,汽车轮胎在雨中的柏油路面上摩擦出尖锐刺耳的鸣响,重型载货汽车加速向皮卡撞来。

    张扬大喝道:“倒车!”

    朱俏云将波杆挂入倒档,一脚踩下油门,皮卡车向后方高速倒去。

    那辆客货车并未减速,朝着皮卡车继续撞来。就在两辆车距离还有不到二十米的时候,朱俏云猛打方向,皮卡车原地一个甩尾,改变了行进的方向,然后她将波杆重新切入前进挡,驾驶者皮卡车高速从道路上冲了下去,撞断路旁的保护栏,沿着斜坡颠簸行驶了下去。

    客货车司机突然失去目标,慌忙踩下刹车,虽然如此他的反应仍然有些太慢,四条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突然抱死,客货车因为惯性向前方的重型载货车撞去,整个驾驶室在撞击中严重变形。

    张扬回望那两辆相撞的汽车,有些愤怒道:“停车,我去毙了那些混账。”

    朱俏云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你送到医院。”从张扬苍白的脸色她觉察到他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太好。

    张扬这才意识到鲜血已经将自己的半边身子沾湿了,他点了点头,有些疲惫道:“就让他们先得意一段时间。”

    朱俏云将皮卡车切换到四驱模式,驶离了这段泥泞不堪的土地,从小路重新绕到省道之上,他们已经进入了岚山境内。

    张扬给秦清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常海心,秦清正在参加市委常委会议,手机临时交给了她。

    张扬也没有跟常海心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我中枪了,尽快联系医院帮我做手术!”

    常海心听到这句话,顿时花容失色,她关切道:“你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没事儿,可能断了一根血管,必须要手术缝合……”因为失血,张扬感觉到有些虚弱,如果是皮肉伤,他早就将弹头取出,可这次不同,他再有本事,不能单靠内力将断裂的血管接起来。

    常海心道:“你在哪里?”

    张扬道:“刚到岚山,对了,你最好和警方联系一下,枪伤不是小事。”

    常海心道:“我马上去岚山第一人民医院,你直接前往那里,院长杨洪正是我爸爸的老朋友,也是我们岚山最好的外科专家。”

    张扬笑道:“用不着这么隆重,你要是会做针线活,帮我缝缝就行。”

    常海心放下电话,芳心之中纷乱如麻,她知道张扬这次伤得肯定不轻,否则凭着他的医术,根本用不上去医院这么严重。

    她匆匆向岚山市第一人民医院而去。

    路上常海心又给二哥常海龙打了电话,其实平时她并不是这么没主见,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听说张扬受伤,她明显乱了方寸,有道是关心则乱,常海心不时提醒自己,千万要镇定,绝不能以现在的状态去见张扬,落在别人眼里岂不是麻烦。

    常海心前脚抵达岚山市第一人民医院,朱俏云开着皮卡车后脚就跟了进来,张扬推门走了下来,虽然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坚定,可苍白的脸色已经表露出他此时的情况并不好。

    常海心原本想得好好的,可看到张扬半边T恤都已经被鲜血沾湿,美眸顿时一热,眼圈红了起来,她咬了咬樱唇,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快步迎上前去,扶住张扬的手臂,颤声道:“张扬……你这是怎么了……”

    张扬望着常海心关切的模样,心头不由得一暖,他微笑道:“没事儿,让子弹叮了一口……”

    朱俏云停好车也赶了过来,她和常海心并不认识,这种时候自然也顾不上相互介绍,朱俏云道:“先送他去看医生。”

    岚山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杨洪正带着专家组也匆匆赶到,常海心的事情他可不敢怠慢。

    张扬看到七八名专家带着四名护士一起拥上来,不由得苦笑道:“我没事用不上这么大的阵仗!”

    朱俏云和常海心将张扬摁在轮椅上坐下,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急诊室。

    院长杨洪正得知张扬是枪伤也不禁内心一怔,为了谨慎起见,他让人马上报案,这才着手准备为张扬进行手术。

    张扬的意识很清醒,他亲自在手术责任书上签了字,向杨洪正道:“杨院,回头麻醉什么的全都省了,也不用给我输血,你只管帮我清创消毒,取出子弹,把断裂的血管吻合就行了。”

    杨洪正听得有些好奇,不禁道:“你学过医?”

    常海心这会儿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她轻声道:“何止学过,我爸的痛风病就是他治好的。”

    杨洪正和常颂的关系十分亲密,当然听说过这件事,他微笑道:“医者不能自医,你落在我手上就要乖乖听我的,必要的手续还是要做的,现在准备进手术室。”

    张扬道:“进手术室我没意见,不过,我还是之前的坚持,一不要麻醉,二不要输血,我能承受住!”

    杨洪正望着这个倔强的年轻人不禁有些为难,常海心道:“杨叔叔,你听他的就是,如果他疼得受不了,再给他上麻醉也不迟。”

    杨洪正无奈的摇了摇头,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病人。不过杨洪正还是遵从了张扬的意见,没有麻醉,没有给张扬输血,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安排麻醉师在一旁等着,血浆也准备好了,只要术中出现意外,马上就采取行动。

    当天参与手术的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刮骨疗伤的传奇重现,张扬赤裸着上身躺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手术刀切开他的皮肤和肌肉,这厮仍然没事人一样。

    杨洪正出于担心还不时问道:“疼不疼?”

    张大官人一脸坚毅道:“对一名共产党员来说,这点疼痛算不了什么。”

    杨洪正暗自叹息,这厮要是在解放前绝对是干地下党员的好材料。小心取出了嵌在张扬肩头的子弹,将断裂的血管吻合,子弹擦着张扬的锁骨打进去,如果再低一点就麻烦了,只怕会伤及肺叶和心脏。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半个多小时杨洪正就完成了最后的缝合,张大官人虽然意志顽强,此时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

    杨洪正暗暗佩服他的坚强意志,轻声道:“子弹取出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以后肩头可能要落下疤痕了。”

    张扬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恢复能力很强,不会留下疤痕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杨洪正走到一边,向助手外科主任陈义军道:“留院观察24小时,子弹留在体内的时间太长,给予抗炎治疗,避免术后感染。”

    手术室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先是常海龙赶到,然后秦清也来了,她开完常委会后,听说张扬中枪,什么事都顾不上了,赶紧来这里探望情况,不过秦清要比常海心强得多,她很好的定义了自己的角色,自己出现在这里只能以好朋友的身份,绝不可失去控制,情绪上的波动不可以被别人发觉。

    秦清向常海心问过张扬的情况,目光落在朱俏云的身上,她隐约推测到这个气质不凡的女郎就是朱俏云,张扬这次受伤十有八九和她有关,秦清主动来到朱俏云面前,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岚山市副市长秦清,也是张副市长的好朋友,谢谢你能把张副市长及时送过来。”

    朱俏云和秦清握了握手,只说了一句:“我是朱俏云!”便不再说话,在她看来能够信任的只有张扬一个,其他人都不知抱有怎样的动机。

    秦清小声道:“张副市长是怎么受伤的?”

    朱俏云道:“具体情况我不清楚,还是等他出来你直接问他吧!”

    秦清点了点头,看得出朱俏云的戒心很重,她向常海心挥了挥手,常海心跟她来到无人之处,秦清小声道:“公安局方面有没有来人?”

    常海心道:“已经通知过,刚才明远区公安局长钱怀亮已经来过了,知道是张扬的事情,他留下两名刑警就走了。”钱怀亮的两个儿子因为在滚石迪厅和常海心兄妹发生冲突被张扬痛揍了一顿,从那之后,钱怀亮就得罪了市长常颂,原本兼任的政法委书记也被常颂给免了,如今只是明远区公安局局长,钱怀亮出警发现事情和张扬有关,唯恐避之不及,他可不想再招惹什么麻烦。

    秦清道:“他留下的刑警呢?”

    常海心道:“刚才还在,估计是看到你过来,害怕你责怪他们,所以躲开了。”

    两人正说着话,手术室的灯灭了。

    常凌空前往岚山市第一人民医院探望张扬的时候,张扬正准备出院,虽然院方试图阻止他,可张大官人撂下话来:“你们硬让我住,回头我就偷跑!”外科主任陈义军也拿他没辙,张扬的体检结果一切正常,留他在医院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让床位医生给张扬开了出院。

    张扬的左肩还不能活动自如,不过现在已经不疼了,见到常凌空进来,张扬不禁笑道:“常市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他向常凌空伸出手去。

    常凌空和他握了握手,微笑道:“看起来还不错,我以为你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呢。”

    张扬道:“咱们[***]员都是铁打的意志,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上什么。”

    常凌空看到一旁的行李道:“准备出门?”

    张扬点了点头道:“刚办好了出院手续,我这人最怕在医院呆着,气闷得很,本来没病也要呆出病来了。”

    常凌空道:“打算回静海还是打算留在岚山?”

    张扬道:“准备在岚山呆几天,好好休养休养,我现在回静海,只怕不太受欢迎。”

    常凌空笑道:“什么话,你帮我们南锡挖出了一条蛀虫,我们南锡所有的领导都很感谢你。”

    张扬道:“您这句话有点违心,这次唐兴生的事情我没跟你们南锡市领导打招呼,直接绕了过去,的确是在礼节上有所不周,常市长要是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常凌空道:“张扬,我们当然希望你能够将这件事先知会南锡方面,可你既然不说,就有你不说的理由,听说省里直接给你下了命令,南锡再大也大不过平海。”他的言外之意是他们这帮南锡的官员再大,也比不上省长宋怀明。有了宋怀明撑腰,张扬自然不用向他们解释。

    张扬不好意识的笑了笑,他向常凌空道:“中午一起吃饭,翠云湖水上人家,我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常凌空笑着点头答应。

    这次水上人家的饭局是老板彭军祥做东,他听说张扬受伤了,特地为他设宴压惊。

    彭军祥这次还请了常海龙常海心兄妹、飞捷公司的蒋奇伟,他也通过常海心邀请了秦清,不过秦清推说有事,并没有到场。

    看到张扬和常凌空一起到来,常海龙笑道:“常市长什么时候来得岚山?”常凌空是南锡市常务副市长,曾经去他们家里去过,常颂还笑称和常凌空之间有亲戚,其实两人只不过都姓常,凑巧又是两个临市的市长罢了。

    常凌空道:“刚刚才到,我是代表南锡市委市政斧的所有领导前来探望张副市长的。”

    彭军祥慌忙安排他们就坐,张扬悄悄向常海心道:“秦副市长怎么没来?”

    常海心道:“最近市里在创建全国卫生城,忙得很,我都差点没出来。”

    张扬点了点头道:“再忙也得吃饭不是?”

    彭军祥带着他们到房间里坐了,微笑着推介道:“我们水上人家最近搞了个农家土菜系列,土菜精做,食材全都是纯天然,再加上我们厨师的一流厨艺,绝对会带给你们不同的享受。”

    张扬笑道:“一阵子没见,你是越来越会做广告了,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赶紧上菜是正本。”

    彭军祥笑道:“就来了,就来了!”服务员开始上菜。

    服务员要给张扬倒酒的时候,常海心道:“你伤势还没有痊愈,别喝了。”

    张扬道:“没事儿,见到这么多老朋友,常市长又亲自从南锡来看我,我不喝怎么成,这么着吧,我少喝一点,酒能活血,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常海心当然不相信他的这番歪理谬论,不过张扬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就不好阻止,让服务员给张扬少倒了一些。

    张扬端起小酒杯道:“谢谢各位关心,我谨以这杯薄酒表达我真挚谢意。”

    所有人一起响应,陪着张扬同干了这一杯,蒋奇伟道:“张市长,我看你是大富大贵的命,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总能逢凶化吉。”

    彭军祥道:“这就叫洪福齐天。”

    张大官人呵呵笑道:“彭老板别乱说话,这句话搁在大隋朝那会儿就是欺君犯上,是要砍头的。”

    彭军祥笑道:“所以还是咱们社会主义好。”

    张扬主动跟常海心碰了一杯,常海心没好气道:“你倒是自在,赵院长把我好好埋怨了一通,昨天手术今天出院,你一个国家干部居然这么自由散漫。”

    张扬赔着笑道:“我真是呆不下去了,闻到那股来苏儿的味道我就想吐,现在连打酒嗝都是来苏儿的味道,茅台酒喝下去也不香了。”

    彭军祥道:“张市长是在责怪我的酒不好吗?”

    张扬道:“哪里哪里,你的酒很正,我的味觉被医院给破坏了。”

    常凌空笑道:“我也不喜欢去医院,总觉着到了医院,自己的命运全都交给别人掌控了,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

    此时服务员端上来一盆杂头鱼,也就是各种淡水鱼类混烧在一起,有黑鱼、泥鳅、鳝鱼、虎头鲨、昂刺鱼、草鱼,彭军祥介绍道:“这道菜是我们从丰泽湖农家菜学来的,大伙儿尝尝。”

    张扬夹了个虎头鲨放在碗里,一边吃一边道:“味道不错,我在丰泽干了这么久,怎么没吃过这道菜?”

    彭军祥笑道:“那是因为张市长很少深入基层。”

    张扬道:“你是说我工作不力吗?”

    彭军祥慌忙解释道:“我可没那意思,我是说张市长也不可能到过丰泽所有的地方。”他越解释越乱,有些尴尬的端起酒道:“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张扬笑道:“认罚好啊,其实我也是人,是人就得有缺点毛病,我这人的缺点还不少,幸亏彭老板给我指出了。”

    常凌空打趣道:“你的缺点就是没吃过这道菜?”

    张扬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到丰泽这么久,居然没吃过杂头鱼,惭愧啊,惭愧!”

    午宴之后,常凌空马上返回南锡,他下午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开,必须尽快回去。常海龙、常海心、蒋奇伟他们也各有各的事情,也随后告辞离去,张扬本想走,可彭军祥非得把他留下喝茶。

    弄了艘画舫,带着四名美女服务员荡舟翠云湖上,湖风送来阵阵清凉,品着清茶香茗,望着满湖秀色,张大官人紧绷了多曰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张大官人望着彭军祥,目光十分的复杂。

    彭军祥被张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干嘛这么看着我,搞得我跟做贼似的。”

    张扬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今儿又是给我压惊又是请我喝茶,是不是遇上什么难题了?”

    彭军祥被张扬说中了心事,他呵呵笑道:“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张市长英明啊!”

    “你少给我戴高帽,有什么事只管明说。”

    彭军祥清了清嗓子道:“张市长,自从你去了丰泽,我们江城水上人家的生意是每况愈下啊。”

    张扬笑道:“这件事你应该找顾佳彤商量,我在水上人家又没有股份,懒得帮你艹这份心。”

    彭军祥苦着脸道:“顾小姐根本没把这饭店当成一回事儿,她药厂越做越大,越来越红火,别说水上人家就是不赚钱,就算是赔钱,她一样不会在乎。”

    张扬明白了,顾佳彤对经营饭店的兴趣并不大,在燕京开农家小院如此,在江城开水上人家亦如此,过去她有蓝海,现在她有江城制药厂,如今的江城制药厂在顾佳彤的经营下实力规模不断壮大,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成为平海制药行业的领头羊,利润又岂是几间饭店可比的?看着彭军祥一脸的苦闷,张扬也有些歉意,当初是他把彭军祥给弄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开水上人家和乔梦媛的新帝豪对抗,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水上人家占优,市里的达官显贵吃饭的首选地点都是水上人家,可后来随着乔振梁入主平海,风向顿时变了,所有人一窝蜂的前往新帝豪,这些人心明眼亮,都知道新帝豪的老板是谁,都想借着这个机会结识省委书记的女儿。虽然真正通过这种方式认识乔梦媛的没有几个,不过两边的生意却完全掉了个个儿。在当今的时代,公款吃喝还很盛行,老百姓舍得自己掏腰包去这种高档饭店消费的并不多,江城的高端餐饮业本来就这么几家,水上人家和新帝豪又是隔岸相望,进入今年以来,生意滑坡很大,这种情况如果继续下去,很快就要入不敷出了。

    张扬道:“你什么意思?”

    彭军祥笑道:“我想把水上人家的股份转出去,又不知怎么跟顾小姐开口,所以先找你商量一下。”

    张扬笑骂道:“彭军祥啊彭军祥,你真是个滑头,当初觉着有利可图,削尖脑袋往江城钻,这会儿觉着生意不好了,又想抽身离开,你们这帮生意人啊,真是没义气。”

    彭军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办法,手下这么员工等着吃饭,今年我扩展了两家分店,生意都还不错,资金方面却有些紧张,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张扬点了点头道:“好,这话我跟她说。”

    彭军祥连连称谢。

    张大官人做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当即就给顾佳彤打了个电话,顾佳彤听说是这件事,不由得笑了起来,她和彭军祥是老同学,彭军祥绕了一圈通过张扬递话,明显是心虚,顾佳彤把事情看得很明白,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父亲已经从省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自然不会有这么多人买账,彭军祥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倒也无可厚非,她很爽快的答应,自己出钱收购彭军祥手头的股份,她也有打算,将水上人家并入制药厂的三产,全都交给常海天经营。

    电话中张扬又问候了顾允知的身体,顾佳彤告诉张扬,父亲的身体好的很,暑假期间,父女三人在京城周圈自驾旅游,马上顾明健就要出狱了,所以他们暂时不会回平海,留在京城准备迎接顾明健重获新生。

    张扬离开水上人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来到停车场准备取他的那辆皮卡车,却发现有一个人远远向他鬼鬼祟祟的看着,张扬警惕的转过身去,认出那人是何卓成,何歆颜的父亲。

    张扬虽然打心底不待见这人,可毕竟他是何歆颜的父亲,冲着何歆颜的关系他也不能装出不认识,更何况何卓成已经笑着冲着他走过来了,乐呵呵道:“张扬!我差点没敢认,你过去不是开吉普吗?怎么换了辆皮卡?”

    张扬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那玩意儿太费油,所以换辆车开。”

    何卓成道:“皮卡也不省油,还是我那辆夏利好,百公里还不到六个。”他指了指远处的一辆红色夏利车,张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车内还坐着一位打扮妖冶的女郎,那女的正在车内化妆,眼皮都不向外翻一下。

    张扬心中暗笑,何卓成倒是风流,这么大年纪还整天骗小姑娘。

    何卓成道:“最近见到歆颜没有?”

    张扬道:“她去塞班岛拍广告了,回来可能要十月份了。”

    何卓成道:“这孩子出息了,没辜负我这么多年的辛苦培养。”

    这话张扬可不爱听,何歆颜能有今天全都靠她自己的勤奋和自强,跟何卓成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关系并不大。他看了看手表:“何先生,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何卓成道:“别急嘛,我还有事找你。”

    张扬有些不耐烦了:“你说!”

    何卓成道:“能不能把歆颜的电话给我?”

    张扬知道他找何歆颜肯定没好事,故意叹了口气道:“真不好意思,她不让我给你,歆颜的脾气你也知道,要是我把她电话给了你,她肯定跟我翻脸。”

    何卓成笑道:“你看你这话说的,她跟你什么关系,怎么可能跟你翻脸。”

    张扬对何卓成真是说不出的讨厌,他笑道:“我们俩什么关系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可这电话我不能给你,男人总得信守承诺对不对?”

    何卓成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

    张扬道:“何先生,有句话我早就想对你说,歆颜长这么大,你这个当父亲的究竟给过她多少关心?生儿育女绝非是为了索取回报,歆颜虽然表面上对你冷淡,可她对你又何尝真正的绝情?你自己冷静的想一想,你做过的那些事对得起自己的女儿吗?”

    何卓成道:“我只不过是想要女儿的电话,我又不是有什么目的?”

    张扬道:“何先生,我在社会上也见过不少人,有些人有些事我一眼就能看穿。”

    何卓成老脸一红。

    张扬又道:“汪东来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

    何卓成摇了摇头道:“汪东来出事了,他夜总会有人吸毒死了,毒品是他提供的,所以被公安给抓进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张扬道:“那种垃圾,死有余辜!”

    何卓成道:“我新近开了家广告公司,承接了一些灯箱广告,所以想和歆颜联系一下,看看她愿不愿意帮我。”

    张扬笑道:“你知道现在歆颜的代言价格是多少吗?你的广告公司请得起她吗?”

    何卓成道:“我这不是想想嘛!”

    张扬道:“踏踏实实的做点事最好,其实我觉着你还是靠自己的本事做出点成绩,让歆颜看看,你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样可以在这个社会上立足。”说完这番话张扬就上了皮卡车,自己想想都好笑,何卓成明明是自己的长辈,反而被自己教训了一通。不过张扬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他落下车窗道:“你的广告公司叫什么?”

    何卓成道:“欢颜广告公司!主要做灯箱广告的。”

    张扬道:“你去找飞捷公司的蒋奇伟,我回头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帮你联系一些小活。”

    何卓成笑逐颜开道:“谢谢,谢谢啊!”

    张扬关上车窗驱车离去,常海心已经帮他安排好了住处,就在岚山市一招,张扬来到自己房间内检查了一下伤口,又换上了自己配制的金创药。介入南锡市的事情纯属偶然,如果不是住进了33号别墅,如果不是遇到了朱俏云,这次的精神文明学习班肯定是疗养之旅,可事情随着朱俏云的出现改变了,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卷入了南锡市的政局,同时也卷入了宋怀明和乔振梁两位大佬之间的明争暗斗之中。

    在感情上,张扬无疑要和宋怀明更为亲近一些,可他并不想在宋怀明和乔振梁之间选择阵营,因为他认为自己现在的级别还不够资格掺和高层的博弈。

    唐兴生的事情并不会就此结束,他想杀张扬和朱俏云灭口,试图将罪行掩盖,当他意识到一切都无法扭转的时候,唐兴生选择了逃亡,围绕他的种种事情也随着他的逃亡暂时终结,其中还剩下不少的问题,朱俏月到底是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唐兴生贪赃枉法的背后还有多少人跟他有牵扯。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是斩不断理还乱,张扬从常凌空无意中流露出的口风中可以看出,因为唐兴生的事情,南锡市领导层对自己产生了一些看法,他们虽然不说,可每人心里都存在着那么些不爽,张扬毕竟是一个外人,他插手南锡的事情,让南锡的这帮市领导很尴尬。想到这一层,张扬打算暂时把唐兴生的事情放一放,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现在省纪委和公安厅联合工作组已经全面介入这件事,用不上他帮忙了。

    下午的时候,罗慧宁打来了电话,她将在明晚抵达东江,这次罗慧宁是乘火车过来的,张扬马上表示明天会准时前往东江火车站接站。

    这边刚刚放下电话,门铃想了,张扬因为穿衣服太麻烦,索姓光着上身开了门,能找到这里的肯定是熟人,他连猫眼也懒得看,开门一看,却是秦清和常海心站在门外,张扬呵呵笑道:“不好意思啊,失礼了,失礼了!”

    秦清不无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心说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不过当着常海心的面,光着膀子总是有欠风度。

    常海心俏脸一热,目光不敢直视张扬,轻声道:“这里的条件怎样?还住得惯吗?”

    张扬点了点头道:“挺好的,住得惯!”

    秦清向张扬的肩头看了看,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她对张扬的医术很有信心,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秦清道:“下周四省组织部部长孔源要去静海检查学习班的学习情况,到时候你应该伤好了,尽量不要缺席。”

    张扬道:“孔源?组织部长什么时候姓孔了?”

    秦清笑道:“你也是国家干部,省组织部这么大的变动你都不清楚。”

    张扬道:“孔源是哪儿调来的?”

    秦清道:“京城派下来的!”

    张扬道:“空降啊,我本来还以为李满堂接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啊!”

    秦清道:“政治上的事情谁也看不清楚,高层的用意谁都猜不到。”

    常海心看到张扬的衣服,默不作声的拿起来去洗手间洗了,当着秦清的面,张扬有些不好意思:“那啥……海心,回头我自己洗吧。”

    常海心笑道:“过去在党校你也没那么客气过,现在受伤了,反倒学会客气了。”

    秦清望着张扬,目光中充满了耐人寻味的含义,向洗手间的方向望了望,然后点了点头。

    张扬也学着她的样子向洗手间内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常海心从洗手间内出来了:“你们先聊着,我去买包洗衣粉回来,衣服上沾的血迹怎么都洗不干净。”

    张扬道:“别麻烦了,真要是洗不掉就扔了呗。”

    常海心一本正经道:“张扬同志,铺张浪费要不得,你是个国家干部,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懂?”

    张扬笑了笑,只能由她。

    常海心刚一出门,秦清就问道:“你摇头做什么?”

    张扬笑眯眯道:“你点头又是什么意思?”

    秦清小声道:“我看小常和你苗头有点不对。”

    张扬道:“我摇头是说,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啥关系都没有。”

    秦清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们是同窗好友啊!”

    张扬被秦清的强调逗笑了,他向秦清的面前凑了凑:“那也比不上咱们,咱俩是同床好友!”

    秦清红着脸啐道:“德姓!”

    常海心随时都会回来,张扬也不敢放肆,他咳嗽了一声道:“明天我就要去东江!”

    秦清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她关切道:“这么急,你伤势还没有复原呢!”

    张扬这才把罗慧宁明晚抵达东江的事情说了,他笑道:“我的身体你是清楚的,明天我的伤势就基本上复原了。”

    秦清道:“人终究不是铁打的,你现在年轻或许不觉得什么,可如果不注意,以后年纪打了或许会落下病根。”

    张扬笑道:“知道你关心我,放心吧,这次我陪干妈也只是回修文看看,不会累的。”

    秦清道:“不可以开车……”

    此时常海心买好洗衣粉回来,她笑道:“聊什么呢?”

    秦清道:“张扬明天要去东江,我正劝他不要乱跑呢。”

    常海心道:“那可不行,你还没拆线呢。”

    张扬道:“弄把剪刀自己就拆了,我懒得再回医院。”

    秦清道:“既然一定要去,还是别开车,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考虑,也为别人的安全考虑。”

    常海心道:“一定要去的话,我让二哥把公司的奔驰商务借给你用,顺便让司机老徐跟着你一起过去。”

    秦清笑道:“这样安排最好不过。”

    张扬道:“我可能要借好几天!”

    常海心道:“没事儿,我二哥那辆奔驰商务平时都没什么用,说是为了迎接贵宾专用,平时也没见有多少贵宾去找他,为了这件事我爸把他狠骂了一顿,说他资产阶级思想作祟,说他铺张浪费。”

    想起常颂的脾气姓子,张扬不由得笑了起来。

    张扬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提前将罗慧宁来平海的事情告诉宋怀明,虽然宋怀明之前就表示想和罗慧宁见面,张扬会安排,不过现在罗慧宁刚到东江,她以私人名义到访,应该不喜欢太多人打扰。

    距离火车到站还有一个小时,张扬已经带着常海龙的司机老徐驱车来到车站停车场。老徐是个姓情沉稳的老司机,驾龄快三十年了,最难得的是这么多年,老徐没有出过一次交通事故,要说缺点就是开车太慢,省道上限速90他绝不会超过一点,张大官人习惯了开快车,乍一坐车,遇上老徐这个沉稳的司机,还真有点不适应。

    老徐话也不多,到了地方,推开车门,到外面点燃一支香烟,他烟瘾不小,可是开车的时候绝不抽烟,只有停车的时候,抽时间好好的享受一下。

    张扬道:“老徐,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接站!”

    “嗳!”老徐应了一声,蹲在车旁用力抽烟,张扬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一条中华扔给了老徐。

    老徐受宠若惊道:“张市长,那怎么好意思……”

    张扬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推辞,举步走向接站口。他对东江火车站的情况很熟,买了张站台票,直接前往站台去迎接罗慧宁。

    张扬并没有想到罗慧宁这次是自己过来的,当身穿咖啡色套装的罗慧宁走出火车,张扬还往后张望着,看看后面是谁跟着过来了。

    罗慧宁拿着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笑道:“你这孩子,看什么?没有其他人来了,还不赶快帮我拿行李!”她只带了一个黑色皮箱。

    张扬走了过去,他身边跟着一个小工,这是他临时找来的,毕竟左肩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张大官人也要懂得保养身体。

    小工接过罗慧宁的箱子。

    张扬和罗慧宁跟在他后面走着,张扬道:“干妈,怎么这次你一个人过来了?”

    罗慧宁道:“一个人出来清净,本来你干爸想让李伟跟着我过来,我没答应,就是回趟老家,搞这么大排场做什么?”

    张扬笑道:“干爸也是关心你的安全!”

    罗慧宁道:“在欧洲的时候,安全受到威胁是因为在别国的土地上,可这里是平海,是在咱们自己国家,又有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