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知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夏伯达道:“佳彤对李长宇的事情很关心,这段时间多次向我打听过。”

    顾允知皱了皱眉头,女儿也在他面前表露过对清台山事件的关心。

    夏伯达又道:“我听说李长宇是张扬的义父,张扬和明健、佳彤都是好朋友。佳彤之所以过问大概是因为张扬找她求情的缘故。”

    顾允知慢慢放下茶杯,低声叹道:“中国的关系网啊,无处不在,李长宇和洪伟基是大学同学,洪伟基和许常德又是党校的同学,正是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我们的工作变得很难开展,干部队伍中划分出一个个的小集体,一个个的小圈子,他们拉帮结伙,相互包庇,搞得像个江湖帮派,哪里还是党和国家的干部?这种现象应该从根本上杜绝。”

    夏伯达小心问道:“江城的事情会怎样处理?”

    顾允知微笑道:“我们的很多干部都要加强学习,这个李长宇倒是很有点意思。”

    夏伯达被顾允知的这番话弄得云里雾里,他原本以为顾允知会对李长宇严打到底的,不过听他现在的口风好像有所缓和,他不敢贸然说话,害怕被顾允知责怪,只能静静等待着下文。

    顾允知拿起另外一份报告道:“李长宇没查出太大的问题,冯爱莲的事情却越闹越大,真不知道常德同志是怎么搞的,在江城当一把手这么多年,出了这么多的事情都不去解决,现在好了,事情闹大了,闹起来了,再去处理,已经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夏伯达对冯爱莲事件并不太了解,他低声问道:“很严重吗?”

    顾允知点了点头:“牵涉很广,黎国正也摆脱不了关系,这件事才是重点啊!”他痛心疾首的说:“我们是人民的公仆,可公仆却要贪污老百姓的血汗钱,怎能不让人民失望,正是干部队伍中的这一小部分蛀虫,影响到了党的声誉,对这种人我们决不能放过。”他停顿了一下又道:“省纪委对冯爱莲事件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因为黎国正的身份较为敏感,所以还是同意他暂时从江城市长的位置上退下来。”顾允知的这番话在暗示,黎国正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他主动退下来而结束。

    “有人选了?”夏伯达这句话问得有些冒昧,可是他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其实夏伯达一直以来都很盼望走出去,跟在顾允知身边当跟班已经好多年了,虽然级别一直在提升,可毕竟没有一方大员挥斥方遒的那种畅快感,他想得到权力,想要获得众星捧月的满足感,呆在顾允知的身边越久,他的这种渴望就越强烈。

    顾允知从这句话已经觉察到了夏伯达的渴望,他心中暗自好笑,夏伯达的忍耐功夫算很不错的,这么多年在自己的身边小心翼翼,体贴入微,顾允知看得到,也明白他的心中所想,在他退休以前,一定会让夏伯达走出去,会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跟了自己这么久,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但江城这盘棋上,没有夏伯达的位置,从一开始掀起这场政治风暴,顾允知就没有把夏伯达计算在内,他低声道:“我已经提议由左援朝担任代理市长,马上会拿到常委会中讨论。”

    夏伯达抑制不住脸上的失落,顾允知的提议就意味着最终的结果,常委会还从没有否决省委书记提案的先例,他低声道:“左援朝从江城财政局长升任副市长才几个月的时间,现在担任这么重要的位置会不会缺乏经验?”

    顾允知笑道:“经验上肯定会缺乏一点,不过干劲和冲劲肯定要比很多老同志要足,再说,江城的领导班子又不是他一个人,慢慢锻炼嘛。”他的话等于是最终定论。

    夏伯达只能暗暗羡慕左援朝走了狗屎运,羡慕的人家的同时又感叹命运对自己的不公。

    顾允知道:“年前省党校会搞个市长培训班,你和党校联系下,主要是学习关于廉洁自律的问题,对了,把李长宇也算进去。”

    夏伯达真真正正的震撼了,顾允知的这番话意味着李长宇双规噩运的结束,意味着李长宇在仕途上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跟了顾允知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也摸不清他的下一张牌究竟会怎么出,当初把李长宇弄下去的是他,现在难道又要把李长宇捞起来?这顾书记的脑子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顾允知当初打李长宇,真正的目的是把江城的官场重新洗牌,最大限度的削弱许常德的影响力,可顾允知并没有预计到黎国正会突然出事,这让江城政局的重组成为一件顺其自然的事情,顾允知的初衷是想把左援朝扶起,儿子在江城发生的事情,让他开始重新审视左援朝,左援朝在政治上并没有他想象中成熟,可顾允知也没有想把他放弃,提议他成为江城代市长就是在给他机会。

    顾允知在省委书记位置上的时间已经没有几年,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的失败,甚至连一点点的错误,他都不能够接受,李长宇却是他的一个意外发现,李长宇在双规期间所表现出的超人意志力和高超的政治素质,都让顾允知有种惊艳的感觉,因此他开始留意李长宇的仕途历程,开始了解到李长宇成为许常德圈子中的一员纯属巧合,许常德之所以破例提升李长宇成为常务副市长,真正的用意是让李长宇和洪伟基搭班子,以此来压制黎国正,除此以外,李长宇和许常德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顾允知是个喜欢留后手的人,既然李长宇禁得住考验,证明李长宇还是一个党的好干部,这种干部如果一棍子打死,实在太可惜了,他要给李长宇一次机会,验证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过硬的政治素质,同时也要观察一下,李长宇是不是有敏锐的政治嗅觉。

    江城制药厂的贪污案揭发出冯爱莲的同时,也让江城市长黎国正深陷泥潭,目前具体情况仍在调查中,可顾允知凭直觉判断,黎国正一定脱不开干系,这件事不查则已,查下去只会让江城面临另外一场地震,作为平海省委书记,顾允知拥有着非同一般的大局观,他要在短时间内将市政斧重新洗牌,稳定江城政斧的工作。把黎国正从市政斧中踢出来,至于他的问题,顾允知并不想亲自过问,他准备将这件事交给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省长许常德。在顾允知看来,许常德接受这个问题最正常不过,许常德在江城担任市委书记多年,也就是说冯爱莲的贪污案就发生在他领导江城期间,他和市长黎国正向来不睦,相信许常德会在处理这件事上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

    许常德最近始终都处于郁闷不得志之中,清台山的时间虽然解决,可每个人都看出顾允知是在利用这件事打击他,削弱他在平海北部的影响力,而他在整个过程中虽然几经努力,可是仍然无法改变自己被动挨打的局面,和老谋深算的顾允知相比,他的道行还是差上不少的,许常德很愤怒,却又不得不克制内心的愤怒,他原本以为两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可顾允知这只老虎一天没有离开省委书记的位置,他就一天没有好曰子过。许常德甚至产生了悲观的情绪,这样下去,恐怕顾允知还没有离休,自己就已经崩溃了。他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平海?假如他去北原,或者南湖都比现在要舒服得多。

    给人印象向来温和的顾允知对待政敌的手段绝对是毫不容情,连喘息的机会都不会给。许常德知道顾允知把调查黎国正的事情交给自己后,马上就明白了顾允知的真意,假如上次顾允知掀起清台山事件是为了重组江城官场,而这次让自己负责江城药厂事件,目的就是激化自己和黎国正的矛盾,让过去的积怨再度爆发出来,黎国正虽然不是许常德一生中最厉害的对手,却是最了解他的一个,两人在一起共事了几十年,争来斗去几十年,对彼此的了解都已经很深。许常德如果毫不留情一查到底,黎国正如果真的存在很大的问题,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就会激怒黎国正,从而把斗争的矛头指向许常德,许常德几乎可以确定,他的手中一定捏着自己的某些把柄。假如自己在处理黎国正事件中表现出敷衍应付,又会被顾允知借着机会指责自己的不作为。许常德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顾允知仍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再次返回黑山子乡,返回这片他初入仕途的土地,一种亲切感在张扬的内心深处油然而生,这里的一山一水在他的眼中都是如此熟悉,因为要陪苏老太去清台山,他们并没有在乡里停留,而是直接去了上清河村,一路之上,看到不少新建的房子,修建的半半拉拉的搁置在那里。杜宇峰对黑山子乡的情况最为清楚,低声解释道:“传言安家停止注资后,老百姓们都感觉到没了盼头,很多想突击盖房的放弃了原有的打算,还有许多先动手的也停工了,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感叹道:“安家可算把黑山子的老百姓坑苦了,过去安大胡子是明抢,现在安志远是暗坑。”

    张扬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他清楚安家是的的确确遭遇到最困难的时候。

    经过了一段修好的路段之后,前方的道路又颠簸了起来,杜宇峰苦笑道:“这次黑山子乡让坑苦了,乡里财政本来就紧张,又投资了不少钱兴建宾馆道路,如果安家真的不投资了,乡里不知多少年才能缓过气来。”

    张扬微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清台山这么好的天然条件,就算安家不来,一样有其他的商人愿意投资开发,他们不来是他们的损失,回头我跟秦县长商量商量,我去燕京宣传下,看看能不能吸引其他客商过来投资。”

    坐在后座的苏老太道:“我有十几年没到这里来了,我记得前面有座牌坊。”

    杜宇峰回身笑道:“是啊,上清河村的标志,老太太记忆力很好嘛!”

    苏老太道:“那时候我腿脚还利索,一口气从上清河村爬到了清台山顶,还在紫霞观上香。”

    张扬这才想起今天是初一,老太太要求前来清台山,十有八九想去紫霞观上香,为李长宇求个平安。

    一入上清河村的村口,就看到刘传魁蹲在小桥上抽着旱烟,看到张扬他们的两辆车过来,刘传魁站起身,慢腾腾的走了过来,张扬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把带来的两条红塔山塞给了刘传魁:“老支书,这么久没见想我没有?”

    刘传魁瞪了他一眼道:“想你个犊子,自打认识你,就一直被你坑,我村里垫资铺的路到现在乡里还没给我钱呢。”

    张扬没心没肺的笑道:“乡里不给你钱干我屁事,我现在是驻京办的人,跟黑山子乡可不牵扯。”

    “我曰,你狗曰的果然是个翻脸回子,当初我不是听你吹得天花乱坠,说清台山以后要如何如何,怎么会鼓动村里人集资修路,修建宾馆?现在把我坑进来了,你不认账了?”

    张扬笑道:“那是因为你想占便宜,你想借着这事儿发笔横财,你不贪怎么能被坑进来呢?”

    刘传魁被他气得张口结舌,拿着个旱烟指着他,老半天没说出话来。

    杜宇峰趴在车窗上笑道:“老支书,你跟他练嘴皮子,这不是找虐吗?快上车,我们还赶着上山呢。”

    刘传魁骂归骂,可和张扬他们的感情还是极其深厚的,嘴里虽然埋怨,心里却明白这件事并不是张扬所能控制,当初张扬告诉他这些消息都是为他和村子好。

    在村子后面把车停好了,一群人就直奔青云峰而去,苏老太坚持要自己走,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腿脚还算得上利索,把牛文强、赵新伟这两个不经常锻炼的家伙拉出老远的距离。

    张扬和刘传魁并肩走在苏老太的身后,刘传魁知道苏老太的身份之后,心中对张扬又多了一分欣赏和敬意,李长宇得势的时候,张扬对苏老太这样理所当然,可李长宇现在走背字,张扬仍然能够对苏老太像亲人一样,这就很难得了,这种人仗义,这种人可交。

    在路上,张扬把让刘大柱去燕京跟他开饭店的事情说了,刘传魁听完后,啪嗒啪嗒抽着旱烟,想了老半天方才道:“我家里到现在还没一个男娃,放这小子出去,我老刘家谁来传宗接代?”

    老支书的这个理由真是让周围人哭笑不得。

    张扬笑道:“大柱这么好的手艺,你让他终曰都窝在这山沟沟里,岂不是浪费了,再说了,我看你老刘家生不出孙子八成是风水有问题,你让他跟我去燕京,吸点龙气,说不定回来就能给你种个胖孙子出来。”心中却暗叹这刘传魁的执著,生了这么多孙女儿还不知足,一定要生出一个孙子才能甘心,所以这乡下的计生工作不是一般的难干,自己当初在黑山子乡当计生办代主任的时候遇到了不少的阻碍,想在回头想想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在基层做计生工作,如果凡事都讲道理还真是寸步难行,必须要使用一些强硬的手段,不过张大官人早已经不管这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刘传魁想生多少那是现任计生办主任的事情,跟他这个驻京办主任没有任何关系。

    苏老太的姓情十分的倔强,从上清河村到青云峰都坚持自己步行前往,不过老太太的体质倒也康健,不到三个小时一行人就来到了青云峰紫霞观。

    老道士李信义正在跟陈崇山两人在院中的太阳地下下棋,看到他们过来,两人暂时停下,起身迎了过来。

    陈崇山笑道:“张扬,好久没见你上山了,怎样?燕京那边工作的还习惯吗?”

    张扬点了点头,让李信义陪着苏老太去上香,自己则跟着陈崇山来到道观西侧的银杏树下,低声道:“陈大爷,那幅字我送给杜山魁了,想不到你们当初还是战友啊。”

    陈崇山淡然一笑:“几十年的事情了,大家选择的道路不通,想要的生活不同,我现在都已经忘了他是什么样子了。”这番话的可信度很低,他们那种生死相交的友情又怎会轻易忘却。

    张扬笑道:“对了,我带了他们的全家福过来,你看看!”

    陈崇山接过张扬手中的照片,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唇角露出会心的微笑:“好,很好,看到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我就开心了。”看完后,他小心地把照片收好。

    张扬又道:“楚镇南你熟悉吗?”

    陈崇山点了点头:“也是战友,当初我们两个都是老杜的下级,楚镇南是有名的猛将,如果不是脾气暴躁了一点,容易得罪人,他的成就应该比老杜大。”说完他又笑道:“我和楚镇南并不合拍,他是武将,我勉强能算个文职,往往说上几句话就会吵起来,他看不惯我知识分子假惺惺的味道,我受不了他身上的草莽气,所以从文革开始后就断了联系,虽然我知道他在北原,却一直都没有机会相见。”

    张扬笑道:“有机会,我安排你们见见面怎样?”

    陈崇山微笑道:“其实有些感情放在记忆力最好,每天相见未必可以持久,到我这种年纪,最想过的就是自由自在的曰子,回忆无论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对我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张扬静静品味着陈崇山的话,总觉着他这番话中另有所指,可一时间又猜不到他究竟在说什么。

    苏老太很虔诚的上香,老道士又煞有其事的给她解了个签,张扬虽然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求得什么签,可从她轻松的神情上来看,老道士应该给了她不少的安慰。

    牛文强、赵新伟、杜宇峰、姜亮四个闲着没事已经在大树的石桌下打起扑克,刘传魁站在一旁看着,不时的指指点点,惹得杜宇峰像哄小鸡一样不停的哄他走。

    李信义忙完之后向张扬招了招手,张扬跟着他来到远处碑亭,老道士把张扬单独叫过来是想了解一些香港安家的事情,他虽然不愿和安志远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相认,可毕竟是骨肉至亲,听说清台山旅游项目突然停了下来,就猜到安家有事,心里一直在牵挂着。

    张扬也没有瞒他,将香港安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李信义听完,脸色凝重,禁不住叹了口气道:“冤孽,冤孽,想不到上辈子造下的孽,这辈子终究还是要偿还。”身在道门,他相信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之说,当年他的父亲安大胡子在清台山为匪,杀人无数,手上欠下了无数血债,今天安家的惨案被他视为因果循环的报应。

    张扬因为亲自经历这件事,对安家已经有所认识,别人不说,单单是远走台湾的那个安德渊绝不会就此罢休,之前他离开香港只不过是因为形势所迫,一旦时机成熟,安德渊肯定会重新返回香港,亲手讨回安家的那笔血债。

    返回上清河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刘大柱已经在山下宰羊烧水,准备晚饭,见到张扬,听说要带他前往燕京开饭店的事情,刘大柱也格外兴奋,又有哪个大男人不想出去见见世面,开创一番事业,过去他不止一次的产生过出去开饭店的念头,只不过被老爷子给拦住,现在好不容易获得了老爷子的同意,刘大柱内心的喜悦难以形容,所以干起活来也格外卖力。

    张扬扶苏老太去房间里歇着,看到时间还早,于是给楚嫣然打了一个电话,这次返回春阳还没有和她见面,可打了几次,楚嫣然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这厮内心中不觉有些空荡荡的,脑海中充满了楚嫣然的一颦一笑,内心中对她的思念宛如雨后春笋般迅速生长起来。

    张扬对待感情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很少去考虑以后该怎样办,可海兰、左晓晴、楚嫣然,一个个对他的回避,让他不能不去考虑这件事,这一时代的女人和过去不同,她们对感情的占有欲很强,每个人都想独占这份感情,而张大官人却想拥有她们每一个,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想要兼而得之,只怕要花费一番心思。

    这厮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顾佳彤打来了电话,在电话中顾佳彤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省里已经决定解除对李长宇的双规,暂时不会安排他的工作,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再说。顾佳彤是通过夏伯达知道这个消息的,夏伯达是个喜欢卖人情的人,他从顾允知口中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告诉的就是顾佳彤,他不但要和顾允知本人处好关系,还要和顾家的所有人处好关系,只有这样才能让顾允知觉着他是自己人。让顾家的所有人把自己当成亲人,既然做了总管这个角色,就要把这个角色扮演到底。

    张扬在顾佳彤那里反复证实这件事之后,这才兴奋异常的挂上了电话,无论李长宇以后担任什么工作,解除双规就意味着上面不再继续追究他过去的责任,这是一个好兆头,他并没有急于把这个消息告诉苏老太,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还是少刺激她为妙,这种事还是等李长宇自己过去跟她说吧。

    李长宇是在周一的清晨走出鸾山宾馆的,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理发,也没有刮胡子,身上穿着一件调查组给他的军大衣,手里拎着装满他换洗衣物和曰用品的旅行袋,慢慢走出鸾山宾馆的大门,他虽然消瘦了许多,可是目光却变得越发坚定,抬头看了看冉冉升起在东方的朝阳,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对李长宇而言,这是崭新的一天,他来到附近的百货店,先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当朱红梅听到他的声音,马上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你还有脸打电话,臭不要脸的,我要跟你离婚,离婚协议书已经写好了,就等你签字。”

    李长宇的表情很镇定很坦然,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他平静道:“我同意,等我回家,马上签字!”挂上电话,想拨第二个号码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放下电话,起身付钱后,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李长宇按响葛春丽家门铃的时候,内心是极其忐忑和不安的,他被双规的这一个月中,和外界的一切联络都已经中断,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不清楚这场风波有没有波及到葛春丽,葛春丽对他有没有改变。

    门铃响了五分钟也没有人过来开门,李长宇有些疲惫的把旅行袋扔在了地上,从大衣的口袋中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他听到身后发出清脆的声响,转过身去,却看到葛春丽站在楼梯上,手中的钢筋锅因为端不住而落在了地上,她身穿深蓝色的套装,整个人瘦了许多,过去圆润的俏脸也成了瓜子型,眼圈儿瞬间变红,晶莹的泪光在双眸中颤抖着,她抿起樱唇,用力的咬住,可终究还是没有控制住内心的情绪,泪水无可抑制的滚滚留下。

    李长宇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然后葛春丽梦醒般发疯的冲了过来,死死搂住他的身体,她的拳头用力捶打在李长宇的胸膛,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李长宇紧紧抱着她,亲吻着她的秀发,眼圈也红了,口中不断低声呼喊着她的名字,过了好半天葛春丽才展开臂膀抱住他,俏脸埋在他的胸膛上低声呜咽起来。

    李长宇轻声劝慰道:“好了……一切都好了,我回来了……”

    葛春丽扬起满是泪水的俏脸:“我一直在等你,你不回来,我会永远等下去……”

    一种难言的情绪堵住了李长宇的咽喉,此刻他的感情变得格外脆弱,他用力抱紧了葛春丽:“我不会让你再等……”

    张扬和秦清并肩坐在飞往燕京的飞机上,秦清的目光始终望着舷窗外,飞机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金属光辉,千姿百态的云层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清台山旅游开发事件,终于随着李长宇解除双规而云开雾散,这件事过去了,秦清被双规最为无辜,可她所受到的影响也是最小的,毕竟除了清台山这件事以外,在秦清的身上没有查到任何的问题,调查组解除她的双规之后当即就恢复了她的正常工作,她并没有着急返回工作岗位,在党校的学习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借着这段时间,她要好好调整一下心情,力求恢复到过去的状态之中。

    张扬了解秦清,秦清的坚强不仅仅是浮于表面,她的内心同样坚强,经过这场政治风暴的洗礼,秦清曰后再仕途上会走的更远,走的更稳,这次双规,让张扬还发现了一件事,秦清不再像过去那样逃避他,其实两人心中对对方的心意都已经心知肚明,可偏偏秦清是个极其理智的人,她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感情,张大官人的热情在秦清的理智面前也不得不保持几分冷静,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慢慢学会了等待和忍耐。

    张扬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目,秦清悄悄转过身,以为张扬已经睡着了,向空姐要来了一个毛毯,细心地为张扬盖上,张大官人闭目享受着秦清对自己的体贴和关怀,心中一种莫名的温暖在涤荡,有些时候,爱未必要轰轰烈烈,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更能渗透人心。

    这段时间,张扬一直都在为秦清和李长宇的事情积极奔走,无暇顾及自己的事情,事情过去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把秦清视为了自己的爱人,把李长宇视为自己的亲人,以他的姓情,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落难而置之不理的。在政治上,李长宇是他的引路人,也是他的靠山,保住他们也等于保住了自己一帆风顺的仕途,但张扬当初真的没有想到这么远,他对李长宇和秦清的帮助发自内心,根本没有把任何的利益考虑在内。

    他睁开双目,发现秦清还在看着他,不禁笑道:“我脸上有字吗?看得那么入神?”

    秦清温婉笑道:“我在想,我好像从没有对你说过谢谢!”

    张扬伸了一个懒腰,坐直了身子:“你和我之间用得着吗?”

    秦清黑长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张扬,答应我,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好吗?”,这句话既像是提醒又像是请求。她了解自己,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终有一曰她感情的防线会完全崩溃,可她又明白眼前自己需要冷静,她不可以感情用事。

    张扬笑道:“我精力过剩,单单是工作已经满足不了我了。”他的言外之意,还需要其他的事情满足自己。

    每到这厮出言挑逗的时候,秦清就会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道:“有些困了,降落时叫醒我!”

    望着假寐的秦清,张扬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和秦清之间的关系始终是这么微妙,秦清虽然不再像过去那样明确的拒绝他,可也没有敞开怀抱接受他的意思,张大官人意识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回到驻京办,看到驻京办的院子内已经搭建起了工棚,在江城的时候,顾佳彤就已经通过电话告诉了他,酒店的装修工程已经启动,争取在两个月内装修完成,然后对外营业。

    秦清对驻京办的这项三产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只看了一眼,连问都没问,就前往于小冬安排的房间休息了。

    张扬则好奇的去工地看了看,刚刚走进去,一个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工头就迎着他走了过来,气势汹汹的叫道:“干嘛的?你小子有没有安全观念?这是工地,当是你玩的地方,砸烂了脑袋谁负责?”

    张扬不禁笑了起来:“这是我自己家,我不能逛逛了?”

    “自己家也不行,安全第一,去!去!快出去!”

    正把张扬往外赶着呢,身穿红色风衣的顾佳彤走了进来,看到张扬,美眸不由得一亮,惊喜中略带嗔怪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言语一声?”

    张扬笑道:“前脚刚到,正想去里面看看,这位师傅铁面无私把我往外哄呢!”

    顾佳彤笑道:“老张,这是驻京办的张主任,你可别得罪他啊,否则工钱别想要了。”

    老张为人极其认真,一脸严肃道:“不给工钱也得有安全意识,想进去看看可以,必须戴安全帽!”他拿了两顶安全帽,递给他们两个。

    张扬和顾佳彤戴上安全帽,在老张的引领下走了进去,装修工程开始没几天,现在主要是把原来春阳驻京办分成两部分,以后把原来的小院也一分为二,两部分的划分并不是平均分配,酒店占用的面积要大一些,应该在三分之二左右,驻京办只剩下一小部分,不过以他们以往的接待量来说,剩余的地方已经足够使用了。

    顾佳彤向张扬介绍了自己的装修构想,张扬对这些兴趣并不大,只是提出不要搞得太豪华,尽量装修出一种乡村野趣的味道,比如挂点红辣椒大蒜头玉米棒子之类,如果能让城里人走进这里感到进入乡村一样,心理上感受到一种反差,从而产生新奇感,装修的目的就达到了。

    顾佳彤对这厮的观点基本上还是赞同的,不过真正艹作起来,还是要花费一些心思,既要满足广大客人猎奇的欲望,还要把这里搞得温馨雅致,简单的说就是雅俗共赏,按照顾佳彤的既定设计,装修后会有一个可以容纳百人同时用餐的大厅,还会分隔出二十五个包间,这样的规模已经算得上中等。厨师方面她也准备了两套班子,刘大柱的全羊宴虽然不错,可是不能以他为主,毕竟刘大柱不是一个科班出身的野厨子,请他的主要目的是打出饭店的特色。

    从顾佳彤对这件事的关注上来看,她对酒店还是抱有相当大的希望的。张扬听她勾画了一个小时的宏伟蓝图,这才忍不住提醒顾佳彤道:“佳彤姐,我从下飞机到现在一口饭没吃呢,咱能先吃饭吗?”

    顾佳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光顾着我说得痛快,忘了你还没吃饭呢,走,我请你出去吃!”

    张扬指了指楼下道:“我让于小冬准备饭了。”

    “乱糟糟的,走,出去吃!”

    张扬点了点头,原本他想招呼秦清一起去的,可想想秦清自从走入这驻京办,就马上回归了自己的县长位置,跟他刻意拉开距离,以免被人说三道四,自己去找她,十有八九也是自讨没趣,再说了,顾佳彤未必喜欢见到秦清,他跟于小冬说了一声,就钻入了顾佳彤的绿色甲壳虫内。

    顾佳彤对燕京的路况已经很熟,她带张扬直奔前门去吃爆肚,前门的小吃很多,最有名的要数前门廊坊二条胡同里的爆肚冯。

    张扬在燕京也呆了一段时间,对这家老店也听说过不少次,可是一直无缘品尝,两人来到一家人满为患的小店,却见小店的黑色匾额上用金漆写着清真爆肚冯五个大字,虽然还不到傍晚五点半,里面已经坐满。足足等了十五分钟,两人才被安排坐下。来这里吃饭的多数都是一些慕名而来的游客,很多人都点得是涮羊肉。

    顾佳彤点了两份爆肚,又要了一个涮锅,酒水是她自带的一瓶五粮液,因为小店内人声鼎沸,实在太过嘈杂,两人说话必须用很大的声音。

    张扬把这次回去发生的事情简略的向顾佳彤说了,顾佳彤最为关心的还是弟弟在江城的纠纷,事情最后的处理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她仍然有些责怪张扬:“你就不能多照顾他点,他虽然年纪比你大,可行事就像个小孩子。”

    张扬一边喝酒一边道:“我倒是想管他,可我把他当小舅子,他不把我当姐夫看,话说……咱俩虽然有那事实,可没那名份不是?”

    顾佳彤红着脸用筷子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柔声道:“有那事实你就是他姐夫,你就该好好照顾他。”她的语气多少有些有气无力,心中娇羞难耐。

    张扬听得如沐春风,两人的腿在桌下交缠在了一处,彼此目光相对,流露出的尽是暧昧缠绵。

    顾佳彤并没有喝酒,她喝了口果汁道:“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们在帝豪闹事怎么把明健给搅合进去了?你有没有耍手段啊?”顾佳彤还是有些怀疑在这件事上张扬故意把明健给拉了进去。

    “天地良心,佳彤,我坑谁也不能坑我自己小舅子啊,这事儿纯属巧合。”

    顾佳彤白了张扬一眼,心头却暖暖的极为受用,她小声提醒张扬道:“江城的事情你别跟着参合了,我听夏主任说了,李长宇的问题解决了,暂时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工作的事情,不久后会安排的。”

    张扬道:“放心吧,我懂得分寸,最近我的工作重点会放在驻京办,放在咱们俩合作的酒店上,力争搞出点政绩,我好早曰升官。”

    顾佳彤笑道:“早就看出你是个官迷,怎么?驻京办主任已经不能让你满足了?”

    张扬小声道:“只有你能让我满足!”

    顾佳彤料到这厮三句话就会开始下路,脸儿红了红,轻轻咬了咬樱唇道:“快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佳彤带张扬去的地方是皇家花园,她在燕京刚刚购置的一套房产,因为工作的需要,顾佳彤最近在燕京呆的时间比较多。如果长期住酒店并不方便,张扬的驻京办虽然可以安排她住宿,可毕竟人多眼杂,顾佳彤也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被外人知道,考虑之后,决定在燕京买房。

    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共有一百五十平方,原本是一个台湾商人买下的,装修后还没有入住,因为改变主意,投资放在了上海,所以这套房子也决定出售,顾佳彤得到消息后花五十万就买下了,价钱相当的合适。

    进入房间的大门,张扬被眼前精美的装修所吸引,他四处看了看,顾佳彤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喜欢吗?”

    张扬点了点头道:“不错,比故宫强多了!”

    顾佳彤笑道:“瞎说八道,那里是皇帝住的地方,咱们可是平民老百姓。”

    “皇帝有什么好?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一辈子连汽车都没做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后宫佳丽三千,想睡哪一个就睡哪一个。”

    顾佳彤拧住他的耳朵:“你这个流氓,脑子里尽想着这些事,组织上怎么考察的?居然让你这个大色狼混进了国家干部的队伍。”

    张扬一把抄起顾佳彤的双腿,把她整个抱了起来,顾佳彤发出一声尖叫。

    张扬有些心虚道:“小声点,别让人听到!”

    顾佳彤搂着张扬的脖子道:“我就要叫,这里属于我们,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张扬恶狠狠道:“好,我这就吃了你!”

    顾佳彤娇笑道:“讨厌,去洗澡!”

    “不!我干净着呢!”

    “切,你最肮脏,思想最肮脏!”

    张扬柔情万种道:“我把肮脏的思想留给自己,我把纯洁的身体献给你!”

    顾佳彤被这厮撩拨得呼吸变得越发急促,柔声道:“去卧室……”

    “这里属于我们,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张扬的目光落在前方的沙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