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雄脸色铁青,他已经意识到今天的事情恐怕麻烦了,郭达亮发疯的事情并没有传到县里去,所以刘继文和邱广志他们不清楚内情,只是有些好奇,这位黑山子乡的代乡长怎么刚才没在主席台上就坐?
林成斌慌忙站起身,他握住郭达亮的手臂:“老郭,咱们到后面说话。”
郭达亮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来到于秋玲的面前:“小于啊,今天票选的结果怎么样?得票率是多少?”
于秋玲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郭达亮走向于秋玲,于秋玲吓得避到一旁,郭达亮就势在她的位置上坐下,屁股下暖暖的还带着于秋玲的体温,郭达亮微笑道:“各位领导,各位代表,我来说两句!”
台下变得鸦雀无声,郭达亮发疯的事情在黑山子乡已经广为人知,每个乡代表都意识到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郭达亮道:“感谢大家能够给我这个说话的机会,作为黑山子乡曾经的副乡长,作为黑山子乡曾经的代乡长,我也曾经将为黑山子乡老百姓谋福利视为己任,我想带大家脱贫,可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我想带领大家走上富裕的道路,可是我没有这样的权力,我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可回头看看,我究竟为老百姓做了什么事,我究竟为黑山子谋到了多少的福利?每当我扪心自问的时候,我就感到羞愧难言,这些年,我的精力全都放在如何去更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官职,反而忽略了自己本来要做的事,党和国家给我这样一个位置,并不是让我有机会向上更进一步,而是要我服务于人民,我甚至忘记了一个公仆的本分!我辜负了国家的培养,我辜负了老百姓的期望,我不配公仆这两个字的称号!”
郭达亮站起来深深向会场中的代表们鞠了一躬。
会场中刘传魁第一个鼓起掌来,然后周围的乡代表也鼓起掌来,掌声宛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郭达亮双目发红,两点晶亮的泪光在他的眼眶中闪烁,忽然他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倒了下去,会场之中传来阵阵惊呼尖叫之声。
救护车离开学生礼堂的时候,张扬仍然在外面准备着纪念品,他对这种大会没有任何的兴趣,到里面转了一圈就偷跑了处理。听到救护车的尖叫声,这才抬起头,乔四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压低声音对张扬道:“出大事了,郭代乡长突然冲入会场之中,发表了一番言论之后,就突发脑溢血昏倒了过去,现在已经送县人民医院了。”
张扬皱了皱眉头,没想到郭达亮对权力的狂热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正是对官位的极度执着才让他有了现在凄惨的下场。
耿秀菊脸色苍白的向他们走了过来,远远朝张扬招了招手,张扬走到她身边,耿秀菊道:“几位领导已经退场了,分发纪念品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张扬本想问问郭达亮的事情,可是耿秀菊已经匆匆走了。这时候看到不少乡代表已经开始退场,张扬慌忙组织去分发纪念品。
这次的乡人代会在轰轰烈烈中开场,却在悲凉的气氛中结束,虽然还有后续会议要开,可是很多人已经失去了开会的心情,比如上清河村的刘传魁,他就是最先退场的一个,叼着旱烟从张扬的手中接过属于他的纪念品,低声道:“都是扯淡!”
张扬笑道:“刘支书,今晚别走了,我把杜宇峰叫来,咱三人喝上几杯。”
刘传魁叹了一口气:“算了,想想刚才郭乡长的事儿,我这心里拔凉拔凉的,算了,等有机会再喝吧!”
乡政府会议室内烟雾弥漫,所有人的内心都笼罩在低沉而压抑的气氛中,新当选的乡长于秋玲眼圈儿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郭达亮的突发事件让她备受刺激,在许多乡人大代表的心中,是她一手造成了郭达亮的悲剧,于秋玲已经感觉到自己成为了千夫所指,甚至预感到她未来任职的三年都要背负这样的罪名。
王博雄和林成斌的脸色都不好看,王博雄默不作声的抽烟,他向林成斌看了看,示意林成斌先展开话题,林成斌是这几天的当然主角,乡人代会上出事,他应该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林成斌这把目光望向了派出所所长周良顺,安防工作是周良顺负责,郭达亮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上主席台跟他工作的疏忽具有直接的关系。
周良顺咳嗽了一声,借以调整了一下语调,以沉痛的声音道:“今天大会上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跟我工作疏忽有关,我……”
王博雄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想问问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郭副乡长的那番话有没有给你们敲响警钟?国家给我们权力是让我们为老百姓谋福利,是让我们做人民的公仆,而现在又有多少领导干部以官为本、以权为纲,以仕途为个人事业的选择导向,一切服从于官级地位,一切为了做官和升官,把做官、升官看作人生最高价值追求,一切为了做官,做官为了一切,而忽视了我们本来应该去做的事情,本来应该做好的事情?”王博雄的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着。
可是他的话却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共鸣。
林成斌表情漠然的看着桌面,嗤!地一声划亮了一颗火柴,点燃香烟的时候,目光从王博雄的脸上迅速扫了一下,你狗日的说的是自己吧!
于秋玲抽了一下鼻子,她咳嗽了一声,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会议室缭绕的烟雾,她始终认为今天自己是最为无辜和不幸的一个,真正让郭达亮发疯的绝非是自己,而是这个体制,她本想说两句话,可是会议室的门却被人从外面猛然踢开了。
郭达亮的老婆杜春芬发疯般向于秋玲冲了上来,周良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大声道:“嫂子,您这是干什么?”
杜春芬一边哭号着一边大骂:“于秋玲,你是不是人啊!我们家老郭没得罪过你,你为什么害他害得这么惨啊?你非要把他害死你才甘心呐!”
耿秀菊慌忙过去劝她,杜春芬拉着耿秀菊的手,鼻子一把泪一把的骂着:“于秋玲,你不是人啊,你干得那些事谁不知道?你给香港那边打电话,搞掉了胡乡长,然后又到处散发小字报,还把王书记和耿主任告到了纪委,现在你嫌我们家老郭挡了你的路,你又害我们家老郭……你不是人啊!你有没有人性啊!”
王博雄和耿秀菊的脸色都是青一块红一块,这杜春芬情绪激动之下竟然把他们两人的事情也拖了进来,这事儿真是越闹越乱。
于秋玲一张面孔毫无血色,眼泪连珠串般不停的落下,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盯上这个劳什子乡长的位置,刚刚当选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么多的麻烦,她以后的路该怎么去走。
耿秀菊和周良顺好不容易才劝杜春芬离开。
于秋玲趴在会议桌上低声啜泣起来,从肩膀不断的抖动可以看出她现在的情绪相当激动,王博雄叹了一口气,他和林成斌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上前劝说的意思,两人极为默契的退出了会议室,掩上房门。
王博雄低声道:“让她冷静一下也好。”
林成斌意味深长道:“有些事还真很难说!”
王博雄明白他的意思,这句话指的可能是刚才杜春芬骂于秋玲时所说的那些事。其实王博雄也早已做过这样的推测,乡里的几个常委先后倒下,胡爱民的倒下自己虽然起到不小的作用,可真正的诱因还是那个打给安老先生的电话,自己和耿秀菊的事情虽然已经度过了危机,可王博雄仍然心有余悸,郭达亮的下场更是可以用惨痛来形容,最终的受益者只有一个,那就是于秋玲,所以她无法摆脱嫌疑,如果换作以前,王博雄一定会想办法对付这个在背后描黑自己的女人,而现在他已经即将远离这方山水,心胸也变得豁达起来,居然学会了从局外人的视角来看问题,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他淡淡笑了笑:“女同志的话,不可以全信!”
林成斌看着他,然后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林成武却笑不出来,他也是这次的乡代表,从开会到现在都处于忐忑不安的状态中,他花钱让史家三兄弟对付张扬,可是现在史家三兄弟不知所踪,张扬却好端端的在自己眼前晃悠,林成武现在宁愿史家三兄弟带着他的一万块逃跑了,可是张扬看到他时的笑容总是说不出的邪恶,这让林成武毛骨悚然。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林成武真想冲到张扬面前问个究竟,可他却不敢。
以张扬的能力,大可以将林成武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可他不屑于这样做,林成武既然敢买凶杀人,张扬就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他要让林成武在这种惶恐不安的状态下活着,一点点的折磨他,直到他倾家荡产。
周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赵新伟就带着他的姐姐来到了黑山子乡。张扬和杜宇峰早早就在计生办办公室等着,看到赵新伟的汽车开进来,两人迎了出去,杜宇峰嚷嚷着:“真早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赵新伟下车后给了杜宇峰和张扬分别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掏出张扬的驾证交到他的手中。
张扬喜孜孜的看着驾证:“以后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开车去县城了,再也不怕那帮马路橛子了!”
赵新伟和杜宇峰同时对他瞪起了眼睛:“你跟警察有仇啊?”
张扬乐呵呵把驾证放到口袋里,凑到汽车前敲了敲窗户。
后车窗缓缓落下,赵新红苍白的面孔露了出来,一阵不见,她比起过去又瘦弱了许多,双目无神的看了看张扬。
张扬甜甜叫道:“赵姐,您来了!”
赵新红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杜宇峰也过来打招呼。
赵新伟招呼他们两人上车,这才道:“我姐听说青云峰紫霞观的香火很灵,所以起了个大早陪我姐去上香!”
杜宇峰当仁不让的坐在了驾驶座上,别看赵新伟是驾校校长,可论到真正的驾驶技术,他杜宇峰才是老大。
赵新伟不忘提醒他道:“开车悠着点啊,我姐身体弱。”
赵新红咳嗽了一声道:“我没事!”
张扬在副驾坐好了,向杜宇峰道:“青云峰我前一阵才去过,紫霞观十分的破旧,没看出香火怎么旺盛!”
杜宇峰道:“你小子就会突然袭击,原本打算安排你去吃驴肉的,这下可好了,还是让刘支书帮忙准备一顿饭吧。”
赵新伟坐在后座上拍了拍蓝布袋道:“带了,你们的饭我都带了,我姐吃素!”
张扬是存着帮助赵新红的心思,只有得到了赵新红的好感,才有可能搞定他妹妹大学保送的事情,其实这件事他也想过李长宇,只要李长宇给宋思德打个招呼,这厮应该会给几分面子,不过张扬轻易不想劳烦李书记,尤其是像这种他力所能及可以办到的事情。
既然不准备在上清河村吃饭,他们也就没有惊动刘传魁老支书的必要,杜宇峰对这一带的路况极为熟悉,直接把车开到了上清河村后面的山路前,然后带着他们想清台山爬去,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还有一辆半新不旧的北京吉普停在他们附近,车内没有人,看来已经先行上山了。
赵新伟笑道:“还说香火不旺,看看已经有人上山了。”
张扬笑道:“一辆车而已,何况人家来这里也不一定是烧香的!”
赵新伟本想背姐姐,可是赵新红坚持要自己走,走了不到一里地,就已经支持不住了,在赵新伟的劝说下,还是让他背起,他们向青云峰走去,上次张扬陪左晓晴过来的时候用去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三个的体力虽然没有问题,可是要背着赵新红这个重病号,所以前进的速度被明显拖慢了,赵新伟背了一会儿也撑不住了,于是换成了张扬。
杜宇峰见识过张扬背楚嫣然那晚表现出的惊人体力,所以也没有替换的意思,任由张扬一直背了下去,反正这厮想要用自己的表现感化赵新红,赵新伟也看出张扬体力惊人,他身体素质虽然不错,可毕竟平时是在县城里生活,走这种山路已经很吃力,更不用说再背上一个人了,所以客气了两句,干脆任由张扬背着他大姐。
赵新红可看不下去了,轻声斥责道:“你们两个怎么好意思欺负张扬!”
赵新伟笑道:“姐,我这体力可不成,张扬年轻力壮,能者多劳吧。”
杜宇峰帮衬道:“赵姐,你放心,张扬是出了名的累不死,上次他背着一大美女走了俩小时都跟没事人一样。”
赵新红也难得的笑出声来:“人家是大美女,我可是个老太婆了!”
张扬笑道:“赵姐,能背您上山是我的荣幸!”
赵新伟打趣道:“兄弟,嘴儿挺甜啊,是不是有啥事想求我姐?”他从杜宇峰那儿听说了张扬的事儿,所以故意旁敲侧击的说。
张扬道:“咱们兄弟这关系,什么求不求的,我现在想着的就是背着赵姐上紫霞观烧一柱平安香,保佑赵姐一世平安,身体早日恢复健康。”这番话拍马的意思实在太过明显,不过赵新红听得居然有些感动,轻声道:“难为你们了。”
此时前方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位身穿灰色唐装脚蹬黑色布鞋的老人,另外一个是和头戴黑色棒球帽,身穿黑色运动套装的高挑少女,两人大概走得累了,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看到张扬他们过来,那位少女站起身来,因为戴着宽大的墨镜,口鼻上还蒙着口罩,所以看不清她的本来面目,她用有些生硬的普通话道:“几位先生,请问这里距离青云竹海还有多远?”
张扬知道她所说的青云竹海就是位于陈崇山居住石屋附近,那里还有座旧社会马贼落脚的山寨,指了指前方道:“大概还要走半个小时吧,刚好,我们也要去哪里,你们跟着我们走吧!”
那女孩礼貌的说了声谢谢,这才去路边掺起了那个老头儿,那老头拄着拐杖跟上了杜宇峰的步伐道:“小伙子,这座青云山是不是出过马匪?”他倒是一口地地道道的春阳话。
杜宇峰笑道:“是啊,不过都是解放前的事情了,过去那些马贼就在青云峰上安营扎寨,时不时下山抢劫,以拦截平海和北原两地的客商为生。”
张扬道:“其中有个最有名气的悍匪叫安大胡子,听说那家伙活着的时候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赵新伟接口道:“我也听说过,说黑山子一带现在女人哄孩子睡觉都说,你再不睡觉安大胡子就来找你了,也别说还真灵验,孩子一听到安大胡子就不哭了!”几人同时笑了起来,那老者也笑得相当开心,反倒是那女孩儿透过墨镜冷冷盯了张扬一眼,她之所以反感张扬的原因是因为这厮笑得最为猖狂。
杜宇峰笑道:“张扬啊,说起来你跟这安大胡子倒有几分缘分呢。”
张扬一脸郁闷道:“你说这安大胡子生前没做什么好事,可他的后代却过得滋润无比,他儿子解放前逃到了香港,摇身一变居然成为了爱国商人,时代变化真是快啊!”
赵新伟笑道:“有钱就是大爷,文革那会儿这种土匪的后代还不死啦死啦的!”一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老者笑道:“所以说还是党和政府好啊,对于这么罪孽深重的坏分子都能够不计前嫌展开胸怀容纳他们,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扬却道:“我看是政府太纵容他们了,有道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是马贼儿肯定混蛋,这安老头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女孩儿悄悄咬了咬下唇,一脚踢中了一个小石子,石子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撞在前方的树干上,竟然撞掉了一小块树皮,张扬内心一怔,想不到这女孩儿一脚踢出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老者和蔼笑道:“报纸上都说这个安志远是爱国商人,你怎么断定人家不是好东西呢?”
张扬道:“不就是有俩臭钱吗,便以为自己如何如何了,利用自己所谓的那点影响力给政府施压,你说他除了盖几座破破烂烂的小学弄了个形象工程以外,还给家乡做过什么好事?也就是政府惯着他,什么爱国商人,我看屁都不是。”
杜宇峰也帮衬道:“现在到处都是骗子,搞不好这安志远就是一香港要饭的,到咱们这儿就成名人了。”
赵新伟笑着摇了摇头道:“老杜,你这就错了,人家安志远那是真有钱,听说在香港有好几家上市公司,光姨太太就有五个,背地里的情人那更是不计其数,前两天我还看报纸说这老头又泡了一个港姐呢。”
“原来是个老流氓啊!”张扬表情夸张道,几人同声笑了起来。
老者笑呵呵道:“听说安志远都七十多岁了,这么大的人还有精力搞那些花花事儿?”
张扬笑道:“老爷子,您听说过一句话没有,那叫人老心不老,说句冒犯的话,你看到现在漂亮的小姑娘就不动心思?”
老者笑着指点着张扬:“你小子还真是风趣!”
几人边说边聊,谈得颇为投机,那老者性情开朗外向,跟张扬谈话间不时发出洪亮的笑声。
众人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那座山坡上的石屋,张扬知道陈崇山喜欢清静,并没有前往打扰他的意思,指了指石屋后面的方向道:“老爷子,石屋后面就是青云竹海,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吧!”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你们几个了,对了小伙子,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张扬!”张扬大咧咧道,殊不知这个名字已经被那位默不作声的女孩儿牢牢记住。
他们正准备离去的时候,赵新红却无力的趴在张扬身上,颤声道:“我胸口疼得厉害……”
张扬慌忙把她放了下来,赵新伟去拿吗啡片和开水,因为慌张手中的保温杯一下打翻了,更倒霉的是,这次因为出来的慌张,居然把止痛用得吗啡片忘在了家里。赵新红脸色苍白,冷汗瞬间已经布满了面孔,张扬看到她如此痛苦,运指如风接连点中了她的几处穴道,赵新红这才感觉到胸口的痛楚稍稍缓解。
这时候那位女孩走了回来将一瓶矿泉水递给赵新红。
赵新伟慌忙拧开瓶盖喂姐姐喝了。
赵新红喘了口气,望着那女孩报以感激的一笑:“谢谢你了……”
那位老者也走了回来,他的目光却看着张扬,充满惊奇道:“你会点穴?”
张扬笑道:“曾经跟按摩的瞎子学过两手,不怎么精通,让老爷子见笑了!”,从老者的这句话,张扬听出对方应该对点穴手法有些了解,否则不会一眼就从刚才自己的动作判断出他会点穴。
老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来到赵新红面前,和颜悦色道:“我懂得一些医理,不如我帮你号号脉?”
赵新红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老者搭在她的脉门之上,双目微垂,过了好一会儿,重新睁开双目,流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
赵新红淡然笑道:“老先生有什么话只管直说,我自己的病情自己清楚,对我而言能够在这世上多活一天就是赚到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对生命看得如此透彻,其实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让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而不在乎生命的长短,有这么多关心你的人爱护你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赵新红微笑道:“听老先生这么有这里的话,我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老者笑道:“世事无绝对,也许会有转机呢。”他又看了张扬一眼,这才和孙女两人向青云竹海走去。
等赵新红休息的差不多了,一行人继续向紫霞观走去,赵新伟和杜宇峰并没有意识到张扬刚才点穴的作用,可是赵新红却清清楚楚,张扬点中她穴道之后,身上的痛楚几乎在瞬间减轻,就算是过去服用止痛药也没有这样的神奇效果,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她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小伙子。
紫霞观还是那幅破破烂烂的样子,紫霞真人李信义正懒洋洋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连张扬四人走入道观都没有引起他任何的注意,眯着眼睛坐在长条凳上似乎就要睡去了。
赵新伟扶着姐姐去老君殿上香,杜宇峰过去和李信义是见过面的,乐呵呵晃了过去:“李道长,一年多没见还是风采依旧啊!”
李信义睁开一只左眼怪模怪样的看着杜宇峰,好半天才想起杜宇峰是干啥的,点了点头代表打了一个招呼,然后眼皮又耷拉了下去,显然是不想被别人打扰。
杜宇峰也觉着有些没劲讪讪笑了笑,兜了一圈来到正欣赏碑文的张扬身边,却见张扬轻诵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他大赞好诗,这首诗乃是唐朝陈子昂所写,发生在他身后的事儿,张大官人当然不会知道。
杜宇峰没什么文学细胞,远远站在一旁看着张扬摇头晃脑的样子,心说,这小子正发酸呢,还是别打扰他了。
张扬上次来的时候主要是陪着左晓晴看日出,并没有留意紫霞观中有这么多的碑刻,现在方才有机会仔细的欣赏,却见一块碑刻上写着一行字:最易是当官,这段话引起了张扬的极大兴趣,都说仕途艰险,怎么有人会这么说呢?
李信义不知什么时候汲着草鞋来到他的身边,他早已认出张扬就是那天和陈雪还有另外一个女孩过来看日出的那个,因为陈崇山的那层关系,他对张扬比别人都要友善,低声道:“你知道这段话的出处吗?”
张扬摇了摇头道:“还请道长指教!”
李信义轻抚颌下白色山羊胡道:“这段话乃是满清重臣李鸿章所说,这当大官的上头有人,下头人更多,上头交代的事情他交代下头去办,所以自己反倒不用做什么事。”
张扬却道:“当官容易,可是当好官却不容易。”
李信义道:“何谓好官?做官的最高境界合乎于我道法的境界,那就是无为而治!越是碌碌无为,无所作为的人越容易坐稳位置,越容易当上大官。”
张扬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老道士真是好玩,他身为道家弟子居然用这种谬论来解释无为而治的真意,张扬道:“无为而治真正的意思是,无为:遵循自然的法则而不妄为;治就是治理。自己不妄为而使天下得到治理。这原本是约束个人行为的一个准则。”
李信义听到张扬的这番话,目光之中不觉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想不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样的见解,难怪陈崇山那老头儿对他推崇备至,正要和张扬辩驳两句,看到从门外又进来了一老一小,李信义眉头皱了皱,一言不发的向后院走去。
张扬不知这老道士为什么突然离开,转身望去,却见刚才在上山途中遇到的那爷孙两个也来到了紫霞观。看到那老者步履稳健,气定神闲,心中已经推测到这老头十有八九也身怀武功,不然以他的年纪怎能徒步攀上青云峰。
老者乐呵呵跟张扬打了个招呼,目光也落在那块刻着最易是当官的石碑上,他仔细看了看,断定这几个字并非是李鸿章亲笔所书,不禁笑道:“最易是当官,我看李鸿章的官当得也不怎么样,他若是做个好官,晚清怎会败落到那种地步?”
杜宇峰总算找到机会插话了:“老爷子,那事儿应该怨慈禧那个老娘们,不是说她把北洋水师的军费都弄去修园子了吗?”
老者叹了一口气道:“中国历朝历代,这腐败二字从未从政坛上消失过,人性使然!”
杜宇峰却道:“其实官员贪点儿倒没什么,最怕的就是那种又贪污又不给老百姓干事的。”
赵新伟搀扶着姐姐走了出来,笑道:“我说哥们,咱们出门在外莫论政事。”
眼看已经到中午了,赵新伟担心姐姐饿了,招呼他们两个去道观外选块地方吃饭,赵新红带了一些鸡蛋烙饼,分给张扬和杜宇峰两个,又让赵新伟给那位老者送了两个过去,礼尚往来,人家刚刚给她送了一瓶水,怎么也要有所表示。
那老者倒是和蔼得很,吃着烙饼跟他们凑到了一起,反倒是他孙女儿显得离群索居的,一个人走到观海台上欣赏风景。
几个人的话题聊着聊着就来到安大胡子的身上,还是那位老者主动提起的,他刚才去青云竹海的时候顺便游览了一下当年马贼盘踞的黑风寨,感叹道:“青云峰的旅游资源真是不少,只是缺少开发,假如开发起来,打出名气,肯定可以为春阳带来一笔不菲的旅游收入。”
杜宇峰道:“何止青云峰,整个清台山上大大小小的景致数不胜数,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可惜啊可惜!”这厮居然文绉绉的拽出了一句诗文,可惜不怎么着调。
张扬笑道:“老先生是干什么的?”
老者笑道:“我姓李,是春阳文化局的退休职工,这不,正想搜集一些素材,写一本关于马匪安大胡子的小说。”
“作家啊!”杜宇峰瞪大眼睛惊呼道。
老者乐呵呵道:“我可算不上什么作家,报纸上的豆腐块倒是出版过几篇,这种大部头还是第一次尝试些,只可惜啊,现黑风寨剩下的遗迹没多少了。”
张扬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老爷子,安大胡子的墓你去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