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愣了愣,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出小刘口中的李书记究竟是哪个?不过他随后就想起那个得马上风的县委书记李长宇,不禁笑了起来,其实他早就算准了李长宇还会主动登门,只是没有想到会过了这么多天。

    刘海涛身为李长宇的司机,眼皮儿不是一般的活络,在当今的社会,领导的司机不但但要掌握开车的技能,还要懂得揣摩领导的心意,很多的时候都在充当领导秘书的角色,领导官面上的事儿可以让秘书去办,可是私人的事往往要找司机了,所以司机比秘书跟领导的感情更深,甚至很多领导把司机都视为自己的家人。

    刘海涛生就了一副笑脸,所以说人家天生适合这个行当,环顾了一下张扬的蜗居,不禁感叹了一句:“生活条件很艰苦嘛。”

    张扬可没觉得艰苦,仍然大剌剌的坐在床上:“小刘,你找我什么事儿?”

    刘海涛听到这厮开口就是小刘,丝毫没有跟自己客气的意思,心中也有些着恼,平日里自己出去,什么人不得尊称自己一声刘科啊,你小子才多大啊,我跟你客气,你倒好,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可是人家小刘的政治基本功还是扎实的,虽然心里面有些不满,表面上却仍然是笑容可掬:“张扬,李书记请你去家里吃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刚才的那点儿不平衡马上就烟消云散了。能让李书记请吃饭的主儿可都不是普通人物,能让李书记请去家里面吃饭的人关系显然更不一般,刘海涛暗暗提醒自己,这孩子和李书记还不知是什么关系呢,虽然李书记告诉刘海涛,张扬是他一个老同学的儿子,可人的思想是最难琢磨的东西,刘海涛还是把这件事给想歪了,假如是同学的儿子,至于那么神神秘秘吗?一个电话不就结了?现在人家李书记让自己亲自开车来接,而且去的地方还不是县委大院。县委大院是正宫娘娘住的地方,李长宇让刘海涛带张扬去的地方是县城东南的薇园,连正宫娘娘都不知道李书记在哪儿还有一套房子。

    所以刘海涛琢磨一下也是正常的,这孩子该不是李书记的私生子吧?心里虽然嘀咕,可是这种事情只能在心里想想,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要是让李书记知道他有着这种想法,恐怕明天他就要卷着铺盖卷儿滚蛋。

    于是张扬有了平生以来第一次坐桑塔纳的体验,原本刘海涛的意思是让他坐后面的,虽然这个小家伙的身份无法确定,可是礼多人不怪,还是要用对待太子爷的标准来招待。可张扬并不领情,在他看来,有身份的人全都是坐在前面,麻痹的,你一个车夫凭什么坐在我前面,看不起我吗?所以张扬看着刘海涛的目光就显得有些恶毒,看得刘海涛不寒而栗,NND,这年头,当个司机也那么难,爷惹不起你,我装孙子还不成吗?

    刘海涛刚刚启动汽车,腰间的BP机就响了,他看了看上面的留言,原来是李书记等得有些心急了。

    张扬有些羡慕的看着刘海涛的这个黑盒子:“这玩意儿挺贵吧?”心里那点小九九又开始运转了起来,到底是县太爷,连车夫都配上了传呼机。

    刘海涛笑得多少有些不自然:“嗯,李书记给配的,真是要多亏了领导关心……”还没有探明人家路数之前,刘海涛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开始刚配这个传呼机的时候,他也的确得意了一阵子,可很快就发现这东西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过去没有BP机的时候,偶尔还能开个小差,自从挂上了这东西,自己等于戴上了一副无形的手铐,李书记想什么时候用自己,就什么时候用,无论风吹雨打,无论白天黑夜,甚至跟老婆热乎的时候,一个传呼打来,马上就得提裤子上车走人,别人都看到他表面的风光,谁知道他背后的酸楚啊,想到这里刘海涛不觉有些伤心。

    稍一走神,闯了一个红灯,站在中心的交警指了指刘海涛,刘海涛落下半截车窗,张口就骂:“你他妈瞎眼了,看不到车牌号?”

    那交警上岗没两天,的确不认识县太爷的车牌,被刘海涛骂的有点火了,正想冲上来理论,早有一名老交警冲了上来,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小子大沿帽都飞出老远,然后那老交警赔着笑向车内的刘海涛打了个招呼。

    刘海涛爱理不理的翻了翻眼皮:“老宋啊,你手下的这帮交警素质也太差了,有时间多教育教育。”

    交警老宋躬着腰,向车内敬了一个礼:“刘科,这小孩子没来几天,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刘海涛仰着头,慢慢驶过红绿灯,这一刻,张扬清晰地感觉到从刘海涛身体周围散发出的王八之气,不过也只是刹那,刚过了红绿灯,刘海涛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演可能有些过了,向张扬露出一个谦虚的微笑:“这些马路橛子平时嚣张惯了,连李书记的车都敢拦,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张扬嗯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闪现着刘海涛怒斥交警的一幕,想必那一刻刘海涛的心中一定是天下舍我其谁的感觉,麻痹的,想想都爽!

    黑色桑塔纳慢慢驶入了这座名为薇园的小区,九十年代初,中国的住房政策还没有正式改革,商品房还远未普及,这座小区是县民政局出资建设,本意是要建成一座老干部疗养院,可建成之后,因为环境优雅,地势清净,被县委看中,直接征用成为县级领导休闲度假的场所,上级来领导的时候也会在这里招待。

    刘海涛直接将轿车开到了一座两层的小白楼前,汽车停稳之后,他殷切的为张扬拉开了车门:“李书记在里面等你呢。”

    张扬点了点头,并没有和刘海涛多说话,举步向门前走去。

    刚刚走到门前,房门就被拉开了,一位面目慈和的老太太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位老太太姓苏,是李书记的大嫂,后来张扬才知道,李长宇自幼父母就死了,是他大哥大嫂把他拉扯大的,后来他发迹之后,也没忘记兄嫂的恩情,不过可惜他大哥死得早,只剩下这个大嫂在乡里生活,三个女儿都已嫁人,李长宇也算得上是有良心,把大嫂接到了身边,可惜他老婆朱红梅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对他这位大嫂冷言冷语,动辄讽刺挖苦,两口子为这没少吵架,李长宇一气之下才把大嫂偷偷安置在了这里。

    苏老太笑眯眯道:“是张扬吧,这两天老听你李叔提你,赶快进来,他都等急了。”她拉着张扬走进小楼,张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李长宇居然占自己便宜,我张神医一千多岁了,你让我叫你叔,你他妈当得起吗?

    小楼内的陈设并没有张扬想象中的豪华,普通的瓷砖地面,客厅内放着一套水曲柳的实木沙发,电视也不过是十四寸国产彩电,表面上看这位李书记还是清廉的。

    “张扬,你快坐下!我去叫你李叔……”苏老太的热情是实打实的,平日里她这里就很少有人过来,除了节假日,李长宇例行的前来探视外,老太太都是一个人生活,闲暇的时候,就在后面开辟了一块菜地,弄了几笼鸡舍,按理说小区是不允许她这样做的,可是管理人员知道这是县委李书记的嫂子,谁还敢过问,平日里母鸡在别处下了蛋,管理人员若是看到,都会规规矩矩给送过来。

    “张扬来了!”李长宇矮小的身影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双手背在身后,从张扬的位置看这位县委书记,必须要仰视才见,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相遇,彼此都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长宇点了点头,其中的含义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明白:“大嫂,赶快做饭,我和张扬到楼上说话。”

    苏老太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一声,老太太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平日里只要有人来,她就兴奋的跟过节似的。

    张扬慢慢走上楼梯,跟着李长宇来到他的书房,李长宇关上房门,来到办公桌后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不用客气嘛!”

    张扬看了看沙发,坐在那上面岂不是又矮了这厮半截,这位李书记是不是有心理缺陷啊,因为身高不如别人,所以处处都想高人一头,张扬就是个逆毛驴脾气,你让我坐我就坐啊?爷还偏偏站着,我就是要俯视你,跟我打官腔?麻痹的你脱裤子的时候怎么不跟我牛逼啊?

    看到张扬仍然站在那里,李长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混迹政坛多年,对于把握别人的心理他还是很有一套的,他敏锐的察觉到张扬可能对自己的某些做法产生了反感。

    李长宇接下来的动作将他的睿智和多变展现的淋漓尽致,他热情的站了起来双手握住张扬的手臂:“客气什么啊,到这里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来!快坐下!”他几乎是推着张扬坐在了沙发上,当然张扬也没存着抗拒的意思,要是他反抗,就李长宇这小胳膊小腿的,轻轻松松一抬手就能够让李书记飞出窗外。

    成功将张扬摁到在沙发上之后,李书记也就势在他身边坐下,你小子不是觉得我居高临下吗?我陪你坐沙发,这总算得上平易近人了吧?

    为什么会有今天的会面,两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没有人主动点破,可能他们的会面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张神医的策略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李书记深思熟虑之后的对策是主动出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对方的弱点,他拿起茶壶为张扬倒了一杯茶,从茶几上早已摆放好的两个茶盏来看,李书记对今天的会面早有准备,而且相当充分。

    握着茶盏,张扬却突然想起了隋炀帝赐给自己的那杯毒酒,右手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泼出了少许的茶水。

    李书记波澜不惊的双目之中悄然掠过一瞥惊鸿,唇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虽然强装镇定,可是毕竟底气不足,于细微之中已经流露出他的惶恐。他哪里又知道,人家怕得根本不是他,而是触景生情想起被毒杀的往事。

    茶是好茶,特级碧螺春,汤色清亮,雅香扑鼻,张扬一直都是个懂得生活的人,倘若在过去,保不齐他会诗兴大发,泼墨挥毫,虽然他的诗从来都写得不怎么样,可是现在他没有那个心境,甚至连品一口茶的心境都没有,慢慢放下了茶杯。

    人在官场,说话的时候,职业性的腔调是不由自主带出来的,李长宇虽然竭力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可是话语中的那种气势还是包含在其中的:“张扬啊,那天的事情还是要多谢你了。”道谢是必要的,无论其中包含着怎样的玄机,以后又会如何发展,可人家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李长宇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抹煞的。李长宇一向自认为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从他能够善待自己孤苦伶仃的大嫂能够证明,假如张扬救他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么尴尬的场面,也许他和张扬的关系会更加简单有些,单纯一些,他对张扬的感激也会更由衷一些,现在他明明知道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心中的感激并不是那么的真诚,平心而论,他对张扬的敌视和戒心要多于对他的感谢。

    张扬淡然一笑,他的目光虽然没有看李长宇,可是也能够体会到李长宇此刻内心中的忐忑和不安,小辫子被别人抓住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像李长宇这种有一定政治地位和身份的人,人越是到了一定的位置,越是害怕失去,这种患得患失,往往会掩盖一个人的本性,会让一个人首先考虑的是自己而忽略了事情的本质。在张扬看来这件事很简单,老子救了你的性命,你理所当然要付出回报,虽然李书记已经拿了一万块,可那点钱在张扬看来是远远不够的,要知道在大隋朝,老子随便扎一针都要一百两黄金,一百两啊!更何况我救了你的命,命是钱能够买来的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折算一下怎么也要有一万两黄金,如果你是清官,一次性拿出个五千万人民币或许老子就此作罢,可横看竖看你丫的也不像清官,没有一个亿别想打发我。说句实话,张扬还真没打算用李书记和葛大队之间的那点苟且之事做文章,跟性命比起来,那点男女间的事儿又算什么?张某人的大气可不是盖的。

    可人家李书记不这么想,他更关注的是那点苟且之事,以为张扬是想拿着自己和葛春丽的事情做文章,要挟自己,从而获得最大的利益,却没有想人家只是想找他要诊金那么简单。

    沉默在特定的时段也是一种残酷的心理交锋,李书记和张扬的交锋上,张扬完全成为强势的一方,谁让你李书记那点事儿都让人家看到了,谁让你丫的不检点,谁让你丫的身体不行还玩车震来着?

    李书记看着张扬不动如山的表情,不由得对眼前的年轻人生出欣赏之情,这小子才二十岁吧,一个年轻人能表现出这样的沉稳已经很难得了,想当初自己二十岁的时候,还没有他的这份心理素质呢,他哪里知道,人家那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儿,别说是你一个县太爷,就是当年大隋朝的皇帝人家也见过无数次。

    张扬不说话,在李书记看来这小子是等着自己开出条件,他咳嗽了一声:“小张啊,昨天我去县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体检,结果都出来了,我完全健康,哈哈……”李长宇笑了两声,却发现张扬英俊的面孔仍然紧绷着,唇角流露出些许的不屑,虽然只是少许,可是人家李长宇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这小子什么东西,居然敢鄙视我?李长宇平日里很少生气,就算生气也不会写在脸上,他一向认为生气是沉不住气的表现,作为一个成熟的政客是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他早已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只可惜自从那天春水河边车震事件之后,李长宇平静无波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东窗事发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不知何时东窗事发,眼前的这小子对李长宇而言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让他痛苦的事,偏偏不知这颗定时炸弹在何时爆炸。

    李长宇这两天也想过最坏的可能,就算是这小子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又如何?一个卫校生,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他说出的话又有多大的可信性?我是春阳县第一县委书记,他说出来,别人只会认为他是在诋毁我的人格,李长宇对自己的威信还是相当的自信,在春阳县的两年多时间内他党政一把抓,无论工作能力还是政绩都是有目共睹的,既然做事情,得罪人总是难免的,有人诋毁也是正常的,李长宇这边胡思乱想着。

    张扬却慢慢摆弄着茶几上的烟盒,看似漫不经心道:“那帮江湖郎中又懂得什么?”一句话就全盘否定了县医院的结论。

    李长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些可都是县医院的专家,再说了人家都是你的老师,你只不过是一个卫校实习生凭什么说人家?他意味深长道:“小张啊!医学上是要讲究有理有据的,多数人还是会相信专家的话,虽然你水平很高,可是你太年轻了。”这句话等于赤裸裸的威胁,小子你跟我得瑟什么?就算你抓住了我的某些把柄,你有证据吗?你说出来那晚的事情又有谁会相信?李长宇这句话虽然说得婉转,可是他对张扬的称呼变成了小张,语调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居高临下的威压就算是傻子也能够听得出来。

    张扬当然能够听出他的弦外之意,表情却仍然没有任何的变化,淡然道:“马上风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必死无疑,就算是得到急救,若是没有遇到我,也一定会落下后患。”

    李长宇内心顿时凉了半截,果不其然,这厮拿着自己和葛春丽的那点事儿开说了。

    张扬重复着将烟盒竖起而后放下的动作:“你用手按压一下左胸第三根肋骨之间的地方。”

    李长宇满脸狐疑的看着他,并没有按照他的话行动,当然也有他不知道第三根肋骨在何处的原因在内。张扬摇了摇头,在他左胸某个位置轻轻点了点,李长宇挪动右手,并拢食指和中指按压了下去,只觉着一种针扎般的感觉从手指下迅速扩展开来,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李长宇的脸色顿时变了。

    张扬又指了指他右耳后半寸左右的地方,李长宇在他的指引下又按了一下,眼前猛然一黑,他的心跳瞬间变得剧烈起来,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膛,李长宇下意识的捂住心口,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其实那晚之后,他也查阅过马上风的资料,知道马上风属于急症,多数和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有关,所以他第二天就去县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排查,让他欣慰的是,体检结果令他相当满意。张扬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也并非危言耸听,不过他还是以为张扬只是凑巧救了自己,而自己的体质应该不差,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可是张扬刚刚露出的两手已经让他深深震撼,足以证明眼前的年轻人的确有着高深莫测的本领,李长宇低声道:“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已经微微有些颤抖,要知道今年他才四十四岁,还远未到退休的年龄,而且他在春阳县的政绩深得江城市某位大佬的欣赏,最近极有可能更上一层楼,进入市级领导层绝不是梦想,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拥有一个好身体的基础上,假如身体完了,一切也就完了,无论你的能力如何,无论你的关系如何,你的身体都已经不行了,给你再大的权力又有什么意义?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原本看似不同阶层的李长宇和张扬坐在了一起,也就有了斗争,虽然这种斗争是无声的,可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残酷和狡诈,李长宇从一开始就采用政治斗争的方法对待张扬,他试图用政治上的威压让这个年轻人屈服,可是人家张扬根本不接招,对付李书记只用了一个小小的手段,你丫牛逼什么?在我眼中你就是一病人,你有病,这病只有我能治,我就是强势,你想痊愈,想活下去,必须要向我低头。

    病人在医生面前是没有任何强势可言的,尤其是这医生救过自己的性命,而且自己接下来的健康还捏在别人的手上,当李长宇认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顷刻间又是春风拂面,热情的招呼说:“张扬,来!先喝茶!”

    掌握主动只是张扬的第一步,下面他所要做的就是乘胜追击,逐步击垮李书记的心理防线,最终的目的是要让他彻底俯首称臣。

    张扬伸出右手盖在杯口,望着人民的好书记做同情状,其实这厮压根不懂什么叫同情,所以表情拿捏的很不到位,在别人看来他此刻的表情并非是同情人家,而是可怜人家,鄙视人家,同情肯定不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李书记很很窝火,可是又不敢发作,麻痹的,老子啥时候受过这等鸟气?转念一想,自己受气的时候也不少,不过那是对上级的时候,你小子凭什么啊?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虎落平阳啊!李书记黯然感伤,不过这感伤只能留在心里,脸上还是一团和气,对待同志要春天般的温暖,作为一个久经考验的老干部,这点素质李书记还是有的。

    张扬低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直接说了。”

    “说出来好,说出来好!我就喜欢开门见山!”李书记实在受不了这弯弯绕绕了,本来和别人玩太极那是他的强项,可惜现在面前这主儿人家是吃定了自己,跟他玩,自己不是找虐吗?

    “这几天你不能人道了吧?”

    “什么?”李书记微微一怔,马上又反应了过来。

    张扬以为他听不懂,马上深入浅出的解释说:“你硬不起来了吧?”

    李书记老脸一热,暗骂张扬混蛋,这种话总要问得婉转一些,我是何等身份,你小子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可冷静下来这么一琢磨,这两天还的的确确没干过那种事,不过这也正常,那天晚上在春水河边车震得了马上风,这件事总得在心中留下阴影不是?那事儿虽然舒爽,可李书记也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物,总不能为了那几分钟的快感把性命搭进去不是?

    张扬见他愣在那里,仍然锲而不舍的问道:“有没有硬过?”

    既然识破了这张脸皮,李书记反倒显得自然了许多,叹了口气道:“岁月不饶人啊,有些方面跟年轻的时候是不能比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书记内心深处还是很惭愧的,在这方面他还真没有什么强势可言,年轻的时候没啥条件,再加上政治觉悟的境界不成,这种事只是跟老婆做,可能是老婆实在跟性感二字搭不上边的缘故,都是一二三埋单,可现在条件有了,政治觉悟有了,葛春丽也当得起性感妖娆,还是一二三埋单,所以只能从自身找原因了,不过有一点还是让李长宇深感自豪的,虽然这方面的能力有所欠缺,可是他的zhan有欲还是很强的。

    听到李长宇的回答,张扬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是说这几天你都没有硬过,甚至连这方面的事情想都没有想过?”

    经他一说,李长宇这么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自从春水河车震之后,他再也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是啊,自己怎么就突然变得清心寡欲了呢?

    张扬的手指落在李长宇肚脐下半寸的地方,轻轻一摁,李长宇顿时感到下身一阵胀痛,他双目圆睁,其中尽是错愕的神情。

    张扬微笑道:“我说过,你多处经脉都有气血淤滞的现象,如果不及时治疗,恐怕你还会发生中风的现象。”他的目光向李长宇的下体瞄了一眼:“就算短时间内不会发生中风,如果不打通经脉,你以后也无法行房了,当然李书记未必介意这件事。”

    李长宇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谁说老子不介意,我才四十四岁,从一个乡镇小厂的秘书走到今天我容易吗我?做了大半辈子男人,说他妈太监就太监了,搁谁也不能接受啊!心里委屈归委屈,李书记还是很快接受了现实,只有面对现实才能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李书记在官场中浸淫了二十多年,政治嗅觉可真不是盖得,他很快就明白,张扬并非危言耸听,自己的的确确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连人民医院都查不出自己的病根,幸运的是,自己还有救,能够救自己的就是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李书记现在看张扬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看到的再不是张扬脸上的青涩,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敢跟自己叫板,人家真是高人啊,人家有和自己叫板的资格。

    李书记虽然明白自己已经完全处于被动的境地,可是必要的底线还是要坚持的,诸如你想要什么?你怎样才肯帮我?这样低水平的话他还是不屑于去说去问的,虽然只是一个县处级干部,可是暗示和妥协李长宇已经运用的炉火纯青,他缓缓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虽然水面上没有一丁一点儿的茶叶末,李书记是借这样的动作来告诉张扬,看到没有,老子不怕,老子很镇定。

    对于细节张扬很少去注意,而且在他的眼中,自己已经吃定了李长宇,他的细节表现更没有注意的必要。正如领导之于下属,哪个领导会关心下属的感受?

    李书记不慌不忙的做着他的表面工作,这是一种习惯性的程式,也是一种心态上的调整和放松,李书记状态调整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慢条斯理道:“张扬啊,你今年就要毕业了吧?”作为领导者,引导是最基本的政治手段之一,李书记做这种事自然是轻车熟路,既然张扬不愿意主动提出条件,那么李书记就只能引导了,对一个实习生来说最重要的什么?当然是即将到来的工作分配问题,李长宇虽然只是一个县委书记,可是在春阳县的范围内,他说话还是掷地有声的,卫校毕业生,学历的确低了一些,县级人民医院已经非本科生不要了,这种学历就算进去了也就是干个辅助科室,那还是要在有门路的前提下,不过李书记只要发话,县防疫站、血站、甚至卫生局也有可能,帮他找一个福利待遇优厚的单位,等于给了他一个金饭碗,这比直接给钱还要有诱惑力。

    张扬当然知道李长宇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对于毕业分配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工作单位对他这个刚刚来到九十年代的神医而言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除了县人民医院,他还真不知道卫校生还有其他的择业点,不过有一点张扬是清楚地,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目睹到种种官威之后,就对当官充满了向往,他今天来见李长宇的目的就是这个。

    “我想当官!”张扬想都不想,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李长宇愣了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会心的笑意,他原本以为张扬会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个让自己棘手的要求,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要求。李长宇高悬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只要张扬有条件,自己就有了和他利益交换的条件,可是一个卫校生想当官,的确还是要费些周折的,更何况他连卫校都没毕业,自己终不能让他一步登天,毕竟自己的能量还没有到这一步。

    李长宇深思熟虑之后,低声回答道:“等你今年卫校毕业,我会做出安排。”

    “我等等是没啥问题,可是李书记的病情等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李长宇愣在那里,看到张扬唇角狡黠的笑意,李长宇有些出离愤怒了,威胁!赤裸裸地威胁,这小子是不是脑子不正常,你一个在校的卫校生,想当官,难道要老子帮你去卫校要个班干部吗?老子丢不起那人!李长宇当然明白,人家要得肯定不是一个班干部那么简单,张扬提出的要求是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人家肯定是想在春阳县当官,假如是在往日,有人敢这么赤裸裸的向自己索取官职,李长宇早就大耳光子扇了过去,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强压住心头的怒气:“张扬啊,你想去哪个系统任职?”,李长宇被人抓住了短处,今儿是不断地妥协让步。

    张扬挠了挠头,他虽然决定要当官,可是还真没想清楚要当什么官,县太爷是威风,可李长宇自己也就是个县太爷,人家总不能让给自己,再说了,就是他乐意让,也得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不是?想来想去自己也不知道要个什么官位,不过他忽然想起县人民医院周副院长的威风,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不如这样,你让我当县人民医院院长吧!”

    李长宇差点没从沙发上骨碌下来,他算是见识到狮子大开口了,看来这厮病得真是不轻,我李长宇也不过是个正处,人家县人民医院院长是副处,说任命就任命啊?你他妈也太看得起我了?

    张扬从李长宇骤然改变的脸色也意识到这件事难度颇大,不过他张某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提要求可以,一定不能超出人家的权力范围,张扬马上又来了一句活动话儿:“你要是觉得为难,先给个书记干干也成!”

    李长宇此刻真是天雷轰顶啊,他二十多年的政治生涯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可是向张扬这么厚颜无耻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暗自思索:“这小子要不就是脑筋不正常,要不就是故意玩我。”李书记脸上挤出来的全是苦笑:“张扬,你是党员吗?”

    张扬摇了摇头。

    连党员都不是还他妈想当书记,你读书读傻了?李长宇也只能在心里抱怨两句,他耐心的解释道:“为官之道,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向上走的每一步都要付出代价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李长宇一阵心酸,他这次付出的代价可谓是惨重,不知为了什么,他隐隐觉着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的烦恼等着他呢。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没有人可以一步登天,就算我尽心帮你,也需要你积攒足够的政治资本。”李长宇的表情十分的认真,看得出他此时此刻并不虚伪。

    这时候,传来苏老太叫他们吃饭的声音。

    李长宇无奈的笑了笑。

    张扬微笑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咱们先吃饭!”

    这顿饭张扬充分感受到了苏老太的热情,老太太一个劲的给张扬夹菜,真是把张扬当成了子侄一般看待。

    李长宇原本忐忑不安,可是看到张扬表现的彬彬有礼,并没有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渐渐也就放下心来,李书记向来都认为做人的境界有高低之分,张扬今天的表现让他感到警惕也让他感到欣慰,别的暂且不说,单单是这厮做戏的功夫就能够看出他的确有几分做官的潜质。

    苏老太的手艺的确不错,一手家常菜烧得很是地道,因为李长宇本身存着戒备之心,所以并没有备酒,张扬吃了两大碗米饭,将桌上的炒菜也一扫而光。

    苏老太平日里接触的人愿本就不多,就算是偶尔有人被李长宇请来吃饭,也都表现的极其腼腆,像张扬这样敞开了肚子吃饭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乐得嘴儿都合不上了,人家吃得越多,吃得越香,不就证明自己的手艺越棒吗?

    张扬接过李长宇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由衷称赞道:“大娘,我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喜欢吃就常来家里做客,反正我平时闲着也是闲着。”

    张扬还没有回答,李长宇已经接过话去:“大嫂,张扬平时学习工作很忙,哪有那么多的时间。”

    张扬暗自冷笑,这厮明显还是在防着自己。

    苏老太可不乐意了:“再忙能有你忙啊?学习工作也要吃饭不是?以后每到星期礼拜的就让刘海涛去接你,到苏大娘这里吃饭,看这孩子瘦的,这么大个,只剩个骨头架子了。”

    李长宇唯有苦笑,大嫂只怕不知道,这小子根本就是我命里的克星啊!

    张扬倒是不知道客气:“成!以后,我有空就来大娘这里吃饭,就怕您嫌我烦!”

    “大娘开心都来不及呢,怎么会烦?长宇,回头你给张扬办个通行证,省得出来进去的老有人问。”

    李长宇目瞪口呆,我他妈不是犯贱吗?今儿怎么想起把这位爷请到这里来了,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厮八成是要打算把这里发展成革命根据地了。

    苏老太看到李长宇的表情,还以为他不乐意,瞪了他一眼,这个小叔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始终端着个官架子,难得见他露出笑脸,老同学的儿子,来家里吃几顿饭又算什么?老太太正想发两句牢骚,可是忽然皱了皱眉头,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上,幸亏张扬及时把她扶住:“大娘,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