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打草惊蛇

    当罗五七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沙厝镇人民医院的病床上了。他身旁挂着吊针,胸部裹着绷带。站在床边的医生见他苏醒过来,长出了一口气道:“你真是命大,再晚来半小时就没救了,血流得太多。”说着转向旁边的刘红梅。“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为了安全起见,还需要输血,你要抓紧时间筹钱,明白吗?”刘红梅点了点头。医生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转身走出病房。

    由于医生挡住了刘红梅,罗五七一直看不清救他的姑娘。当医生离开后,罗五七的视线落在了刘红梅脸上。顿时,他如触电般眼睛嘴巴都张到了极限,此时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他,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刘红梅面无表情地盯着罗五七,目光里满含着仇恨、怜悯和无奈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成分。

    罗五七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羞愧,紧紧闭上了双眼,抽动着嘴角低声说:“你还活着?”

    “真荣幸,你还能认出我!”刘红梅从牙缝里一字字迸出。

    “能活下来就好。”罗五七声音喑哑。“咱们也算得上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会是你救了我!”

    “睁开你的狗眼!看着我!”刘红梅用命令的口吻大声道。

    罗五七不敢违抗,勉强睁开眼睛,目光却仍是躲闪着不敢正视刘红梅,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刘红梅不屑地撇撇嘴道:“怕脏了我的手,你这样的坏蛋应该遭天谴雷轰!”

    罗五七被刘红梅这么一骂,愧疚不安的心里反而好受了些,他努力地挣扎了一下,对刘红梅道:“红梅,你能扶我坐起来吗?”

    刘红梅虽脸罩寒霜,但还是弯下腰来,用十分轻柔的动作,把罗五七扶了起来。罗五七倚在床头。刘红梅又忙在他腰下塞了个枕头。

    罗五七被刘红梅细微的体贴关心感动得眼睛发湿,喉节上下滚动了几下,声音哆嗦着道:“红梅,你是个好女孩,以德报怨救我这种猪狗不如的人不值得,你该把我扔进大海去喂王八!”

    刘红梅又气又恨又感到好笑,忍不住问道:“是谁要杀你?”

    “廖凯!”罗五七咬着牙回答道。

    刘红梅一惊,诧愕地注视着罗五七又问:“廖凯要杀你?”

    “是的,杀人灭口,轮到我了!”罗五七露出悲哀的表情。“也许这就是我作恶的报应!”

    刘红梅马上便明白了一切。由此看来,她救罗五七并没有救错,他活着对王步文肯定有用。想到这些,刘红梅的神情和缓了许多,瞥了罗五七一眼道:“没想到罗大副总沦落到和我一样的逃亡境地!”

    “狗娘养的廖凯,卸磨杀驴。还有那个杂种黄河,良心也被狗吃了,我不会放过他们!”罗五七恨恨地骂着。

    刘红梅听了罗五七的话,心里一阵兴奋。这个混世魔王终于幡然悔悟了,以后对王步文他们破案必将大有益处。

    “红梅,刚才听医生讲,你还没筹到钱。我现在一贫如洗,真难为你了!”罗五七既感动又惭愧地说道。

    刘红梅瞪了罗五七一眼,道:“该你操心的你多操操心,不该你操心的少操心,我会想办法凑到给你治伤的钱!”

    “我日后会当牛做马报答你的!”罗五七信誓旦旦地向刘红梅保证。

    刘红梅话中有话地道:“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只要你能把廖凯彻底打倒,我就满足了!”

    罗五七从刘红梅不无启示地话音里能听出些意思,再想到她自己筹钱为他治伤的事,猜测刘红梅肯定没有举报他,于是问道:“红梅,你没报警?”

    “我只顾着救命,还没想到那些。”刘红梅斜了罗五七一眼,试探着问他:“你想投案自首?”

    罗五七被刘红梅的品格彻底征服了。他不再犹豫,对刘红梅点点头,郑重其事地道:“你马上和王步文联系,我要见他!”说着附在刘红梅耳边,轻声告诉她王步文的手机号码。

    刘红梅当然知道王步文的电话号码,但她并没有流露出来,只是不停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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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关总署接到曾培松的报告后,非常重视。由于案件牵涉到港城市政府的主要负责人,总署向中央作了报告。中央领导随即作了严查严办的批示。很快,由中纪委和海关总署某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秘密进驻港城市。

    当天晚上,调查组便召集有关人员开会,听取了王步文、范斌等办案人员的汇报。曾培松主持会议,调查组组长、中纪委部主任、副组长、海关总署缉私局刘副局长和调查组全体成员与会。

    王步文向调查组汇报了案情和下一步的工作打算。并根据目前的情况和办案规律,建议对有关嫌疑人实施监控措施,防止他们闻风而逃。

    郭主任和刘副局长同意王步文的建议,并提醒说,鉴于还没有掌握到直接证据,一定要注意策略,因为这个案件中央领导十分重视,案情复杂,牵扯的人面也比较广,背景也很不一般,在港城乃至全省都会有很大影响,所以办案方法也要特别注意,各方面的工作都力求要做到扎实、细致、周密。尤其是要做好保密工作,不能打草惊蛇,以防他们毁灭证据。

    获取房修夫、严展飞的犯罪证据

    调查工作秘密而又紧张地展开了。可是令调查组始料不及的是,正在他们忙于制定布控方案时,突然传来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消息:据王步文他们查实,他们确定的布控对象全都神秘地消失了,而这些人全是王步文、范斌历经艰辛才查摸到的和天华有联系的重点走私嫌疑人。如果找不到他们,就将对廖凯无可奈何。

    其实,王步文早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虽然调查组为怕引起严展飞的警觉并没有立即恢复他的职权,可他的行动是避不开杨雪的,假如杨雪铁下心来保护姐姐,就有可能把消息透露给廖凯,而廖凯指使那些狐朋狗友逃走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对杨雪尽管有怀疑,他也无可奈何,因为他没有任何理由让她回避。怕的就是打草惊蛇,可现在是草未打蛇已惊,调查工作才刚刚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就在调查受挫之时,王步文意外地接到了刘红梅的电话,而且更让他意外和惊喜的是罗五七在刘红梅那儿,他要投案自首。王步文迅速把这一消息向调查组作了汇报。郭主任和刘副局长会同王步文等立刻赶往沙厝镇。

    罗五七没有任何隐瞒地向调查组和王步文供述了天华集团的所有走私及杀人灭口的犯罪事实,但遗憾的是他也没有直接证据提供出来。王步文让他把天华最大的几宗走私业务罗列出来。调查组从中挑出价值数十亿的植物油走私作为突破口。因为算的大,目标也就相对明显一些,查起来应该相对顺利。

    可是结果却恰恰相反。廖凯的走私手段十分高明,当然这种高明是建立在严展飞的庇护之上的。调查组查遍海关总署所存全国口岸动态汇总的数据库,几乎一无所获。他们根据罗五七交待的时间,调取当年度港城口岸所有申报进口植物油的资料,没有发现相关公司的踪迹。他们又以毛豆油、棕油、菜籽油等商品编码,调取当年度港城口岸所有申报进口上述三种油品的资料,也没有找到相关公司的任何信息。直接输入罗五七点名的十二家外贸公司的编码,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搜寻,还是一无所获。

    王步文对此进行了认真思索,分析认为有可能是闯关。否则,一经报关,这些资料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向调查组建议,把调查的矛头对准运载油品的船舶。这样做,可以把大港船务代理处联系起来。郭主任和刘副局长采纳了王步文的建议,立即着手对和大港船务代理处有关联的船舶进行检查。

    罗五七提供了几十条船舶的名字,其中的“红宝石”和“蓝翡翠”两个名字最为醒目,罗五七提供的线索也比较具体。于是,调查组决定,先从这两条船入手,查下去试试看。

    然而,事情并不像想象得那么简单。调查组将海关总署的资料库查了个遍,翻箱倒柜,也没有从抵达港城的海船中找到“红宝石”、“蓝翡翠”的名字。这就怪了,大家有点摸不着头绪了,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有丰富侦查缉私经验的王步文再次提议:不妨查一查船舶进出境的动态状况,看看“红宝石”和“蓝翡翠”等油船有没有在相近的时间段里,到过港城邻近的口岸。郭主任、刘副局长认为王步文这个主意出得好,马上安排人进行核查。结果是令人兴奋的。不出所料,“红宝石”和“蓝翡翠”在那段时间里,曾到过镇江、上海某几个口岸,而且装运的货物正是植物油。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调查人员的劲头上来了。大家分析认为,既然罗五七供述的是植物油走私,而且所指证的运输船舶确属运载植物油的专用船舶,凭这点就完全可以肯定,罗五七不是胡编乱造出来的。否则,他不可能如此清楚地知道,这两条不曾到过港城的船舶是用来运输植物油的。但接下来,便出现了新的疑问:此船是如何到的港城?

    难道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么?难道它们先到港城邻近的港口,然后再偷偷摸摸跑到港城来?要查明这一点,别无他法,只能向该船所属的船务公司了解。因为船的全部行踪,只有从存在那里的完整的资料中才能找到答案。议到这里,大家猛然想起,罗五七曾供认他们所租的外轮大都是世界知名的船舶公司的,如斯图尔特有限公司。“斯图尔特”在哪里?一查才知道,就在上海,而且是一家外资船务公司,总部在美国,分部设在挪威,它在亚洲的总部则设在新加坡,负责中国方面业务的代表处设在上海。

    此时,调查组秘密进驻港城已十几天了,廖凯和房修夫、严展飞显然已有所察觉,正蠢蠢欲动。虽然调查组已把罗五七、刘红梅秘密安置保护起来,但谁也不能保证不透露一点风声。一旦廖凯他们发现罗五七和刘红梅还活着,并已投案自首,问题就严重了。他们会不惜一切堵塞漏洞、毁灭证据。甚至向境外转移资金以及外逃。时间紧迫,容不得有丝毫拖延,必须尽快由斯图尔特公司打开缺口,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全面突破,缉捕廖凯,从他那里获取房修夫、严展飞等人的犯罪证据,最后一网打尽。

    郭主任、刘副局长和王步文、范斌悄悄登上了从港城飞往上海的飞机。

    他们一行到了上海后,为避免打草惊蛇,没有直接去斯图尔特公司调查,而是以海关总署调研的名义,由上海海关监管处召集七家外资船务公司的老总开会,就如何针对船务公司的现状、进一步支持船务事业健康发展为主题,征求大家对海关的意见和建议。会议结束时,调查组趁机提出,希望各公司能给海关提供更详尽的资料,其中包括船务公司的船队资料等等。这个要求很正当,没有任何过分之处,七家船务公司的老总都表示全力配合。

    可是,调查组把各公司提供的资料拿来一看,发现斯图尔特公司提供的仅是公司自编自印的一本宣传小手册,上面只介绍了公司成立的时间、主要组织机构、经营业务范围等,根本没有船队的资料。询问公司代表,他对此回答得含糊其辞。

    下达了缉捕廖凯的命令

    无奈之下,调查组只好行使海关调查权,向斯图尔特公司亮出调查证,迫使其老老实实提供了一份船舶清单。调查组把这份清单和罗五七所列船舶名称一对照,令人兴奋的结果出来了。这些船舶资料中,果真出现了罗五七提及的“红宝石”、“蓝翡翠”和“海上鱼鹰”三艘船只。

    调查工作取得进展,调查组趁热打铁,再次前往斯图尔特公司,进一步了解这些船是在罗五七所提供的时间段里进出停泊中国港口的情况。可公司的首席代表不露面,接待的一位经理谎称首席代表去了新加坡,他无权提供详细资料。无奈之下,刘副局长再次行使警方的侦查权,责令首席代表必须在24小时之内赶回上海。首席代表这才意识到并非是一般的调查,赶紧出面见了调查人员。经过耐心工作,这位首席代表同意调查组深入船务部调取相关资料。调查组抓住战机,立即调取了需要的资料,经层层筛选,挑出罗五七所称装载植物油进入港城的船舶,逐一对照。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红宝石”、“蓝翡翠”和“海上鱼鹰”。资料显示,这些船舶在罗五七所称的时间段内,载运植物油到过港城口岸,而且都是空船离境。其中仅“红宝石”和“蓝翡翠”两艘船就装运了三万多吨植物油,价值近二十个亿。这一事实,与海关总署资料库中调取的资料一对照,结果一目了然:这些植物油入境后,根本没有向海关申报,纯属走私。继而,调查组又从斯图尔特提供的资料中发现,“红宝石”和“蓝翡翠”的船务代理是大港代办处,这和罗五七的供述完全吻合。

    调查组大获全胜,挥师返回港城。

    经过一番卓有成效的外围调查,郭主任、刘副局长和调查组全体人员信心大增,工作更加认真细致,夜以继日地埋头苦干。往往为了查清一个细节,连着几天困在屋子里,翻遍所有的档案资料。为了排除港城关区的计算机与总署计算机库联网传输过程中发生阻碍而丢失已经中报资料的可能性,他们决定深入前沿,进一步摸清真相。

    他们巧妙地避开廖凯安排的耳目,悄悄潜入船管科,调出罗五七所称时间段内的所有船舶进出境登记表。那是装订工整的15大本资料,其中有进出境的679船次的详细记录。调查人员根据事先的计划,把目标锁定在“红宝石”、“蓝翡翠”、“海上鱼鹰”等五艘已在斯图尔特公司查实、曾经到过港城的船舶上。可是又怪了,他们翻遍全部资料,也没有发现这些船舶的踪迹。显然,这里面大有文章。他们马不停蹄,转身来到港城海关技术处,调取该时间段内88条船舶901航次的预申报情况。奇迹出现了。计算机显示该时间段内进出境船舶预申报的纪录上,赫然跳出“红宝石”、“蓝翡翠”等船舶的英文名称。一种说不出的激动顿时鼓荡在所有调查人员的胸中,他们高兴得跳了起来。王步文和范斌不愧是老海关,他们似乎知道“老鼠拉木锨,大头还在后面”,彼此默默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在显示报关范围的电子舱单库中寻找“红宝石”等船只的踪影。

    王步文和范斌连续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两位具有丰富缉私经验的老侦查员马上断定,这些船舶肯定到过港城,之所以在预申报的记录中存在而在报关资料中神秘地消失,实在是廖凯和严展飞的一大败笔。正是这处疏忽或是说无意泄露了廖凯和严展飞狼狈为奸的天机,为整个专案查辑工作的突破引爆了定时炸弹。

    廖凯走私犯罪的事实已经昭然若揭,铁证如山。

    郭主任、刘副局长向王步文下达了缉捕廖凯的命令。

    风暴骤起。随着中央调查组秘密进驻港城,廖凯和房修夫、严展飞等都感到了危险的悄然逼近,个个如坐针毡,寝食难安。他们在紧张地密谋之后,对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漏洞全都进行了堵塞和防范。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们期望的那样有所缓解,据杨雪透露的情况显示,调查组正在王步文、曾培松等人的全力配合协助下,步步深入。而且他们行动迅速,进展也很快,似乎是卓有成效。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内部出了问题,好像有一个掌握他们内情对他们了如指掌的无形之手在引导着调查组进入到他们的心脏部位。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们都毫无疑问地察觉意识到自己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没顶之灾。作为老侦查员的严展飞似乎比廖凯和房修夫要敏感得多,经验也丰富得多,他推测调查组极有可能已对他们几个核心人物采取了监控措施,严格要求廖凯,在目前这种紧急状况下,他们之间不能再有任何联系,如有万不得已的情况需要通报,也只能采取秘密约见的办法,手机和电话绝对不能再使用。

    又一个令人恐惧紧张的夜晚降临了。廖凯蜷缩在观音阁七楼,仰面躺在沙发上,苦思冥想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内部出卖他的人究竟能会是谁?想来想去,他也没能找到答案,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想给李中秋打个电话,以求得这位省委书记公子的帮助,可想到严展飞的叮嘱,又不得不放弃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大意轻敌了,过高地估计了自己,过低地估计了王步文和曾培松。如今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杨冰这时匆匆推门走了进来,面露慌张之色。

    廖凯连忙坐直身子,有些紧张地问她:“又出了什么事?”

    杨冰来不及平定急促的喘息,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阿……阿凯,不……不好了!刚才……阿雪告诉我,王步文他们……可能要对你动手!”

    廖凯惊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睁大双眼瞪着杨冰,道:“他们已经查到证据了?这不可能!不可能嘛!”

    “还是小心为妙,咱们先去香港躲躲再说,正好也可以找找李中秋,让他想想办法。”杨冰说着开始整理要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