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尽了丑恶,尝遍了残酷

    刘红梅自然能听出廖凯的弦外之音,心里不由一颤,忙卑恭地频频点头。她进了屋之后,见到廖凯就不由自主地紧张不安,一直耷拉着头,垂着眼帘,凝神倾听他们的谈话。杨雪和廖凯之间的亲昵,让她心惊肉跳。她能明确无误地感觉到他们非同寻常的关系,可以说是胜过兄妹。她不觉有些后悔起来,真不该向杨雪吐露实情,万一杨雪无意间向廖凯说起罗五七的事,那她就死定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杨雪不会不护着杨冰和廖凯。想到这儿,她不免又有些庆幸起来,庆幸自己没把所有的内情告诉杨雪,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廖凯警告过刘红梅,又把目光移到杨雪身上,用调侃的语气敲打说:“阿雪,观音阁就是你的家,五七也是家里的人,你可不能身在曹营心在汉,做吃里扒外的事啊!”

    杨雪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嘟着嘴说:“是不是罗五七找你告我的状了?凯哥,你可要擦亮眼睛认准人,别被哥们义气迷住了双眼,为罗五七这种人放弃原则不值得,何况法律……”

    杨冰见妹妹当着刘红梅的面口无遮拦,赶紧打断妹妹的话说:“阿雪,你看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快和红梅一块去整理你的房间,我和你凯哥还有事要谈!”边说边把杨雪往外推。

    杨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冲了些,弄不好会影响来观音阁的计划,眼下还不能对廖凯说得太多,以后在事实面前,廖凯会幡然省悟的。于是,她边往外退边对廖凯说:“凯哥,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会生气吧?”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廖凯苦笑着目送杨雪和刘红梅退出门外。

    杨冰送走杨雪和刘红梅,反手把门关上,很无奈地说:“阿雪对五七成见太大,刚才见面就吵了一架!”

    “这并不仅仅是成见的问题!”廖凯倏地板起了脸,弯腰把烟头狠狠摁在烟灰缸里。“阿雪来观音阁学游泳只是借口,她是受王步文的指派,来查取五七的犯罪证据的!”

    杨冰怔了怔,疑疑惑惑地说:“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廖凯在沙发前踱着步说,“阿雪并不知道我们和五七是同舟共济,以为我们只是出于哥们义气袒护他。她又认准五七干了违法的事,加上对王步文的盲目崇拜,能不表现自己吗?说不定是她自告奋勇,主动向王步文要求来观音阁侦查的呢!”

    杨冰蹙起眉头想了想,觉得廖凯的话不无道理,跌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这个死丫头,真是吃里扒外哩!”

    廖凯若有所思地说:“五七的事一出来,我就知道我们迟早要面临这个问题,阿雪当然也要面临这个问题!”

    杨冰能听出廖凯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紧张起来,额上冒出细碎的汗珠,埋怨说:“都是你,当初怎么会把她安排到缉私处去!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廖凯走到沙发后面,双手摁住杨冰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当初作出这样的安排没有错,现在,事实已经证明这是必要的。有了阿雪的帮助,我们就多了一份力量,多了几分胜利的把握。至少你我不必为以后万一陷入绝境不能自拔而担心。如果真是大难临头了,也许只有阿雪不会抛弃我们。”

    杨冰抬起胳膊,抚摸着廖凯的手背,伤感地说:“阿凯,我真是不想让阿雪掺搅进来。你知道的,她太单纯,以前的军营生活使她对社会了解得太少,眼里的世界是美好的。我怕她承受不住这么多的丑恶和残酷……”

    “要出人头地,要过上美好的生活,就必须承载起丑恶和残酷!”廖凯阴沉的目光越过杨冰的头顶,落在对面墙上悬挂着的一幅照片上,那是他和黄河、罗五七刚到港城时的合影。他们从闽南的小山村一路跌跌撞撞走来,经历了太多的艰难和坎坷,领受了无数的酸甜苦辣。真可谓是阅尽了丑恶,尝遍了残酷。对人的丑陋本性,社会的污浊本色感同身受,一目了然。强者和弱者的惟一区别就是善于利用不合理的游戏规则去谋取合理的利益,化丑恶为美丽,变残酷为诱饵,在别人的血泊之上开出鲜红的贪欲之花。廖凯收回目光,拍拍杨冰的肩膀。“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阿雪能不能认清是非,和我们一条心。她不是孩子了,应该成熟起来了!”

    杨冰身子一颤,回过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廖凯说:“你的意思是向阿雪挑明内情,让她……”

    “不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廖凯摇了摇头说,“她和刘红梅接近也许并不是坏事,我们还是静观事态的发展再决定下面的行动吧!”

    杨冰忧心忡忡地说:“我是怕阿雪从刘红梅那儿问出实情,万一把握不住自己,那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你要盯住阿雪,以便我们及时采取补救措施!”廖凯从沙发背后绕出,在杨冰旁边坐下,自语般说,“但愿阿雪没被王步文毒化,能有自己的主见!”

    杨冰的脸色愈加沉重起来,禁不住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灵魂连同肉体一齐出卖

    刘红梅帮助杨雪布置房间,一直沉默不语,这让杨雪有些奇怪。刚才游泳时,刘红梅答应回来后把罗五七的罪证交给她,可现在又迟迟不提这事了。她发现刘红梅自见到廖凯后,便神态有变,眉宇紧锁,脸上布满忧郁之色。她猜测刘红梅是对廖凯的忌惮太重,才产生了畏惧情绪,不敢再提罗五七的事。所以必须打消刘红梅的顾虑,给她充分的信心和勇气。杨雪拉着刘红梅的手,并肩坐在床边,笑着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被廖凯吓住了?刘红梅没想到杨雪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她,一时间手足无措,讷讷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杨雪从床头柜里捧出一盒巧克力,剥了一块递给刘红梅,用玩笑的口吻说,巧克力热量大,可以壮人胆,你吃了就谁也不怕了。杨雪的策略果然很见效,刘红梅的脸上渐渐有了生机,眉头也舒展开来,忍不住轻声问杨雪,廖凯和她亲不亲。杨雪毫不迟疑地给了刘红梅肯定的答复。刘红梅见杨雪很坦诚,对她并不避讳,便又壮着胆子问杨雪,如果必须在廖凯和法律之间作出选择的话,她会站在哪一边。杨雪也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当然是站在法律一边,这没什么好怀疑的。刘红梅心里有些激动,说,你这么做就不怕伤了姐姐和姐夫的心吗?杨雪不假思索地说,应该不会,既然自己选择了警察这个行当,就做好了战胜私情的思想准备,把维护国家利益和法律的尊严当作了天职。刘红梅听了杨雪的表白,心里踏实了许多,可是俗话说,讲讲容易做起来难,杨雪真能做到大义灭亲吗?当事情真的降临时,也许就是另外一种态度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又犹豫了。杨雪见刘红梅沉吟不语,若有所思,再想想她刚才的问话,似乎感觉到不妙,有些隐隐不安起来。她抓住刘红梅的胳膊,急切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把自己当姐妹,就毫无保留地讲出来。她信誓旦旦地向刘红梅保证,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刘红梅思忖再三,终于决定把最后一线希望押在杨雪身上,赌输了,大不了把命赔进去,也比现在这样活受罪强。于是鼓起勇气问杨雪,假如廖凯和杨冰也做了违法犯罪的事,和罗五七是同伙,你杨雪真能和他们决裂,秉公执法吗?杨雪心里一凉,赶紧追问刘红梅,是不是廖凯和姐姐真的与罗五七同流合污?刘红梅坚持要杨雪先回答她的问题。杨雪从刘红梅的神态里已明显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不无惶然地点点头说,她会秉公执法。刘红梅掏出手机,递给杨雪说,都在手机上面呢!她让杨雪自己检索数据文件夹。

    杨雪打开手机,一张张图片在眼前闪过,那些不堪入目的场景让她心惊肉跳。

    刘红梅待杨雪浏览完图片,又伸手摁下了录放键,手机里传出廖凯和房修夫、严展飞等人的秘密交谈,还有罗五七、黄河以及杨冰、冯晓洁等人的谈话。

    杨雪顿感天旋地转。她做梦也没想到竟会是如此严峻的结果。简直是石破天惊!她原以为廖凯是出于哥们情谊袒护罗五七,没想到他就是幕后老板,而且市长房修夫,自己的顶头上司严展飞全都是廖凯的同道。最让她感到可怕的是姐姐杨冰已是廖凯的帮凶,把自己的灵魂连同肉体一齐出卖给了廖凯。此时的杨雪,已被恐惧和惊怖完全控制,大脑里一片空白,拿着手机的手在剧烈地战抖。

    刘红梅一直在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杨雪的神情变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杨雪作出反应。她已经预料到,杨雪看到听到手机里的秘密后,肯定会震惊,但能否像她说的那样去实现承诺,那就难讲了。对于她刘红梅来说,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是孤注一掷,听天由命。在她把手机交给杨雪之后,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积郁在心头的烦闷,如巨石一般压在胸口的负担,全都烟消云散。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将罗五七绳之以法,为李燕报仇,为自己雪恨,把廖凯、房修夫、严展飞等一帮祸国殃民的坏蛋抓起来,还社会一个公道。她见杨雪傻了似的坐在那儿没有反应,心里不由得怦怦急跳起来,用肩膀碰碰杨雪,问她要不要把这些资料转输到她的手机上。

    杨雪仍然没回过神来,紧咬着嘴唇,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刘红梅拿过杨雪的手机,快速熟练地摁动键盘。

    寻查线索有一定的难度

    王步文柳暗花明,这两天心情很好。和蒋小庆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杨雪在观音阁的秘密侦查也取得重大进展,真可谓是双喜临门。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这天早早地到了办公室,轻声哼着悠扬的小曲,坐在办公桌后搜寻有关李红的个人资料。蒋小庆得知他对刘红梅的查证工作已作了安排之后,便放弃了去观音阁的打算,主动提出去做李红的工作。他认真权衡了一下,觉得蒋小庆的想法未尝不可以试试。蒋小庆不是缉私处的人,便不受警规警纪的限制,严展飞也就指责不了他什么,而且可以去除李红的戒备之心,彼此更容易沟通。杨雪和蒋小庆巾帼不让须眉,双管齐下,大显神通,案件的侦破还是大有希望的。他把李红的资料整理好装进公文袋里,然后给蒋小庆打电话,让她来取。这次对李红的工作一定得做扎实了,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功亏一篑,所以他要为蒋小庆把准备工作做得尽可能充分些。

    王步文忙完这些之后,拿起电话听筒,拨打杨雪的手机,里面传出关机的声音。他不禁有些不安起来,按照惯例,杨雪自去观音阁后,每天晚上都要拨打他的电话。在汇报工作进展的同时,说一些当面不好意思说的话,让他耳热心慌、惶恐不安。他为杨雪的痴情深深感动,同时又愁肠百结。他怕说出和蒋小庆已确立恋爱关系伤了杨雪的心,只能尽可能岔开话题,谈天气,谈股票,谈台海局势或是伊拉克战争。直到把杨雪弄得百无聊赖索然无味地在电话那头“拜拜”为止。他认为这样下去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准备在合适的时候抽时间好好谈谈,求得杨雪的谅解。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杨雪昨天晚上没给他打电话,现在正是进入侦查工作的关键时刻,按理杨雪不会不来电话通报情况。而从不关手机的杨雪,现在竟然把手机也关闭了。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他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罗五七是个粗野顽劣的混世魔王,什么残忍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一旦发觉受到了威胁,绝不会束手待擒。而杨雪接近刘红梅,也有可能引起罗五七的警觉和怀疑,只要他用心观察,肯定能发现杨雪的破绽,罗五七就会毫不留情地予以反击。但他转念又想,杨雪毕竟是杨冰的妹妹,廖凯和杨冰不会不对她关照。再说杨雪是以休假学游泳为名去观音阁小住一段时间,应该说理由还是很充分的,不应该引起罗五七太大的怀疑。想到这儿,他的心略略安定了些,点上一支烟,边抽边等待着蒋小庆。

    “砰砰!”两下轻轻的叩门声。

    王步文以为是蒋小庆来了,连忙掐熄香烟,理了理衣襟,几步跨到门旁,开门说:“是小庆……”

    严展飞站在门前,瞪着王步文。

    王步文略略有些吃惊,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换上一副笑脸说:“原来是严头屈尊驾到,请进请进!”

    严展飞边往里面走边说:“你是约了人吧?看样子我来得不是时候!”

    王步文忙说:“没关系,我约人是私事,你来是谈工作,一切都得为你让路!”

    严展飞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上。“你们拟定的侦查方案我看过了,挺好,可以实施。”他看到了桌上的公文袋,和封皮上“李红背景资料”几个字,伸手拿起掂了掂,斜眼盯着王步文。“你一心多用,真是不简单哩!”

    王步文心中一紧,旋即打着哈哈说:“我这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把这些资料整理存个档。”

    严展飞当然不会相信王步文的话,颇有些意味地对王步文笑了笑,把公文袋丢在办公桌上。

    王步文能看出严展飞的意思,但他没再作过多的解释。他知道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没必要去说清楚,也说不清楚。他把严展飞往沙发上让,“严头,你请坐!”

    严展飞在沙发上坐下,很随意地问:“这两天怎么没见到杨雪呀?”

    王步文把泡好的茶放到严展飞面前说:“她休假了。”

    “现在可不是休假的时候。”严展飞端起茶杯,呷了口茶。“你们的缉私侦查任务还是很重的,人手本来就少,这怎么能行?乱弹琴!”严展飞很清楚杨雪上了观音岛,也明白她去观音阁的目的,故意敲打说。

    王步文连忙从办公桌上拿起低档次的港城牌香烟,抽出一支敬严展飞。“人家是部队转业干部,来缉私处报到后一天都没休息就上班了,这大半年风里来雨里去连礼拜天也没休息,又是位女同志,你说人家提出休几天假,咱能忍心不同意吗?”

    严展飞把王步文递来的烟挡回去,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华烟,往王步文面前一摔,“你小子别玩挂羊头卖狗肉的花招,出了问题,我饶不了你!”

    王步文拆开中华烟,抽出一支点上火,美美地吸了一口,咂咂嘴。“这狗肉和羊头的味道就是不一样!”他对着严展飞笑笑说,“我这应该叫抛砖引玉!”

    严展飞听出了王步文的潜台词,心中恼火,却又不好表露出来,故作无奈地苦笑笑说:“你少给我油嘴滑舌!说说吧,准备如何落实你的侦查方案?”

    王步文也装模作样地皱着眉,显出很认真的思索状,往严展飞面前倾着身子说:“走私分子好像知道我们的统一行动,这一段时间突然偃旗息鼓了,所以寻查线索有一定的难度。”

    “他们并没有偃旗息鼓,只不过是从以前的半公开转入了地下活动。”严展飞坐直身子,用手指叩击着沙发扶手说,“关键是你们重视不重视的问题。只要你们用心了,就一定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