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海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天边弥漫着淡淡的玫瑰紫,海水蓝得纯净、忧郁。海鸥一声悠远的长鸣。苇条编制的篓子里。刚刚捕捞上来的鱼散发出新鲜的甜腥的味道,在朝阳的光辉里,鱼鳞闪耀着淡紫和金色的光泽。

 捕到鱼并不多,近年来过度的捕捞,海边的鱼也像庾家庄的苇塘一样,越来越少了。但是,这毕竟是海鲜,味道不似苇塘里的鱼虾那样,一股子土腥味儿。就靠这几条鱼,他们家今天晚上可以改善生活,好好地餐上一顿了。

 庾顺子一听说庾虎答应了女儿来滨海,高兴的什么似的,迫不及待地卖掉了家里的房子,一家人跟着脚就到了滨海。好在猛虎公司是一栋独立的办公大楼,安顿庾顺子一家不成问题。庾虎让接待部为庾顺子腾出一间屋子住,又解雇了市就业局硬安插来的下岗职工守卫,让庾顺子顶替了他的位置。接着,又想把芦仙儿母女安排到食堂里做饭,这样,又要辞退几个工人。

 “别这样啊!”看到自己的到来砸了别人的饭碗,庾顺子于心不忍了“庾虎,你给我找个力气活儿吧!我会干瓦工。”

 可是,工程未开工,你这瓦工也不好干什么呀!

 庾虎正发愁,有了!庾顺子这天来到九龙岛,看到这儿空无一人,就给自己找了一个活:在这儿为庾虎看岛。

 “这么个荒岛,有什么可看的?”庾虎听他一说,顿时就笑了,心想这小顺子可真会想。

 “这…怎么是荒岛?”小顺子指了指岛上茂密的树林“这些树,都是值钱的东西啊。嗯,要是村里的人来了,给你砍了,你这岛上就没风水了。”

 “嗯…”听他这一说,庾虎马上点点头。

 “不过,从我买下这个岛,还从来没人来偷砍树木呢!”

 “别看以前,那是国家的东西;没人敢偷。现在,成了你的了,如果不看着,人家就会来偷了。”

 “可是,这岛上,荒无人烟的,怎么住啊?”庾虎发愁了。

 “这不用你管。只要你让我在这儿看着,我就有办法生存下去。”庾顺子拍拍胸脯“别忘了,咱也是参加过抗震的英雄战士。”

 “嗯,好吧!”庾虎点头了。

 第二天,庾簧来一辆车,拉了几个建筑工人,将一车红砖、水泥、木料运到岛上,盖了一个小屋子。又送了些米、面,菜疏;还割了半砣猪肉,庾顺子一家就安顿下来,成了岛上的第一户居民,也成了猛虎公司进驻九龙岛的第一名员工。

 庾虎之所以答应庾顺子一家住在岛上,并不是真的需要他来看守这座荒岛;而是为了让庾顺子解闷儿,释放自己的情绪,医疗心灵的创伤。说实在的,他之所以答应他来滨海,也是深怕他患精神抑郁症,憋出病来。庾顺子与庾虎相比,虽然不算富裕;但是靠着夫妻二人的勤劳,日子过得还可以。他的主要危机是精神上的。自从芦仙儿通奸的发生,庾顺子的心灵上就一直存有阴影;他那个“野种”儿子在他的眼里像是一颗沙子,让他心中充满了屈辱和仇恨;后来,儿子被他除掉了,心头却又满是摧殘人命之后的罪恶感和失落感。这样的日子,就算是家有万贯财产,又有什么幸福而言?所以,他把情况向军红一讲,军红也十分同情,马上同意将他们一家搬到滨海来,到他的公司里做事。挣钱事小,心灵释放事大。这次,他觉得如果一家三口住到海岛上来,一定比住在市区更有利于恢复他们一家往日的欢乐生活。

 庾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在庾家村,他家的房子就盖在苇塘附近。对傍水的生活,他非常喜欢,也很习惯。庾顺还干的一手好木匠活儿,上岛不几天,他就自己做了一个小木船。一是可以当交通工具,隔三叉五地上岸买些日用品;二是可以划着它围绕着岛屿巡逻,既然庾虎把看守小岛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自己就要负起责任,尽上最大努力履行职责。则他巡逻行动的重大意义,就是向九龙岛附近的居民宣告了一件事情:九龙岛有人值守了!这儿是主权之地,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光顾。

 新的生活确实让他感到了快乐。庾虎虽然没有要求他们一家在这儿做什么事情,但是他带领家人在这儿找到了自己的欢乐:他曾经带领芦仙和女儿走遍了小岛,对这儿的地形、地貌、资源情况进行了勘察。第二天,他便开始履行巡逻职责。在别人的眼里,这儿是一座荒岛,但是,真要是在这儿住下来,就会发现这儿的风景很美:说是荒岛,其实并不荒凉,这儿有茂密的树林,蜿蜒的海岸线、堤岸、芦苇长得密密匝匝,丝毫不亚于庾家庄的大苇塘。早晨,在朦胧的天光中,他的小船划开水面,便刺破了大海黎明前的寂静。太阳还没有出来,暗蓝的海水偶然闪出一点儿银光,这些光映照在海边渔民特有的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在珠灰色的幽暗中,庾顺子看到了他们那一张张刻满了皱纹的轮廓分明的脸凝然不动,像是一座座神色庄严的雕像;沿海垂钓的他们,精神尚未从倦怠的、沉沉的梦境中苏醒;看到庾顺子的小船巡逻过来,他们吃惊地看着,好奇地打量着,子站这个荒岛上新搬来的人类。这时,庾顺子觉得人们的灵魂像星星一样亮晶晶地闪露了,他与他们彼此相似,没有贵贱尊卑,所有的丑陋,所有的愚昧、所有的不幸,都不过是阳光之下的假面;在这样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情感上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接近了人之初、性本善,世界大同,以及基督教的人类皆兄弟姐妹的平等博爱的观念。

 早饭后,他往往先从那个长满了芦苇的海岸下水,这样,他就会看到近似家乡芦苇塘的风光。连绵的芦苇,以一抹抹褐色的桔黄分割了浩淼的水面;芦苇之间狭长的水道,木桨拨动清澈的水,在万籁寂静之中发出碎玉似的琅琅的声音。船行至海上,豁然开朗的天与水,晃动着白炽的光流。在慢慢升腾起来的骄阳下,之前的色彩疲乏地消退了。水光,天光,透明而空茫;他的这支小舟,远远的,像一道黑色的剪影在海面上静静地划过。傍晚的景色更为迷人:那时的海,水面上呈现的是景泰蓝一般的颜色,西沉的太阳撞碎在海水中,万道鳞波闪烁着点点碎金;金色慢慢地熄灭,水与天之间,流溢着玫瑰紫色的光流,这时,尽管妻子女儿唤他回家吃饭,他也不愿意动弹,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小船上,回想着平生往事,觉得十分惬意,在故乡,他的神经处于一种永无休止的煎熬状态,甚至常常会产生一种酷刑般的恐怖。在这儿,他找到了山、水,大海、阳光和宁静,尽管自找的这份工作也非常艰辛,但是,这种独自在海上的漂泊还是会他的将来留下一种深刻的、纯美的记忆。手机看小说访问..

 一个月就要过去了。庾顺子天天巡逻,天天走动;他还没有发现一次盗贼,也没发生一次盗窃事件。但是,他通过与沿海渔村人们的攀谈,发现了一个重要信息:这个村里的村民对于庾虎开发九龙岛,充满了深深的敌意。

 临近九经岛的这个渔村叫九龙村。村上的人认为,上帝赐给他们的除了脚下的土地,便是九龙岛了。春天,他们摆渡上岛,可以采集野菜,打猪草;夏天可以入海嬉水,消暑乘凉,秋天,岛上的蘑菇、榛子都是他们口中的美味野餐,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他们也可以雪中打猎,捕获兔子、山鸡之类的野味,他们的生活,一半在村里,一半在岛上。而且,这岛上的生活往往比村里的生活更有趣味,更令人想往。可是,这个荒岛现在政府被出卖了。作为政府,可能获得了巨额资金,可是,作为村民,他们除去失掉了一份闲适的生活环境,又得到了什么呢?说是绿色开发,实际上的污染肯定少不了的。弄不好,将来海边水里的鱼都打不着了。这个开发商,凭了什么来侵占他们的利益?难道就仗着他爸爸是省长!

 虽然荒岛上没有居住的人群,但是,只要是开发,矛对葡定是少不了的。庾虎通过对省内开发业的了解,预计九龙岛的开发矛盾也难以避免。所以,在即将开工的日子里,分别通过滨海市委办公厅,找到了九龙所在区的区长、乡长,直至九龙村的村民委员会主任和村支部书记。在宴席上,他们端起酒杯,层层表态,一个个慷慨陈词,对庾虎开发九龙岛表示热烈欢迎。但是,对于具体问题,比如说治安问题,与附近民众的冲突问题,却不表示任何态度。直到庾虎慷慨地表示,要为村里重建一所小学校,新建一个卫生所,再建一个养老院。村支部书记才勉强地表态:只要庾老板把这些福利落到实处,村支部会大力协助猛虎公司做好开发工作。最后,饭也吃了,礼也送了。庾虎的心里依然不拖底。这几天,他来往九龙岛几次,找庾顺子了解情况,才知道村民对他的开发有抵触情绪;村党支部对此没做任何解释动员工作;他承诺为村里办的几件好事,村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时候,他才知道村干部只说不做,对他开发九龙岛的事儿甩了滑头。

 然而,时间不等人。开发工程不能总是这样无限期地等待下去。从猛虎公司成立至今,开展的业务都是项目策划、提请审批,寻求担保,申请贷款等前期准备工作,现在,几个亿的贷款入了公司的帐;他必须抓紧时间开工,不然,那些几百万的贷款利息就会白白流失掉;另外,现在国家对开发的事情抓得很紧。凡是迟迟不开工的项目,随时都要接受有关部门的调查。如果总是这么等下去,有关部门看不到开发的实质性进度;弄不好这座岛就会被收回,让别人开发了。为此,庾虎让丈母娘找到了那个“神仙”确定了黄道吉日,决定准时开工。至于到时候会发生什么问题,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就像率领部队参与纹川救灾;做大事就要抓住战机,果断推进;迟迟等待下去,幻想一切就绪再开展工作,那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到了化冰的季节,九龙村里总会有一些老人死去。大概是经过一个冬天的抗争,春天莅临,他们似乎是疲惫了,就在万物复苏的时候悄悄地离去。这时节,常常有木船载了漆了黑色的棺材,缓缓地围着九龙岛绕行,一圈,又一圈,围绕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绕地三匝,不忍离开。棺材旁边,挽悼的哭声如同歌曲一般悠扬。黄色纸铸的纸钱、冥币,像蝴蝶一般的纸花,随着春风飘向了高远的天空,然后又簌簌落下,沉入海水…

 这样的时节,按理说是“诸事不宜”的,特别是动土修建此类的大工程,这时候更有不吉利的嫌疑。但是,庾虎有个脾气,凡是预定了的事情,就不想轻易改变。四月二十日,这是爸爸的生日,开始“神仙”认定这一天是好日子,他就认定了这一天。当然,这么大的工程,开工不是一蹴而蹴的事儿,光是前期工程就费时费力。首先,笨重的工程机械要运送到岛上去,没有路可走;修建跨海大桥又不值得;只好央求工程兵部队,租用了他们的舟桥部队协助运输;另外,为了以后工程运输和生活方便;必须在九龙村修建一个轻型码头。幸亏承担施工任务的是北方重化建筑公司。他们设备好,管理也先进,不到十天就结束了前期工程,四月十九号这一天,所有施工机械都运抵到海边,只等庾虎宣布开工,一声炮响,机械施工就正式开始。

 因为是私人开发性质,庾虎没有在开工仪式上讲排场,只请了省报 电视台记者和滨海市委⌒政府领导。九龙所在区的区长考虑到领导和来宾安全,曾建议庾虎请公安警察前来维持秩序;庾虎觉得警察进入现场会让群众反感,就谢绝了。

 开工时间定的是八点十八分,取蚌吉利时辰。邀请的领导和记者很准时到达了现场;北方重化建筑公司的员工都着了新装,为这次开工典礼增加了喜庆的气氛;然而,就在庾汇同滨海市委王书记走向典礼现场的红地毯时,他一眼瞥见了那个他不想看到的人。这个人就是九龙村的地痞…海蝎子。

 海蝎子是原九龙村支书的儿子,打小就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全指望他父亲的威望勉强存活着。改革开放之后,农村的大锅饭吃不成了。他靠着父亲的势力,承包了村里果园,一年靠卖苹果收入渡日,后来,他天天往城里跑,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频频来往;常常有警察办案找上他的门来。村里人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干些什么?听说庾虎开发九龙岛的事情之后,他曾经派人给庾虎送了一封信。大意是,开发九龙岛的事儿村民很反感。必须由他出面维持秩序才好,并提出要收他五十万元的“保护费。”庾虎觉得这小子是敲诈,就没理会他。这些日子,庾顺子提醒他,这个海蝎子回村了。这里常常有一些人来来往往,连村支书都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没想到,这小子今天混到典礼现场来了。他不由地提高了几分警惕。

 开工仪式之前,村支书安排村里青年男女扭起了欢乐的大秧歌;鼓乐班子也吹响了唢呐,打起了锣鼓渲染气氛。这一天天气也好,阳光明媚,万里晴空,滨海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走上了典礼台,介绍了各级领导和来宾,下面,只要庾虎大喊一声:“九龙岛开发工程开工!”岛上施工的第一炮就可以炸响,整个工程就拉开了序幕。可是,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观众人群里一阵騒动,接着,只见那个海蝎子带领了一帮子染了头发、纹了身段的小青年跑到岛上入口处,拦住了即将点炮的工人,同时,还拿着手中的小喇叭煽动性地大喊:“开发九龙岛是破坏九龙村风水,污染九龙海难的环境,我们村民坚决不同意!”

 “这是干什么?”市委王书记看到这个场面,马上朝区委书记瞪了一眼“你们这是怎么搞的?投资环境就这个样子,还搞什么招商引资!”

 “海蝎子,你想阻挠我们开发么?”庾虎看到王书记生了气,马上走上前去,严厉地警告说:“告诉你海蝎子,我这次开发九龙岛不是个人开发房地产,这是经国家批准的康复中心,是民生项目。现在,我警告你,马上离开,如果继续闹下去,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九龙岛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我们绝不允许你们破坏她,我们有责任保护她!”海蝎子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海蝎子,如果你不离开,我就下令点火放炮。伤了你们,我概不负责。”

 “庾虎,你敢?”海蝎子马上使出了社会黑势力滚刀肉的伎俩,带头将身上的衣服一脱,甩在了地上。他身边那些哥们儿届效仿他的样子,将衣服脱下,露出了胸前醒目的刺青:黑龙!

 “呵呵,原来你们几个就是黑龙帮的人啊,刑警队找你还找不到呢!”庾虎呵呵一笑,就要下令点火放炮,可是,这时,海蝎子几个像是早有准备,他们几个人马上纵身一跳,迅速看店小鸟入口那块突兀的风化了的岩石上面,想以此阻止爆破队点火。

 “庾虎,你要是敢点火,我们就与九龙岛同归于尽。死在你们手下。”

 这…旁边的人一个个急得团团转,但是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区委书记这时直后悔,悔不改迁就了庾虎,没把警察派来…唉!现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啊!这要是耽误了开工,他怎么向市委交代?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以后谁还敢来区里投资?

 “海蝎子,你们听着…“这时,庾虎毫不畏惧地走上前去,一把揪住海蝎子的脖领子,正告他:“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抗震救灾英雄团的团长,中央领导亲自为我颁发过奖章。现在,我命令你马上离开,要是再捣乱,我马上就调一支空降部队来,让他们迅速来收拾你们这帮害群之马!妈的,滚开!”

 像是真得听到了庾虎的命令,他的话音刚落下,空中嗡嗡嗡响起了直升飞机的马达声,接着,一只绿色的大蜻蜓旋转着慢慢降低了,随后,飞机舱门打开,一具具降落伞哗哗打开,一支神奇的部队降落在小岛上。

 “大哥,这是真的啊!”一个光了膀子光头的小子吓得失声喊叫起来。

 “妈呀,这…”海蝎子看到这儿,带头撒丫子跑开了。

 看到这支从天而降的神兵,观众们带头鼓起掌来,市委、区委的领导和来宾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庾虎,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