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弹射击结束之后,炮八连连续几天沉浸在胜利的欢乐里。尽管师参谋长向庾虎下达了“不准宣传”的指示,连队官兵还是以为自己打了大胜仗,一天到晚弹冠相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的庾虎却感觉到了一种危险。参谋长说的“好事变坏事”就像是一句咒语,时时刻刻潜移默化入他的心中,逼他不得不立即设法逃避而去。
他立即向上级打了离开炮八连的请调报告。他想,宁可不要那个百发百中的辉煌业绩,也不要在这儿继续遭罪了。
可惜,晚了!
这天早晨,他整理了书包,正想要到师政治部说明情况时,师保卫科的两位干事坐了一辆军车赶来了。
庾连长,你先别忙走。一下车,那位老干事就拉住了他。
有事?他心中自觉不妙,像小兔子似的打起鼓来。
没啥大事。老干事冲他笑一笑,将他拽到了车上。
庾连长!保卫干事递过一支烟来,拿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恭敬神情为他点烟,随后点明了主题:啊,是这样,炮八连的射击成绩可能要作废了,知道不?
作废?他摇了摇头,佯装不知。
据靶场的人讲,那位女操作员在操纵拖靶器时故意减慢了运行速度,照顾了六班长庾顺。如果是这样,这个“百发百中”的成绩应当是假的!
是吗?他故做惊讶,然后漫不经心地掏了一下他们的底儿:那个女操作员交代了吗?
妈的,她什么也没讲。老干事一下子漏了底。
庾连长,你说,这位女操作员为什么要照顾庾顺?说到这儿,他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
这…我哪儿知道!他脱口而出。
呃,我想…你应该知道吧。此时,对方的表情里露出了一丝狡猾。
你怎么能这么说!庾虎生了气,一下了将对方递过来的烟捻碎了。
别别别,别生气…庾连长!他的助手马上来救场了:庾连长,听人说,有一天晚上,庾顺被这位女操作员领出了营房,是不是有这事?
不知道!他干脆赌起了气。
就是那天晚上,他们俩违犯了军纪,发生了性关系。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那…
他不知道平时对他恭敬有加的保卫科人员为什么一下子对他变得那么凶?平时的好朋友,好战友,一旦他们办的案子牵涉了你,你就成了他们的审讯对象。
庾虎本来就心傲气盛,遇到这种态度哪儿会接受?如果这两个人不是以审问的态度对待他;而是由一位师首长和颜悦色地与他谈心,他也许会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可是,他遇到现实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样。
于是,他采取了负隅顽抗的态度。
不管他们是哀求他,还是拍桌子吓唬他,他就是一句话:不知道!
他的这种态度出于何因,他也说不清。也许,当时的师首长太宠爱他了;他身上自然而然地生长了一副傲气。着实让这些多年提不起来的“老保卫”心中憋了一口恶气。现在,他们要借他的幼稚和单纯,向他下手了。
然而,细想起来,又不是。他虽然凭着爸爸的身份成了时代的宠儿,虽然心里对那种恶劣的态度产生了反感,他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说穿了,好像是…好像是他心眼里压根儿就不愿意做一个这样的人:写证词、按手印、检举揭发…保护自己、毁灭他人…
庾顺先进过、他曾经崇拜过、宣传过的典型人物,早已经在他的心中倒塌了。可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毕竟是真实的、勇敢的。是的,他违犯了军纪,越过了理智的底线;然而,他的那位恋人,他们秘密的恋情,究竟又妨碍了谁呢?
庾顺是个有妇这夫不假,可是,他的妻子与人通奸,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他与芦仙正闹离婚的事儿,如果这个秘密暂时封存一段时间,几个月后,庾顺成了军官,离了婚,他与那个女兵的恋爱不就合理合法了吗?
他作为一个无辜、无关的旁观者,为什么不能大度地保护一下别人的隐私,而要津津乐道的去破坏人家的幸福呢?
再说,对那天晚上的事,他早已经讳莫如深了。他不想任何人再提起它。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什么也没有“交代”出来。
于是,他被请到了靶场的营房,住在了一个四壁空空的小屋子里。
那个小屋子的门口了涂了个白色的“四。”
这无疑是变相的禁闭,这是部队对违纪人员最严厉的处分。
妈的!他觉得自己被人羞辱了,第一次冲着保卫科的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瞎了眼的,凭什么把老子关在这儿…让我出去!
庾连长,别,别误会…挨了骂的老干事态度竟然和蔼了不少:师首长的意思,让你在这儿好好想一想。
“让我想什么呀?”庾虎顿时怒吼起来“我带着整个连队吃苦流汗搞训练,打靶打了个百发百中,怎么…这倒成了罪过了?你们不表扬也就罢了,凭什么把老子给关起来!告诉你,我要控告,你们这是私立公堂,陷害无辜!”
可是,尽管他暴跳如雷,军法却是无情的。保卫科长歉意地冲他笑一笑,回头把门带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手机看小说访问..
就算是靶场作了弊,你找靶场去算帐啊。即使庾顺违纪谈了恋爱,女兵在拖靶子时放慢速度,徇了私情,我这当连长的顶多也就是负个领导责任、管理责任,不能将我当成审查对象啊!
这时,他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他的身上那种高干子弟的傲气和农村小伙子的倔强发作起来时,更觉得咽不下去这口气。如果说八连在打靶中违纪了,也不应该审查他一个人;还有指导员哪!他怎么就躲得那么清净呢?
这当中,一定是出现了什么特殊的原因。
但是,他身陷“囹圄”没有权力了解更多的事情。只能憋在这儿生闷气。而且,他知道,自己越是态度不好,获得自由的可能性就更小。想了想,他觉得还是心平气和,软化一下自己的态度,或许问题会有转机…
第二天,他吃了早饭,便提出打电话的要求。
傍认打电话?保卫科长一脸冷冷的样子。
傍…(将军)。他犹豫了半天,原来想说给爸爸打电话,又觉得这很可能被拒绝,便犹豫起来;同时,他又想到爸爸送自己的当兵的目的,是怕他与花儿早恋对他的仕途造成影响,更不想给他添麻烦了。于是,他看看保卫科长肩章上的军衔,突然想起了一位将军对基层部队的震慑作用,于是,他就爽快的说出了将军二字。尽管说得声音很小,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但是,对方毕竟是听到了。
什么,将军?保卫科长一听,吓了一跳。他还不知道庾虎与军红谈恋爱的事儿,更不知道军红的父亲是一位炮兵将军,他想了想,觉得庾虎很可能是拉虎皮扯大旗,吓唬人,想一想,又不好拒绝,只好说:这…我请示一下领导。
请示什么领导?庾虎看看他的样子,禁不住又火了,告诉你,部队条例有规定,下属有权力向上级反映问题,你们想阻止我与将军沟通的渠道吗?
将军?哪位将军?师下政治部主任一听,疑惑起来,你问他,要与哪位将军通话?
保卫科长回来照问不误。
庾虎听了,呵呵一笑,我要与将军…的女儿通电话。
好你个庾虎,你玩儿我呢!保卫科长听庾虎说话像说相声一样来了个大喘气,不由地恼羞成怒了。
怎么?我与将军的女儿打个电话,让她向将军转达我的情况;不行吗?
将军的女儿?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与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的女朋友。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保卫科长吱吱唔唔,没有表态,又去请示领导了。
主任不能不同意庾虎的请求。虽然有些勉强,但他还是点头了。
卫兵将庾虎带到一个电话亭旁,并没有走开,像是要执行“监听”任务。
“老弟,”庾荒拍卫兵的肩膀“我想与我的爱人说几句家里话,行个方便吧!”
卫兵知趣地走开了几步。
军红的电话终于打通了。不知道怎么,一听到她的声音,他就委屈地诉起苦来。
“什么,你被审查了?为什么?你违纪了,还是胡闹了?”军红像对他很不放心。
“我既没违纪,也没胡闹,相反,我立功了,打靶的打了个百发百中。可是…”
“立功了,怎么会被审查?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就是一个:他们怀疑靶场的一个女兵为我们连的一个班长联合作弊,才取得了好成绩。他们要我证实这件事儿。”
“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有。”
“那你为什么不证实?
“我凭什么要证实这件事儿?他们为什么不找那位班长和那个女兵,却来审查我?”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儿?”
“我觉得有一股力量在嫉妒我的成功。我有点儿成绩,他们就不服气。把我的成绩与我爸爸、与将军联系起来…”
“嗯,虎子,别急。我马上找我爸爸!”
“军红姐,这…不好吧。我怎么能给伯父添麻烦?”
“虎子,你就别客气了。”军红叹息了一声“让老头儿说一句话,比你分辨一百句还有效!”
“谢谢军红姐,你好吗?来到新单位习惯吗?”
“嗯,我很好…”军红沉思了一下“嗯,虎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可能会去北京,参加一场大型文艺晚会的演出。”
“太好了!什么时候演?”
“大致在八一建军节前。嗯,我很可能要为彭大姐伴舞…”
“彭大姐?哪个彭大姐?”虎子一下子懵了。
“傻子,连彭大姐都不知道?就是彭坝媛大姐呀!”
“啊,那太好了!演出之前,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那当然了。估计,中央电视台肯定要直播…到时候,你就在电视机前好好欣赏吧!”
“好。到时候,我一定组织全连官兵收看。”
打完这个电话,庾虎觉得自己很牛气。这位军红大姐,就像真正的妻子那样爱他、关心他。想想有一位将军将要成为自己的岳父大人,庾虎觉得那些整治自己的所谓“首长”根本不值得自己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