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事儿,就是这么怪。如果该着你享福,进了监狱也有福可享;如果该着你遭罪,当了富翁也要承受痛苦。李福伶的丈夫为她做成了推销监狱砖的第一笔买卖,接着又是第二笔、第三笔…直到把砖厂的存货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块砖也不剩了。监狱又重新开始了砖头的生产…渐渐的,大地建材公司再也不私人企业了,倒像是南山监狱砖厂的经销部。
随着实业的振兴。监狱长的腰包也鼓了起来。但是,这位关加友是个清官,有了钱,他先为犯人改善了伙食,又对监舍进行了装修;对监狱环境进行了美化、亮化,一座花园式的监狱也就建成了。而且,关加友利用这些资金,还开展了广泛有效的公关活动,凡是监狱用得着的人事、财政、建筑部门,他都混了个哥们儿加朋友的友好关系。尽管市财政还不富裕,但是,监狱的经费都能准时下达。不光是市里领导常常光顾监狱视察;连省监狱管理厅的厅长也常常来这儿,把这儿当作样板向上级推崇,一来二去,这关监狱长的位置就渐渐提升了。他先是到市政府当了两年司法局长,接着就到了省监狱厅,干上了副厅长的活儿。
坐到副厅长的办公室之后,他第一天就找来业务部门,研究李福伶的减刑问题。
“这个人减刑,完全符合条件。”处长发表了意见。
“可是,她的13年,已经减到8年了。她为监狱是做了不少贡献,可是,应该照顾的,咱们也照顾得差不多了。”厅长还是有些犹豫。
“话不能这么说。”处长反倒坚持了自己的意见“这刑罚有连连加重的;也应该有连连减轻的…再说,人家要是申请保外就医条件,也有条件。可是,人家不申请,说明服刑态度诚恳。对这种人,咱们应该鼓励。嗯,够减刑条件,咱就减呗!这也是为了加强监狱管理,为了改造犯人呀!”
于是,李福伶原定十三年的徒刑,被减刑至6年。
她入狱已经三年了,累计计算。再有三年,她就可以重获自由了。原来,十三年的苦刑曾经让她觉得那么漫长、那么难以煎熬,现在看来,出狱的时间已经是近在咫尺,指日可待了。
这天晚上,已经提升副监狱的小张把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监狱长,找我有事儿?”李福伶看到小张一副阴沉沉的面孔,估计是什么大事要告诉她了。
“嗯,李姨,那个少女杀人犯,要执行了。”
“什么?执行?”李福伶心里一惊“不是说,要为她减刑,改为无期吗?”
“可是,她自己不干。”
“不干?难道,她自己想死?”
“是啊,这事儿说起来,怪我…”说着,小张动情地抹了几滴眼泪。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李福伦敦奇怪了。
等小张告诉她事情的原委,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少女犯人本是个优秀的大学生。将近毕业时,为了感谢一位大款对她学业的资助,就与大款睡到了一起。后来,少女发现自己怀孕,就要求大款离婚,与她结婚。大款不干,也就罢了。却在一个星期天带领自己的妻子女儿来到海滨浴场洗海水澡,在少女打工的浴场服务部前晃来晃去。当这位少女上前与他理论时,他竟骂她是贱货、**。"
“这个男人,真不像话!”手机看小说访问..
“是啊,男人不像话。可是她…也太不理智。几天之后,她就雇佣了几个亡命徒,将这男人弄死了。男人死后,她又亲自砍了这男人的脑袋,挖了男人的眼珠…”
“哦?啧啧…”李福伶听到这儿,简直是想不到。
少女判刑后,本来是要立即执行死刑的。因为省里组织了一个警示教育演讲团,让犯人现身说法,开展法制教育,她参加了这个忏悔团,凭自己的口才获得了很好的演讲效果`,常常让听众们热泪盈眶。这刑期就延缓下来。根据她的表现,监狱也曾经准备给她判刑,改死刑为死缓或者无期徒刑。可是,那一天,在滨海大学讲演后,小张带她们几个女犯人到海滨浴场游玩,这少女犯人看见了那位大款的妻子和女儿,她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的精神像是受到了强烈刺激,说什么也不想活了。
而且,最近,大款的家属听说她要减刑,就一次次到法院上访。考虑到这种情况,上级决定照常行刑。
“唉,这一朵花,还没好好开呢!”李福伶惋惜地叹了一口长气。
“可是,法不容情啊!”小张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今天下午,小张带领几名管教干部涸仆气地进了囚室看望那位少女犯人,征求她晚上想吃点儿什么?小张说: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们替你做。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少女犯人很冷静地说,不想吃什么?
嗯,总有想吃的吧?
漂亮脸蛋儿的女犯人在旁边说,她跟大款常常吃鱼翅燕窝什么的。就给她做海鲜吧!小张冷冷地瞅了她一眼,说,004号,没有人问你。
少女犯人见监狱领导这样认真征求自己的意见,就说,那就给我蒸两个地瓜吧!
小张说,好,那就蒸地瓜。
不到五点,晚餐就送来了。是丰富的四菜一汤,鱼、肉、海鲜俱全,地瓜不是蒸了两个,而是八个。小张让李福伶和漂亮脸蛋儿陪少女犯人进餐。少女犯人掰了一小块地瓜就不想吃东西了。李福伶一再劝说她,多吃一点儿吧,要不夜里会饿。
这句话,差一点儿说出了少女犯人的眼泪。
少女犯人隐忍着说,阿姨,饱了。我真吃饱了。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李福伶按照监狱的吩咐将纸笔递给少女犯人说,想写什么就写一点什么吧,明天要开公审大会…
少女犯人接过纸笔,一个人蜷缩着上了床。
临近睡觉了,管教在走廊里提醒各屋闭灯。
少女犯人像是毫无睡意,她突然坐了起来,可怜巴巴地对李福伶求说,福伶妈妈,我实在睡不着,你像妈妈那样拍拍我好吗?
可怜的傻孩子啊!李福伶一边轻轻拍打着一边质问她,你本来可以减刑的,为什么你就不争取活下来呢?
妈妈,我原来想活的。可是,那一天,我看见他的妻子‘儿向我射出的仇恨的目光,我就知道自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对他…太残忍了。与其这样痛苦的活下去,还不如…早一点儿,去和他见面呢!他进不了天堂,我也下不了地狱…我的原罪,太深重了!
傻孩子…李福伶抽泣着,含着眼泪,一边拍打,一边喃喃自语,一直拍打她响起了轻轻的酣声,似乎是进入了梦幻般的境界。
第二天早上,少女犯人依然不想吃东西,在李福伶劝说下,勉强喝了点牛奶。管教来了,问她写了什么,要替她转交。少女犯人将那几页白纸拿起来,都是白纸,只有一张纸上写着:妈妈,女儿不孝。就当你没生我。早点儿忘记我吧…
监狱犯人都参加了公审大会,李福伶看见少女犯人平平静地站在那里,一根细细的绳索从她颈间绕下去,然后在手腕处绑了绑…她平视着前面,一瞬间便听到扩音噐里念了一长串死刑犯人的名字,接着是“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声音…
臂众里站在前排的人,无不在可惜她的美丽。接着有人叹息了一声说,可惜,她就要死了!
突然,少女犯人抬起头来,她像是要看看家里人来没来?她的眼睛搜了半天,家里的人没有找到,却在前排看到与她同室的漂亮脸蛋儿和李福伶妈妈。
鲍审大会开完了。少女犯人被押上了汽车,四周是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汽车在蓟原闹市的大街绕了一圈,然后就向南山脚下的刑场开去…
然后是下车,少女犯人觉得今日的天空前所未有的蓝,几朵白云在蓝天背景上悠闲地浮动…一个声音冷漠地在她身后说,006号,跪下!少女犯人听到006号,心里牵起了遥远的回忆,像是老师喊她的考号,接着她想起了与那位男人亲密的接触、激烈的争吵,以及剁下他脖颈后血淋淋的场面…
006,跪下!背后又响了一声。
少女犯人禁不住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一个年轻的武警战士瞅着她,然后带有些温情地说,004号,你不跪也可以,但是要站好。
就在这一瞬间,少女犯人听到了其它犯人行刑的枪声,有人还大喊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张大了嘴,使劲儿喊了一句:李妈妈,004号姐,再见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喊这两个人再见?大概是,她此时的喊声,只有观刑的她们两个才能听得见,才能听得懂。
接下来,她听到了有一个金属的响声贯穿了自己的身体,仿佛爱到了致命的惊吓,她娇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后,便被一阵巨大的昡晕笼罩了…
得到允许后,李福伶和漂亮脸蛋儿急急地跑上前去,收起了少女犯人尚未僵硬的尸体…
此时,殡仪馆一辆运尸车开了过来,狄老板指挥着自己的员工,将妻子抬过来的尸体安放在车上,火速向市区北郊的殡仪馆驶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惨啊!李福伶像哭自己的女儿一样送了少女犯人最后一程。监狱的犯人们都称赞她是菩萨心肠。
李福伶的表现和立功业绩,使她的刑期日益缩短。只是,当她的出头之日就要临近时,外面的世界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