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了一个乱摊子

 看到这些个文案,我想起了老部长的写字台,那上面也是堆满了卷宗和要批阅的公文。外界那些不知情的人,看到领导们拿着笔写写画画,以为这便是“坐官”的主要内容了。他们幻想这些文件一经批阅,便雷厉风行地执行下去,对社会命运的激流施加着多么巨大的影响了。

 北辽

 “啊,坐,坐…”在正式交接工作之前 ,老市长秦柏主人的身份招呼着我。

 他一屁股坐在自己坐了多年的旋转椅子上,拉开抽屉,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不多的物件。然后,盯着那些陈积如山的文件皱起了眉头。

 “喂,小霞!”他拿起电话喊了一声。

 话音一落,一位身穿拖曳及地的是褶长裙的女职员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她看见我,礼貌地点点头,接着又娇柔地喊了一声“秦市长…”

 “把这些东西全清走。”他指了指眼前的文件山“告诉这些单位,庾市长上任了,有问题按新的程序请示汇报。”

 “是。”小霞低了头,朝桌子上看了看,两支胳膊伸向了文件堆,开始分类清理。

 “喂,我介绍一下,这是庾市长。”老市长站起来,冲我指了指。

 “你好,庾市长。”小霞抬头,大大方方地冲我伸出手来“欢迎会上,我们见面了的。”

 “她是政府机要秘书季小霞。”秦市长说完,低冰重新翻腾起东西来。

 “季小霞同志,我初来乍到,请多关照。”我客气地说。

 “庾市长客气,”季小霞笑了笑“请求关照的应该是我。”

 季小霞抱起一大堆文件走开了,桌面儿上干干净净的,偌大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了内容。

 “庾市长,来,坐这儿。”老市长站起来,指了指自己的位置,话语里一副临近退位时慷慨让贤的神态。

 “老市长不必客气,”我欠了欠屁股“直呼我的名字吧!”

 “啊,庾明,嗯,怎么说呢…”

 他朝那空空的桌面儿上望了一眼,似是有很多很多的感慨。

 “哦,庾市长,我想起一句古人的话…说是‘惟王受命,无彊惟休,亦无彊惟恤。’这是哪本史书上写的…”

 “好像 是《周书》,是召公劝诫成王的诰词吧?”我脱口而出。同时,感到,不读点儿古文,与这些老者对话是很难的。

 “我呀,这班交的不怎么光荣啊。”他有些伤感,伤感中透出隐隐的痛苦“我交给你一个乱摊子啊!”“老市长,别这么说,你打了很好的基础。”

 “基础,哈哈…”老市长摆摆手“咱们搞行政工作,可不兴打官腔…说句到家的话吧,现在,咱们市财政的家底啊,就像这张桌面,光溜溜喽…”

 我点点头,既然所话说到家,客客套套也就没有意思了。

 “实际上,蓟原市可以搞得更好一些。”老市长打开话匣子,倒是有些收不住了“致函这一步,我承认自己有责任;不过,我并不服气!”

 “啊!”这句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蓟原市领导班子不团结,我早就耳有所闻。不过,这个时候,我不想听到这方面的内容。

 “我呀,年纪是老了些。可是,说真的,我觉得我自己的思想观念,能力水平并不比那些所谓的年轻干部低。”老市长的腔调里有了些慷慨激昂的情绪。

 “秦市长,”我低低地喊了一声,并悄悄地将这个“老”字免去。这年代,谁都忌讳“老”字“这些事…”

 最好别谈。这是我的言外之意。

 “哦,我不该说这些…”老市长自觉失言,却有些不甘就此刹车“不过,庾明啊,我提醒你,蓟原市有些年轻干部,思想意识…很成问题啊!”年轻干部,我心里很清楚。他说的是市委副书记杨健,常务副市长吕强。听说,这两个人为了早点接班当一把手,常常去省委组织部告齐书记和秦市长的状。不过,我现在不能将这个话题展开,我必须促使他赶紧刹车。

 “秦市长,”我迅速调转话题“我年纪轻,缺乏经验。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市政府工作第一步棋怎么走?还请你亮出经验,教我几招啊!”“哈哈,教,不用啊。对蓟原的事,你早就胸有成竹了吧!”

 “秦市长,我是诚心诚意的。”我恳求了。

 “好,庾明,难得你这么客气。经验吗,我倒没有。建议,倒是有两条。”

 “第一,我建议,这些日子你不要忙着开大会;不要着急发表一鸣惊人的施政演说。不要急于上电视亮相。蓟原的老百姓,对这一套早就腻了。你吹的再花,他们也不相信你的话。还是先摸摸蓟原的情况。情况熟了,心中有数,说话才有底气。”

 “第二,要摸透情况,你先到困难的大企业走一走,到棚户区的下岗职工家走一走。你为他们办点实事,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当然,要让分管的副市长陪你一齐走,听听他们对一些问题的看法。这样,既摸了情况,也考核了你的同僚。”

 “好,我记下了。”我感激地点头称是。

 “还有,如果你不嫌我老头子啰嗦,我再提醒你三件事…”

 “欢迎指教。”

 “第一嘛,不要介入干部工作。

 “第二,切忌介入司法方面的事情。有些案件,你可能很气愤,但是也不要卷进具体问题中去。”

 “这第三嘛,哈哈!年轻人,我不怕你生气。在工作中啊,离女人远点儿,蓟原有些年轻干部整人,很会拿女人做文章啊炳…”

 一番高论,说得我目瞪口呆。这三条,怎么与老部长说的条条吻合,丝丝相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