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林在医院照过片,脑子没什么大碍,医生建议不住院。春兰松了一口气,从医生手里接过片袋,说:"走吧。"
春兰把片子丢上车,韩江林对医院出来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反感,说:"那东西还留它干什么?"春兰瞄了他一眼,目光柔柔的十分可意,笑道:"你是不是怕看到自己的伤疤?好了伤疤你只管忘了痛,姐帮你把它捂起来就是。"从小缺失关爱的韩江林,有人关爱,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不好再说什么。
从医院出来,春兰说:"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韩江林说:"是不是你前次说来南原考察投资的罗丹?"春兰说:"你怎么知道是她?""听说是一位大美人,开了一家很大的建筑材料批发商行。"
"男人属猫,美人属鱼,所以男人总是对美女特别感兴趣。"春兰幽幽地似问非问。女人之间对于成就可以忽略,而美丽却是大敌,即使是朋友也不例外,她对罗丹加了一句带感情的评判:"罗丹很会利用自己的身体作资本。"
"姐也不错,先前还不是嫁了一个大官?"
春兰嗔怪道:"想讨打是不是,我用美丽换取什么啦?"停了一会,她又一声幽叹,"罗丹是当年的亚军,我是季军,罗丹的美热情张扬、人见人爱,确实是男人喜欢的那种类型,我被男同胞称为冷美人,姐妹之间称我为冷血动物。"春兰坦率地进行着自我评价。小时候的阴影仍然笼罩着她的心灵,形成了敏感而脆弱的特质。
他悄悄扭头观察她的神色,说:"姐姐心中有一团热火,不知为谁美丽为谁燃烧。"
春兰飞快地瞟了他一眼,美丽的脸羞成鲜嫩的桃色,一边愉快地打着方向一边眉飞色舞地说起罗丹的故事。
男人大多喜欢热情张扬的女人,在热情的女人身上更容易获得温暖。当参加选美大赛的姐妹们还在为将来的出路发愁时,罗丹很快就投入到赞助商的怀抱,当了一只快活的金丝雀。罗丹脸上洋溢着火一般的热情,可以把男人烧成灰烬,罗丹快活,因为她是一个有胆识、野性而又不安分的女人,没有脑子的傻女人会用身体换金钱,聪明的女人只是把身体当作一种投资,换自己的前程,有几个姐妹们原来并不接受做别人的小蜜,罗丹成了大伙的榜样,纷纷勇敢地向老板们投怀送抱。
韩江林说:"等等,换钱和换前程有什么不同,最终不都是为了钱吗?"
春兰浅浅一笑,脸上露出一个好看的小酒窝。韩江林的心像要化为一杯酒,盛在里面,心猛跳了一下。一个女人说其他女人的风流韵事,对男人来说,无异于传达某种暧昧的信号。
"不同,有些女人拿到了钱,就只是享受金钱,罗丹是有野心的,她不止于享受金钱,在那个大亨的帮助下,罗丹注册了自己的公司,还开了一家废旧塑料回收加工厂,一般女人哪愿意和肮脏的废旧塑料行打交道?我到过她的加工场一次,我受不了那种气味,在自己的地盘上,罗丹就像一个女王,用不可置疑的命令指挥工人们干活。"
韩江林说:"一个爱美的女人居然和废旧物打交道,不简单。"
"罗丹就是这样,什么有钱赚她干什么,后来,金融风暴振荡,那位老板受到了影响,实力大不如前,也有可能是罗丹厌倦了,罗丹是一个兴趣很容易转移的人,一个专门从事走私油的老板看中了罗丹,罗丹一直和他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搞走私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走路,一个有头脑的女人不愿意与这样的人有太多瓜葛,为了追到罗丹,这个暴发户疯狂地为罗丹烧钱,我们参加了一次他为罗丹举行的生日派对,整个房间被那人用百元大钞装饰一新,罗丹当晚佩戴的一款首饰,据说价值百万。"
"罗丹对他投怀送抱了吗?"
春兰含羞地笑:"你们男人呀,除了关心这个还关心什么?不过,所谓金屋藏娇,女人的东西要藏起来才有价值,如果把自己奉献了,也就掉价了,罗丹吊足了暴发户的胃口后,玩了一个漂亮的金蝉脱壳,跟刚离婚的一位年轻海关关长结了婚,她家那位和我家原来那位,有敢为天下先的气魄,领导器重,群众看好,曾被当地政界称为四闯将。"
"那位老板还不把海关关长给吃了?"
春兰说:"海关关长掌握着走私人的生死簿,关长喜欢的女人,暴发户当然无私奉献了,这也说明妻子如衣服了。"
"罗丹怎么想到南原?"
"暴发户挣了个满盆满钵,打击走私的风声紧以后,他金盆洗手,上国外过逍遥日子去了,那时候罗丹的丈夫在一次车祸中死去,他还想再续前缘,带罗丹一起出去。"
"她为什么不出去?"
"如果不是因为钱,她哪里看得上那位暴发户?罗丹想追求自己的事业,哪里愿意过清闲日子?"
韩江林说:"倒是一位女强人,要在古代,也算一位烈女子了。"
车子在一个院坝前停下,前面停着几辆拉材料的卡车,韩江林下车,抬头看了一眼牌子,罗丹建材商行。一个身着蓝色风衣的女子一边风风火火指挥工人上货,一边在手头本子上记着什么。
春兰悄悄地靠近罗丹,对着罗丹的耳朵大叫:"火辣美女罗丹!"
罗丹惊奇地转身,举手和春兰响亮地击掌:"冰雪美人春兰。"两人热烈地拥抱了一下。罗丹看见了韩江林,机敏地眨了眨眼睛,对着春兰说:"这位帅哥也要来一个拥抱吗?"说着张臂迎了上来。韩江林没见过这种见面方式,吓得赶紧摇着手,避开了罗丹的怀抱。
春兰笑着说:"她吓你的,摸一摸,三百多,你还真以为罗丹会让你占便宜呀?"
"拥抱帅哥,咱愿赔钱。"罗丹在韩江林身上拉了一个漂亮的弧线,韩江林怦然心动,后悔没有和这位美女来一次零距离的拥抱。
春兰察看店面,说:"罗丹,你真行,才一个来月时间,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场面。"
罗丹得意地说:"当年我们往台子上那么一晃,就成了名人,如今开个店,还有什么难的?"
春兰说:"这么大的场面,换作我,早乱成一锅粥了,哪像你,做得井井有条。"
罗丹的眼神老往韩江林身上瞥,这会儿也不忘了问:"你还没有把帅哥介绍给我,是想藏起来,不愿意给我介绍吗?"
春兰假装不经意地说:"这是我跟你说过的表妹夫,我们到南原办点事。"
罗丹看着春兰,故作神秘地说:"不会是办那种事吧?"
"你说呢?"春兰反问,目光在韩江林身上荡了一下。
罗丹是何等机敏的人,马上反应过来,纤长的手伸了过来,和韩江林轻轻一握:"呵,你是韩部长,久闻大名,以后多帮助。"顿时换上了另一种语气。
韩江林心说,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停留在他掌心的小手如温玉一般润滑,身体里的某种东西被唤醒,骨节响动,一股香暖的温情在全身弥漫开来。
罗丹热情地问:"两位留下来吃午饭吧?"
这句话暴露了眼前女人的本性,事业上的机智并不能掩盖她在人情世故上的清浅,韩江林看出她是一个没有多少心机的女人,或许这就是成功的事业女性大多婚姻不幸的原因。
春兰眉头一扬:"丹丹,如今你可是南原的大老板,我来到南原,莫非你还想省一顿饭钱?"
罗丹被这一问噎住了,脸色绯红,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轻轻捶打春兰几拳,笑着说:"你带着一个小帅哥过来,我以为你另有安排。"
"我的事什么瞒过你,即使有安排也会夹带你一起。"
"包括你和小帅哥的关系?"
这次轮到春兰捶打罗丹:"你脑子怎么回事啊,不能往好处想啊?"
罗丹瞟了韩江林一眼:"我这不是投石问路吗?你和小帅哥没有关系,意味着我有机会喽。"
春兰笑着说:"别扯白了,安排我们到哪里吃饭?"
"你要怎么安排,小帅哥陪我,找个大帅哥陪你?"
"随你怎么安排,"春兰说,"哪怕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
"哪来什么刀山火海,只有温柔乡,就看你敢不敢钻。"罗丹看着韩江林,用认真的口气说,"韩部长,我叫周副市长出来陪你吃饭?"
韩江林心想,这么快就和周副市长拉上了关系?虽然在南江和周副市长曾经见过一面,但此时陪着两位美女去和周副市长吃饭,有点香车美女的味道,在领导眼里留下轻佻的印象,不利于他今后的发展。韩江林不说话,春兰懂得他的心思,说:"今天来得匆忙,我们随便将就一点。"
"我可以将就你一点,对帅哥部长可不能随便将就,"罗丹调侃一句,对韩江林说,"我对南江的工业园区非常看好,想来办一个厂,我到时候约周副市长一起下来考察,现在先见个面?"
韩江林想到了二郎神,说:"我有一个老兄在南原是搞建筑的,你卖材料,正在他的上游,可以结识一下。"说着给二郎神打电话。二郎神接了电话,和韩江林寒暄一通后,告诉韩江林,自己正在广州,回来再联系。韩江林挂了电话,遗憾地把手一摊:"他听说全国的美女都云集深圳,跑到深圳看美女去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深圳美女跑南原发展来了,他扑了个空。"
两位美女咯咯大笑,罗丹说:"想不到你这位……"却一时忘了恰当的称谓,只说,"挺逗,挺好玩的。"
"你没玩过,怎么知道好不好玩?"春兰故意逗了一句。
罗丹笑得气喘,感叹一句:"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罗丹问:"想吃什么?"
"洋芋粑。"两位美女相对而视,异口同声地说,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她们同时回忆起某一段年轻时的美好时光,神色朗然。
韩江林想起和兰晓诗在南原街头的那段经典对话。
南原什么小吃最著名?
臭豆腐。
南原什么小吃最好吃?
臭豆腐。
古人说得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女人像小鸟,沉醉在自己快乐的世界中时,一般很容易忽略他人的烦恼,但春兰像一位细心的大姐姐,关注着他的情绪变化,随时给予细致周到的关爱。她往韩江林身边靠了靠,命令罗丹:"换衣服,我们在车上等你。"
三人开着车兜了一圈南原,最后选定一家清静整洁的小店。春兰主动拿过菜单,拣了几样清爽的小炒。罗丹哇哇叫:"兰兰,想替我省钱还是想要让我在韩部长面前不好看?"
春兰拖长声音说:"我的火辣女郎,你的热情我们感觉到了,吃点清爽的东西,有利于保持你苗条的身材。"
罗丹说:"你好自私,不会只为自己考虑吧,还有我们帅哥呢。"
"我们点什么他吃什么。"
罗丹白了春兰一眼:"你这话不像当姐,倒像当妈的。"
春兰脸忽地红了,把头转向窗外,假装听不见。
菜上来,盘是盘,碟是碟,色香味都不错。罗丹说:"走了那么多地方,我就佩服南原的小炒。"
"小心吃成胖子。"春兰警告道。
罗丹直了一下腰:"到南原快一年,胖了五斤,得减肥了。"
罗丹一口一个"韩部长",不停地劝他吃菜,韩江林就像腊月间烤着小火喝着小酒,心里融融的,对罗丹竟然产生了几许好感。饭罢分手的时候,他居然有一点难舍的感觉,暗暗期待下次见面了。
在车上,春兰警告韩江林,红颜祸水,小心惹祸上身。
韩江林不解春兰的火气,问:"谁是祸水了?"
春兰知道他明知故问,没有说话。韩江林感觉春兰似乎很在意他。他也曾经误把春兰的关心当成爱了,现在看来他错了。
大学时代,教大学语文的老师曾经说过,男人一生中需要多种类型的女人,小时候需要保姆型的,那就是自己的母亲,有些男人一辈子也走不出少年时代的阴影,于是产生了非常严重的恋母情结;青春少年时,需要一位带着诗意的女人,让他展开理想的翅膀,自己在这一阶段,深深地爱恋晓诗,把她当成了一切美好的化身,晓诗果然让他的事业腾飞;中年时代,男人需要一位热情似火的女人,引导男人享受人间烟火;老年时代,男人则需要一位像保姆一般的侣伴,相互照顾,携手走向人生的终点。
这位老师还分析了女人的三种类型,一种热情澎湃,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既体验到春水一般朗润的温情,也能体验到山洪暴发般一泻千里的激情,不过,这种类型的女人,属于春潮带雨晚来急,潮来得快,退得也快。一种女人如深秋的水,在艳阳的照耀下,显示出清澈透明的温暖,但这种温暖只可以感觉,却无法把握。所谓望穿秋水,秋水就是人的眼睛,透视人的心灵,通透的心灵可以感知一切,正因为过于明白,也就找不到隐藏激越的感情的理由。还有一种女人属于冬天的水,冷艳中保持着一种高雅的气质,也可以说充满了诗情画意,但这样的女人更多地让人把诗意留在了心灵,而没有变成生活中的温情。
经历了许多事情以后,韩江林觉得老师说的不无道理。晓诗对他来说,就像冬天的水一般充满了诗情画意,春兰则像秋水清澈透明,却弥漫着一种清冷的气质。她也像一位母亲,因为韩江林从小缺乏母爱,所以渴望被呵护的感觉。罗丹这样的女人,稍一接近就让人感觉热情似火,在生活中缺少温暖的男人,正是渴望被这样的女人点燃生活的热情。
老师还分析了男人与女人交往的三种情形,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春水女人的性格属于山洪,是不受任何约束的,从山洪暴发横扫一切的情景,自然可知春水女人藐视一切世俗陈规。秋水女人给自己划定了足够的行为空间,行事为人中规中矩。秋水女人化水为霜,为冰,为满天烂漫的雪花,她冲破世俗陈规的法则是另类的,充满诗意。在与春兰的交往中,韩江林偶然会激情燃烧,想不顾一切地拥有眼前这位温柔的姐姐,可是,她总是淡定地微笑着,用一句简单的话化解他的激情:"我是晓诗的姐姐,怎么能做对不起晓诗的事?"
"想什么呢?"春兰问。
韩江林一怔,慌张地说:"没,没什么。"
"罗丹想来南江投资什么项目?"招商引资毕竟是件大事,韩江林觉得必须钓住罗丹这条大鱼。
"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千万别把你当成了投资,你成了她网里的鱼。"春兰说,对女友怀有一股幽怨的情绪。
他们同时想到了鱼,韩江林心想,我们俩倒是心心相印。但从罗丹的媚眼瞥他一个漂亮的弧线的时候,春兰便永远停留在姐姐的位置上,他对她不可能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在他酒醒的那个早晨,他和春兰或许的人生命运出现相交的机遇,如今已经错过,自然不会再回来。韩江林想到罗丹所说的周副市长,心里有一种淡淡的醋意,说:"她钓的是大鱼,哪会对我这条小河之鱼感兴趣?"
春兰笑了:"罗丹属猫,只要闻到鱼腥味就不会放过。"
韩江林侧头看春兰,春兰也瞟了他一眼,两人同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春兰问:"这么久,你没有想念晓诗吗?"
韩江林心一沉,一缕酸楚腐蚀着敏感的神经,一声叹息。思念不是小小汤圆,思念是一箭穿胸,它会让人的心灵出现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