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妹从医院生产回到家,兰东进撇下一家人,抱着襁褓中的宝宝飞快地跑上楼。刘文芝急得在后面紧追,叫道,小进,小心。王妹脸上挂着幸福母亲特有的温和,笑着安慰道,妈,没事。刘文芝说,万一摔倒怎么办?韩江林心悚了一下,心想,儿子小时摔成了残疾,一向让她荣光的女儿在床上躺了半年,要靠搀扶才能勉强走几步,她的重负该有多沉重啊。

    韩江林敏捷地挤上前,紧张跟在兰东进身后,万一兰东进失足,他在后面保驾护航。

    晓诗,你看看,这是儿子,我的儿子,我们的儿子。兰东进激动得口齿不清,他一向把自己的东西看成兄妹共有的。兰晓诗丢了书卷,挣扎着起身。韩江林上前扶兰晓诗靠在床档上,从哥哥手里接过襁褓,纤细的手指轻轻在宝宝红润的脸上一划,说,多可爱的儿子,多漂亮的儿子,望着兰东进说,哥哥,祝贺你当了父亲。兰东进兴奋地搓着手不知所措。兰晓诗把脸贴在宝宝*的脸上,幸福地呢喃,呕,我可爱的乖宝宝。

    此情此景让韩江林黯然心酸,侧转身把盈目的泪一挥。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兰晓诗期望做母亲的急迫心情了。

    哎哟,兰晓诗惊叫一声,韩江林吃了一惊,一个箭步跳上前,发现宝宝仍然在兰晓诗怀抱里,兰晓诗满脸痛苦的表情。韩江林接过婴儿递给岳母,扶着兰晓诗问,你怎么了?兰晓诗简洁的回答,痛。

    她手扶住自己的臀部,试图抬起腿,一向失去使唤的腿居然慢慢地抬了起来,兰晓诗放下左腿,右腿也慢慢抬了起来。她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腿。韩江林疑惑地看着兰晓诗做这一系列的动作。兰晓诗突然扑在他怀里哇啦啦大哭起来。刘文芝抱着婴儿转过身来,看着韩江林问,怎么啦怎么啦,意思好像在责问韩江林欺负兰晓诗。

    兰晓诗破涕为笑,对韩江林说,我想下床。韩江林使要伸手抱她下来。她微笑着摇头拒绝,让韩江林搀扶她下床。兰晓诗双腿着地,颤颤地站立起来,然后,挣脱韩江林的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

    刘文芝看着女儿,脸上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惊喜,欢欣地叫道,晓诗,你能够走了?仰望着天花板说道,老天有眼啊。

    一道电光划破了韩江林心灵的阴霾,韩江林亦喜极而泣,眼看兰晓诗要倒,韩江林伸手扶着她,兰晓诗身子软软,气息柔柔,说,我的腿有点感觉,但没有一点力,好像还不属于我。刘文芝想把宝宝递给韩江林,兰东进夺过去,紧紧搂在怀里。

    刘文芝轻轻敲了敲女儿的腿,问,痛吗?兰晓诗说,不痛。刘文芝又用力敲了敲,兰晓诗皱了皱眉头,说,痛。刘文芝又掐了一把女儿的腿,痛吗?兰晓诗唉哟地尖叫,不解地看着母亲。刘文芝站直了身子想了想,用医生特有的冷竣语气说,腿部有了感觉,说明腿部的神经开始恢复,不过,恢复起来需要一个过程。

    她交待兰东进,你每天给晓诗按摩三次。又转向韩江林说,病情的恢复与心情有很大的关系,你要多和晓诗说话,经常扶晓诗下楼走走,晒晒太阳,晓诗的恢复因为我的宝宝的到来,宝宝是我家的吉祥天使。

    刘文芝对着楼下喊,晓诗爸,晓诗爸。

    兰槐正在厨房炖鸡,听到喊声朝楼上大声喊,什么事。

    刘文芝命令道,你上来。兰槐咚咚上楼。刘文芝说,你给宝宝取个名字,字典翻烂了还没想好,宝宝是吉祥天使,叫兰吉祥好了,好听又吉利。

    兰吉祥?兰槐复述一遍,诧异地问,什么吉祥天使啊。

    刘文芝说,晓诗见到宝宝高兴,腿部神经开始恢复了感觉。

    说者冷竣,听者无异于惊天喜讯。兰槐依着韩江林站着的兰晓诗,又看看兰东进怀抱的小宝宝,似乎不相信这个天大的惊喜,他蹲在晓诗面前,捏了捏晓诗的小腿,小心地问,小诗,痛吗?

    晓诗点点头。兰槐站起身拍了拍韩江林,不再说什么,站起身默默地下楼,韩江林看到他下楼的时候,回望了晓诗一眼,苍老的眼睛盈满了泪水。

    大爱无言,韩江林再一次感觉到父爱的伟大。

    楼上只剩下夫妻俩,韩江林轻柔地给兰晓诗按摩着腿,晓诗的修长而匀称,光滑如玉,韩江林宛如在一架精致的钢琴上演凑着一首悠长的抒情曲。兰晓诗享受着丈夫的似水柔情,明亮的眼珠儿流泛着无边的幸福。她的脸慢慢红润,眉色飞扬,身子微微地扭动,给了韩江林一个暗示,韩江林心领神会.兰晓诗双手如勾,紧紧缠住韩江林,附在他耳边说,老公,想我了吧。韩江林气喘喘吁吁,热烈地亲吻晓诗温润的脸颊。晓诗说,老公,等我好了,我好好地给你。

    缠绵了一会儿,兰晓诗意乱情迷,似乎把握不住自己的欲望,让韩江林一遍一遍地抚慰自己,仍然觉得欠缺什么,她欲伸手解韩江林的衣扣,说,来吧,我想要你。韩江林坚决地摇着头说,不不不,亲爱的,医生禁止你*,我不能害你。

    兰晓诗仰着漂亮的头,满脸媚笑,老公,这是我所希望的,怎么是害我呢?听说*能够增加血液循环,增加神经感觉的灵敏度,自然有利于我的神经恢复。

    韩江林拍了后她略显清瘦的脸蛋,这是哪来的歪歪道理?怎么连医生的话不相信了?

    医生的话要信,不能全信,生命科学是人类至今无法完全破解的谜,医生的话又怎么可信?

    夫妻俩正在戏闹,楼下传来欢腾的喧哗声,接着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韩江林推开窗,杨卉父母亲、杨卉、杨蕾一帮亲友挑箩担担,上兰家祝贺三朝了。韩江林对兰晓诗说声,你好好休息,我下去看看。兰晓诗嗔怪道,一听杨卉家人上门,看把你急的。韩江林宽容地笑笑,回道,你老公知恩图报,说明是值得一生依靠的大好人。

    白云乡俗,病人病愈,亲友要挑鸡抬鸭上门,喝酒唱歌,乃至于通元宵达旦,庆贺病人战胜病魔。加上兰家喜添贵子,双喜临门,杨家作为亲戚,自然少不了要上门恭贺。

    韩江林和杨家人见过面,却没有见到杨母,韩江林眼睛在人群是搜寻,问杨卉,杨妈妈呢?杨卉心领神会,也不看韩江林,说,在楼下呢。韩江林咚咚下楼。杨母正把一张张黄黄的张天师镇宅图往门额上贴。空气中飘溢着浓重的硝烟,再看看门额上飘扬的神秘的草纸图案,韩江林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情绪,当他看见岳父兰槐以淡定的目光看着杨母的行动,担心一向并不迷信的兰槐对杨母产生不好的印象,以一种异样的声音叫道,妈。杨母回头瞥了韩江林一眼,把手中的纸符递给韩江林,命令的语气说道,你帮我拿好,矮小的身子颠颠地从花园里拿来小凳,要把纸符贴在门额的更高处。

    韩江林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岳父,以便在得到岳父的支持后,阻止杨母的行为。兰槐对韩江林笑笑,默许了杨母的行为。

    杨母贴好图,认真地仰视一遍,认为满意了,对韩江林说,我请鬼师看了,晓诗出事就是因为撞了*,贴上一道符就好了。

    车祸在交警队那儿已经成了一件无头案,韩江林还能再说什么?人们因为过多的无法解释的人生际遇,才变得迷信的吧。

    刘文芝端着甜酒蛋送到杨母手上,杨母边接碗边说着吉祥的话,兰家喜添贵子,长命富贵,易养成人。

    刘文芝说,亲家吉言。

    杨母说,日子像甜酒一样甜,像蛋一样圆满。

    杨母吃完甜酒,牵着韩江林的手到楼上晓诗房间,神神秘秘地说,我问过师傅了,你们俩属金刚命,命太硬,好多事都不顺,东街有个瞎子师傅看得准,解命的手段高,县里好多领导都请他算命,她一天只看六个,好多人都排队等她看,我跟她说好了,明天早上带你们过去看一看,请她解一解,你能官升三级,晓诗身体会复原,早生贵子。

    孩子是晓诗无法释怀的结,一听说到孩子,她扭头一边,脸沉了下来。韩江林心惊,对杨母说,明天我们去看,你先下楼去抱抱吉祥,孩子生得挺可爱的。

    韩江林送杨母下楼,回头,兰晓诗端坐床上,脸上张扬着金刚怒目式的愤怒。杨母刚刚说到金刚之身的话,兰晓诗说金刚现形,韩江林心说不好,涎着脸在兰晓诗身边坐下,伸手扶兰晓诗,她恼恨地甩开,质问,你明天真要去看什么巫婆?

    韩江林笑着纠正,不是看巫婆,是算命先生。

    兰晓诗鼻子哼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那么想要孩子,为什么不和杨卉结婚?

    韩江林见晓诗横性子来了,陪着小心说,杨妈妈不是关心我们吗?老人愚昧,说错了话,你就不能宽宏大量一点?

    晓诗白了韩江林一眼,横眉坚眼,我看那老东西故意拿她女儿来羞辱我,不就是生个孩子吗?

    韩江林有些生气,责备道,你是媳妇呢,哪能这么说老人?

    媳妇?谁是她媳妇?你想到女婿就去呀,跟她女儿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多美的人生啊。兰晓诗伤感之极,伏倒在床,用被蒙着头失声痛哭。

    韩江林伸手去抱她,兰晓诗愤怒地挣脱。韩江林站在床边缩手无策。

    兰晓诗渲泄一通,用枕帕抹掉脸上的泪,顺手把枕帕往地上一丢。韩江林被她的粗莽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兰晓诗。兰晓诗整装肃容,端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冷冷地叫道,江林。韩江林惊问,什么?

    晓诗凝视窗外,并没有看韩江林,我们不是一路人,门不当,户不对,性情趣味自然不同,当初我决定跟你的时候,向博士以门第差异来劝我,我不相信,认为爱高于一切,能够涵盖一切,现实打破了我的梦想,相对强大的物质世界,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情,不过是美丽的肥皂泡而已。

    淡漠的话犹如穿胸利箭,韩江林心中苦水横溢,凄楚无比,伸手捧晓诗的脸,想面对她的眼睛,晓诗轻轻拨开他的手,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韩江林说,晓诗,我们相亲相爱,关于孩子,我并没有说什么啊。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期盼,无言的期望犹如无形的责备,更加令人伤心。

    韩江林摇着晓诗的肩,不,不是这样子,我当初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要守候你一生一世。

    爱情誓言就像春天的花瓣,少女捧在手里会闻到迷人的芳香,妇人捧在手里,除了回忆一个旧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韩江林凄然在叫道,晓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情?

    兰晓诗看了韩江林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柔和的光,但她很快掩饰掉这点温柔,伸手拍了拍韩江林,冷冷地说,江林,谢谢你对我的宽容和照顾,你是一个好人,我离开后,相信你会找到温柔体贴的女人。

    晓诗!韩江林撕肝裂肺般叫喊。

    房门外传来杨卉的声音,江林哥,晓诗,楼下闹翻了天,你们倒有情致,躲在楼上缠绵。

    韩江林抹去脸上的泪,对杨卉笑脸相迎,说,请坐。兰晓诗的泪痕却无法掩饰,杨卉看看晓诗,又看看韩江林,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挨着晓诗坐下,说,伯母说你能够走了,我扶你下楼。兰晓诗假装愉快地答应。杨卉扶晓诗下床,晓诗离开杨卉,居然能够小走几步。杨卉兴奋地拥抱晓诗,说,你能走了,双喜临门,多好啊。

    晓诗说,你扶我下楼吧,我想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回头对韩江林说,你把事情好好想一想,有个思想准备。

    杨卉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着要领,回头莫名地看了韩江林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