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县长,滕柯文每天不知要接多少电话,秦涓涓打电话来却让他感到有点意外。秦涓涓说,滕县长,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关照,我这里有个关于你的消息,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县官们在县里被众星捧月,来到市委就是另一番景象。在市领导门前,县官们总是探头探脑,探听屋里有没有别人。秦涓涓是市委文印室的工作人员,见县官们如此拘束尴尬,总是热情地把他们招呼到她的办公室,然后让座倒茶,然后代他们打探,然后让他们放心体面

    地去见领导。这样热情活泼而又聪明漂亮的年轻女人,当然赢得了大家的好感,不少人到市委去时,总要给她带点小礼物。现在秦涓涓专门打电话告诉他消息,肯定不是一般的消息。因为秦涓涓掌管着文印,市委的重要决定都要经过她,然后才形成文件。滕柯文故意轻松了说,现在是信息时代,信息就是金钱,你给我提供信息,就是给我提供金钱,我当然得感谢你了。

    秦涓涓说,我正在打印一份市委常委会会议议程,议程上有一条是关于调动你工作的。

    调动工作?这让滕柯文感到意外和突然。滕柯文急忙问要调到哪里。秦涓涓说,准备调你到市招商局当局长。

    滕柯文觉得秦涓涓在开玩笑。本能地再问一遍,才真切地感到决不是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的事了。

    上了会议议程,说明市委主要领导已经商量过了,商量沟通好了再上常委会决定,这是工作程序,也是一般常识。准备讨论的议程要由秦涓涓打印出来,她的话当然不会有错。招商局虽然也是正县级,但是个二级局,也是个空架子。几个人,几间办公室,即使有商人来投资,人家也是和具体实权部门谈,招商局连个媒人都不如,只能算个凭几张照片招徕顾客的婚介所。滕柯文不明白市委为什么要这样调他。年底就是四年一次的县级领导换届选举,年初调他来当县长,都认为是先让他来熟悉一下情况,换届时好让代表选他连任。没想到半年不到就又调,并且是调个闲差,而且事先不征求一下本人意见,这究竟是为什么?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哪里出了问题?得罪了哪个领导?工作没有干好?都不是,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县委书记高一定到市里告了黑状,打了小报告。

    秦涓涓举了电话耐心地等待着。估计滕柯文缓过劲来了,秦涓涓说,还没最后上会决定,事情就不算完全定死,你现在还可以活动活动,如果等上会研究后形成了正式文件,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感觉秦涓涓好像有什么高招。聪明女人一定有聪明的主意。滕柯文努力抑制住愤怒,平静了语气说,涓涓,你是天子身边的近臣,你给我出出主意,看有没有办法改变一下。

    秦涓涓笑了说,你是一县之长,领导几十万人,你没有高明的办法,我一个小老百姓,哪有什么高明的办法。如果你硬要让我出馊主意,那就是三句话:还有时间,立即活动,力争不调。

    三句话,给人的感觉像胸有成竹。秦涓涓也许不止给一个人出过这样的主意,也肯定有成功的范例,也说不定有活动的门道。滕柯文说,您的三项指示确实精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能不能给具体指导指导,然后给我指引出一条捷径?

    秦涓涓仍想开几句玩笑,又觉得人家正急火攻心,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但她还是笑了说,我只是个小办事员,直接扶你走的本事我没有,但我能给你提供点儿信息,不知县长你需要不需要不值钱的信息。

    滕柯文有点急。但滕柯文只得耐了性子也用半玩笑的口气说,信息时代,信息就是商品,你是不是要我出个价评估一下你的信息。

    秦涓涓放低了声音说,据我所知,调你不是于书记的主意,是李书记和组织部的意思。

    于书记是一把手,不是于书记的主意,就有挽回的余地。至于李书记,虽是常务副书记,也得听于书记的,如果于书记不同意,李书记也没必要一定坚持自己的意见。滕柯文说,你的消息太重要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找一下于书记?

    秦涓涓说,不知你和于书记熟悉不熟悉,他的情况你清楚不清楚?

    于书记当市长时,滕柯文在市政府办公室当副主任,当然也算熟悉。但滕柯文还是说,也说不上太熟悉,别的情况我知道得很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涓涓说,于书记的爱人是省财政厅的一个副处长,所以家就在财政厅家属院。因为于书记常不在家,爱人就把她父母接来同住,于书记实际是和岳父岳母生活在一起。于书记有个儿子,现在北大上大学,如果你去北京,去探望一下也是个办法。至于于书记的社交,因为有空就回省城家里,社交圈基本在省城,朋友也基本是省城的领导。

    基本都是无用的信息。滕柯文说,我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具体办法。

    秦涓涓说,具体的办法我没有,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机会。于书记的老家在阳河县,早年他父亲去世后葬在老家,每年的祭日,于书记都要回去上坟祭奠,对此有两种说法供参考,一是说于书记是孝子,二是说于书记相信祖坟的风水,算命先生说是祖坟保佑他家辈辈出大官。不管怎么说,但你记住,再过三天是他父亲的祭日。

    于书记父亲的祭日滕柯文没听说过,这倒是个接近于书记的机会。一同悼念一下他的先人,说不定比别的办法效果好些。滕柯文问清于书记老家的具体地址,再次对秦涓涓表示感谢后,挂了电话。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出奇才能制胜。滕柯文觉得这确实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装作有事路过阳河,装作碰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于书记一起祭祀,一起尽孝,不显山不露水,把该尽的心尽掉,把该表达的也表达掉。然后要求不调动,要求继续留在西府县,为西府县人民做点贡献。这样的要求不算过高,更不算过分,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于书记也不会为此犯难,点点头问题也就解决了。

    还真得好好感谢秦涓涓。真是个有心计的女人,真是让人叹服。难怪人家整天穿得花枝招展,难怪人家整天笑逐颜开。秦涓涓那样的地位能够如此,自己如日中天竟然不进反退,可见是落伍了,可见是缺了一个心眼儿,竟以为离年底换届还早,竟以为换届后仍可以在这个位置上稳一段时间,竟以为不进则退是指学习方面。滕柯文后悔得肚子都有点疼。

    一切都是可恶的高一定在作怪。其实和高一定也就是工作上的一些矛盾,并没有个人的恩仇。哪个班子里没有点矛盾,怎么就一下翻脸,下如此毒手,竟然闹到市委,竟然要将对手赶走,然后独霸一县。

    高一定和市委李书记关系非同一般,这次调他走,当然也是李书记搞的名堂。如此草率如此不公,滕柯文不禁对李书记一阵愤恨。

    高一定是多年的老书记,资格老,关系多。那么,高一定和于书记的关系怎么样呢?高一定在于书记面前活动过没有?想到这些,滕柯文心里更加不安。如果高一定在于书记面前活动过,于书记也答应了高一定,那么事情就不可能有挽回的希望。

    秦涓涓毕竟只是个打字员,她说调他只是李书记的主意,只能做个参考。高一定老奸巨猾,深知官场的规矩,和李书记合谋,就不可能不和于书记打个招呼。滕柯文感到浑身一阵阵发冷。他不禁又有点恨自己。真是昏了头。人家高一定毕竟是一把手,可自己竟以为自己是一县之长,就应该掌管一县的行政,在许多事情上公然和高一定顶牛,并且在心理上也有和高一定平起平坐的感觉。可见自己还确实年轻,确实还缺乏磨练,确实还缺少政治经验。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找找于书记,即使挽不回局面,也要让于书记明白事情的真相,也要让于书记知道滕柯文绝不是不尊重领导、不讲团结、没有能力的人。

    但也得做最坏的打算,为自己准备准备后事了。

    滕柯文拿起电话,打通了水利局长杨得玉的手机,要杨得玉立即到他办公室来一趟。杨得玉说他在省城。滕柯文说,你立即返回来,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离省城有近二百公里,杨得玉返回也到了下午。滕柯文心里空空地难受,突然觉得有许多事情得抓紧去办。

    那天双休日到街上走走,看到司机老刘提了些破纸箱空瓶子到废品收购站卖,觉得应该到老刘家看看。看到的情况却让他大吃一惊。老刘说,一家人都喊着闹着要进城,都说进城扫大街打扫厕所也比呆在乡下好,结果进了城,扫大街的工作也不好找,两个儿子也不愿扫大街,都在家里等着。那天老刘哭了,说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五口人,都有点儿挺不住了。老刘的要求不高,好坏苦累不管,只要给儿子找个工作,有个稳定的收入就行。他考虑自己到任时间不长,还是过一阵再解决为好。现在得快点给办一下了。

    秘书小吴也不错,小伙子又机灵又诚实,整天车前马后为他跑,也该提议他当办公室副主任了。

    最让他动心的就是洪灯儿。说实话,提到洪灯儿这个名字,就让他止不住心跳难耐。洪灯儿已经在他心头翻腾很久了。不得不承认,洪灯儿是惟一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人。肯定是蒋院长有意,那天县医院蒋院长把洪灯儿领来,说由她来负责县长的保健时,他心里就禁不住有点发跳,有点不好意思,语言动作也有点拘谨。再扫视几眼,就不由得从心里叹服。无论长相还是身材,好像都是艺术家精心打造,你都不可能挑出一点毛病。特别是那双眼睛,长长的睫毛,乌黑的眼球,像深泉,像宝石,晶莹闪亮,似会说话。这样的眼睛长在一张文静漂亮的女人脸上,注定是要勾走男人的魂魄。从那天起,这个女人就占领了他的大脑。更要命的是她的性格。一般说来,一个女人长相好,性格就很难温顺随和,因为漂亮女人很容易被男人宠坏,很容易骄傲矫情。洪灯儿却不,一脸和气又活泼开朗,活泼开朗又理智得体。这正是他喜欢的最理想的女性。他觉得女人就应该天真无邪,该说就说,该笑就笑,该动就动,该静就静,不忸怩,不做作,不疯癫,守妇道。这样苛刻地要求女人,现实当中当然难有。但竟然出现了,而且在一个小县城,而且不是花瓶,而且是一个大学毕业水平不错的医生。真难为蒋院长了。但美意却让他为难。到任县长前,和几个知心朋友聚谈,朋友一致忠告,当官要过三关:一是政治关,二是金钱关,三是美女关。这三关过去了,仕途就不会有什么坎坷,至少不会有大灾大难。他觉得很对,他要严守这三关。但身体却和他作对。有阵他出荨麻疹,不分时间不分部位,突然就是一大片红疹,让他奇痒难耐。那一阵,她几乎每天都来给他检查,然后查阅资料,询问专家,找药治疗。让他难堪的是,荨麻疹出在大腿根或屁股上,她也要他褪下裤子让她检查,那柔软微凉的小手,如小鱼在身上游走,让他大脑空白,浑身麻木一片。他感觉她有意这样做。但她毕竟是大夫。她的温柔体贴让他神魂颠倒,但他咬了牙坚强地克制住了自己。以后,除了她例行来查体,感冒了,他也不叫她来,把对她的那份思念,深深地埋到心底,再压上一层强烈的克制。但这三关都把住了,仕途还是坎坷。滕柯文止不住一声长叹。

    洪灯儿提到过,说丈夫在三泉镇医院工作。两地生活确有困难,应该把他们调到一起,让漂亮温柔的她,有个幸福温暖的家庭。

    秘书小吴进来,问还去不去李庄乡了。滕柯文看眼表,已经十点半了。原定要去李庄乡审查全乡的发展规划,县里七个相关科局的领导都去。现在大家都在等他出发。滕柯文拿不准他还去不去。

    全县资源普查和中长期发展规划,是他到任后抓的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也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心要彻底改变全县面貌的一项工作。西府县是贫困县,但除了缺水,其他情况还算可以,特别是一条平川横贯全县,和完全山区县比,条件还算不错。但这样一条平川,却无水灌溉,仍是一条靠天吃饭的旱川。同时,全县没有一个支柱产业,也没一个像样的工业,可以说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年年财政赤字,年年向上面要钱解决工资。他认为,之所以这样,关键是没有一个真抓实干的县领导,没有一个切实可行而又鼓舞人心的发展规划。他下定决心要在全县搞一次资源普查,在普查的基础上,制定一个全面的长期发展规划。现在普查已经结束,等各乡制定出发展计划后,县里再在各乡的基础上制定出全县的规划。遗憾的是规划还没制定完,他却要被调走,现实真是突然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想到将要流产的规划,流产的事业,流产的理想,滕柯文又禁不住心里一阵阵发疼。

    首先他决定一定要在西府河上游建座水库,然后引水灌溉整个一条川。全县有了这一灌溉区,就有了一个稳定的农业,也就有了一个发展的基础。然后再选一两个能够拉动全县经济的基础项目上马,然后滚动发展。记得那次在全县科级干部大会上,他慷慨激昂地告诉大家,县里要有规划,每个乡也要有规划,有了发展规划,就有了奋斗的目标,就有了努力的方向,只要全县人民共同努力,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按着规划的方向,一代接一代地干下去,西府县就会有一个光辉的未来。为此,他拍了桌子强调:这个规划要和以往的任何规划都不同,因为它不是上报的材料,而是要实施的工程,工程到时不能实施,就要追究规划者的责任。他特别强调说,谁规划,谁负责,谁就要像娶妻生子一样认真考虑好每一项规划,然后交同级人代会讨论,一经确定,就是发展的法律,任何人都得遵守,如有人敷衍了事,就首先摘掉他的乌纱帽。想不到八字还没画完一撇,市里却要先摘掉他的乌纱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滕柯文决定不去李庄乡。他让小吴把计划局局长强子财叫来。滕柯文对强子财说,市里突然有事要我去汇报,去李庄乡检查讨论的事就由你带队负责,如果你们拿不准需要请专家论证,就请专家论证后再上人代会定稿。

    强子才走后,滕柯文又陷入了苦恼。秦涓涓说已经把调动列入会议议程,那么正式上会讨论的时间就不会太长,少则三两天,多也不会拖一周。得抓紧办一些事情了。

    县政府机关院子不大,办公楼也只有两栋,县里主要的科局都在这个院里。打电话将人事局长周立德叫来。滕柯文说,上次你要求动一动人事,我考虑我刚来不久就动,怕有人说闲话,现在半年多了,也该动一动了,动哪些,不知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周立德五十二岁,当领导已有多年,算老资格的局长,但周立德为人却很恭谦,到上级领导办公室,领导不说坐就站着,领导让坐,屁股也只挂半个椅子,毕恭毕敬拿个笔记本,随时准备记录领导的意见。周立德说,按领导和各单位需要调人的要求,我们有个提交领导审阅的初步名单。

    滕柯文说,还有一个人需要调动一下,这个调动属于尊重人才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她是县医院的骨干大夫,医学院五年毕业来咱们这小县城工作,很不容易,丈夫却在三泉镇卫生院工作。夫妻两地分居,这不行,说明我们知识分子政策落实得还不够,对知识分子的重视也不够。这些事必须得立即办,你今天就拿出一个上会名单,再和主管人事的副县长沟通一下,后天尽快上会研究。

    周立德还不知道这个大夫叫什么名字,她丈夫是大夫还是工人。问滕柯文,滕柯文也不知道洪灯儿的丈夫是干什么的。滕柯文有点脸红,说,女大夫名叫洪灯儿,是县医院的大夫。知识分子比较清高,具体的事你亲自去找找她。

    见周立德点头记到了本子上,滕柯文又说,司机老刘跟了我整天到处跑,他老伴又有病,两个儿子都没有工作。我的意思是人事局有没有招聘的权力,你能不能把老刘的儿子招聘一下,聘到哪个事业单位给碗饭吃就行。

    周立德说,按政策,只能招聘为长期合同工。

    滕柯文说,合同工就不错了,有碗饭吃就不错了。

    周立德走后,滕柯文便给洪灯儿打电话。打到县医院办公室,医院办公室的人半天才将洪灯儿叫来。

    滕柯文感觉到洪灯儿旁边有人,只好说,你能不能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事要和你说。

    洪灯儿说好,然后又说,都快十二点了,你还不下班呀。

    滕柯文看眼表,感觉时间过的太快了。还没等他说什么,洪灯儿又问什么事,要不要带医疗器械。滕柯文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想把你丈夫调到县城。

    洪灯儿连说几声谢谢,然后兴奋地说,那就不用去办公室了,你能不能同意我请你吃一顿饭。

    滕柯文想活泼一点,说,哪里能让你请我吃饭,再说漂亮女人爱情多,你和我出现在饭馆,那就会全城轰动,全县爆炸。

    洪灯儿突然小声说,到我家吃,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看看我做的饭合不合你的口味。

    滕柯文犹豫一下,说,你们医院家属院那么多人,你就不怕给你惹出绯闻?

    洪灯儿说,我在康居小区住,是我自己买的房,就我一个人住。

    滕柯文感到她的话里有许多暗示。他的心止不住一阵狂跳。压制了大半年感情,也没压成个好干部。他决定放纵一回。本来还想调侃几句,但却没有了一点幽默的感觉,声音却莫名其妙地有点颤抖,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他颤抖了声音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听你的。

    康居小区是县里划出的一片开发区,在城北郊,基本开发成了住宅楼,居住者三教九流。县城不大,县府距小区当然也不远,步行十多分钟就到。滕柯文戴了墨镜,没告诉任何人,悄悄出了县府大院。

    洪灯儿已先回到了家,正忙了擦地收拾屋子。屋子是三室一厅。滕柯文转了看看,感觉还不小,装修得也可以,但里面很乱,到处是书,到处是灰尘。洪灯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要看了,我这人懒,有空就想躺了看书,再说平时也没人来,打扫也只打扫我睡的那一间。

    滕柯文说,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听了可别生气。有人说过,说女人迷上了书,女人就变成了懒汉,就不再关心现实,不再关心家,不再关心丈夫,甚至不再关心自己。

    洪灯儿很开心地笑了,笑得很自然,如金铃摇动一般悦耳。然后说,你说对了,看来世上书虫不止我一个,懒汉也不止我一个,要不就总结不出这么精彩恰当的语言。你说实话,是不是书虫女人最令男人讨厌。

    他没看错,她不仅活泼开朗,而且坦诚坦荡天真无邪,好像对任何人都不设防不避讳。他并不认为她懒。一个人住,整天把时间花在打扫卫生上,打扫干净了又给谁看。滕柯文说,我倒觉得你很勤奋,你看,读这么多的书,这么多的书看一眼都让人犯愁,你竟然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我算算,这一共得有多少个字,一两个亿都不止,好家伙。

    洪灯儿又笑弯了腰。滕柯文继续说,读这么多书的人当然是最聪明的人。要说懒,我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来,今天我也勤快一下,我来拖地,你擦家具。

    洪灯儿说,我可不敢,让你县太爷擦地,作孽不说,地板也承受不起,你一擦,地板肯定受宠若惊,只怕是让你擦出金子来。

    滕柯文动情地从她手里接过拖把,说,别说金子,就是能擦出点情谊,我也天天来给你擦地板。

    话说得已经很明显,洪灯儿不由得有点紧张和激动。偷看他一眼,他虽弯腰擦地,眼睛却在她身上。洪灯儿心跳了说,情谊我这里早就有,只怕你不来擦。

    他相信她话里是有含意的,也相信她早有那个意思,更相信自己还有点魅力。论身材,一米七六,结实匀称,标准的男子汉;论长相,周周正正,还有点酷男子的严肃冷峻。大学一年级时,就有女生爱上了他,后来女生坦诚地告诉他,说第一次见他,就感觉他身上特有男子汉的气质,特吸引女人的眼睛。遗憾的是这个女生后来成了别人的妻子。洪灯儿第一次来见他,他就看出了她那种对他好感的眼神。以后她对他的温柔,她对他的关怀,都可以让他感觉到那种爱。可惜许多机会都被他克制掉了。今天这样的机会,他决定再不放过。放过了,就可能再不会有机会,就将成为永远的遗憾。滕柯文有点紧张,他决心露骨了表白。他说,灯儿,你知道不知道,你特别漂亮,特别让人喜欢。其实,从看到你那天起,我就动了情,就止不住有些想法,但我不敢表露,主要是怕惹你不高兴。

    惊喜、满足、兴奋,使洪灯儿满脸通红。她想表达,又不知该说什么。突然又无比慌乱紧张。涨红了脸看滕柯文几眼,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只好转身去擦桌子。

    看着她进了另一个房间,滕柯文感到自己太急迫了点,也太粗俗太没情趣了点。只好跟过去正经了说,今天我和人事局长商量把你爱人调过来,但我却不知道你爱人的一点情况,连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我只好说你是人才,我只关心人才的事,是为了照顾人才而调动配偶。

    洪灯儿说,他叫刘中信,我们是一个村的,因他们家是中医世家,他初中毕业就考了市卫生学校,我上大学时,他已经毕业分回镇里工作。因为双方父母的捏合,我十几岁时,两家就达成了协议,我们基本上是娃娃亲。所以我的五年大学,基本上是他供我上的,我毕业后当然就当了他的老婆。

    感觉她好像并不满意她的丈夫,这不禁让滕柯文有点警惕。滕柯文故意说,想不到你们

    既是青梅竹马,又是恩人加情人,还是郎才女貌,这样的好夫妻,我都有点羡慕了。

    夸她的婚姻,当然是在回避。她也感觉出他话题的疏远。对滕柯文,她有过无数的幻想,但人家毕竟是县长,名誉和地位不能不让他有所顾忌。也罢。洪灯儿努力将失望埋到心里,平静了说,他家算不上有钱,但在小镇里,他家算最小康的,这套房子,也是他老子出钱为我买的。

    他没问过洪灯儿的年龄,他估计她也就是二十八九。按她的年龄推算,她结婚最多不过三四年。好像没有孩子。问她,果然没有孩子。洪灯儿说,两地分居,工作上的事又太多,我怕要了孩子照顾不过来,孩子和工作两头都误了。

    收拾完毕,洪灯儿问他想吃什么。他说越简单越好。她笑了说,和我一个想法,难得有个知己,难得两个懒人凑到一起,那咱们就来个最最简单的。

    打开冰箱,将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然后做一番计划。洪灯儿说,还可以,咱们凉拌一个黄瓜,凉拌一个西红柿,再切一盘火腿肠,再切一盘腊猪肉,再炒一个土豆丝,再炒一个瘦肉片,再熬两碗鸡蛋汤,啊,六菜一汤,已经超标准了,怎么样。

    滕柯文说,你还不够简单,看我怎么简单。把两个炒菜去掉,也不熬汤,就四个凉菜,再弄点酒,再弄两碗米饭,你看怎么样。

    洪灯儿已经笑弯了腰,她强止了笑说,还是你比我简单,反正大鱼大肉你吃腻了,就按你说的办,让你尝尝平民百姓的粗茶淡饭。

    吃过饭来到客厅。客厅有两组沙发,洪灯儿却挨着他坐在一起。滕柯文顿时感到浑身发麻,而且有一股浓浓的体香扑鼻而来。好像书里说过,体香每个人都存在,但只有天然适合交配的异性才能闻到,这样的异性组成夫妻,便是天然的配偶,因为不仅有许多东西是共同的,而且还能阴阳互补,白头偕老。不知她能不能闻到我的体香。他问她闻没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味。她认真嗅嗅,说,有一股味道,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味,好像就是男人的味道。

    滕柯文高兴了说,这就对了。然后将异性体味那套话说一遍。洪灯儿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说,我是学医的,我怎么不知道这套理论。滕柯文说,你学的是怎么治病,异性相闻可能属于动物婚姻范畴,不知有没有专门研究这门学问的。

    洪灯儿笑了说,你是说咱们两人能互相闻到体味,我们可以组成很好的动物婚姻?

    想不到她竟然这样理解,滕柯文一下笑出声来。笑过,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说,调皮鬼,你倒很会幽默。

    洪灯儿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他面前,说,你尝一点,味道还不错。

    他将她的手和苹果一起抓在手里。她并不抽出她的手,而是满脸娇羞,一动不动。

    可以看出,完全可以继续下去。滕柯文止不住浑身燥热。他知道今天要发生点什么,很可能要将她彻底得到。他伸手揽了她的腰。她仍然接受。他轻轻用力,她便机械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搂紧她,感觉她浑身都在抖,呼吸都变成了喘息。他想让她放松一下。咬一块苹果喂到她嘴里,她好像没法嚼咽,含到嘴里一动不动。她的拘谨和庄严,也传染给了他。原来的轻薄猥亵的心理,一下化作了爱意和神圣,也化作了热血沸腾。他一下将脸贴到她的脸上,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也一动不动,就这么搂着,就这么感受着发自心底的爱流。

    她突然带了哭音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傻女人,怎么能不喜欢。但他只亲她一口,使劲搂搂她,什么都没说。

    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当摸到她的胸部时,她喘息几声,突然哭泣起来。滕柯文吓一跳,急忙将手抽出。她哭几声,又急忙擦去眼泪,说,对不起,可能是有点突然,可能是有点激动。见他仍然发愣,她又完全倒进他怀里,边擦眼泪边做出一脸笑,说,也说不定是太高兴了,我从小就爱哭,今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女人的心理确实很复杂。突然面对另一个心爱的男人,她心里肯定要有一个过程。滕柯文将她搂得更紧,另一只手不断擦她涌出的眼泪。擦着她越来越多的泪水,滕柯文心里又有点不安,感觉还有点问题。滕柯文试探了说,你是不是有种委屈的感觉,是不是觉得我有欺负你的意思。

    洪灯儿含泪笑了摇头,然后说,我躺在你怀里,觉得很幸福,很踏实,胆子也大了,感觉也不孤单了,什么都不用怕了。你把我再搂紧一点。

    滕柯文干脆将她完全抱在怀里。

    他感到她特别地柔软,好像感觉不到骨头。妻子不是这样,妻子的骨架很大,摸哪里都

    能感觉到骨头的存在。难怪男人会追求更多的女人,原来不同的女人不仅精神感觉不同,身体感觉也有差异。他的手重新在她的全身漫游。抚摸一阵,他想更进一步。西北的六月虽不算太热,但也是盛夏。她穿了半袖和长裤。他想将她的衣服脱尽,好好看看她的身子。她却本能地抵触着,嘴里也呢喃了说不。他想先解开她的胸罩。她却突然问,你怎么突然想到给他调动工作。

    滕柯文说,我心里一直想着你,自然就要为你着想,自然就要去想你需要什么。

    洪灯儿又哭了。这回他能看出是感动。洪灯儿抚摸了他的胸膛,说,我早就想和你说这件事,就是张不开口,觉得还是再等等,等我们熟悉一些再说。

    滕柯文想到自己说不定要被调走,心里止不住一阵难受。他想,如果市里很快决定调他走,调她丈夫的事就不一定能办好。但他心里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样,她的事一定要办好再走。

    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他又强烈渴望彻底得到她。用力强行解她的裤带时,她又哭了,说,我还是感到突然,我浑身都紧张,你还是让我适应一下,咱们今天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他放弃了进一步的打算,才感到自己也是紧张,紧张得下边始终没有强硬。在心爱的人面前,看来确实要有个适应过程。他突然觉得自己太没水平,也太没修养,急匆匆只知道性需要而忽视了真正的感情。这样粗俗的男人肯定会让她失望。他再次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专心吻她的脸,吻她的胸。她始终闭了眼感受着这一切。她禁不住呻吟出了声音。滕柯文感觉到她需要他了,便再次冲动了解她的裤带。她还是无力地说,上班时间到了,今天晚上你来,你记住我的手机号,你来时先给我打电话,如果有事不能来,也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