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不知不觉爬了满脸,喉间是低沉的呢喃:“再见,我的宝贝。”杨凡走进病房,看见杨牧如同雕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又一个晚上没睡?”杨牧的眼睛没有离开冬和,也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反问他“他今天能醒?”

 “嗯,差不多。白天不醒,晚上也会。”“高祖闻说不应该昏迷这么久,会不会有问题?”“冬冬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分娩的时候刺激太大了,所以昏迷的时间长一些,也不是很奇怪。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呢?真的决定退出了?”

 杨牧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你以后别总和高祖闻瞎混,有时间就多照顾他。他现在这样,能单独带孩子吗?”

 “开始肯定不行,看他醒了以后的意见吧!”“嗯,看看要不要请个奶妈,房子我已经在准备了,岛上的和市里的都在装修,让他自己选。”“他要是不想留在这儿了呢?”“你放心他现在的状况一个人在外地吗?”

 杨牧见杨凡摇了摇头,说“那你就想办法把他留在这儿。再说岛上那个房子本来就僻静,要隐居,那里也合适。反正你看着来吧!”

 杨牧说着穿了外衣,站起身来,他的眼睛仍然落在冬和的脸上,手不禁抚摸上去,轻柔如同羽毛,在苍白的嘴唇上停留了两三秒钟的时间,终于收回手,插进上衣口袋,转身说:“我走了。”

 “你也失了那么多血,最近不要太累了。”“我知道。”“冬冬醒了以后,你真的不再来了?”杨牧摇头“电话联系吧!”说完,消失在屏风背后,一声门响,露进一股冬末的爽寒,杨牧的脚步声,远去了。

 杨凡在床前站了一小会儿,从兜里掏出一支注射器,除去封套,里面是浅色的液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药水推进冬和的输液瓶里。看着透明的液体,顺着胶皮管,慢慢淌进冬和的体内,一滴,一滴,一滴…

 “这么做,是对是错呢?别怪我,二哥是为了你能好好活下去,你应该幸福的,冬冬。”杨凡坐在杨牧刚才坐着的地方,楞楞看着,神思已经不知道游离到了哪里。

 “喂!”耳边给人一吹气,杨凡猛地回过神,果然是高祖闻这个家伙。“你进来不用敲门的吗?”

 “我敲了,你没听见。”高祖闻坐在床边,面对着杨凡“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呢?”杨凡扯着他的胳膊给他拉着站起来“你小心压了冬冬。”

 “怎么会?”高祖闻有些委屈“床那么宽,而且你弟弟都瘦得跟面条似的…”“你给我闭嘴!”杨凡低声喝止他“你来是干什么的?”“我,我是有事情和你汇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耽误我时间。”

 “呃,你心情不好吗?怎么这么暴躁?”“你说不说?”杨凡已经不耐烦,冬和迟迟不醒来,他的心里的确是非常焦躁。这个时候高祖闻油嘴滑舌,让他受不了。

 “我说,我说。”高祖闻终于严肃下来,打开一个公文夹“你有没有注意到冬和的脑电图有些奇怪?”说着递给杨凡几张脑电波的监测图“冬和虽然大量失血,可也不至于昏迷了接近一个月了,我刚才仔细研究了一下他的…”

 “冬冬体质不好,醒得比人晚有什么奇怪?”杨凡打断高祖闻“只要他今天能醒过来,问题就不大,你别没事找事,冬冬的事情我负责,不用你管!”

 “你这是什么态度?冬和也是我的病人…”“高祖闻!”杨凡的眼睛几乎红了,狠狠盯着高祖闻“你别跟我提这个,要不是你那个该死的实验,冬冬怎么会躺在这里生死未卜啊?”

 “我…”高祖闻没敢再反驳,从他认识杨凡,还没见他这么生气过。也是自己的错,把杨凡最宝贝的弟弟给折腾成这样“那我…”

 “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你。走吧!”杨凡不耐烦地挥挥手,重新坐在冬和的旁边,手顶着太阳穴,目不转睛地盯着冬和。

 高祖闻无趣,只要叹着气,转身离开。冬和勉强把眼睛睁来一条缝,看见满室明晃晃的光,连忙再闭上眼睛,躲避那种眩目的光线。很快,耳边有声音传过来:“醒了吗?”

 他想再睁开眼睛,可是很难。眼皮仿佛千斤重,并且被外面的强光给顶得根本无法睁开。他用力地问了一句:“谁?”是谁在耳边低语?可是他的声音出来,不过是声细细的呻吟。

 然后嘴上有湿润的液体渗进来,他吧唧着嘴唇,觉得火辣辣的嗓子凉爽了一些,有人把窗帘拉上了,眼睛外面不再那么刺目,他再尝试了一次,这次的眼睛睁得大了一些,看见一个男子坐在床前,手里拿着棉棒蘸水,滋润着他的嘴唇。

 他的脑子转了转,却如同生了锈,转不动,倒换来一片天旋地转,一阵缺氧,再晕了过去。杨凡看着冬和短暂的清醒,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下。醒了,终于醒了。冬和的清醒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又继续昏睡了一整天。

 他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再那么尴尬,所以也请了特护,24小时照顾。屋子里有监视器,当第二天冬和再次醒来的一刻,杨凡在办公室已经注意到,他飞快地跑到冬和的病房,一开门就听见冬和的尖叫:“走开,你走开!”

 杨凡走进去,护士正在试图按住挣扎的冬和,点滴架已经倒了,挣掉的仪器“B-B-B-”地响着警报。杨凡赶快走上去,关了警报声,一把拉下冬和手臂上连着的针头。

 冬和的身上还连着很多管子,动作很不方便,再加上他刚醒来,非常虚弱,所以杨凡立刻就制服了他。

 “你出去吧,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你去把高医生叫过来。”护士闻言离开了。杨凡的手臂圈着冬和,冬和的嗓子里呜咽地喊着:“你,你是谁,别碰我。”

 “冬冬,别怕,是我,我是二哥,你慢慢想,我是二哥。”冬和转过头来看他,目光里都是疑惑,狂乱,烦躁不安。

 “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认识我的,给自己的点时间,不着急,冬冬,是二哥在这儿,别怕,别怕…”杨凡轻声哄着,感觉怀里刚才还筛动如落叶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冬和费力地喘着气,皱着眉头看着杨凡,好象在很用力地回忆和思考。

 杨凡以为他闹腾玩了,放开胳膊,柔声问:“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冬和却突然从他的身边爬来,躲在床的另外一个角落,身子又抖起来:“我想不起来…你,别过来。”

 高祖闻这个时候进来,看见满地的玻璃碎片,杨凡和冬和一人占据一个床角,冬和狼狈得象一只受了惊的小鸟。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冬和看见高祖闻,明显被刺激到“啊”地一声跳到地上,往窗户的方向跑,杨凡急了,连忙把他拦腰抱起来重新放回到床上。地上都是碎玻璃,扎破了他的脚。冬和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杨凡吃力地压在他身上,对高祖闻说:“去,去把孩子抱过来。”

 高祖闻很快抱了一个婴儿回来,杨凡已经把冬和按在床上,把他牢牢锁在怀里。“看,看,这个是你的孩子,是你生的。你看看他,别怕,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不用怕。”

 冬和的眼光果然给婴儿吸引,那襁褓中的孩子非常漂亮,粉红的皮肤,闭着眼睛,在吃拳头。冬和安静下来,凑近孩子仔细看着,他的手指拨了拨孩子的脸蛋儿,那孩子竟张着嘴笑了,露出嫩嫩的小舌头。

 冬和伸手给他擦口水,那孩子含着冬和的手指头,允吸起来。冬和竟然也跟着,不经意地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想抱起孩子,高祖闻不放心地看着杨凡,见杨凡点了点头,才把孩子递上去。

 冬和并不会抱孩子,他的双手搭在一起,把孩子托在手上,因为身体虚弱做得很吃力。杨凡帮忙把孩子转移到他的怀里,把他的一只胳膊拉到孩子身体的下面,托着小小的身躯,冬和另一只手温柔地滑过孩子的小耳朵,小鼻子,小嘴巴。

 因为冬和的手指头抽出来,小家伙继续安静地吃着小拳头,发出满足的声音。“是我的孩子。”冬和看着杨凡“他是我生的。”

 见他的语气很肯定,杨凡的脸上瞬间闪过惊异的表情“你,你记得?”冬和沉浸在喜悦之中,忘了刚才的那种恐慌和抗拒“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那这些你自己都记得吗?”冬和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慢慢地眉头皱起来,呼吸沉重“模模糊糊的,脑子里很多东西,可是想不起来了。”

 他把脸埋在孩子的襁褓里,嗅着奶味的身体,这让他稍微平静“我又好象记得,自己生过孩子,就是这个小家伙,可又记不得我怎么会有孩子。男人也能生孩子吗?”

 见冬和脸色开始苍白,神情很痛苦,杨凡赶快打断他:“别想那么多了,我会慢慢告诉你发生的事情,你刚醒过来,还要好好休息。”

 冬和似乎真的累了,神色倦怠。杨凡把孩子放在他身边,扶着他躺下来。高祖闻也上来帮忙,把打碎的东西扫干净。

 病房整理好,杨凡已经把仪器连接起来,小声跟冬和说话:“睡一下,别着急,慢慢就好了。等你再醒过来,我跟你说发生了什么,好吗?”

 冬和对杨凡的戒心已经消除,他依旧有些烦躁和茫然,却乖乖点头:“你是我二哥吗?”“对,你都叫我二哥的。”

 “二哥,让孩子跟我在这里睡好吗?”杨凡有些为难“孩子早产,比一般婴儿小很多,还得留在婴儿箱里再呆一个星期。”冬和虽然有些不舍,却没有挽留,只说:“我睡醒可以看他吗?”

 “当然可以。”杨凡看着冬和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折腾了这一会儿,又累了。冬和睡着之前,梦呓般地问:“二哥,我叫什么名字?”“冬和,冬冬的名字叫沈冬和。”“嗯,我,我是冬冬。”声音低低地,渐渐没了。

 冬和侧着身子,双手窝在胸前,终于睡着了。高祖闻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从冬和的身边抱起婴儿,送回婴儿房,然后折回冬和的病房。杨凡正伏在床边观察冬和的睡脸。高祖闻走过去,拎起他的胳膊,冷冷地说了一声:“跟我出来。”

 一路给他拎到办公室,扔在椅子里,高祖闻拉长着脸问到:“老实告诉我,你对冬和做了什么?”***杨凡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容站起来“我什么都没做。”

 “你当我是傻子吗?冬和昏迷那么久,你却一点也担心,他的脑电图根本有问题,你也假装没看见,他醒过来什么也记不住,好象你也不吃惊,料定了他会失忆,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