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和摇头,声音沙沙的:“是我做错了。我只顾着自己高兴,没替宝宝着想。”“你还需要时间适应,肚子里有个小生命,需要你的保护,不能象以前那么任性做事了。”

 “我知道,可是宝宝都快出来了,我还没适应呢!”冬和说着吃吃地笑了一下“我真不是个好爸爸呢!”

 杨牧的眼睛里有种难以名状的酸涩,他略微粗糙的手指慢慢滑过冬和水样的肌肤,思绪在过去和现在无声转换着:“冬冬,你变了好多。”

 哪怕你还象以前一般柔和温顺,哪怕你还在我的怀里撒娇呻吟,我总觉得,你已经变了,可能再也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冬冬了。心里这么想着,杨牧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横切过他的左胸。

 “怎样不同了?”冬和扬起眼睛看着杨牧。“变乖了。”杨牧放下心里的顾虑,勉强着扯出一个微笑“以前你打针的时候,哭得全家人都揪心,现在乖好多啊!”冬和的脸红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从前“扑嗤”地笑起来:“那个时候是吓唬你的,现在,宝宝需要的嘛,疼我也甘心。”

 “天底下哪个爸爸肯为孩子付出这么多啊?”杨牧忍不住亲了冬和的额头“冬冬是最好的爸爸呢!”

 杨凡回来,在厨房里丁丁当当一阵翻,走进冬和的卧室,递给他一碗黑乎乎的汤水,冬和现在是真的变乖了很多,基本上两个哥哥交给的饮食任务不敢再讨价还价,让他吃他就吃,让他喝他就喝。

 反正最后的三个月怎样都好,就快熬过去了。杨牧踱步走到床前,看着床外晴朗的夜空,沉思了一会,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严肃,说:“有件事情跟你们说一声。”

 冬和的手忍不住一抖,汤差点儿洒出来。他没敢看杨牧,心里却又紧缩起来,心理上他还是惧怕杨牧严肃的语调。

 “我和傅瑶离婚了。今天下午在律师那儿签了协议书。”“什么?”杨凡站起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你这人就是一意孤行,这婚说结就结,说离就离的吗?”

 “解释起来太麻烦,说了你们也不懂。我和她结婚时也签了合同,只不过合同期是五年,但是婚姻的目标今年已经提前达到了,所以双方都同意,提前解约。她大概也等不及了。”

 “你们要的是,”杨凡停顿了一下“启光实业?”“启光里的高层本来都是我的人,我不需要和傅瑶来合作。”

 杨牧明显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以后再说吧。那些个事情,不用你们来操心。冬冬,以后哥在这里,你也不用老是觉得内疚。”

 杨凡太了解杨牧的个性,他做事向来不与人商量,也一贯自己做决定。他虽然没细说,这结婚离婚里必然隐藏着不知多少的内幕,杨牧对他们的隐瞒,大概也是一种保护。

 床上的冬和却没有动静,两个人同时看过去,只见冬和的脸涨红着,眼睛里流露出痛苦的神态,渐渐地水汪汪,仿佛随时能掉下眼泪,接着腮帮子也鼓起来,杨凡先反应过来,一个健步窜过去:“别吐,等…”

 话还没说完,冬和低头冲着手里的碗就吐了开去。天气越来越冷,杨牧最近好象很忙,经常一整天都不在家,但是晚上不管多少应酬,都及时回来,帮冬和洗肠,看他洗澡,然后送他上床睡觉。

 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伙竟然挤上冬和的床,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厚颜无耻的程度与他平时的道貌岸然简直判若两人。

 但是他的确只是睡觉,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冬和也就不与他计较。白天的时候,冬和还是会偷偷出去,只是穿得严实,脸遮得格外密,杨凡虽然不鼓励他这么做,但是也不太限制,只是嘲笑他穿得跟阿拉伯妇女一样。

 丁燃经常打电话过来,因为一个人在家,开始冬和也会出去跟他坐一会儿,但是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光渐渐有了疑虑,冬和就找借口推开他的约会了。

 至于杨牧离婚的事,冬和决定不去想太多。也许是因为生命的前18年,他过的太简单,冬和的思想的负荷其实非常小,同时发生的大事,他只能集中精力去面对一件而已。

 肚子里的宝宝已经快要27周,是个存在感非常强的小家伙,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爸爸他的存在,要不毫无预警地踢一下,要不让他腰疼一整天,冬和已经给这个孩子占去全部的精力,至于其他,以后再说吧!

 而且关于感情,好象连杨牧都在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大家都在一心一意地,期待这个宝宝的降临。早上,杨牧醒来,悄悄下床,绕过冬和,却发现冬和的眼睛大睁着,空空的,有些吓人。

 “这么早醒干什么?嗯?”杨牧凑过去,亲了亲冬和的额头。却发现冬和身上都给冷汗浸透,脸颊和手脚都冰凉。

 “天,你这是怎么了?冬冬?”冬和一张口,呻吟就止不住溜出来“腰,我的腰好疼。”“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又犯了?”

 杨牧连忙扶他起来,坐到他的身后,象杨凡做的那样,在冬和的腰臀处反复按摩,他现在已经做的很好,力度掌握得很到位,通常宝宝折腾冬和的时候,他这一招都很见效,可是,这次明显没用,冷汗还是不停冒出来,并且伴随着,冬和的手也越来越凉。

 “我去给杨凡打电话。”杨牧要下床,却给冬和的手拦住:“别了,没事儿,就是酸,别麻烦二哥了,他昨天晚上在这忙到半夜呢!”

 “那,你这腰也没好啊!是不是昨一晚上都没睡?”其实昨天下午冬和的腰就开始频繁地疼起来,杨凡过来忙了一个晚上,又是按摩又是热敷,因为不方便用药物止疼,尽管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是,还没见效,冬和见杨凡忙得焦头烂额,又束手无策地懊恼,只好装着已经好很多,把他打发回家了。

 “白天再睡也是一样的。”冬和虚弱地说“你去给我弄些东西吃吧,我有些饿了。”“洗个热水澡看有没有用?”冬和点点头。杨牧放了热洗澡水,把冬和放进浴缸。洗澡这件事,杨牧的确是争取了很久,冬和开始很坚持,可后来,他发现自己被热气一蒸,总是头晕,而洗完热水澡的感觉又实在是很舒服,就只要放任杨牧跟着。

 杨牧做的算很好,他虽然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但是却从来没有强迫过冬和,自己走到隔壁的卫生间就解决了。冬和每次都假装没看见,他觉得自己的心里还是有障碍,最后的那扇门仍然关着。

 “你在这里泡着,我去把拿早饭。”冬和点点头,感觉自己被热水包围,那不能忍的疼痛的确有所缓解。

 杨牧根本不会做饭,他们的早饭都是固定在外面订的营养早餐,送外卖的每天准时送过来。午饭也是。洗过了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冬和跟杨牧坐在桌子前。

 “我上午有个会,下午就回来陪你。行不?”“我真的没事儿。洗过热水澡好多了,你放心上班,不用为了我请假。”

 可是腰疼并没有象冬和希望的那样减轻,相反,杨牧下午回到家的时候,冬和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发都给冷汗打湿,手也紧紧抓着头枕着的扶手,指甲都要扣进去,嘴唇咬的快出血,压抑的呻吟不时传出。

 杨牧当时就慌了:“早上不是说好多了吗?这是怎么了?你疼了多久了啊?这样下去不行,得去医院。”

 “哥,”冬和伸手抓住转身要打电话的杨牧的衣角“别折腾了,教授不是说胎儿长大的时候腰疼是肯定的吗?你坐下来陪我一会儿,就好了。”

 对上冬和乞求的目光,杨牧叹气坐下来,把冬和横抱在怀了,让他的头仍然可以枕在沙发的扶手上,双手环在他的腰后,顺着脊椎一节一节的揉按下来,用指肚一下下掐着两边的肌肉。

 冬和的肚子这两天长的是很快,杨牧现在要环抱他几乎不容易了。“肩膀酸不酸?”“呵呵,”冬和勉强地笑一下“我真是掉进醋坛子了,没有不酸的。”“还有心思说笑呢!来,”

 杨牧让冬和跨做在自己的腿上,从腰往上按摩,一直到肩膀。“好些了吗?”“嗯,”冬和低低应了一声“你手艺真好,不如以后开按摩院好了,你可以做红牌。”“你啊,”

 杨牧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问道“午饭吃了吗?”“吃了,对了,今天送外卖的小孩儿叫我姐姐呢!”“你没说话吓他一跳啊?”“没有,我现在是不是特别象女人?”“为什么这么想?”

 杨牧慢了下来,冬和的语气里有些哀怨。“不知道,觉得自己跟怪物似的,有时候。”“你可不能这么想,男女都一样,生命因爱而来,不管是从男人身上来,还是女人身上来,都是天使。

 冬冬很有勇气,去尝试生宝宝,你为了宝宝付出那么多,你呀,也是哥的天使。”“嗯,”冬和闭上眼睛,把头枕在杨牧的肩窝“哥,你抱抱我。”

 杨牧如他所说,抱紧了他,双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轻轻的摩挲着,感觉冬和有些发抖,他低头问:“冬冬,你还好吗?”意外地,冬和没有忍,哽咽着说:“哥,我好辛苦,冬冬真的好辛苦。”

 杨牧的心猛地揪起来,他侧头吻着冬和的脸,轻声哄着:“忍一忍,很快就好了,为了宝宝,嗯?”

 冬冬艰难地转过身,双手绕过杨牧的脖子,脸埋在杨牧的胸前,声音从胸膛里嗡嗡地传出来:“我今天就在想,妈妈当初生冬冬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辛苦?如果是,为什么还舍得扔掉冬冬呢?”

 杨牧知道冬和现在非常敏感,有些产前忧郁的症状。他大概是白天想太多,加上身体这么不舒服,才会如此失常。他的大手抚摸着冬和柔软的头发,在耳边低语:

 “冬冬的妈妈一定是迫不得己才放弃的,不是真心不要你,是没有办法而已。”冬和没有说话,一串滚烫的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流出,然后飞快地,淹没在黑发之间了。

 他在杨牧的胸口蹭了一下眼睛,大概是不想让杨牧看见自己的眼泪,声音却还是有些抖:“那你呢?哥,你为什么收养我呢?”

 杨牧觉得往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却不能说,只轻描淡写:“哥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我得带走这个孩子。呵呵。”这么说也不算撒谎,杨牧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嗯,我也是,我看见哥站在院子里和院长说话的时候,就跟神祈祷,要是他能带我离开这里多好?结果,神在那一刻,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