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东君你方才说什么了?”“那个是芙蓉城的花仙吧,奇怪,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东君搔搔头,有点纳闷:“而且她的眼神让我想起一个人…”

 睥睨天下,从没把其他仙人放在眼里的龙中之龙。啊咧?我怎么会想到他了。不吉利太不吉利了。当下连忙甩去脑中疑惑,东君挽起青帝的手:“织锦,你一定要告诉我她的名字啦…”

 “呵呵,东君你见过他的…”离开青帝,一路大步走在芙蓉城悠长曲折的水道旁,龙帝心里把日神从头到脚咒骂个遍,因为太过沉迷于泄愤的快感,他脚下忽然一个踉跄,被丛生的枝桠绊了一跤。

 稳住身子,龙帝回头发现自己的裙裾被一枝妖娆的花枝勾住了。有点恼地拉扯着碍事的裙摆,尝试了几次未果之后,龙帝决定用粗暴的方式解决。

 刚要撕开裙裾时,一只手从旁边按住了他的手。“从没见过为了解开被勾住的裙子而要把裙子撕开的花仙呢。”

 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对方灵巧的手指谈笑间已帮他把花枝解开了。哼!站起身,龙帝居高临下望着这个不速之客。他还半跪在地上,仰头微笑着,笑容在摇曳的波光中有点莫测高深,而一双眼眸仿佛望得穿秋水,看得透人心。

 龙帝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天界上仙那股清高脱俗的味道,平平淡淡的,这人身上的仙气和他的衣裳一样朴素洁净,仿佛毫不起眼,又有些琢磨不透。

 瞥了眼龙帝鬓上簪的白菊,那人也拍拍衣服站起来:“你是菊花仙吧,刚好,我正愁一个人喝酒闷着呢,来来,邀菊对饮也是人生乐事。”说着,便笑着要去拉龙帝。龙帝侧身躲开了。他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说着:“你不信?看,那边全是我从人间收集来的美酒,今天本来想送给青帝做礼物的,不过人没见到,只好自己先品尝了。”

 龙帝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见到前方一间亭子里摆满了高低错落的酒坛子,那随风而至的酒香倒也香醇逼人。

 那人在自己的大杯里斟满了酒,又拿出一只白玉的小杯,装满了,遥遥向着龙帝:“来,我请你尝尝这天上少有的极品。”

 龙帝清冽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杯子,又凝住在他面前的大杯。冷哼一声,他走上前,一把操起他面前的大杯,一扬袖,咕噜噜一大杯酒已经入腹。“要请我喝酒就给我换个大的来。”扬手把空杯对着他,龙帝唇边噙着酒香,声音清越冷然。

 “呵呵,看来我小看仙子了。”那人从地上操起一坛酒,递过去。龙帝也不多说,拍开封口,咕噜噜又是一大口。喝完他皱皱眉头道:“西山锁香片,太淡了…”

 “好眼光,你尝尝这个。玉刀城的醉琉璃。”那人猫着腰从地上一坛坛把酒挑出来“还有洞庭湖的千尺碧,昆仑山的天青水色,子规谷的漠红…”

 “你倒是藏了不少好酒呢。”斜瞥着他,龙帝觉得酒气入腹,方才一腔子无名火都化为乌有,此刻只想痛痛快快喝它一场,不禁举起酒坛笑道“来,我们干了它!”

 “好!”砰,砰,酒坛在空中对碰,然后又碎在两人脚下,不记得已经喝了多少坛酒,只看到亭子里铺满一地碎瓦,连亭子下畅游的鱼儿都被酒气熏醉了。

 “仙,仙子好酒量,我甘拜下风。对了,还没请教仙子芳名。”微醺的眼望着面前被酒气染红的脸颊,说起话来舌头都不大灵活:“小仙落阳。”

 “哈哈,我不过是芙蓉城里一个小人物,不足挂齿。”龙帝摇头笑道,虽然有点神智不清,不过他还没醉到把自己名号给祭出去。

 “采菊东篱下,我看仙子有菊的清标傲骨,就称你为东篱君如何?”“随你随你…”龙帝不以为然地摇晃手中酒坛,洒然而笑。

 “东篱在芙蓉城久居,想必见过那司花之天神…青帝织锦,我这个小小地仙,一直很仰慕青帝的风华,这次没能拜见真是毕生憾事,不知东篱能否跟我说说他的事?”

 “阿织么…”龙帝眯起迷蒙的眼睛,眼神不由飘到亭子外连绵一片的芙蓉上,丽日下粉红粉白的荷摇曳生姿,微风拂来,朵朵都像那个人温和的笑颜。他沉吟着,然后缓缓说道:“…有人说阿织是芙蓉城百年不出的一个花仙。

 有人赞他睿智过人,心思细密,是辅助天帝的不二人选。还有人说他贵为皇太子师,将来必定居于一人之下,众仙之上。而对我来说,阿织不过是…”说到这龙帝顿了顿,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不过是什么?”落阳忍不住追问。“不过是阿织而已,什么青帝封号,什么太子尊师,都是身外之物。”

 又饮了一口酒,龙帝的眼睛渐渐清冽起来“阿织是我这生唯一的知己,他是青帝也好,他是小小的花仙也罢,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就是在这片水阁…”

 就在这片水泽旁,年轻的青衣花仙用不卑不亢的声音劝戒他:…龙皇子,您的雷牙风爪所向披靡,而您知道世间还有什么比您的神刀更伤人的吗?

 …你想说什么?…龙皇子啊,比您的神刀更伤人的是人的心,如果您有了伤人之心,那世间还有什么兵器强悍过它呢?对您来说,他们确实是蜉蝣一样的存在,然而,我还是恳请皇子您饶过他们…

 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坦然的目光和他对视,从那平静的眸子里仿佛能够看到广阔的天空和漂泊在里面自由自在的云朵。

 而这些,都是他向往已久的东西。风一般独往独行的龙皇子,平生第一次找到他愿意停驻的一湾湖泊,而这居然是在一个少年的眼瞳中。当当!酒坛和酒坛碰撞的轻响惊醒了发呆的龙帝。落阳笑着举起手里的酒坛:“遇见他之后怎么了?”

 “我们就成了好友。”龙帝忙埋头喝酒,把自己流露出来的眷恋融化在摇曳的碧泉里。“啊,难道东篱对青帝殿下有恋慕之心?”落阳忽然讶然道。“咳咳!”龙帝差点被酒呛到。

 “哈哈,谦谦君子,仙子好求,东篱会喜欢青帝殿下这样的君子也不足为奇。”落阳忽然用力拍着龙帝的肩膀,让龙帝的脸差点整个栽到酒坛里。

 “不过,我听说青帝殿下已经有主了。”落阳转瞬又惋惜道“唉,可惜可惜,听闻他已经是龙帝的人了。”“噗…”龙帝一口酒直直就喷了出来。

 “你,你说什么?”“哎呀,东篱不要着急,这只是传闻而已,说不得准的。”落阳连忙安慰他,似乎没看到龙帝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尖上。

 “你,你怎么可以随便听信旁人的谣言!”龙帝几乎是用愤怒来掩饰自己的羞窘。“冤枉啊,东篱,我只是‘听’而已,并没有‘信’啊。”落阳眨眨眼睛,带着几分狡黠道:“而且,我还听说那位月昭太子和青帝也有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呢。”

 “砰!”这次是龙帝手里的酒坛碎了,他铁青着脸道“是谁在传这些无聊谣言的?让我查出决不轻饶!”

 “东篱息怒,大凡出色的人物,身边都会有流言蜚语,就连天帝陛下都有人传他的逸事呢,再说青帝又没有承认,呵呵,东篱你还是有机会的。”龙帝开始还有领会到那个意思,等到明白过来,又是一张红通通的虾子脸。

 刚想为自己辨白什么,忽然看见几个彩衣仙女从水道尽头匆匆飞掠而来,急促的速度,让她们的纱裙在水面划过几道狭长的痕迹。龙帝不由心生疑虑,在她们近前时将其中一个拦下。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匆忙?”“不好了,快去禀告龙帝他们,青帝殿下在出月影门的时候被劫走了。”龙帝的酒意刹时被惊醒了,他沉下脸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殿下已经不见了,还有一帮古怪的人被姐妹围在月影门外…”小花仙因为惊慌说起话来都断断续续。“该死!”龙帝松开手,回头朝落阳道:“若有机会,来日再和你共饮三百杯,就此别过!”

 拱了拱手,龙帝身形一拔,白色的身影如同一羽急箭,嗖地一声掠过广阔的水域,朝远处落去。那身形飘逸绝伦,雪色长袖和翩翩衣袂在空中迎风展开,象一点柳絮飘然远去,直让岸边的人瞧得两眼发直。

 等到那点白影消失在远处,落阳才慢慢收敛起脸上的轻浮玩笑,对着阳光下的清丽花影遥遥举杯:“龙帝殿下,你真是坦白得可爱的人哪,落阳敬你一杯。”

 一笑饮尽。未到月影门,龙帝远远就看见十几个黑衣人被众花仙围在中间。说是包围,但那些人并不惊慌,反而悠闲自在,在包围圈中来去自如,仿佛在逗着花仙玩。

 可怜芙蓉城的仙子们,本来就是连刀剑都没摸过的娇滴滴的美人儿,此刻在他们的戏弄下不禁又羞又怒,有的还被吓得脸色苍白。见这情形,龙帝一腔怒火猛地就扬上来。当下冷哼一声,敛起衣袖,如一羽苍鹰轻盈地落入圈子中。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中间忽然就立了个白衣胜雪,面冷如霜的美人。只见那白玉似的脸庞上有着宛若工笔描画出的细致五官,斜飞入鬓的眉是一抹淡墨,而薄薄的唇是不经意的一点朱色,如果不是那苍冷的双颊和挺秀的眉峰,让孤冷桀骜之气凝聚其中,而眸光流转之间,冰片似的目光又仿佛利剑在人心尖划过,怎么说龙帝的容姿都是引人遐想的存在,更何况是此时女装扮相的他?

 望着一众看傻眼的人,龙帝不怒反笑,清清亮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水域上铿锵有声“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芙蓉城撒野?堂堂男子合起来欺负几个弱质女仙,真是笑死人!今日我若让你们逃了,怕是再没脸来芙蓉城见阿织了。”说话间,白衣无风而动,银发飞舞,四处水脉感应到他的龙气,水波激荡,仿佛要化龙而出。那黑衣人见他说得坚定,不由心生戒备,十几人暗中打了眼色,就向不同方向跃起。

 龙帝骤然怒喝一声,用力一顿足,只听一声巨大的轰鸣从他脚下传遍四周,贯穿芙蓉城的十二道水脉瞬息而动,刹那间化为十二条白龙激越飞出。龙帝唇际噙着朵冷冷的笑,十指轻柔翻转,在放出水龙的同时施法将花仙们庇护在自己身边。

 抬头望着僵持在半空中黑衣人惊骇万分的脸,龙帝长笑一声,双手灵活穿插,水龙在他的操控下仿佛活物一般,死死咬住他们不放,任他们左移右闪,变换了数种身法,均无法摆脱水龙的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