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红痕仍旧触目惊心,修长的手指在痕上来回摩娑。“都那么久了,为何还未褪去?”奕皱起两道漂亮的眉。“也许,永远都不会褪去了。”他笑。当虚无中有了伤痕,便不再是虚无了。也永远不会再虚无了。

 “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花籽吗?”奕问。“那个啊…我已经种下去了…”“在哪?”“汀兰居。”奕皱眉:“为何不种在你住的馆里?”青衣一怔,旋白:“汀兰居中百花争艳,对花的成长很好。”

 “百花?呵。”奕低笑“那朵花一开,百花便全无色了。”那可是,用他的血灌注成而成的青菊印可。禁忌的颜色上残着诅咒。绝艳的姿态天下无双。

 “好,我以后会移的。”他笑,揽过他长发披散的肩头。漫长的雪夜里,彼此的体漫便是最好的慰藉。甚至宁愿,明天永不再来。“我要走了。”奕亲了一下他,披上一袭深红金纹的锦袍。“议程还有些细节要磨合。”

 “和议结束后呢?”他倚在花栏边,只着了灰色的单衣,神色有些落寞地问“是否便永不相干?”已走到阶上的奕心中一痛,猛然回首。只看到青衣,萧瑟的双眸,如霜如雪。

 那本来虚无男子,在晓风中有着无尽的哀伤。无话可说,奕转身,更快地消失于小径尽头。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袭,天明归去。风起,残花飘落。

 青衣抬手,以掌心承接了一瓣血红。不知道虚无,可否把暗色全部接纳。一丈青锋,揿起腥风血雨,漫天红焰。妖刀流火,在虚空之外展尽风华。总有妖魔不断退入下界,总有异议在后面纷纷论说。流火之下,也总有无数的白骨,成堆的残尸。

 只要他回身,就可以看见,他来的路上。是如何的血流成河。本就是身负血印的黑龙,如今更是满手血腥。罪孽深重。

 不知这腥臭的红色,是否会玷污那无根无凭的虚无男子?和议的最后,以三年为期,神魔两族彻底从畏届上层离去,只留下当时尚处于混沌的一种生命…人。

 畏界之名除去,上层正名为人界,下层以魔为名,为永夜深渊。淡色的叶子落在黑色的土地上。一个冷漠的男子步入幽谷…卫神“青衣,放手吧。”他说“三年之后,你们便是天各一方永不能再见了。”

 “还有三年?”他笑,倚在栏边并未起身“时间还很长啊。”心是一种贪欲很重的东西割舍不下这个三年,又如何不想另一个三年?只怕这个三年后,他便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别挣扎了,快点抽身吧!”卫神皱眉。旷野荒潭,波纹一点点刷过奕的倒影。

 一池清水,洗不净满身的血污。如此面目,他如何去见那微光中的人儿?微风一动,一抹人影出现潭边他反射性地紧扣刀柄。一股馨香迎面而来,柔弱的面容渐渐清晰天界最美的花…青帝,袭人。

 “这里,可不是柔弱的花仙该来的地方。”他笑谀,冰冷中透着讥讽。“你有决心吗?”“什么决心?”“与青衣厮守的决心。”“为何如此问?”

 “卫神…青衣的师兄,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一路掠来,他心脏几乎停止,他好怕,怕那人一去不返,从此天各一方,永不相干。

 “怎么了?”那个人立在阶边用个竹筒为花浇水看到急掠而归的他,问道他一把抱住他,紧紧地,用尽所有力量,竹筒中的水洒了一地“幸好…”他难以平静地喃喃自语。白月如雪,霜华满天,幽光浅浅落在屋中,拉长了两人的身影“我们一起逃吧。”最后,奕说。

 青衣倚在他身边,闻言一双冰色的眸子闪动了一下,继而浅笑“好。”本来是虚空的寂寞,遇上他之后,便摒却了荒寂,沉入温暖的红尘。

 “你还在等他吗?”奕问独坐月下的男子“灵慕。”“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灵慕笑笑,并不回头“坐。”这是天涯的另一个角落,存在着漫长的时空。

 “我想你帮我一件事。”魔族初在他们努力下于混乱中稍稍平定,他不想放弃这难得的安宁。

 “反正我也闲得无聊,”那男子笑“我答应你了。”“谢了。”“不用,不过,奕,”灵慕对他别有深意地一笑“你可要走好啊,紫云上人可不是什么善良角色。”奕冷笑,没入夜色中。从汀兰居中出来,青衣已决定离开。

 “你要去哪里?”一道冷淡的声音,在青衣身后响起,一个紫衣的长者立在他的身后紫云上人避已无可避了。奕提着流火来到古潭边这是他降世的潭他将把曾一度划伤青衣的流火沉于此处绝世的妖刀,噬血无数只因他要有一段虚空厮守,就情愿舍去了“希望你有个好主人。”

 话音未落,破空声已至。来的正是多年前重创他的…卫神!刀剑相交,发出金石玉鸣声。流火飞溅着红焰,不住地与银光暴闪的长剑缠斗胜负难分。竹林中,青衣与紫云仍在对峙“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爱他爱到不惜叛出师门。”紫云的话语咄咄逼人。

 “是的。”一声长笑,紫云声音之中藏着莫名的苦涩。“与其让你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不如我今日便杀了你?”一掌击出,雷霆万钧。奕突然一阵心痛,持刀的手滞了一下。

 长剑带着冰寒气劲贯胸而过,无俦的重压使他猛跌入潭中,潭水飞溅。一方流光这印于潭的上空成形,于他未有机会破水而出时扣向黑龙潭。

 潭水迅速成冰印上隐幻出九条神龙,成九龙交缠潭面的图样,白芒隐去,九龙缠入潭中。黑龙古潭,就此冰封。负伤的青衣,跪在地上,一个待女,捧上一杯红液。

 “喝了它,”紫去冷声说道“把一切都忘了。”红滟的液体冒着丝丝的寒气。…那是下了咒的毒。喝了后连最爱的人的名字也会忘记。

 “不。”他冷声拒绝,拒绝忘记那个暗色的男子。紫云大怒,举掌就要击向他。卫神挡了上去“师父请慢些动手。”人界初成,六道尚少了一个镇守轮回的冥主。“好。”紫云冷冷地说。

 “你若踏出冥土半步,我便去那潭中,先杀了那妖孽,再了结你。”当年,青衣入主黄泉。称冥帝彼岸没有芳华,彼岸没有灯塔,无数游魂来来往往喝下遗忘今生的毒,往来世渡去。

 轮回转了一圈又一圈,永不停歇一双冰色的眼眸,藏在轮回外,成了一段虚空。任无情的岁月镜花水月般飞散又飞散。他仍在,他永远在…***醉卧红尘番外不堪回首的一日。

 “阿织…”“嗯?”“能否换一样补偿…”惯于发号施令的清冽嗓音此刻竟带着一丝颤音。“莲,你当初应允了我什么?莫非现在想反悔?”“不,不是的,我…”对方匆忙解释着,几乎涨红了脸“只是堂堂水族之王,这个样子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有何不妥?”温和的声音如同拂过花间的清风,却带着难以抗拒的意志“我觉得很赏心悦目呢,况且,我不说,谁还认得出你是九玄龙帝呢。”

 “可我…”“今日是我的生诞,莲你也不肯令我开心一点么?”轻轻的叹息似假还真,却让人心都揪起来了。

 “噢…”懊恼而又无奈地,对方终于点了点头,脖子僵硬得象被人狠狠掐住似的。…笑眯眯地,芙蓉城的主人满意地端详着眼前的银发美人,雪白广袖和曳地的裙裾勾勒出一个高挑修长的侧影,因为羞恼而故意撇开去的脸颊染着淡淡的金色,柔和了眉宇间原本凛冽生威的气势。

 一枝亭亭的白荷立在窗前,含苞凝露,却因为窗子里的人而黯然失色。真应该让那帮上仙瞧瞧,这天界第一美人的风姿。什么九天玄女,瑶池绝色都要靠边站哩。

 可惜千方百计,连哄带骗也才骗得他一日,还是千万般不情愿的。摇头笑笑,浑然不觉自己恶劣的青衣仙人走上前,拉起他说:“我们走吧,难得芙蓉城这么热闹,我带你好好游玩一番。”

 我不要啊…穿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见人啊…一方兴趣盎然,一方欲哭无泪。凡是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有其根源的…一路从青帝的寝宫中走出来,龙帝见到路旁落单的石子都想泄愤地踢上一脚。走在前方的好友却仿佛毫不知情地和经过的花仙点头谈笑,真是让他又怨恨又沮丧。

 “哎呀,织锦,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随着一声清朗的叫唤,一个年轻的锦衣仙人迎了上来。

 “东君驾临,让织锦荣幸万分。”青帝忙欠身行了个礼。眼前的仙人一身金色华丽衣袍,笑起来眼睛象弯弯的月牙,灿烂的笑容让人有目眩之感。

 如果说天界还有谁不怕龙帝的威胁,敢公然对青帝表示觊觎之心的,恐怕就是这位日神东君了。只见他放肆地搭着青帝的肩膀,左右张望了一下,扬眉笑道:“织锦,今天好像没看到龙帝呢,他不在,真让人心情舒畅啊。哈哈哈…”“哦,莲啊,他稍后就到。”青帝若无其事地扫了后面一眼,发现龙帝他老人家已经铁青了一张脸,开始目露凶光了。

 “来,乘龙帝不在,我告诉你哦…”接着,东君拉近自己和青帝的距离,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起来。龙帝在青帝背后散发出森寒的杀气…东君这才察觉到异样回过头来,这一看,就愣在了当场。

 眼前这个冰雪似的人用日神从未见过的冷傲神情望着他,浅浅的眸色让人想起广寒宫里清冷的月色,只一眼,就足以让人冻到骨子里。

 “东君,东君。”青帝忍住笑意拉扯着日神的衣袖。哎呀哎呀,快回魂啦,不然莲就要,就要抡着拳头扑上来了。看,他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在日神呆滞的注目下,龙帝确实有扁人的冲动,不过瞥到青帝唇际盈盈笑意,那怒火又硬生生压了下去。不想在织锦面前发作,不想在这样的庆典中令他难堪。暗自咬牙切齿,最后龙帝还是甩甩广袖转身离去。

 等人去远了,东君这才如梦初醒,立刻埋怨起青帝来:“织锦,如此天姿国色的花仙你都不给我介绍介绍,自己偷偷藏在芙蓉城。”

 “难道东君不认识么,他就是天界第一美人哪…”青帝呵呵笑着,注视着龙帝消失的背影,眼神柔和如水。莲…你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啊,旁人惧怕你,因为他们只看到你骁勇善战,傲气凌人的一面,而从没有真正接近过你的心。

 不过出于私心,我也希望这样的你只有我一个人知晓。青帝眯起眼睛,径自露出一抹悠然的笑。“织锦,织锦…”东君见没有回应,着急地摇晃着他。“你有没有在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