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和室内,身着绿黑格子羽织,枣红发色的少年跪坐在榻榻米上,以无比标准的土下座姿势郑重其事的朝着对面脑门上顶着个红肿大包的黑发少女诚恳的致歉。

“非常抱歉,伊之助他真的不是故意闯进去的。”

少女看了他半响,困惑的歪了歪头。“……你是谁?”

顾不得心中的窘迫和愧疚了,灶门炭治郎猛地抬起头,震惊的看着一脸茫然的少女。

难不成她被自己撞失忆了?

时间线再度拨回到昨夜。

在伊之助和善逸两人接连被少女扔出去后,遗留在房间里的灶门炭治郎便直接面对上了自他出生以来首次面临的最严峻的人生考验。

要知道他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妹妹和妈妈外,就再也没有和其他女性的经验了,如今和一名不着寸缕的少女共处一个房间,如白纸般一尘不染的纯情乡下少年脑子里完全一片混乱,只恨不得方才自己也被少女顺手丢出去,也好过面对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尴尬窘境。

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少年仰起头一直看着天花板,额角浮现了一片虚汗,手脚都紧张的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那个……十分抱歉!我马上就出……”

话还没说完,领口处的衣物便传来一阵难以抗拒的拉扯之力。

于是灶门炭治郎下一秒就被迫和一双冷清淡漠的冰蓝眼眸四目相对。

咦??

少年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与发色同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少女近在咫尺的精致白皙脸庞。

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黑发少女根根分明的鸦色羽睫,和那双扇子般的睫毛掩着的雾蓝眼瞳。

好漂亮……就像琉璃一样。

词语匮乏的少年一时想不出其他形容词汇来描述自己看到的景象,但他的惊叹完全是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感叹,并不带任何狎昵和其他的含义。

紧接着,感觉到胸口贴上来的带着少女独特温香的柔软躯体贴上来的触感后,灶门炭治郎陡然僵住了。

“——!”

脑袋彻底当机的少年头顶冒着白烟,眼神近乎呆滞的看着少女越发靠近的漂亮小脸。

然后下一秒,他的视野骤然颠倒,等他摔倒在地上,背部和后脑都传来阵阵钝痛时,灶门炭治郎才意识到自己被少女给过肩摔了。

他还来不及吸气,随即就被睁眼所看到的画面导致脸部热气‘轰’的一下上升,整张脸红的近乎滴血。

“衣……衣服……”少年声音虚弱的支支吾吾道。

少女低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淡淡的,还在滴水的发梢贴在脸颊上,透明的水迹顺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在胸口,纤瘦的肩颈和背部凸起的肩胛骨上,都残留着数道或新或旧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还有更多的地方被长长的黑发遮掩住了,不知道那些看不见的地方,还留着多少斑驳可怖的伤痕。

灶门炭治郎顿时就怔住了。

这个女孩的外表看起来明明比他还要小,可身上的伤疤却远比他更多,难以想象,这样一具纤细瘦弱的身体,到底是经历过了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艰险战斗,才会拥有如今与外表并不相符的强大实力。

“你以前见过我?”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忽然开口问道。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灶门炭治郎微微一愣,就看到少女朝着他的方向倾过身,结果因为光脚踩在了湿滑的地板上,身形一个趔趄,就直直的朝着仰躺在地上的他砸了下来。

两颗脑袋瓜子相撞在一起。

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清脆撞击声。

回忆到此结束。

没想到少女会因此失忆的灶门炭治郎心中无比愧疚,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弥补的时候,忽然听到少女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用平直的语调肯定的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头很硬的怪人。”

头……很硬……的怪人……?

灶门炭治郎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顿时整个人像是大受打击般褪去了颜色,化作为了黑白色的纸片人。

或许是因为受的打击太大,导致炭治郎后来自己也不知道浑浑噩噩和少女说了什么就离开了房间。

等到翌日清晨,一夜未眠,顶着一双浓厚的黑眼圈的少年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这件事来。

不过这么早去打扰对方也不太好,炭治郎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晚些再去问候她。

再者因为昨夜伊之助误闯了进去和少女的一番交战导致那个房间不仅满是积水,而且幛子门和房间里的地板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本来对于对方肯收留并且治疗自己身上伤势的紫藤花纹家族的人已经很感激了,结果他们还弄坏了人家的房间,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的炭治郎便自告奋勇的提出由他们三人来修理好被损坏的地方。

见炭治郎态度坚决,管家婆婆便欣然应允了。

于是一大早就被后院那边传过来的哐哐当当的吵闹声惊醒的黑狱蝶,顶着一头被睡乱的鸟窝头坐起身,目光呆滞的发了会儿愣后,便掀开身上的被褥走出了房门,走到外面阳光可以晒得到的廊道上坐下。

然后……继续发呆。

‘咚——’

‘咚——’

庭院里有一汪小池塘,中间有个小石台,石台上架着个竹筒,随着落水有规律的一点一点的敲击着下面的石头,水流咕噜咕噜的不断的从下方冒出,仿佛永远都不会枯竭。

少女就这样呆呆的看着竹筒重复着千律一篇的起落沉浮,仿佛如果没有人叫醒她的话,少女可以一直维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直到听到一声软糯的‘喵~’叫声。

一只浑身黑色的小猫跳到了黑狱蝶的腿上,十分自来熟的把她的腿当成了猫窝,将自己身体蜷缩成一团猫饼后便躺在她的腿上晒起了太阳。

少女低下头,看着大大咧咧占据自己双腿的小猫,既没有伸手摸它,也没有驱赶它,任由它把自己的腿当成了猫窝。

“咕噜噜……”

似乎觉得她的腿睡起来很舒服,小猫很快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声。

少女注意到,这只看上去黑不溜秋的小黑猫,有着一双十分漂亮罕见接近翡翠色的碧瞳。

也是这双眼瞳,让她久违的想起了另一双极为相似的翡翠色眼眸。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才加入鬼杀队没有多久,还只是个一直在底层挣扎的小杂鱼,虽然她当时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的鬼杀队剑士,但因为年纪太小,每天只能做着一些跑腿后勤类的琐碎工作,后来突然有一天,她被安排了一个任务,去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去劝一对据说是什么初始呼吸创始者的血缘后裔双胞胎兄弟加入鬼杀队。

但她去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因为那对兄弟被鬼袭击了。

黑狱蝶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那间破破烂烂的房屋里到处都是血迹还有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那少年因为失血过多,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可嘴里却还在断断续续的呢喃着什么。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

“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弟弟……”

“他和我、不一样……他是个善良的好人,一切……都是我的错……”

“所有的罪恶……都由我来承担……”

“求求你……”

少年已经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了,只是不停的虚弱呢喃着,黑狱蝶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便循着外面打斗的痕迹,找到了正在和鬼对战的少年的弟弟。

那名少年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完全依靠本能和仇恨在和鬼战斗,身上和脸上到处都是血,分不清是鬼的还是他的,明明还是个身材瘦弱的孩子,却硬生生依靠简陋的木棍和生锈的斧头将鬼压制的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感觉到少年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的黑狱蝶便出手杀死了鬼,却不想被神志不清的少年把她也当做了敌人,不顾一切的疯狂攻击她,在差点被他咬下肩头的一块肉后,黑狱蝶最后还是用刀柄敲晕了他。

在昏迷后,那名少年一边嘶哑的哭泣着一边喊着哥哥,黑狱蝶便将他带到了小木屋里,让他和他自己的哥哥,见上最后一面。

屋内的两兄弟在悲伤的诉说着最后的离别。

屋外的黑狱蝶怔怔的看着满手的血迹在发愣。

如果……她再早点赶到的话。

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悲剧了。

后来她将活下来的少年带回了蝴蝶屋接受治疗,但少年一直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并且一直死死的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开,无论吃再多的药都不管用,在连续高烧了几天几夜后,连忍都觉得他已经没救了的时候,少年却陡然醒过来了。

只是除了他自己的名字,他什么都忘记了。

少年醒来的时候是在天空布满了昏黄斑斓的晚霞的傍晚,温暖的霞光从窗台投落进房里,洒落在坐在榻榻米上的少年单薄的脊背和黑色混杂着天青色的发间,映衬着那双翡翠色的眼眸如初生的婴儿般干净而迷茫。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被他紧紧攥住手,同样刚刚苏醒的黑发少女身上。

少年迟疑了下,轻唤出声:“妈妈?”

黑狱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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